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呂仙朝被推到伏魔臺的時候,他手里還緊緊抓著那塊靈玉,誰都沒能把那塊玉佩從他手里掰出來。天上還下著雨,雷電滾滾,呂仙朝仰著頭看著天空,血水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流,他好像瘋了又好像清醒著,呆呆地坐著。幾乎所有的長白弟子都到場了,人群中甚至還有七八歲的小弟子,長白內(nèi)宗下令今日所有人都要到伏魔臺來,眾人看著臺上的呂仙朝,沒人說話。 這是近百年來長白第一個在伏魔臺處死的邪修,讓人不由得想到二十多年前同樣叛出長白的孟觀之,不過孟觀之死于大雪坪,且是自殺。要論當(dāng)眾處死的,近百年來唯有這一個。 吳聆沒有去伏魔臺,他在真武大殿的偏室中,里面停放著鯨海閣弟子以及幾個內(nèi)宗弟子的尸首。有人忽然推門進來,是今日剛回到山上的謝懷風(fēng)。謝懷風(fēng)當(dāng)初奉命去山下找孟長青的蹤跡,然而孟長青一直音訊全無,他于是回到了山上,剛一上祁連山便聽說了此事。他沒去伏魔臺,直接來了偏室,一進來就看見吳聆在焚香。謝懷風(fēng)沒有理會吳聆,直接走到那些尸體前,他一具具地揭開白布看那些師兄弟的臉,當(dāng)他看見吳喜道的巴掌大的臉時,他的臉上極輕微地抽搐了下。 “是呂仙朝做的?” 屋子里只有兩個人,吳聆沒有回答謝懷風(fēng),只是抬手繼續(xù)將手中的那兩炷香靠近蠟燭,香點燃了起來。 謝懷風(fēng)猛地合上了白布,轉(zhuǎn)身便往外走。 就在此時,門外有弟子腳步聲響起來,“大師兄!”門被一把推開了,一個弟子闖了進來。 吳聆與謝懷風(fēng)同時看去。 吳聆低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是呂仙朝,呂仙朝被人帶走了!”那弟子的臉上全是震撼,連話都說不完整了,“是他!孟長青,是孟長青!是他!” 他話音剛落,吳聆手中捏著的兩炷香忽然脫手落在了地上,星子一樣的火瞬間被打滅了。他一雙眼直直地盯著那弟子,神情有種說不上來的意味。 第90章 等吳聆與謝懷風(fēng)趕到伏魔臺時,呂仙朝已經(jīng)被帶走了, 場面混亂不堪, 所謂的孟長青也沒了蹤跡。謝懷風(fēng)猛地一把抓住最近的長白弟子, “你看清楚了,是孟長青?” 那長白弟子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瞪著一雙眼看著謝懷風(fēng),“是、是他!是他!” 謝懷風(fēng)又看了眼混亂的人群,不明白他們怎么嚇成這樣,“笑話!長白是他一個邪修想來就來想走的地方?下令追!” 那弟子站都站不穩(wěn),被謝懷風(fēng)推開后, 后退著摔在地上, 一旁有弟子道:“有師兄已經(jīng)追上去了?!?/br> 大雨傾盆, 天地間全是嘈雜聲音,吳聆從始至終都沒說話, 聞聲他轉(zhuǎn)身往外走。 謝懷風(fēng)蹲下身,一把抓住了那驚魂不定的弟子的衣領(lǐng),“你抖什么?你看見了什么?” 那弟子臉色慘白,“有鬼……鬼,還有妖魔……好多妖魔……”他說著話竟是慢慢地去掐自己的脖頸,“他們要殺了我,好多鬼?!?/br> 謝懷風(fēng)心中念了兩個字, 幻術(shù)。 長白弟子沒有追上孟長青,孟長青當(dāng)眾帶走了呂仙朝,然后消失在一眾人的視野中, 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甚至連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孟長青都未可知。 吳聆循著那股陰氣一直來到了真武山外的棧道上,萬丈云?;\罩著懸空的棧道,看不清十步外的東西,他停下了腳步,攔下了那個身影。在他身后,霧氣中漸漸顯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寬大的道袍松松垮垮地垂著,看不清面容,只看見絲絲縷縷的陰氣從袍子里飄出來。 “為何要冒充玄武弟子?” 那模糊的身影一動不動,像是一架被風(fēng)支起來的稻草人,風(fēng)中傳來一聲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冒充的?” 那聲線很熟悉,一瞬間連吳聆都下意識怔住了,他回頭看去。陰氣森森的道袍就漂浮在霧氣中。降魔劍出鞘,洶涌霧氣被瞬間斬開,道袍被劍氣劈成了兩半,啪一聲掉在了地上,里面什么也沒有。那只是件最普通不過的長白弟子道袍,或許是剛剛混亂中隨手拿的??苄g(shù),幻術(shù)的一種。 吳聆面無表情地看著那被劈開的道袍,看了很久,眼中忽然有一縷縷的光游過去,隨著那光越來越盛,那被劈成兩半的道袍慢慢地繃了起來,猛的碎了一地。同一時刻,有什么東西從那道袍中滾了出來。 吳聆比誰都清楚孟長青死了,他以為是有人在裝神弄鬼,生出一些莫名的怒意來,可下一刻,他漠然的視線定住了。他走了過去,伸出手從地上拾起那道袍里滾出來的東西,那是一枚玉佩,上面沾著許多的血污。吳聆第一眼沒有認出來,在看清的瞬間,眼中游光乍滅,大雨全部澆在了他身上。 這是孟長青當(dāng)年離開長白宗時,他送給孟長青的那塊玉佩。 吳聆看著那塊玉佩久久未動。 真武山另一山棧道上,一個人正往山下走,有飄零的樹葉落在他肩頭。年代久遠的棧道,木板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般堅穩(wěn),人走在上面,每一步都會發(fā)出枯枝折斷的聲響。那人走在上面卻是悄無聲息。抬頭的一瞬間,他眼中有極淡的金光冒出來,回旋如活物。 夜雨如注。春南偏偏僻地界的小鎮(zhèn),一座廢棄多年的祠堂立在山腳下,野草長滿了庭院,當(dāng)年供奉著誰家牌位的祠案上如今落著厚厚的塵埃。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的瞎子正在院子里煎藥,枯井旁鋪著一張竹席,呂仙朝閉著眼躺在上面,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 瞎子對著爐子扇著蒲扇,終于開口道:“你不該去長白宗?!?/br> 祠堂的屋檐下站了個人,穿著件窄袖的黑色道袍,他正倚靠著柱子看著院子里昏迷不醒的呂仙朝。 白瞎子自顧自般道:“你身體沒有好全,現(xiàn)在對上他沒有任何的勝算?!庇值溃骸暗篱T本就懷疑你與呂仙朝合謀殺了人,如今你救了呂仙朝,正好坐實了這些傳聞。你前兩日也看見了,因為你師兄說的那番話,就連玄武也認定你殺了人,其他宗派的修士更是恨不得將你除之而后快,這道門已經(jīng)沒有你的容身之地。如今讓吳聆知道了你還活著,他一定不會放過你,若是讓他們查下去找到了太白城……” “先救人。” “你還想著要回玄武嗎?”白瞎子回過頭去。 月亮從云霧中露出來,失蹤了近一年的孟長青立在屋檐下,腳下是如水一般的明亮月光。他聽見“玄武”二字,眼中似乎有了些波瀾,然后他重復(fù)了一遍道:“先救人。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情不會食言?!?/br> 白瞎子過了半晌才繼續(xù)搖著蒲扇,道:“即便是回去了,還有多少人認得出來是你呢?”他雖是瞎子,可那一雙眼卻仿佛能視物一般,在他的視線中,孟長青所在的地方是一叢無聲燃燒著的旺盛陰氣,人世間最兇煞的惡鬼身上也沒有那種氣息,讓人想起普通百姓罵人時常說的那些話,祝你不得好死,死后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令人不由得感慨,那究竟是什么東西啊。 孟長青的神色沒有變化,屋檐打下的陰影落在他的臉上,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終于他問道:“他真的醒不過來了?”他望著地上全無生氣的呂仙朝。 白瞎子道:“我是個蟒蛇精,不是神仙,更不是大羅金仙。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你一樣起死回生的,他的命數(shù)平凡,現(xiàn)在還沒斷氣已經(jīng)是上天有好生之德?!?/br> 在孟長青的眼中,呂仙朝的身體有如篩子似的流瀉出煙霧狀的魂魄來,這樣還能活著,且僅憑著他自身的意志,簡直匪夷所思。孟長青問道:“他修煉的究竟是什么邪術(shù)?” 白瞎子道:“cao控魂魄的,幾千年前遍地都是這樣的術(shù)法,如今見不到了。他應(yīng)該是有過什么不為人知的際遇?!?/br> 孟長青沒繼續(xù)追問下去,問白瞎子,“你確定《符契》下半部是在春南?” “不能確定,我只是覺得它應(yīng)該在此地?!卑紫棺诱f完后才意識到了什么,道:“你要立刻去找嗎?” “他看見我了,此地不宜久留?!彼D(zhuǎn)身往外走,剛走了兩步,他眼睛忽然變得猩紅,似乎受到極大的沖擊,一下子差點沒站穩(wěn),猛地一把扶上了身旁的柱子。 察覺到異樣,白瞎子立刻站了起來,“你沒事吧?” 孟長青好久都沒說話,一直在極力平復(fù)著翻騰的氣息,直到眼中的猩紅慢慢地散去。 都說人死不能復(fù)生,逆天而行,自然有逆天而行的代價,誰也不知道那筆代價老天爺什么時候來取,只能默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遲一點再遭報應(yīng)。 孟長青擋住了白瞎子伸過來扶他的手,他自己站直了,“照顧好他?!彼傅氖菂蜗沙缓笏D(zhuǎn)身往外走,留下白瞎子一個人站在原地。過了不知多久,白瞎子輕輕地吐了口氣,這是他學(xué)的第一個人的動作,也是他學(xué)的最快的一個動作。他化作人形后才想通,人經(jīng)常嘆氣,大約是因為這世上確實是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 是夜,孟長青在祠堂的角落里調(diào)理混亂的氣息,煞氣和陰氣飄散在空中,像是一個個無主孤魂,黑暗中,他慢慢地睜開了眼,想到了今日在那棧道上cao控著傀儡見到吳聆的場景。吳聆和一年前沒有任何的變化,過往曾經(jīng)一一從他眼前劃過去,他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緒。有光從窗戶里照進來,他扭頭望向窗外,雨后月光如洗,樹影棟棟。粘稠的血一滴滴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良久,他抬手慢慢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跡。 長白宗,祁連山。 吳聆站在夢華殿中,手輕輕地摩挲著那塊玉佩,他望著黑暗中的真武大帝像,眼中是蜉蝣似的游光飄忽而過。他回憶起了吳地的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他看見自己一劍殺了孟長青,孟長青極力想要阻止那柄劍穿過身體,鮮血從他嘴中噴涌而出,因為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而渾身震顫不止,他望著自己,倒了下去。雪地里的那具尸體心脈全碎,絕沒有活命的可能。供奉在遙遠真武大殿中的三清鈴剎那間無風(fēng)而動,發(fā)出一兩聲清脆聲響,群山回唱,鯨海閣外,長白弟子們正在為死在呂仙朝手中的師兄弟們守夜,星辰有如長明的燈火掛在山谷上,這人間的漫漫長夜啊。 第91章 消息像是一陣風(fēng)似的在道門傳開了。失蹤多日的孟長青出現(xiàn)在了長白宗,救走了呂仙朝, 又再次銷聲匿跡。一石激起千層浪, 原本孟長青與呂仙朝都已經(jīng)快被道門修士淡忘了, 此事一起,有如在道門掀起了一道風(fēng)暴。吳地道盟派人來了春南與長白宗接洽,得知確有此事后,吳地沸騰了,緊接著是玄武,再是蜀地,終于, 一整個道門都沸騰開了。 此時已經(jīng)是第二年的秋日, 再過幾日便是八月中秋, 是人間花好月圓的好日子,道門卻沒有過節(jié)的氣氛, 所有人全在討論孟長青與呂仙朝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次發(fā)生吳地的慘案。 在眾人都在尋找所謂的邪修之子的時候,白瞎子在廢棄祠堂的井邊算了一卦,他對著孟長青說了一個方位。 這事情要從許多年前說起。 吳聆是魔物,說出來不會有人信的。道門中許多關(guān)于魔物的描述,卻從沒有人真正地見過魔物,道史中倒是有道門修士與魔物對抗的記載, 按年代來算,那已經(jīng)算的上是神話故事了。神話之所以是神話,是因為所有人都不會相信那是真的。 自從復(fù)活后, 孟長青就隱隱感覺到一件事,有什么事情將要發(fā)生了,他的死而復(fù)生與其說幸運,更像是上天的某種昭示。西洲城那古怪的菩薩、隱藏在道門多年的魔物、忽然出現(xiàn)的佛宗蹤跡、一場又一場的災(zāi)禍,冥冥之中,這一切似乎有著隱約的聯(lián)系。他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是他能感覺到,所有一切的癥結(jié)就在吳聆身上。他本應(yīng)該將這件事告訴道門,可一回到春南,他就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人會信他的話,而他也沒有時間了。 魔物是傳說中的東西,是不死之身,數(shù)千年來,沒人見過,也沒人殺過,在記載中,即便是被滅掉魂魄,魔物也能重生。然而孟長青記得他少年時在典籍上見到過殺死魔物的辦法,那是本禁書,書的內(nèi)容被他忘記了很多年了,當(dāng)他復(fù)活的時候,眼前仿佛有一頁一頁的書頁翻過去,他什么都想起來了。 是《符契》,那本被收錄在玄武的上古邪典。 《符契》有上下兩部,上部在玄武出現(xiàn),按推測,下部應(yīng)該在流落在春南。失佚了數(shù)千年的上古邪典重現(xiàn)人間,其中記載的東西不只引起了孟長青的注意,也引起了某些妖物與鬼魂的注意,察覺到死去的孟長青竟是與《符契》有聯(lián)系,太白城妖物與鬼魂做了一個決定,他們付出了常人無法想象的代價,復(fù)活了孟長青,或者要說是惡鬼。從沒有人成功過,然而他們成功了。孟長青醒了過來。 他們與死而復(fù)生的惡鬼達成了協(xié)議。他們幫助惡鬼達成生前的心愿,惡鬼幫他們照亮通向往生的路。 所有人生來都帶有使命,即便自己意識不到,但確實所有人生來都有自己的宿命,可以逃避,卻無法遺忘。許多年前也曾有一個修士經(jīng)歷過孟長青這樣的宿命,那個修士也有一雙金色的眼睛,他失敗了,他的一切再也不會為人所知曉。而如今,斷裂了二十年后,下一段宿命的帷幕終于緩緩拉開了。 如何殺死魔物,道門沒有任何的記載,唯一可知的就是《符契》。 在蜀地的傳說中,八月中旬是天地靈氣最旺盛的時候,蜀地的白蟒有著與生俱來的卜算天賦,在八月中旬,他們可以借助日月之勢進行最復(fù)雜艱深的卜算。上下兩部《符契》同根同源,冥冥中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白瞎子要借助孟長青與《符契》上部的那點聯(lián)系,算出另一半《符契》的下落。 在這個或許是孟長青最后能等來的一個八月,白瞎子算出了另一部《符契》的方位,當(dāng)他報出那個方位的同時,孟長青在記憶中的圖志上準(zhǔn)確地找到了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出乎孟長青的意料,離長白宗并不近,然而也不遠,熟悉得讓他忽然就愣住了。 “你確定是那個方位?” “我確定。怎么了?” 孟長青看向白瞎子,“那個方位上只有一處地界,廣袤遼闊,叫寒山坪。在二十多年前,那地方叫大雪坪?!?/br> 春南大雪坪,當(dāng)年邪修孟觀之的葬身之地。 曾經(jīng)的大雪坪是春南最幽靜的去處,人煙稀少,遠離水道,冬日雪落滿原,天地一色,人走在雪原上,天地間仿佛只剩了自己。二十年前大雪坪之亂后,許多修士葬身此地,為了安撫百姓也為了告慰亡靈,長白宗下令將附近的十多余處道觀遷至此地,另有一些別的宗門也將道觀設(shè)在當(dāng)?shù)?,然而大雪坪并沒有因此而變得熱鬧起來。二十年后,那些道觀還在當(dāng)?shù)?,年輕的修士都已經(jīng)離開了,留下的都是些年紀(jì)大的了修士,他們還守著那些死去修士的碑,大雪坪再也不見過往的幽靜,有的只是冷清,萬古皆寂的冷清。 在那里走著,人會生出道宗已經(jīng)衰亡多年的錯覺。 孟長青與白瞎子來到了大雪坪,他們帶上了呂仙朝,呂仙朝如今這樣放在哪里都不讓人放心。白瞎子并不清楚大雪坪的那段過往,他只是苦惱于大雪坪的過分廣袤,這么大的地方,不好找。 “《符契》是古書,不會出現(xiàn)在那些設(shè)了二三十年的道觀中。上部出現(xiàn)在玄武,下部應(yīng)該也在道門有關(guān)的地方。大雪坪遠離水道,一直沒什么人在此居住,年代久遠且如今有人居住的道觀只有兩三座,另外有十幾座荒廢了的道觀,也不難找。” 白瞎子看向孟長青,“你好像對此地很熟悉,你來過此地嗎?” “感覺來過許多次。”孟長青說完這一句,往前走了,留下白瞎子疑惑地望著他的背影。來就來過,沒來就沒來過,感覺來了很多次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夢里來的??? 在兩人走過去后不久,幾個紅袍僧人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了大雪坪,他們與孟長青是前后腳,再然后,有許多修士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大雪坪邊陲地帶。人煙罕見多年的大雪坪在二十年后似乎又無聲地?zé)狒[了起來。 在當(dāng)?shù)卣伊藥兹蘸?,孟長青將視線投向了一座道觀。大雪坪最古老的一間道觀名叫南風(fēng),至今還住著幾個老修士?!澳巷L(fēng)”二字,取自一個典故,說的是上古時期的帝子造五弦之琴,歌南風(fēng)之詩。只有那些真正的年代久遠的觀宇才會取這種與道宗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的名字,因為那時候黃祖真武尚未出世,人間壓根沒有道宗這一說,那時候就連修士這一名稱都沒出現(xiàn),會法術(shù)的都被叫做術(shù)士。 因為中秋佳節(jié)的緣故,南風(fēng)觀今日早早便閉了門,幾個老修士做了月餅,此時眾人正在庭院中坐著賞月,忽然聽見敲門聲響起來。 一個老修士站起來往外走,他拉開了門,風(fēng)雪之中站了個陌生的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身黑色的衣裳,人很瘦削,皮膚有種說不上來的蒼白?!澳闶恰蹦抢闲奘空獑柧涫裁?,那年輕人卻忽然抬眸看向他,那雙眼睛黑的出奇,中心隱隱地旋著一點金色的光芒,老修士仿佛被攝魂一般沒了聲音,臉上的表情也慢慢地變得木訥起來。年輕人的眼睛也變成了不祥的猩紅色。 老修士僵硬地打開了門,年輕人走了進去。院子里那幾個老修士還在吃著月餅聊天,有腳步聲響起來,所有的聲音頓時消失。 白瞎子跟著孟長青進去了,走過那些修士的時候,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兩人將南風(fēng)觀的所有地方找了個遍,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沒有《符契》,沒有關(guān)于魔物的記載,什么都沒有。藏書閣中,孟長青放下了手中的書,沉思了片刻,忽然他發(fā)現(xiàn)白瞎子正靠著窗戶往外看。 孟長青也順著白瞎子的視線看去,黑夜里出現(xiàn)了許多穿著白色道袍的修士,似乎在封鎖大雪坪。 “是長白弟子,還有許多修士,他們怎么會此地?他們知道你在這里?!卑紫棺涌聪蛎祥L青,“他們是如何知道的?” 孟長青低聲道:“走!” 與此同時,南風(fēng)觀外有腳步聲響起來,一群穿著淡青色道袍的人闖了進來,孟長青的眼神微微一變,那群修士的腳步聲在庭院里停下了,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庭院中被幻術(shù)攝魂的老修士,幾乎是同時,整個南風(fēng)道觀被道門陣法封住了。白瞎子去隔壁房間帶上了呂仙朝,他感覺到了修士的闖入,對著孟長青道:“你煞氣反噬得太厲害,能不要對上修士就先別對上,從后院走吧?!?/br> 孟長青攔住了他,“長白弟子正往后院來,你帶他從側(cè)殿走?!?/br> 白瞎子點了下頭。仙門陣法已經(jīng)覆蓋住了整個道觀,孟長青眼中猩紅的光閃爍了下,金色陣法一角當(dāng)即碎開,白瞎子立刻帶著呂仙朝從那一角出去了,孟長青也要隨之離開,可下一刻他卻被那那金色陣法上的圖案吸引了,玄武金光陣!孟長青忽然一下子怔住了。白瞎子不知道他怎么了,低聲喊他道:“走?。 ?/br> 偏殿外,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地迅速地響了起來。 李岳陽一察覺到金光陣破碎就往偏殿趕來,她沖入了偏殿。 殿中空無一人,也不見煞氣。陣法一角破碎開,靈力散做了一堆浮光,她低下身觀察了下那陣法的缺口,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那缺口旁落著有兩枚滿是綠銹的銅錢。她又往陣法外看了眼,沒有任何的痕跡,追也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追。 跟上來的師弟問道:“師姐,是邪修嗎?我?guī)巳プ???/br> 李岳陽道:“是妖,追不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