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言親自送走了青黛，回來的時候望著天色不早，便命人收拾了院子里她炮制的藥膏。

    孔嬤嬤神色復(fù)雜，跟著秦妙言入了內(nèi)屋，一會兒看看青黛帶來的攢盒，眉毛一展，一會兒瞥幾眼秦妙言，輕聲一嘆。

    “嬤嬤有何擔(dān)心，不妨說出來吧?！?/br>
    秦妙言直截了當(dāng)，倒令孔嬤嬤老臉一紅。

    她伺候秦妙言的時間雖是不長，卻也隱約察覺到她性子似是和之前有些不同。

    只是這不同又令她敬畏，加之她本就不是個擅長言辭的人，是以此時才支支吾吾，難以啟齒。

    “嬤嬤，青黛jiejie來是好事，這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茯苓為秦妙言剝開一顆橙子，清甜的香氣頓時彌漫室內(nèi)。

    孔嬤嬤嘆了一口氣，“姑娘快要和二表少爺定親了，可姑娘會醫(yī)術(shù)這事，若是被二姑太太曉得了……怕是不妙??！”

    秦家的這兩位姑太太，孔嬤嬤只伺候過秦妙言的母親。

    可是這二姑太太傅秦氏，怎么說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吧，除了和大姑太太生的像以外，不管是性子還是為人處事，渾身上下簡直沒有丁點(diǎn)兒是相似的！

    大姑太太為人灑脫不拘，二姑太太卻古板市儈。

    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性子天差地別。

    孔嬤嬤擔(dān)心的便是，二姑太太小時候便極能挑刺，更枉論如今成了婆婆。

    秦妙言清楚孔嬤嬤的擔(dān)心，卻從未想要隱藏過自己的手藝，“嬤嬤的擔(dān)心不是沒有道理，但若是因此而要我辜負(fù)師傅的教導(dǎo)，我是千般也不肯。”

    更何況，她并不想嫁給傅鈺明，哪怕傅太太不嫌棄她，她也會想法子退了親事。

    “姑娘……”孔嬤嬤欲言又止。

    “哎呀，嬤嬤你想的可真長遠(yuǎn)，我們姑娘學(xué)的可不是醫(yī)術(shù)，是保命術(shù)你懂嗎？”茯苓托著個橙子，淅瀝瀝的往下滴著液體，卻毫不自知，把秦妙言在道觀里救花婆子的事添油加醋……

    不，是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直把孔嬤嬤聽的一愣愣的。

    秦妙言本想著阻攔，不過看來是攔不住茯苓那張快嘴了，又一想，茯苓說的其實(shí)沒什么不對，醫(yī)術(shù)便是她的保命之術(shù)，有的時候只靠謀略也是不行的。

    既她決定留孔嬤嬤在身邊，這些也便不瞞她，至于大jiejie那里——

    大jiejie那么聰慧，恐怕早便打聽清楚了，只是瞧著她不愿說，便未多問罷了。

    青黛的辦事效率很高，并沒有給任何人阻攔或者發(fā)出疑問的機(jī)會，第二日便趁著老太太午休的空當(dāng)兒帶著meimei來尋了秦妙言。

    這事對老太太說的時候，青黛并沒有刻意為誰說好話，只是誠懇的說她聽聞家里二姑娘師承廣濟(jì)的仙姑玄樸，而自家meimei的病業(yè)已不能再拖，便想求二姑娘給她meimei看看病。

    老太太一直覺得秦妙言救了花婆子這事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勸青黛再去回春堂找找孫大夫。

    只是看著青黛在她面前為難又希冀的模樣，那話究竟是沒說出口，應(yīng)允了。

    菘藍(lán)跟在青黛的身后進(jìn)來，一身素色的褙子和長裙，垂首搓著衣襟，似是緊張不安，也想要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菘藍(lán)jiejie，坐吧，莫要拘束?！鼻孛钛宰旖青咧岷偷男?。

    “二，二姑娘?！陛克{(lán)怯怯的看了秦妙言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去，搓衣角的速度更快了起來。

    “阿藍(lán)，你莫怕，二姑娘人很好的，我不是之前跟你說過嗎，是是二姑娘主動要給你看病的，她治好了阿姊的臉，你的病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青黛這個事無巨細(xì)的長姊，一遍遍安撫著菘藍(lán)，直到她略有些不安的坐在了凳子上。

    秦妙言仔細(xì)看了菘藍(lán)的臉，黯淡無光，面如金紙，還有些斑點(diǎn)沉淀。

    不過若細(xì)看，雖不如青黛那般俏麗，卻也是個小家碧玉。

    只是她似乎病的有些久了，對自己的容顏很是自卑，始終不肯抬眼直視著秦妙言，通常是秦妙言問一句，她怯怯的答一句，底氣不足。

    “孫大夫之前開過一味‘資生湯’，說meimei這是勞瘵，連著喝了一個月，身子果然好了許多?！?/br>
    “當(dāng)時便以為這病算是好了，誰知不過三個月，竟又復(fù)發(fā)，孫大夫給開了藥，如今喝了有三個月，不僅不見好轉(zhuǎn)，帶下卻又增多。”

    青黛頓了頓，又嘆道：“孫大夫也沒什么法子，他說這病，只能慢慢調(diào)理?！?/br>
    回春堂治婦科病最好的，應(yīng)當(dāng)是孫大夫，秦妙言前世聽過他的名聲，不過再厲害的大夫，也不一定樣樣精通，因此秦妙言并未因此看輕了孫大夫。

    相反，能在秦家最艱難的時候留在回春堂，在cao守和人品上應(yīng)當(dāng)是沒問題的。

    秦妙言問了諸多，最終替菘藍(lán)把脈。

    空氣中流淌著寂靜，菘藍(lán)垂眸看著面前這雙修長的玉手，忍不住多看秦妙言幾眼。

    她可比自己還小呢……自己的病，連孫大夫都不能完全治好。

    “之前孫大夫開的藥方，有帶過來嗎？”秦妙言問道。

    青黛立時送袖中拿出兩份藥方遞給秦妙言。

    秦妙言飛快的掃了幾眼，“筆墨?！?/br>
    孔嬤嬤很快捧來了筆墨，秦妙言判斷這病還是勞瘵。

    勞瘵，又名癆瘵。

    從前秦妙言在南地治過一名婦人，現(xiàn)下來看來菘藍(lán)的病因和那婦人是一樣的。

    先天身子羸弱，又大小病不斷，病后調(diào)理失常，這也是她患此病的主要原因，

    孫大夫的方子固然有效，可之前的藥通血之際卻傷了菘藍(lán)本就虛弱的身子，這才使菘藍(lán)的病反復(fù)，以至于之后孫大夫減了藥量，卻仍不見效。

    青黛見秦妙言只略一思索，筆走龍蛇，很快一張藥方便成型了，忍不住咋舌。

    “這……這樣就好了？”

    “先這樣吃著試試，”秦妙言說道：“煎服，一日三次，六日后改作兩次，早晚一劑，先喝一個月，一個月后若無葵水再來找我。”

    “就這么簡單呀！”雖然不過是短短半個時辰的時辰的相處，菘藍(lán)見秦妙言言語間無驕矜之態(tài)，又和藹可親，不由也放開了些。

    藥方上的藥都是很常見的，甚至和孫大夫的藥方有重合。

    “我的臉，不用特別的醫(yī)治么？”菘藍(lán)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暗淡的面頰。

    “菘藍(lán)jiejie的病，其實(shí)只有勞瘵一種，因此傷了元?dú)?，脾胃失健運(yùn)，心神不安寧，自然面色無華。”秦妙言解釋道。

    不過小姑娘自然是愛美的，因此秦妙言又單獨(dú)為她開了一貼養(yǎng)顏膏涂面。

    菘藍(lán)這才心情愉悅了不少，跟著青黛向秦妙言道謝后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