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萬金家書越烽火 刀劍初試紅嶺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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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午,驕陽似火,熱浪滾滾,令人懨懨。 林中樹木無精打采地呆立寨旁,寨門邊的兩只黃狗兒搭拉著腦袋,瞇著眼睛趴在雕花柱下,費力地吐著舌頭,大口喘氣。寨中老幼都在屋里乘涼歇息,除了幾個家丁還在打谷場邊收拾晨cao的槍棒外,偌大的一個李家莊園里幾乎看不到人影。 突然,寨門邊的兩只黃狗兒站了起來,向著遠處汪汪叫喚,守門的家丁持槍瞭望時,一匹黑馬馱著一個白衣人篤篤地向寨門行來。 來人十七、八歲的模樣,白布衫早已浸透了汗水,濕漉漉地貼著前胸后背,下馬來氣喘吁吁地揭去頭上的斗笠,一邊把山下崗哨的放行牌交到守門家丁手中,一邊說道“我是李老太爺府上當差的李德兒,從晉陽趕來,有信交給主子,請立馬通報!” 片刻之后,在李三娘的屋里,李德兒捧起鳳鳶端過來的茶碗,大口喝著涼茶,李三娘把李德兒帶來的信件展平讀時,一見那熟悉的鐘王小楷,眼睛頓時潤濕,模糊成一片,用方巾擦擦眼角,往下讀來—— “夫人如晤 五月一別,心中萬分掛念!晉陽與鄠縣相隔千里,恨不能插翅飛來相見!我等如期安抵晉陽,只五弟為人所擄,至為憂心。岳父大人之事已定時日,七月初五克期而發(fā)。 一發(fā)牽而全身動,莊園須早作籌劃,保全老幼。若天佑李氏,則旌旗一展,四海歸心;若地憐勞燕,則葉落雁回,夫妻重聚!” 李三娘默默地把信讀了幾遍,然后把它折起來,起身放到妝奩里?;仡^問李德兒“這一路上可有什么見聞?” 李德兒放下手中的茶碗,回答道“主子,我從上郡繞道過來,一路上沒有什么異樣的事兒。只是昨日從鄠縣出來時,城門邊一下子有好多衛(wèi)兵,出城的人不問,進城的人盤查甚嚴,聽人說是咱老太爺在晉陽起事了,鄠縣的都尉要帶人進山捉拿李氏家眷,防著jian細混進城來打探消息。我一聽,趕緊出城,腳不踮地進山來報信,誰知這匹馬不爭氣,昨日不知吃到了什么,一路走一路拉,耽誤了不少時間…” “你這一路上辛苦了,”李三娘打斷了李德兒的話,“回到莊子里好好休息兩天,你暫時不要回晉陽了,就在莊子里幫我辦差,”然后轉(zhuǎn)頭吩咐鳳鳶道“給李德兒安排住處。哺后時分,請向頭領(lǐng)、高頭領(lǐng)和錢大柱來我這兒議事?!?/br> 鳳鳶答應(yīng)了一聲,便領(lǐng)著李德兒出去了。 哺時剛過,太陽西沉,熱浪漸退,卻毫無涼意。 向善志、高更生、錢大柱三人早早地來到李三娘住處,手拿蒲扇不停地搖晃,正聊著今夏的炎熱時,李三娘走進屋來,三人立即起身行禮。 李三娘擺擺手,示意大家坐下,濃眉緊蹙,緩緩開口,把柴紹的來信及李德兒在鄠縣的見聞給大家講了,說道“我估計鄠縣府兵近日便會進山,我們得做詳盡的安排。” “萬全起見,莊子里的婦孺老幼得到山里暫避一時,”錢大柱首先開口。 “不錯,這個事兒就請老錢你來安頓一下,”李三娘點點頭。 “關(guān)鍵是要讓鄠縣的人馬有去無回,得想辦法把辛又柯攔截在紅嶺溝,”高更生把蒲扇放到桌子上,摸著嘴角的山羊胡說道。 “如何攔截?”李三娘問道。 向善志站起身來,走到李三娘面前,說道“夫人,馬三寶提到的那個紅嶺溝,前幾日我?guī)巳タ催^了,我是這樣想的,”向善志邊說邊將桌上的碗碟擺了一個陣圖,手上指指點點,口中振振有詞,錢大柱和高更生也起身湊過來看,李三娘側(cè)耳傾聽,表情肅然。 …… 七月初十,辰時剛過,一支二百來人的隊伍從鄠縣南門開拔出來,“辛”字大旗當頭開道,隊伍迤邐往南行進。 剛?cè)肷搅珠g,鄠縣府兵都尉辛又柯便在馬上喝道“變隊蛇行,騎兵殿后!”辛又柯跟從陏軍虎牙郎將宋老生征戰(zhàn)多年,從士卒做到都尉,這林間行進對他來講是家常便飯。 只是,今日這趟差事讓他迷惑不解捉拿反賊李淵的家眷,就區(qū)區(qū)幾十個平頭百姓,上峰宋老生為何在軍令中說“士卒齊備,迅即入山,悉數(shù)捉拿,限期送達!” 也許是李淵罪大惡極,上峰需以此功加官進爵;也許是同李淵屢戰(zhàn)不勝,上峰想憑此舉提振士氣;也許是自己累年不遷,上峰有意提拔栽培…辛又柯在馬上越想越?jīng)]有頭緒,越想越心煩意亂。 太陽已高高升起,透過密密匝匝的枝葉,把光影斑斑駁駁地投到小道上,林中密不透風,熱氣升騰,令人煩悶。 辛又柯的人馬披甲戴盔,全副武裝,個個熱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鳥兒在林中燥鳴不止,辛又柯恨不得拉起弓來,把它們射個精光,自己不停地催促隊伍趕路,只想著捉到李家一干人犯回去交差,少受點這酷熱之罪。 隊伍往前走著,半個時辰后進入了一個山谷口,涼風四出,頓時讓人清爽愜意。 一路走來,士卒們早已口干舌燥,見谷中溪水潺潺,清澈見底,身邊的校尉周孝謨在馬上一揖,對辛又柯說道“都尉,隊伍出來已經(jīng)幾個時辰了,這大熱的天,要不讓弟兄們休息片刻?” 辛又柯回頭看了看這支人疲馬乏的隊伍,又抬頭看看剛剛及頂?shù)奶柟鈺?,把馬鞭一揮,大聲喝道“就地休整一刻!” 士卒們聽到命令,興奮地跑到溪水邊,紛紛脫去甲胄,掬水狂飲。 辛又柯下馬來坐在石頭上,接過周孝謨捧過來的水囊,咕嘟咕嘟地猛喝了幾口,然后抬頭看了看這清涼的山谷。 只見谷中兩壁高聳,怪石嶙峋,雜枝亂生,遮蔭避日,小徑通幽,前不見頭。 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突然想到了上峰宋老生的話,辛又柯心里大驚,扔掉水囊,翻身上馬,正要大聲發(fā)布命令時,只聽見前方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巨石滾落,其響如雷,士卒們正抬頭驚愕間,身后山谷入口處也見飛石亂下,響聲隆隆。 “不好,中埋伏了!”辛又柯在馬上大叫道,“拿好刀槍,跟我從入口處殺回去!” 辛又柯話音剛落,只見箭鏃飛蟥似地從山谷兩邊的高壁射下,在溪水邊的士卒尚未來得及披甲戴胄,立時死傷一片,慘叫不斷。 辛又柯引著一群扯衣拎甲,狼狽不堪的手下向谷口狂奔,身后又丟下數(shù)十名中箭倒下,呻吟不止的士卒。 一條溪水被鮮血染得殷虹,山谷的風中飄出了腥味兒。 剛近谷口,只見數(shù)百人持刀挺槊從山上沖了下來,把谷口堵了個嚴嚴實實。辛又柯勒馬立定,高聲喝問“爾等何人,敢襲殺官軍?” 只見人群中閃出一匹白馬,后面跟著幾個女兵,上面一個戎裝束身的女子厲聲喝道“我乃唐公李淵的三女、馬軍總管柴紹之妻!辛又柯,我們在這紅嶺溝等你多時了,何不下馬受降!” 辛又柯狂笑數(shù)聲,臉上肌rou一抽,挺槍策馬,帶著殘余的士卒越過碎石堆沖殺過來。 兩軍交刃,刀來槊往,喊殺聲響徹山谷。 辛又柯左挑右刺,血濺戰(zhàn)袍,眼見自己的士卒紛紛倒下,越戰(zhàn)越少,辛又柯自知難免,于是雙腿狠夾馬肚,殺開一條血路,沖出谷口,往鄠縣方向逃去。 李三娘正要抽身追趕,身邊的寡婦弓手秦蕊兒眼疾手快,張弓出箭,“嗖”地一聲,百余步外傳來辛又柯的絕命慘叫。 見主將戰(zhàn)死且無路可逃,周孝謨跳下馬來,大聲說道“都尉戰(zhàn)歿,我等何為!”余下的鄠縣士卒紛紛跪地繳械,舉手投降。 南夢溪好漢們的歡呼聲頓時四起,響徹山谷,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