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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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釘在貼滿棕紅色瓷磚的校門前,仰臉望著頭頂四個大字——青崗中學(xué)。 上課鈴正在狂響。 他與校舍之間隔了一個cao場,但這cao場實在太小,鈴聲一停,李白甚至可以聽見教室里的吵嚷聲,一個門,兩個門……和印象中一樣,那排小平房的確只有四間教室,光線太刺人,李白細瞇起眼睛,還沒來得及看清每扇門里的情況呢,一個小男孩“噌”地從他身旁躥過,徑直奔向第二間,帶起一路的塵土,又在門前緊急剎車,站軍姿似的兩腳一跺。 這間小小的學(xué)校已經(jīng)完全靜了下來。 “楊老師!”他氣喘吁吁。 “給meimei煮藥,我來晚了!”同時嗓門嘹亮。 李白覺得自己應(yīng)該沒有聽錯。 他看見小男孩走進那個黑乎乎的門洞。只怪陽光太亮了,他依然看不清門里的任何。汗水滑落額頭,蟄進眼眶,膝蓋上方才在村口躲狗摔破的傷口嵌進砂土,隱隱作痛,他發(fā)覺自己邁不動步子,也在這一天以內(nèi)第十一次想到,如果年初時,在那曲,祝炎棠的腰沒摔斷,那么現(xiàn)在的一切也許都不會發(fā)生。 跟劇組跑了這么多年,北疆非洲秦嶺深處都跑過了,那曲還是頭一個讓李白病了一周才適應(yīng)環(huán)境投入工作的艱苦地界。從一零年夏季開始,主要拍攝地就在靠近唐古拉山脈的怒江源附近,平均海拔在三千米以上,《三萬里風(fēng)》,那部講述知青寧為玉碎殞命山崖的文藝電影,也讓李白頭一次當上了正規(guī)化妝師,能在片尾演職員表里一閃而過的那種。 或許可以說是前些年工作經(jīng)驗積累的必然結(jié)果,但李白心里更偏向于去相信——這其實都是運氣。他作為二號化妝師,主要負責(zé)男一號的化妝造型,為什么要他這樣一對一服務(wù),造型難度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男一脾氣古怪,卻是本片主要投資商謝氏傳媒正捧的紅人,處女作就直接拿到一番,戛納級導(dǎo)演攝影配置,老板還把自己公司出的影后影帝請到這高原來給他搭戲。祝,炎,棠,這本就是個聽起來要大紅大紫的名字,其人更是神秘莫測,年僅十九,身世不詳,只知道是香港同胞,在美國待過,但普通話說得毫無破綻,并且相傳剛開機就氣跑了在業(yè)內(nèi)名聲赫赫的一號化妝師,這才落到李白這個罵半天也回不上半句牢sao的軟包子手中。 更讓李白堅信自己撞大運的是,祝炎棠好像被冤枉了。他只不過是長得過分俊美,笑起來艷而不妖,不笑時就驟冷到凌厲的程度,仿佛能帶低周圍溫度,讓人不敢親近,真正相處起來其實挺有意思,稍微有點神經(jīng)質(zhì)而已。 也不知怎的,他們兩個就迅速發(fā)展成了可以偷偷給煙的關(guān)系——祝炎棠的老板是嚴禁他抽煙的。李白躲在湖邊獨自鍛煉肺活量的時候,祝炎棠偶爾會偷偷湊過來,從他的煙盒拎走一支廉價的南京,抽得比他還費勁,硬是咳得眼淚汪汪,卻樂此不疲;作為交換,李白也能在祝炎棠通宵練臺詞的夜晚溜進他支在導(dǎo)演組旁邊的保溫軍用帳篷,蹭點他昂貴的護膚品,也用他的新款ipad打游戲,而祝炎棠往往投入太深,時常如在鏡頭前般憂郁,甚至淚流滿面,不跟他搭話,也不看他一眼。 李白喜歡這種默契。 他跟祝炎棠算不上是多好的朋友,至少連對方哪年哪月生,家里有什么親人都互不了解。當然也不想了解。并且他們經(jīng)常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但一直不明白好像也沒什么關(guān)系。這就是種十分舒服的狀態(tài),一次次的補妝間隙,周圍人都是兵荒馬亂,他們倆一個手上穩(wěn)如泰山一個閉眼任君發(fā)揮,都是放松的模樣。 不過,這種愉快也有可能是工作順利的造成的。這片子預(yù)算那么大,苦哈哈的劇本也明擺了是往拿獎去的,祝炎棠也并非傳言中謝老板包養(yǎng)的花瓶,演技很靈,基本功更是扎實,經(jīng)常一條過,哭戲都能讓場記后勤跟著一塊哭出來,妝發(fā)這邊的壓力就小了很多。 而李白做的造型——那些曬痕、雀斑、明亮的眼和干裂的嘴唇,還有漸長的亂發(fā),他全都花了不少心思,每次都能在視覺總監(jiān)那里過關(guān),也被大導(dǎo)演表揚過幾次。 要是沒這么順利,倆人都天天挨批……李白覺得,小神經(jīng)撞上他這種藥不能停的大神經(jīng),結(jié)果必然慘烈。 有一次休息,劇組里的年輕人開車到附近鎮(zhèn)子逛街,他在一家街邊小店里看著正在吃炒青稞拌酸奶祝炎棠,突然問,跟這么多大牌前輩合作,你壓力大嗎? 祝炎棠眨眨眼睛,表示聽不懂他在講什么鬼話。 李白又如實地說,自己待過的劇組里,像他這么自己悶頭磨戲的男一號從沒見過別人,更別說是在這種走兩步都缺氧犯困的高原了。 祝炎棠就笑,笑得挺瀲滟,過了好一陣才說,我只是不想讓老板覺得白花錢。 如果白花錢一次還好,兩次的話,就會換別人了吧?他捏著小勺在酸奶里戳來戳去,抓來李白的帽子給自己遮太陽,念叨著自己的道理。我要把機會數(shù)清楚啊。 機會。 人人都想要機會,但也不是人人都配。 李白終于抬起一條腿,接下來,又是另一條,他像初初學(xué)步的孩童那樣朝第二扇門走去。 熱風(fēng)鼓動,充盈在他的發(fā)間、耳側(cè)、僵硬空張的五指下,卻未能將他像氣球那般托起,太陽也未能將他曬得透明。 他還是走在地上。好多浮土,好多凌亂腳印。 它們是自洽的,他怕自己的參與使它們消失不見。有一個班似乎是體育課,他還沒走幾步那群孩子就從門里涌出,鬧哄哄地列隊,十幾雙眼睛又一塊往他身上偷瞥,那些議論聲李白聽不明白,卻也沒有因此而更加緊張。 沒有余地了,他已經(jīng)知道人的緊張感被冠以“最”字時什么感覺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深入這片山腳,來到青崗中學(xué),卻是他第一次走入校門,踏上這片cao場。金沙江奔流在身后,腳下跨過的好像是時與空的混合體,他在四個老師和許多學(xué)生之中聽到那個聲音。 越來越近了。 學(xué)生進去之后,第二間教室的門就被從里面推了推,微微掩上。楊剪在說:“想想船在水里為什么不會沉底,在空氣中,就飄不起來?!?/br> 因為密度不同。 空氣和水,密度不同。 李白差點脫口而出。 是在講浮力嗎?楊剪曾經(jīng)拿著給家教課自編的材料,跟他嚴肅地探討過這件事,似乎也只有他會問出“我們是不是待在世界底部,有地托著,就像船有水托著,才沒有繼續(xù)往地心下沉”這樣奇怪的問題。 楊剪沒有否認他的結(jié)論,只是列出一條簡單的公式,說明區(qū)別不在于人和船,而在于空氣和水。人躺在水中也不會沉下去的,因為人也占有了體積,水不是在托舉,而是在拒絕更多的侵占。相比空氣就要包容很多,它們的拒絕也不是沒有,但是太輕了,人這種又小又沉的東西感覺不到。以前在夜校總也搞不清的,被他講得很明白,李白聽得也很明白,一直記到現(xiàn)在。 原來只是初中內(nèi)容,最基礎(chǔ)的東西。 可是楊剪當時認真的神情跟在家練習(xí)論文答辯時并無二致。 無論怎么說,當初祝炎棠的腰的確斷得太是時候了。 李白第十二次這樣想道。 你怎么會和我混得這么熟?你以后可是要做一線明星的人。 大概是在除夕夜,一個人放下好不容易豐盛一次的員工餐,另一個人也應(yīng)付完醉醺醺的導(dǎo)演跟前輩出來透氣,恰巧碰上,就一同望向茂盛的星空,那時李白也問過這樣一個問題。 祝炎棠的回答出人意料,大概如此:因為你長得很好看,大多數(shù)長相一般的人在好看的人面前會變得敏感多疑,認為對方對自己不友好,這都是因為自卑。所以我喜歡和好看的人交朋友。 李白想,哇,太自戀了吧。 雖然這說得也有點道理。 祝炎棠見他若有所思,居然把煙頭摁滅在自己的江詩丹頓表盤上,開始笑嘻嘻地問他是不是想進軍娛樂圈了。 李白用自己已經(jīng)二十五歲來不及了搪塞過去,心里卻天馬行空地想,那位謝老板一定也是十分好看的人。他總覺得祝炎棠對那人抱有某種特殊的情感,也不用說得那么靦腆,就是所謂情愛——祝炎棠把ipad壁紙都設(shè)置成了跟老板的聊天記錄,備注是“明夷哥”,那人教他好好工作,多提問多學(xué)習(xí),害怕就給他打電話,會話時間是開機之前,二零一零年六月的一個凌晨。 祝炎棠回復(fù)小熊抱桃心的表情,連續(xù)三個,最后說:您一定要來看我哦。 這截圖連鎖屏壁紙都用上了,完全沒有避嫌的意思。 然而,至少,在李白觀察得到的時間范圍內(nèi),祝炎棠從沒給任何人打過任何一個電話。 那位謝老板也沒在片場出現(xiàn)過一次,只是給他派了不少臨時經(jīng)紀人跟助理,一波接一波,帶著他喜歡的名牌、保養(yǎng)品、火鍋底料,來到這高原。 祝炎棠把那些紅彤彤的油塊全都扔了,他說這邊油的沸點太低,火鍋燙出來不好吃。 他把所有助理都罵了一頓,然后把護膚品之外的東西全都分給了他們,當然,沒有一個人敢要,拿了一會兒就匯總起來送回了祝炎棠的帳篷。 祝炎棠就隨手堆在地上。 李白憑空生出種歸屬感,他想,同是天涯淪落人。雖然一個活得像貴族一個活得像狗,但都失眠,都愛抽煙,都被周圍人覺得怪異且討厭,難過的時候都會把自己咬青,也都有一個想見卻見不到的家伙,或許,也可以稱之為命門。人的快樂或許和貧富有關(guān),但痛苦這件事,確實公平公正。高原條件艱苦,為了健康著想,劇組總是拍三天休一天,這就多出來許多閑聊的空檔,正巧祝炎棠也越來越喜歡和他待在一塊耗時間,偶爾他就會忍不住說起楊剪的事。 說他找了兩年,陰差陽錯得到點消息就當成寶貝,結(jié)果還不準,害他在開工前火急火燎找到會理,敲遍每一所教育局掛了名的中學(xué),人家又讓他找去昭覺,去了昭覺,又是同樣的一番折騰,人家叫他到雷波找找看。一個副校長言之鑿鑿,說確實有那么一人來自己這兒報過到,但由于雷波更缺師資,沒多久就被調(diào)到隔壁縣去了。具體是哪一個學(xué)校,他也不是很清楚。 雷波縣內(nèi)統(tǒng)共七所中學(xué),李白花了一天坐大巴來到雷波,花三天找過四所,要找到第五所時他發(fā)現(xiàn)時間來不及了,自己必須即刻出發(fā),去那曲找劇組簽到。 說到這里他就閉了嘴,楊剪,想一想這兩個字,是難過的,但也是開心的——那種想到就忍不住翹嘴角的感覺,太久沒有,李白都快忘了。 祝炎棠認真聽了,卻沒什么波動,只是問李白,當初你怎么舍得離開他? 目光狡黠。 李白頂回去,那你呢?你不也是不得不離開你的老板? 祝炎棠卻一臉寂寞,我們不一樣啊,他說,誰和誰都是不一樣的。 年后不久,一次尋常的拍攝任務(wù),僅僅是要給男主角把自己吊在懸崖上舉著土槍崩偷獵者的場景補幾個鏡頭,意想不到的事故卻發(fā)生了。祝炎棠的威亞不穩(wěn),再加上風(fēng)吹得急,他在半空中撞上巖石尖角,也正是這么一個寸勁兒,他那把裹在棉服里顯不出細的腰,硬生生地撞折了骨頭。 處在外圈圍觀,李白在擔(dān)架經(jīng)過的那幾秒鐘也看不清什么,只記得祝炎棠不哭不鬧,趴在那兒不斷道歉,說是自己不小心,肯定要耽誤進度了,很真誠,好像那是他唯一還在思考的。大雪封了公路,祝炎棠一動不動地等了好久也沒法出去打鋼釘接骨,全劇組都在忙這件事,卻也只能讓組里的醫(yī)療隊先給他簡單處理,隨時看護。 大約等了一天半,一組共三架救援直升機出現(xiàn)在片場上空,打頭的那一架還跳下一人,連皮鞋都沒換,防風(fēng)服的拉鏈口還卡了領(lǐng)帶,黑著臉往營地深處祝炎棠的帳篷走,一群人迎上去,給他帶路,都叫他“謝老板”。 很年輕,也很有當老板的樣子,但沒那么好看。 李白想,祝炎棠有救了。 又想,自己大概要賦閑一段時間。不過也不一定,祝炎棠的戲份暫停,還可以抓緊時間拍別人的鏡頭,自己要是成天沒事干只會吃盒飯,八成也要過去幫忙。 誰知道他抱起雙臂縮著脖子,剛準備往自己帳篷走就被人拉住,是祝炎棠的助理之一,那人叫他一塊上直升機。 “祝先生說你放假了,”那人照著手機,稍顯尷尬地念道,“可以去找你想見的人了?!?/br> 李白被直升機送到火車站,一路高反吐得稀里嘩啦,十分新奇的經(jīng)歷。之后又回歸普通,買了最近的慢車票,等了兩天,來到攀枝花。去雷波他坐的是旅游大巴,那時正是陽春三月時,北京的春風(fēng)呼吸起來應(yīng)該像干燥的絨毛,巴山楚水這一路的積云和陰雨卻能滲到rou里,直把人骨頭凍成脆的,再用山路顛碎。在縣城他考慮再三,比起上次趕時間包車然后一路都在擔(dān)驚受怕,總覺得司機要趁語言不通把自己拐走賣器官,這次他最終選擇慢悠悠地等待往返于各個鄉(xiāng)鎮(zhèn)之間的大巴。 的確夠慢,三天過后,李白才找完第五和第六所中學(xué),備忘本折角的那頁只剩下一個方框還沒畫勾。 還真是這么不湊巧,要讓他找到最后? 但如果楊剪真的在那里——第七所,青崗中學(xué)——再要他繞上一個月的遠,李白也愿意。 唐僧那種有慧根有幫手的取經(jīng)也得八十一難,他這才多少啊。 好在老天這回比較講究誠信,當李白站在那扇簡陋的校門口,他還未進去,就看到了“想見的人”。 楊剪穿著白襯衫,黑褲子,頭發(fā)有點長了,被風(fēng)吹得翹起來,正跟一群孩子一起踢一只小小的皮球。剛下過雨,球在土地上越滾越臟,孩子們男孩女孩都有,卻是推推搡搡,不亦樂乎。踢了沒一會兒又改打籃球,還是原先的那個皮球,已經(jīng)舊得彈性不佳,小孩拍起來得用很大力氣,楊剪讓著他們,抱起瘦小的讓他們玩扣籃,手和他們的一樣,被染得黑黑的,白襯衫也被拍上很多孩子們的泥手印。 原先的競技變成游戲,卻好像更吸引人了一點。四周的校舍都靜悄悄的,只有cao場那一小塊熱鬧,好像其他孩子也全都聚在這兒,圍成一個大圈,歡呼,起哄,沒來由地蹦蹦跳跳,孩子們就是這樣,還有幾個一同圍觀的大人,都笑瞇瞇的,大概都是老師,有一個穿夾克衫的駝背老頭,一個盤著灰白頭發(fā)帶袖套的老婦,還有一個扎馬尾穿毛衣裙的年輕女人。 楊剪也在笑,很開懷,個子高高的,還比以前更瘦了一點,在那一堆人中間,哪怕隔著人墻,李白也能清楚地把他框在眼里。 三年,四個月,五天,二零零七年十月十二到二零一一年三月十七,超過了一千二百個日子……每一天不是過去了,而是化成無事可記的白紙,疊在李白肩上,泡上膠水層層緊貼,早已密不透風(fēng)。此時它們卻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李白抖抖肩膀就再也不剩。 這三年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等待,尋找,找不到時的煙灰和眼淚,好像都沒存在過,沒造成任何意義,也不必再提了。李白的眼睛只能看見楊剪了。 然而看了一會兒,李白就轉(zhuǎn)身走了,那些歡笑在身后遠去,好像沒過多久,運動會就真的停了下來。他的手插在褲兜里,隔著牛仔料把大腿掐出了腫包,火辣辣地疼,卻沒辦法提起自己的肌rou,再返回去,邁進校園半步。 仍有詛咒擋他。仍有名為“再也不見”的讖言。仍有那條不知是厭惡還是思念的河,不,那是一條江一片海吧!隨時要淹沒他,從漫過腳背開始。他還是無法望著楊剪并保持平靜。 但他至少可以遵守自己的承諾,在來不及之前離開。 大巴要到晚八點才有一班,只是等待的那段時間比較難熬罷了。李白蹲在車站角落,腳下踩著濕泥,傘緣滴著雨水,行李只有小小一包,他變成一只蘑菇。陰暗潮濕才適合他,不敢站出去,他怕楊剪會找來,但事實上是沒有,雨越下越大,連等車的都只有他一個,這似乎讓他感覺好了不少。 楊剪還活著,好像還很快樂,終于被他找到了,他也如愿以償?shù)乜戳藥籽?。好多眼。沒有造成任何尷尬與不愉快。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李白坐車去了成都,在最大的商場里購物,攢了五個箱子。在收到通知回往劇組前,他把它們一并寄了出去。先前在青崗中學(xué)門口看到了義務(wù)教育宣傳單,紅字標語寫著“今天輟學(xué)的孩子就是明天的困難戶”,單子左下角有聯(lián)系電話,抬頭是“楊老師”,李白沒有拍,而是把那張紙直接撕了下來。 在郵局他照著它填寫完畢,又跟寶貝似的夾回本子里。 “一定要送到啊,尤其這個,千萬不能丟了,”他拍了拍放在最上層的小紙箱,沖工作人員笑,“謝謝您了?!?/br> 復(fù)工之后李白沒跟祝炎棠提起過這一趟的經(jīng)歷,因為他知道這必然會遭到嘲笑,而他與楊剪之間的事明明不是一句猶豫怯懦就能概括的。不過祝炎棠似乎也并不關(guān)心,剛做完手術(shù)還沒多久,他打著封閉針堅持工作,在戲上還好,下了戲之后始終悶悶不樂。那段時間正好拍到主角屢遭挫敗,理想破滅,最終跳崖,李白時常擔(dān)心這人入戲太深把自己小命弄沒了,要是祝炎棠真有這個想法,他也很樂于進行必要的交流,畢竟在這方面他有經(jīng)驗。 不過,祝炎棠比每個人想的都要堅強得多,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六月中旬他順利殺青,只比原定時間晚了一個月,整部戲也要收工了,每個人終于拿上血汗錢,離開這片待了整整一年的雪山高地,開始新一輪的各奔東西。 比如此時此刻,祝炎棠應(yīng)該正在準備第二次手術(shù),像他說的那樣,明夷哥帶他回香港。 而李白又一次出現(xiàn)在青崗中學(xué)門前。 臨行前化妝組的幾個新人跟他依依惜別,因為他人脈廣,消息靈通,他們都想讓他帶著自己去不同的劇組混。身份就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轉(zhuǎn)移。李白想,自己在其他方面應(yīng)該也是有些進步的,比如這片cao場上的迷宮……他走過去了,現(xiàn)在他甚至頂著太陽,站在那扇半掩的門前,連躲都沒有躲。 我看兩眼就走。他想。 他往右邊挪了挪,看到講臺上的透明水槽,以及浮在水面上的紅球。那面平靜的水只能接受它進入這么大的體積,因此其余的就暴露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