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遍地素衣聞哀聲 梁王一語驚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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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初探頭,三月春來緩,柳信待催發(fā),祁連雪霧沾。 雨日不歇,斜風(fēng)肆虐,朔方城南十里郊外,幾樹桃花吹落化泥,傷春杜鵑無奈苦啼。一支數(shù)百人的隊伍踽踽向北,雨水裹挾,“梁”字旗幡無精打采地垂貼在長長的旗桿上,泥濘的道路中,由南向北,留下深深淺淺的馬蹄印跡。 梁師都走在隊伍中間,頭戴金邊油氈斗篷,身披玄皂毛皮大袍,雙手倚鞍,半閉雙目,一縱一送地隨隊徐行。 從劉汝匿成的稽胡領(lǐng)地出來后,朝著朔方城,已走了三日,越往北行,梁師都的心情越發(fā)沉重--村村寨寨皆有白幡飄動,村外墳場時時可見冥幣的燃煙,婦孺老幼披麻戴孝,成群地哀號野地。 太和山大戰(zhàn)慘敗而歸,精銳殆盡,屬地內(nèi)的百姓喪夫失子者,不計其數(shù)。北歸人馬一路走來,百姓哭聲處處相隨。 梁師都不愿看到此番景象,索性閉上雙眼,倚鞍而行,可時近時遠(yuǎn)的哭泣之聲著實令人憂悶,又很是奈何,梁師都心中暗自嘆息,只盼望著隊伍能夠早些到達(dá)朔方城。 提到朔方城,梁師都感到些許安慰--留守將軍劉旻的麾下尚有萬余士卒,雖不能進(jìn)戰(zhàn),但尚可自守,加之此去延州數(shù)百里之內(nèi),草場連綿,沙洲橫阻,又有劉汝匿成的稽胡驍騎從旁策應(yīng),唐軍若想揮師北進(jìn),亦非易事。只要回到朔方,穩(wěn)住陣腳,假以時日,蓄養(yǎng)元氣,一年半載之內(nèi)便可再次征募數(shù)萬士卒,到時再相機而動,重整旗鼓,南下爭鋒。 想到這里,梁師都不禁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剛睜眼看時,只見身后的輔國大將軍、堂弟梁洛仁“篤篤”策馬,追上前來,舉起馬鞭,指著朔方城那頭,說道“王兄,劉旻率軍出城迎駕!” 梁師都一拉韁繩,駐馬瞭望時,只見高大的朔方城堞已若隱若現(xiàn),前方兩三里處,一支數(shù)千人的隊伍正迎面奔來,馬蹄腳步聲清晰可聞,絳色旌旗上的“梁”字已然可辨。 梁師都點點頭,嘴角一揚,掠過一絲笑容,深陷于窩的鷹眼光芒立顯,抬起右手,捋了捋頜下花白的胡須,扭過頭來,對身旁的傳令兵說道“列隊,整肅軍容,準(zhǔn)備回城!” “遵命!” …… 黃昏已盡,夜幕低垂,朔方軍府內(nèi)千燭高照,人影綽綽,話語鼎沸,留守將軍劉旻備酒置肴,為梁師都一行接風(fēng)洗塵。 劉旻在座中高舉酒樽,大聲說道“梁王及諸位將軍此行勞苦!雖在太和山偶遇小挫,然而‘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我境完好,尚有兵甲,若稍事休整,便可再次用兵!” “劉將軍所言極是!”堂內(nèi)數(shù)十人一片叫好,紛紛舉杯,一飲而盡。 劉旻放下酒樽,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大堂正中,對著主位上的梁師都躬身一拜,然后環(huán)揖眾將,說道“我聽說西北邊的劉武周率軍南下,打得李唐軍隊措手不及,老巢晉陽已經(jīng)陷落,現(xiàn)在長安城里應(yīng)該是驚慌一片了!” 眾人聽聞,喜形于色,議論紛紛,整個大堂嗡嗡一片。 看著劉旻緩步入座的身影,梁洛仁昂起頭來,大聲說道“此乃天賜良機!我軍可趁此間隙,征募青壯,加緊cao習(xí),以劉將軍的留守將士為主干,迅速編練一支四、五萬人的隊伍,半年之后,便可再次南下,馳獵延州,報太和山的一箭之仇!” “何需等到半年之后!”不待眾將回過神兒來,梁師都在主位上伸出雙手,倚案而視,高聲說道。 眾將聽聞,驚詫不已,紛紛放下酒杯,扭過頭來,看著梁師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帥在打什么主意,只有坐在西側(cè)的尚書官陸季覽低頭一笑,默然不語。 看到眾人迷惑不解的樣子,梁師都捋著胸前白須,緩緩說道“延州的唐軍不可小視!其軍帥柴紹甚難對付,那個平陽公主亦非尋常婦人,若我們囿于本境,自以為太平無事,最終倒霉的就是我們自己!何有此言呢?”梁師都眼風(fēng)一掃,對眾將沉沉地說道,“從大勢來看,敵之?dāng)?,既為友,雖然我們同劉武周沒有交情,但他發(fā)兵攻唐,實際上就是助我一臂之力。若我們按兵不動,那么延州的唐軍便沒有了后顧之憂,大可分兵向東,搏戰(zhàn)劉武周,如此一來,劉氏南下勢必困難重重。因此,我決定分遣人馬,至唐境邊界,以成聲援之勢,令延州唐軍不敢輕易分兵!” “梁王,可是…可是我軍新敗,兵微將寡,如何能夠立即南下,在唐境形成聲勢?”步軍總管賀遂抓耳撓腮,急切地問道。 眾人竊竊私語,紛紛點頭。 梁師都將手一抬,示意眾人安靜,然后高聲說道“局勢使然,不得不為!哪怕我軍只有一千人馬,也需分出五百襲擾唐境,何況…”梁師都將目光落在劉旻身上,笑瞇瞇地說道,“何況,我軍尚有萬余人馬,可堪一用!不過,這支人馬出入唐境,卻需避免與唐軍正面交鋒,當(dāng)多樹旗幟,多埋鍋灶,一日三徙,以為疑兵,達(dá)到形成聲勢之目的?!?/br> 劉旻聽聞,立即起身,走到案前,單膝跪地,拱手說道“末將不才,愿率軍南下!” “好!”梁師都在座中撫掌大笑。 陸季覽挺直腰身,朝主位拱手一揖,說道“梁王英明!萬全起見,臣建議二策一是派人前往達(dá)爾罕,向處羅可汗詳盡陳說太和山之?dāng)?,希望突厥人顧念舊情,能夠再施援手,有助于我軍休養(yǎng)整訓(xùn);其二,”陸季覽稍一停頓,偷睨了對面的梁洛仁一眼,微微一笑,說道,“其二,能否請輔國大將軍出面,邀請劉汝匿成的稽胡騎兵助戰(zhàn)劉旻將軍,畢竟,我軍士卒尚顯單薄?!?/br> “這個嘛……”梁洛仁聽聞,面露難色,摸著唇上短髭,垂下眼簾,含糊不答。 “呵呵,我看吶,不必強人所難,”梁師都見狀,笑道,“前番遇險,劉汝匿成出手相助,接納我等,且殲滅了犯境的唐軍追兵,我們已經(jīng)欠下他的人情了!此次襲擾唐軍,我看就不必再請他出馬了,不過,”梁師都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為壯大聲勢,混淆視聽,我看可以借用稽胡騎兵的戰(zhàn)甲和旗幡,令唐軍不敢輕舉妄動!” “梁王明鑒,洞察秋毫!”陸季覽揖拜道。 “另外,突厥那邊確實應(yīng)當(dāng)再次請援,陸尚書,你與處羅可汗及突厥諸王皆熟識,還是請你再赴達(dá)爾罕大營吧!” “謹(jǐn)遵梁王令!”陸季覽躬身應(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