第20節(jié)
驢蛋兩耳一豎,但很有借口:“我在給吱吱沖奶呢?!?/br> “狗蛋打去?!彼终f。 狗蛋說:“好啊?!边@不,端著個盆子出門,頂多不過轉(zhuǎn)了個身的功夫,孩子就把水打來了。不過,宋青山剛要把手伸盆里,就頓住了:“不行,你先洗?!?/br> “我這水啊,專門是給爸爸洗手的。”狗蛋搖頭晃腦的說:“我自己不用這個洗?!?/br> 宋青山拎了拎他的耳朵,轉(zhuǎn)身出門,把水灑了,自己打水洗手去了。 小王八蛋,懶得給他打水,尿了半盆子尿,就想糊弄他呢。 洗干凈了手,夾過一只白嫩嫩的包子,他咬了一口,看了蘇向晚一眼,再咬一口,又看了她一眼,緊接著,一只包子都塞嘴里去了。 連著往嘴里塞了三只包子,他居然連口氣都沒喘。 香,香的他眼珠子都差點突出來了。 韭菜油渣餡兒啊,雖然吃完了味道沖,但這東西香起來,那是能叫人飄上天的。 這不,轉(zhuǎn)眼又是晚上,該睡覺了。 照例,倆小衛(wèi)兵一左一右,團著宋青山呢。 “那個,明天我還得去縣城,以后至少三五年內(nèi),我的工作地點會在咱們清水縣,等再將來,不論我走哪兒,都帶著你們娘幾個,成嗎?”飯足rou飽,宋青山大概又有點兒飄了。 蘇向晚團著小吱吱,正在給她穿衣服呢。 小家伙的小衣服還是原身給衲的,現(xiàn)在變小了,她正在拆一件從老房搶來的軍裝,準備給娃做衣服呢。 “啥工作,要你說不方便透露,我啥也不問,以后都不問?!碧K向晚說。 但其實心里,她還是挺樂的。 黑心肝的男人,現(xiàn)在愿意給她交底了。 老太太要知道自己一步步的,把最孝順兒子推向自己最恨的女人了,估計會氣的七竅流血吧。 活該,她就要這么干。 “咱清水峽上要建個水庫,這事兒你知道吧?”宋青山于是問說。 蘇向晚沒說話。 “我現(xiàn)在是負責水庫建設的基建工程兵團的團長,總指軍,那個水庫,因為地理條件,以及工程難度,被認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原本有蘇國專家援建的,但蘇國專家后來全撤完了,他們甚至在國際上宣揚,說這個項目不可能被完成。就是說,咱們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都在等著看咱們的笑話,而水庫能不能建不建得成,全在我的肩上扛著呢。”宋青山淡淡的說:“盡量甭跟人提起,尤其是我娘,要知道了,準得鬧妖蛾子,祖宗三輩的人,她都得弄到工地上去?!?/br> 蘇向晚嗯了一聲,還是沒說話。 男人這回給她說的,有一半是真話。 因為,他們是在修建一個黃河上游最大的水庫,但是,除此之外,他們還肩負著另一項工作,那就是,勘察,并修建華夏共和國歷史上,第一座核電廠。 要知道,自從美國和法國相繼搞了核電以后,蘇聯(lián)人和法國也開始搞核電了。 核電廠這個任務,可以說才是宋青山的重中之中,不過遺憾的是,照書中所言,這個計劃最終因為間諜的干擾和破壞就流產(chǎn)啦。 以及,這并不算是書中的劇情,做為一個熟知歷史的人,蘇向晚知道,這個事件,是發(fā)生在共和國發(fā)展的,歷史上的。 第二天一早。 宋青山把拖拉機一開,大清早的,出門直奔清水縣城。 清水縣城的口子上,是個兩座高山夾著一條河的大狹口,現(xiàn)在,這地兒是個大工地。 也就是水庫的位置。 而水庫的最高位置,是在現(xiàn)在仰頭可望的半山腰。 63年的時候,這地方就已經(jīng)動工開始修水庫了。 但是,等到66年,革命的浪潮一卷來,再加上蘇聯(lián)專家撤離,這兒也就被迫的,停下了工期,一座宏偉的水庫,只打了個底子。 所以你甭看宋青山在家里的時候慫蔫蔫的,一到團部,馬上就不一樣了。 “團長,團長,北京來的總工程師應該馬上就要到了,現(xiàn)在準備召開會議嗎?”七團團長劉向前跑來,敬了個禮說。 宋青山問:“縣委人事科那個方科長,還來過嗎?是不是又在打聽我們的消息。” “來過,但我們沒讓他進大門,怎么啦?”劉向前說。 事實上,像他們這種部隊,直屬中央管控,是不準地方人員干預的。 而像總指揮、設計師、以及政委這種名頭的人物,縣級以上的干部們或者知道,但畢竟人事不從縣人事局走嘛,在現(xiàn)在這個消息閉塞的年月,人人都在打聽,但是,機密部隊的事情,他們是打聽不到的。 宋青山的大姐夫方高地,不是縣委人事科的科長嘛。 他負責往工地上輸送民工,以及一批稍有點文化和學歷的,代班人員。 所以,他承諾了宋老三的工作,確實是有的,不過那是他職責之內(nèi)的事情。但是,把宋老三當肥羊宰,收五百塊的這事兒,就是他自己黑宋老三的了。 “告訴他,明天讓他在家等著,就說團長想見他,對了,可不準跟他透露團長是誰?!彼吻嗌秸f。 劉向前敬了個禮就跑了:“好的,團長。” 宋青山轉(zhuǎn)身,從拖拉機里的帆布下面翻出一件嶄新的軍裝來,把舊的那件解了,往身上一套,就開會去了。 傍晚,開著拖拉機回來,他照例在紅星公社外,就把新軍裝脫了,換了一件半舊的老軍裝在身上。 那不正準備回村呢嘛,就見夕陽下,蘇向晚背上背著一個圓圓嫩嫩的小閨女,屁股后面還拽著倆背著筐,筐里滿是野草的小子,跟一眾婦女們,正在大路上,也往村里走呢。 蘇向晚這個妻子吧,宋青山原來是真沒深交過。 倆人相處兩次,加起來不過十來天,她嘴里永遠都是庭秀咋樣咋樣,庭秀那么白,你咋那么黑,庭秀脾氣沖,動不動踹誰一腳,你咋沒他的脾氣,庭秀人家臉冷冷的,看著就俊,你咋總在笑。 當一個人不喜歡你的時候,你的笑,在她眼中都是一種罪過。 總之,蘇向晚在他面前,是從來不掩飾自己的。 在他看來,妻子是個想法浪漫,不切實際,也不顧別人感受,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 而他呢,畢竟跟她生了幾個孩子嘛。 說實話,死過一回的人,啥都是小事,把孩子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才是他的頭等大事。 蘇向晚聽見突突突的拖拉機聲,就回頭了。 狗蛋和驢蛋倆立刻就跟撒歡的小狗似的,追著車跑起來了。 宋青山把拖拉機開到勞改點外面,下了車,也不知道提的啥東西,把驢蛋一抱,就準備要回老房,那不,走之前他還問蘇向晚呢:“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 說實話,兩家子因為一個分家,成仇人了,蘇向晚怎么可能再去老房。 她說:“我晚上做莜麥面棒棒,你要在老房吃也行,要回家吃,我就多搟一碗?!?/br> 宋青山嘴角抽了一下,蘇向晚能看不出來嗎,那就是饞的。 飯把他的魂兒啊,給勾留在這兒了。 老房里,老太太那不著實給氣病了,正在炕上躺著呢嘛。 事實上,宋老太要不是體格好,那是真的熬不過兩回大饑餓,也養(yǎng)不大六個孩子的,但這回,她是真的給氣病了。 “媽,我給你買了兩盒加味逍遙丸,你最愛的佛慈的,這藥舒胸活絡,你先吃上一丸?”宋青山握上了他媽的手,就說。 這種兒子,看起來憨厚樸實,無論你咋打咋罵,他一聲不吭,但是該硬的時候,也一丁點兒都不給你軟,真真是能氣煞人的。 老太太抬頭看了看兒子,垂著眼皮子,捏開一丸藥,慢津津的,就吃起來了。 但同時,老太太也說:“青山啦,你是真變了,你都變的啊不像你以前了?!?/br> 以前的宋青山多好啊,明明白白的說是給妻子和老太太倆人寄一樣多的錢,但每回給蘇向晚只寄三十塊,老太太拿的那一份,只有老太太自己知道。 現(xiàn)在他會藏私了,分家的時候那么無情,這會兒再拿著藥來孝敬,這不是要氣爛老太太的心嘛。 但老太太還是要吃,畢竟這個兒子的錢,她花的心安理得。 母親咀嚼的樣子,叫宋青山想起自己小時候,和宋庭秀倆人一點點啃著樹皮,而老太太自己則捧著一把谷皮殼子,一點點的,慢慢咀嚼的樣子。 這是他的親娘,從小把他養(yǎng)到大,無論老成什么樣了,又生了多少皺紋和白發(fā),宋青山依然愛她,跟仨孩子一樣愛。 這不,怕自己氣病了她老太太要氣悶,逍遙丸不就買回來了嘛。 握著老娘的手拍了拍,看她把一丸藥吃完了,宋青山出來,見老大爺風塵樸樸的,才從地里回來,拍著手呢,宋青山悄悄的,就給老爺子的懷里塞了一包煙:“爸,我先回家了,啊?!?/br> “吃了飯再走?”老爺子說。 宋青山招手說:“不了,向晚也做著飯呢?!?/br> 老太太啥也沒說,等宋青山出去了,就從身上摸了只信封子出來,轉(zhuǎn)身遞給宋老三了:“老三,你可得給媽爭氣,五百塊跑來的工作,你要干不到像你大哥和你二哥一樣,媽這輩子,可就沒啥指望了,知道不?” 終歸,老人們要的,還是一個,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對不對? 宋老三接過錢,當時就起身了:“行了媽,啥也不說了,我這就上縣城,找我大姐夫去?!?/br> “這事兒,可不能讓你大姐知道,你大姐向來最恨的,就是咱們走人情,拉關系,知道不?”老太太趕忙又說。 要說宋老太生的這幾個孩子,雖然說青山和庭秀都厲害,但是,要說老太太最得意的,可就數(shù)她的大閨女宋大花了。因為是勞動模范,宋大花都到北京去見領袖了呢。 而宋大花最煩的,就是老太太想給小兒子拉人情,套關系這事兒。 老三趕忙答應著呢:“哎呀我知道,錢是給我大姐夫的,你放心吧。” 這不,因為已經(jīng)沒車了,宋老三帶著宋二花,,三十里路,直接就往縣城走著去了嘛。 所謂莜麥,那是一種產(chǎn)量特低的麥子,而一般來說,農(nóng)村人拿它做甜賠居多,五月五做甜賠,蘇向晚上輩子,最愛吃的就是外婆做的甜賠。 聽說狗蛋個秦州娃兒居然沒有吃過甜賠,她都驚呆了。 但是,狗蛋就說:“阿舍吃過的,阿舍那時候跟我說,她去她外婆家,她外婆給她做過甜醅子呢,她說,味道可甜可甜了,她吃完都沒吞唾沫,回來讓我舔她的舌頭呢?!?/br> 這孩子,但凡談到吃,就總是離不了阿舍,小阿舍活著的時候,應該是個十足的吃貨。 不過,倆五六歲的小屁孩子兒,就為了嘗一口甜醅的味道而交付自己的初吻,真的好嗎? 不過,在這方面,驢蛋顯然權威得多:“根本不好吃,那年大姑媽帶我進城,給我吃過半碗,又酸又難吃,害我拉了半夜肚子呢?!?/br> 大概兩年前吧,宋大花帶驢蛋進城做過一回客,孩子吃了一碗甜賠,也不知道是不是溲了,驢蛋是一路又吐又拉回的家,一路上,他的表哥金換還不停的罵孩子呢:“你要再敢鬧肚子,我一腳踏死你。” 從那以后,驢蛋就恨上甜醅子了。 “咱先搟面吧,等過陣子,mama找著給你倆買上一斤莜麥來,好好兒做頓甜賠給你倆吃。”蘇向晚篩著面呢,就說。 必須挽回甜醅子在驢蛋心目中的榮譽。 而對狗蛋呢,她卻說:“狗蛋,你要知道,小阿舍已經(jīng)死啦,從今往后,咱再不提她了,好不好?” 狗蛋垂了垂眼皮子,抿著小嘴巴說:“好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