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他能夠活下來,我都覺得聞所未聞見所未見?!?/br> 孟長青望著黑夜中懵懂木訥的呂仙朝,眼中終于浮現(xiàn)出不可思議,冥冥之中所有的事情好像天意注定,兜了一大圈子又回到了原點。 白瞎子沒明白孟長青為何忽然不說話了,他道:“應(yīng)該是神志混亂跑出來了,我?guī)厝??!?/br> 孟長青攔住了白瞎子,他走到了呂仙朝的面前,伸出手去,兩指點在了他的眉心處。 黑暗中,呂仙朝的眼睛慢慢地變成了猩紅色,瞳仁中似乎有經(jīng)文樣的東西閃現(xiàn),如熊熊燃燒的焰火。 孟長青的眼神終于變了。 呂仙朝不懂孟長青在做什么,他感覺到痛苦,臉上的肌rou抽搐起來,在孟長青收回手的時候,他失去了意識慢慢地倒在了雪地里。最后一刻,他腦海中浮現(xiàn)了一幅場景:長白宗每年要派弟子前去大雪坪祭拜二十多年前殉道而死的修士,他下了山,來到了大雪坪,在那個據(jù)說當(dāng)年是孟觀之葬身之地而今是個小鎮(zhèn)的地方,他從賣舊書的攤鋪里隨手撿起了一樣?xùn)|西。命運的長河從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開始奔騰。 孟長青用幻境控制了呂仙朝的識海,將那另半部《符契》復(fù)刻了出來,第一眼孟長青就知道是它。 絕跡千年的魂術(shù)終于重現(xiàn)人間。 實際上,它已經(jīng)重現(xiàn)人間很久了。 傍晚。孟長青一個人坐在城墻上望著那籠罩著迷霧的太白城。天色漸漸地暗下去,又漸漸地亮起來,他始終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終于,他慢慢地抬起手,磅礴浩蕩的金色的霧氣驟然在城中散開。 一開始似乎是沒什么變化,也沒任何的聲響,過了大概半個多時辰左右,太白城中的鬼魂察覺到了異樣,全都走到大街上抬頭望去。 放眼望去偌大個北地,有廟宇有樓臺有城鎮(zhèn)有村落,有常年積雪的高川,也有怒吼著東去的大河,有一望無際的神木林,也有如寶石似的碧色深潭,有披著紅袍追隨著白鷹的僧侶,也有裹著頭巾在街巷中來往的百姓。 此時正是黎明時分,許多人剛剛從夢鄉(xiāng)中醒來,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所有人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有星星點點的夢境從他們的身上浮起來,一個個極小的光點,往上升,往上升,一直往上升,似乎要升到天幕上化作星辰。 但凡有人跡處,皆有點點星光。 從穹頂往下望去,整一個北地,幾乎所有的一夜好夢都懸浮在高空之中,不停地往上升,匯聚成一條明亮的大河,朝著太白鬼城洶涌流去。 孟長青站在整個鬼城的最高處,呼號的風(fēng)將他所有的衣袍都鼓了起來,渾身的魂魄拆作七十二張金色魂符,他默念著復(fù)雜而禁忌的術(shù)法,開始催動渾身的修為,金色霧氣在他周身翻滾不息。 白瞎子看不見任何的東西,卻能感受到靈力的波動,此時的太白城上空,匯聚了前所未有的磅礴靈力,無數(shù)的夢境一齊沉了下來,仿佛下了一場瓢潑大雨似的,夢境一落地便化作了幻境,一個接著一個,百萬北地人的七情六欲、悲歡離合、愛憎怨會,最終幻出復(fù)雜到連道門金仙都無法穿過的龐大鬼境,壯觀無比。 這就是海市蜃樓,這就是天工造物。 幻境落地的那一刻起,一整個道門史自此改寫。 哪怕是再看不慣孟長青的道門中人,也不得不承認(rèn),太白城“海市蜃樓”的確是道門奇觀,孟長青這一手筆,足以改寫這百年來道術(shù)的劍、法、符三分天下的格局。道門中人從來沒看得起幻術(shù),道門主張拋去七情六欲,吐濁納清,而幻術(shù)卻是由人心所起,以情為牽引,出神而入化,這和道門主張完全背道而馳。那是完全新辟出來的一塊天地,從一誕生起就沒有被人所接納過,卻意外地在后世引發(fā)了曠日持久的百年爭論。 北地的僧人站在廟宇的屋檐下,抬頭望著那些還源源不斷朝太白城涌去的夢境。北地的佛宗沒有出手。 孟長青站在城樓之上,隨著時間的流逝,由他魂魄分出來的金符非但沒有弱下去,反倒愈發(fā)明亮起來,照著他蒼白的臉。 鬼境不僅僅將所有的道門修士隔絕在了城外,也將城中的鬼關(guān)在了城中,從此這一方地界便是真正的人間酆都。哪怕今后他死了,這太白城也能夠永遠(yuǎn)地佇立在此地,成為陰陽兩界上的一塊碑。 他要做繼往開來之事,他要這塊碑永遠(yuǎn)的立在這里,立在天下道門人的眼前。 就讓這今后的歲月來證明他的對錯。 孟長青金色的霧氣已經(jīng)翻涌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匣中的大雪劍發(fā)出劇烈的劍鳴聲,幾乎要脫鞘而出。 太白城中靈力游動地動山搖,鬼樓中卻安靜地仿佛是另一方天地。呂仙朝從睡夢中蘇醒過來,走到窗邊。 夜空中,有什么東西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好似是無數(shù)的明亮的星子。 呂仙朝慢慢地伸出手去,有一些光落在了他的手中,一下子就化了。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有什么東西在記憶深處慢慢地浮現(xiàn)了起來,太白鬼城林林總總的大小幻境好像是一面面的鏡子,倒映出無數(shù)陌生而模糊的場景,他好像能看見一個人走在其中的孟長青,可孟長青回頭的時候,又慢慢地變作了他的樣子。整個太白城有如一個無比龐大又無比清晰的幻境將他籠在其中,一幕幕的過往曾經(jīng)同時在其中閃現(xiàn)。 呂仙朝望著那些記憶,手中的東西砰一聲落到了地板上。 他看不見結(jié)局,也看不見過去,他走在一條混沌不見光的路上,迷失了不知道多久了,忽然身后有人伸手拍上了他的肩。 他意識到了什么,慢慢地回頭看去。 身后站了許多人的身影,他們似乎是自始至終都跟在他的身后,從未離開過。 一身緋紅道袍甩著靈玉的吳喜道、幾個勾肩搭背似乎在談?wù)撝裁吹膸熜值?,大家都站在那里望著他,其中一個人面容沉靜,她靜靜地站在最旁邊的角落,一雙眼中有著很柔和的光,她似乎是已經(jīng)在那里等了很久了,見他回過頭來,于是終于露出一個很輕的笑容來。 呂仙朝不記得這群人是誰了,他也不記得那個溫柔笑著的女人是誰了,可眼淚卻忽然下來了。 他慢慢地抬手抓住了胸口處的衣襟,心臟似乎被絞做了一團(tuán),他抓了很久,嘩的吐出一大口血來,然后是一陣經(jīng)久不歇的咳嗽。不知不覺間他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 做人實在是太苦了。 人世百年一場大夢,如滾滾東逝水,過去了便再也不會回頭。 白瞎子錯了。孟觀之錯了。孟長青錯了。甚至就連吳聆與紅袍僧們也算錯了。天命選擇的那個能改變一切的人不是身世復(fù)雜背負(fù)諸多的孟長青,而是那個出身卑賤、一直為人所忽視、經(jīng)歷無數(shù)的苦難失去了一切的少年。上天曾經(jīng)給了他很多的東西,又讓他很快的失去,而接下來,他將取代孟長青,無數(shù)的人將死心塌地追隨于他,血與火將見證他的榮光。 玄武。 放鹿天,李道玄坐在殿前,平靜地聽完了南鄉(xiāng)子與謝仲春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有關(guān)太白鬼城的,有關(guān)那群惡鬼的,有關(guān)孟長青的。 南鄉(xiāng)子確實是有先見之明的,他之前沒有將此事告訴李道玄,是知道李道玄勢必是要插手。若孟長青只是修煉邪術(shù),這勉強還算玄武派內(nèi)之事,只需將孟長青帶回來,李道玄這性子,也絕不會因為孟長青是自己的弟子就手下留情。可實際上,從當(dāng)初孟長青殺了吳聆起,這件事就已經(jīng)不是玄武一門的事了,更別提如今還牽扯上了太白鬼城。 玄武作為四千年道門大宗,既處其位,當(dāng)履其職。孟長青如今犯的是道門最大的三樣忌諱,修煉邪術(shù)、殘殺同道、蓄養(yǎng)生魂,隨便拎出一條都是死罪。李道玄若要過問此事,無異于逼著他親手殺了孟長青。 南鄉(xiāng)子清楚,這么些年的師徒情分,李道玄下不去手,甚至可能會出手救下孟長青,一旦他出手,便是將直接將自己與玄武推向了風(fēng)口浪尖。南鄉(xiāng)子比誰都看得明白,孟長青可以行差踏錯,可以一時糊涂,甚至玄武都可以語焉不詳,唯獨李道玄不行,因為他是玄武宗師,道門魁首,古往今來道門唯一一個天生金仙。 當(dāng)初因為吳聆之死,長白曾派人來到玄武交涉,長白掌教問過玄武的意思,玄武給出的答案是長白宗兩位真人所滿意的。若孟長青的確鑄下大錯,一切只憑照道門規(guī)矩處置。這才是一個四千年道門大宗該有的處事態(tài)度。而今亦然。 南鄉(xiāng)子看得出來,李道玄因為他和謝仲春向他隱瞞這些事動了真怒,即便李道玄什么也沒說。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你當(dāng)他還是當(dāng)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孩子?這些年他心中在想什么,你可曾知道?” 南鄉(xiāng)子低聲繼續(xù)道:“走什么樣的路,是他自己所選擇的,你也不必自責(zé)。你當(dāng)年執(zhí)意收他為徒,將他帶在身邊悉心教養(yǎng),不曾有半分虧待,山上的師父們也都對他關(guān)懷備至。這么些年,玄武待他可謂是仁至義盡?!?/br> 謝仲春皺著眉在一旁插話道:“天性使然,無法教養(yǎng),當(dāng)初便不該收他!” 殿中沒有聲音,李道玄一直沒說話,還是南鄉(xiāng)子替謝仲春打了個圓場,道:“他這心性,若是當(dāng)初找個普通百姓家收養(yǎng)了他,遠(yuǎn)離前塵舊怨,碌碌一生或許反倒是種解脫?!?/br> 李道玄過了不知多久,才終于低聲道:“或許吧。” 那三個字落地時很輕。有幾只黃鶴穿云過水,落到了紫來大殿的瓦檐下,無聲無息的。李道玄沒了聲音,一雙眼落在殿外,也不知是在望些什么。 李道玄其實已經(jīng)有些忘記了當(dāng)年為何會帶孟長青上山,他隱約記得,那是個清晨,他原已經(jīng)將孟長青交給了江平城一對夫婦收養(yǎng),后來卻又不知為何折了回去。時節(jié)是早冬,江平城昨夜剛剛下了場第一場雪,他站在屋檐下等了會兒,回頭望去,年幼的孟長青正半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瞧著去而復(fù)返的他,小孩慢慢地睜大了眼,眼中萬分的欣喜。 他帶孟長青回了玄武。一路上,年幼的孟長青緊緊地抓著他的道袍袖子,一刻也不敢松開,似乎是生怕他消失了。他怕年幼的孟長青摔著,放慢了腳步,年幼的孟長青忽然仰起頭對著他極輕地喊了一聲“師父”,他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見了一雙晶瑩的眼睛。很奇怪,應(yīng)該從沒人教過孟長青要這么喊,或許連小孩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剛剛喊了些什么,那兩個字又意味著什么。 這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師父”,他于是記得很清楚,他帶著他回了玄武,帶回了放鹿天,給了他一套玄武弟子的道服與一塊玄武玉牌。從此以后,孟長青便留在了玄武山上。 李道玄如今回想起來,覺得這一切似乎從開始起就帶著些意味不明的征兆。南鄉(xiāng)子與謝仲春不知是何時離開的,大殿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從久遠(yuǎn)的回憶中回過神來,不自覺地攥了下道袍袖子。 謝仲春與南鄉(xiāng)子離開放鹿天后,一同前去紫來大殿,走到一半,有弟子走上來,道:“參見師伯祖!掌門!吳地道盟玉陽子在山外求見?!?/br> 謝仲春顯然沒想起來這人是誰,一臉的疑惑。南鄉(xiāng)子道:“紫霄道人的弟子,如今吳地道盟的掌門人,挺年輕的一個后生?!?/br> 謝仲春與南鄉(xiāng)子到了洪陽大殿,玉陽子已經(jīng)在那里等了很久了,見到兩位真人,他忽然上前一步跪下了,“真人救我!晚生玉陽子,求兩位真人下令誅殺邪修孟孤,救吳地道盟于水火之中!” 畢竟是吳地道盟堂堂宗主,忽然就跪在了自己的面前,謝仲春與南鄉(xiāng)子都沒想到。 是夜,命弟子送走了玉陽子,謝仲春與南鄉(xiāng)子兩人在洪陽大殿中坐下了,有弟子上來掌燈,謝仲春讓他下去了。 誰能想得到呢?孟長青是真的瘋了,小時候瞧著如此怯懦的一個人,膽子竟是如此之大,做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孟長青造了一個人間酆都出來,在生死之界上立了一塊碑,如今太白鬼境已經(jīng)落成,他似乎是已經(jīng)成功了。 即便是如今殺了孟長青,那龐然幻境也依舊橫亙在北地,太白城成了鬼蜮之地。事已至此,已成定局。 從此,這北地的紛爭怕是要多起來了。 南鄉(xiāng)子輕嘆了口氣,“他倒真有幾分魄力,這一出確實是出人意料?!?/br> 謝仲春擰眉道:“你前一陣子還說孟長青當(dāng)眾虐殺吳聆,心性極端,如今倒是頗有幾分贊同他的意思?” 南鄉(xiāng)子道:“這二者并不相悖。他自幼便是怯懦自卑的性子,世事一有不合他心意的他便覺得痛苦難忍,偏偏他從來不吐露半分,只是暗自傷懷怨憤,這樣的性子,說正能夠正嗎?可要真的說起來,他也曾立志降妖伏魔,至今玄武大雪劍仍在他的手中?!?/br> 南鄉(xiāng)子說到這里,思緒也有些起伏。如今天下人都相信孟長青修建鬼城是為了蓄養(yǎng)生魂進(jìn)行修煉,他卻覺得未必如此。修建人間鬼境難于登天,遠(yuǎn)不如殺人奪魂來的簡單,若只是為了對付道門,他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為何要這樣做,若是有機會,他倒是真的想當(dāng)面問問孟長青,他還真的挺好奇孟長青會如何回答。 新造人間酆都,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孟長青竟然做了,而且還做到了。 在普通修士的眼中,這自然是大逆不道、驚天動地的惡行,然而對于南鄉(xiāng)子這個級別的道人而言,他想的卻要深許多。 眾所周知,人死后怨氣不散便成了惡鬼,怨氣無法化解,便成了惡煞。北地佛宗說眾生皆苦,認(rèn)為人的三魂六魄是七情六欲所化,怨恨不滅,魂魄不散,鬼魂才會滯留于人間惡道,說穿了,佛宗修行便是要化解這世上的怨恨,這話放在道宗也說的通。然而在歷史上,兩派所選擇的道路卻是截然不同,佛宗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而道宗說的是天地不仁道法自然。 道門并非只有孟長青一個人心懷悲憫,古往今來多少圣人,誰不是在苦苦思索。陰陽有界,一切才能夠莊嚴(yán)有序,若是失去了秩序,人世間賴以維系的根本便會轟然坍塌,遺禍無窮。數(shù)千年來無數(shù)的慘禍和悲劇都證明了這一點。道門最終選擇了平衡之道。陰陽調(diào)和,生死有序,萬物方能生生不息。 道門一而貫之的規(guī)矩,其實飽含了道門先祖對天下蒼生的悲憫。 道門中人為何要收束自己?又為何要敬畏天常?很多人其實都不明白。南鄉(xiāng)子猶記得,當(dāng)年李道玄第一日上山,那份天資震驚了一整個玄武,世上原來真的有人生來就是道門至圣。在他們一群師兄的眼中,這個小師弟今后真可謂是要為所欲為了。然而他們的師父卻在李道玄學(xué)道的第一日就告訴他,絕不可輕易地干涉人間之事。 萬法自然。 正是因為強悍到足以輕易傾覆平衡,才越要學(xué)會克制自己。人間正邪善惡從來都不是能輕易一分為二的東西。玄武的師父們一面告訴李道玄不要干涉天道,一面又縱容著李道玄,他們是帶著對將來的期許,小心翼翼地陪伴著這個一出生就是道門金仙的孩子,讓他去盡情地感受和體會這個世上一切,花開花落,云卷云舒,星移斗轉(zhuǎn),百川歸海,無一不是道。 李道玄從來就沒有被教過:你要去道濟天下,你生來是為了天下蒼生。 師父們只是告訴李道玄,花開花落自有時。 所以李道玄絕不會贊同孟長青所做所為,他比誰都要不能容忍倒行逆施。 可南鄉(xiāng)子又禁不住在想,誰也不信孟長青能做到,可若是孟長青真的做到了呢?人間酆都,自然要付出代價,但或許也會建立另一種全新的秩序,怨靈游走人間,是樁道門幾千年來都沒有解決的沉疴,若是怨魂能夠歸于一處,眼前人間的災(zāi)禍至少能夠平一半,這其實算好事,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或是不敢嘗試罷了,畢竟這事兒的代價或許是人間百年大亂,或許是身死道消,又加之道門的規(guī)矩擺在那里。 倘若孟長青真的做到了,未必不是一樁壯舉。 這些話南鄉(xiāng)子沒有和謝仲春提。謝仲春必然不會認(rèn)同,或許連孟長青都想不到,玄武三位真人,唯一對他有點認(rèn)同感的,會是南鄉(xiāng)子。終于,他開口道:“下令召孟長青回玄武?!?/br> “他怎么可能聽這話?”謝仲春乍一聽見南鄉(xiāng)子說的,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南鄉(xiāng)子卻道:“不試試誰又知道呢?” 第98章 南鄉(xiāng)子自從聽玉陽子說太白鬼城一事后,心中便一直有個想法, 孟長青或許并非完全走火入魔。和一般的邪修不一樣, 孟長青從一開始起就不承認(rèn)自己殺了吳地修士, 他堅稱吳聆是魔物自己殺吳聆是替天行道,不管有沒有人聽他的,他始終堅持為自己辯解正名。這也是長白宗被激怒的重要原因之一,長白宗兩位真人絕不能容忍一個邪修殺了自己的弟子還污蔑他的聲名。 按理說,孟長青修煉邪術(shù)、畜養(yǎng)生魂,按道律他是必死的,多一項罪名不多, 少一項不少, 他為何非要堅持人是吳聆殺的而他是在替天行道?除非這是他的心結(jié)?;蛟S在他心中, 他仍是想著曾經(jīng)那個劍蕩妖邪、名揚天下的玄武少年劍修。 也是從玄武傳出召回孟長青的消息的時候,眾人才驚覺, 玄武竟是還沒有將孟長青逐出師門。從一開始的西洲城事件爆發(fā),玄武就已經(jīng)明確表態(tài),一切只按道規(guī)處置,眾人也默認(rèn)孟長青早就被逐出玄武了,直到今日道門才反應(yīng)過來,孟長青竟然還算玄武弟子?李道玄至今都沒銷毀他的仙牌?別說長白宗震怒,這事兒連玄武自己的掌教謝仲春都驚了。 消息一出, 天下議論紛紛。謝仲春差點怒火攻心,誰說的孟長青還算玄武弟子?在他眼中,孟長青從犯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被逐出師門了。除此之外, 他還覺得南鄉(xiāng)子下令召孟長青回來也是個著實好笑的事情,誰都知道,孟長青回來唯一的下場就是死,他為何要回來?僅憑你玄武掌門的一句話便讓他心甘情愿前來送死? 不久,蜀地八大世家、以長白宗為首的春南道宗、吳地道盟還有諸多一流的道宗全都抵達(dá)玄武,人全都擁在山下,那盛況不輸當(dāng)初仙劍大典,長白宗自然是來問個究竟的,而更多的宗派則是來觀望玄武道宗究竟要如何處置邪修一事。玄武放開山門,將所有人引入門中。 謝仲春一生將玄武的榮譽視作比性命更重的東西,眼見著玄武四千年聲名要毀于一旦,他終于不管南鄉(xiāng)子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傳令下去說孟長青早就被逐出師門,降妖伏魔是玄武弟子的本分。 就在他對著弟子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孟長青來了。 玄武百字碑前。 謝仲春,或者說在場所有的道門修士都愣了,定定地望著那個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山崗上的黑衣修士。謝仲春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來了!眾人中,唯有南鄉(xiāng)子望著孟長青,一雙眼像是東臨無波的海水,仿佛早就料到了今日。 雪落了滿山遍野。孟長青負(fù)著劍匣站在山上,匣中的大雪劍發(fā)出嗡嗡的劍鳴,他看上去并沒有變得如傳聞中描述的殘忍陰邪,也不見走火入魔的瘋癲無狀,除了周身的縈繞不散的煞氣外,他和當(dāng)初出現(xiàn)在仙劍大典的樣子相比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 沒有一個人說話,山中靜極了,所有人都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