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哦”了一聲，略微有點驚訝，但他性格一向淡漠，倒也沒有對此特別的在意，又接著向后看。

    驗尸報告上的照片可不會像新聞那樣打馬賽克，每張都十分清晰，同時有相關(guān)的解說。上面寫著程諳的傷都是生前留下的，直腸處有撕裂性的傷口，但沒有被人下過麻醉類的藥劑，不過喝了不少酒。

    江灼道：“所以說就不太容易判斷程諳與人發(fā)生關(guān)系是不是自愿的了?！?/br>
    “兇手被鎖定為程諳的高中同學(xué)張霆，這個張霆也是同性戀，曾經(jīng)在大學(xué)期間交往過一個男朋友，后來分手之后就沒再找過，一直跟程諳的關(guān)系挺好，但并不是戀人關(guān)系?！?/br>
    霍巖道：“后來經(jīng)過調(diào)查，張霆那天也同樣參加了程諳的生日派對，但是單獨在另外一個房間里休息的。結(jié)果第二天程諳死后搜查現(xiàn)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房間里的床上也是一片狼藉，程諳體內(nèi)的jingye更是屬于張霆的?！?/br>
    他也翻了下資料：“我已經(jīng)問過當(dāng)時經(jīng)手這件事的老刑警了，他們找到了不少死者身邊的人調(diào)查，懷疑是張霆早就對程諳有好感，只是程諳那邊一直不接受，兩人喝多了酒后亂性，這才睡到了一起?！?/br>
    報告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張霆跟程諳兩個人在玩窒息游戲的時候失手，張霆把程諳給捂死了，之后又趁著其他人睡覺，將他重新移回大廳。

    江灼疑惑道：“那他不知道將程諳身上留下的痕跡清理一下？”

    霍巖道：“正因為如此，才定性為過失殺人而不是先jian后殺，張霆可能也喝多了，自己都沒意識到程諳被他捂死。直到第二天酒醒被別人發(fā)現(xiàn)。”

    江灼琢磨了一下，這個解釋也不是沒有道理。試想如果張霆是故意殺死程諳，殺完之后又將尸體拖回到人堆里面放好，自己再回房間呼呼大睡到天亮警察來抓，這人不是傻子，就是變態(tài)。

    和程諳的尸體一起躺了大半宿的人起來之后都嚇壞了，江灼又把參加派對的人員名單看了一遍，上面并沒有苗翰亮的名字。

    至于他所關(guān)心的生日蛋糕卻并沒有作為案件的重點過多介紹，只說根據(jù)程諳家里兇案第一現(xiàn)場的排查，那沒了的半邊蛋糕也不是都被人吃了，反倒抹的滿床都是，顯然派了其他難以啟齒的用場。

    江灼在霍巖的輔助介紹下很快翻完了整本卷宗，摸了摸鼻子，感覺疑點更多了。

    【主播一臉困惑的樣子有點可愛，這些事情對于他來說是不是有點超綱了？】

    【灼灼寶貝還只是個三歲的崽崽??！mama不同意他接觸這些！】

    【沒想到主播這么酷一男的居然還有mama粉(*/w＼*)?！?/br>
    【江直男的三觀受到了顛覆，這會可能有點呆滯哈哈哈哈哈哈哈?！?/br>
    調(diào)侃過江灼之后，大家的關(guān)注點又回到了案子上面，畢竟無論是死者的死亡經(jīng)過，還是案子牽扯出來的后續(xù)，都是在太獵奇了，整件事情上面仿佛都罩著一層朦朦朧朧的面紗，讓人看不分明。

    兇案發(fā)生已經(jīng)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并且兇手已經(jīng)確定，目前判處無期，正在牢中服刑，怎么看都似乎跟苗翰亮沒有什么關(guān)系，唯一可以下手的，就是那個生日蛋糕的來源。

    江灼為此特意去兇手張霆所服刑的監(jiān)獄當(dāng)中見了他。

    這地方他也不是第一次來，穿過重重的高墻和鐵絲網(wǎng)，江灼坐在探視間里等了一會，一個帶著手銬的中年男人被獄警押了進(jìn)來。

    他又高又瘦，身上穿著監(jiān)獄里的制服，頭發(fā)剃的很短，臉色發(fā)黃，顯然身體狀態(tài)不是很好。

    他進(jìn)門之后看見江灼，還有點詫異，朝著兩邊看看，發(fā)現(xiàn)沒有其他犯人出來了，才問道：“你是來看我的？”

    江灼道：“是。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江灼，來自特案組，關(guān)于七年前程諳的謀殺案有一些問題，希望你能夠配合?！?/br>
    張霆聽見程諳這個名字，臉色明顯地沉了一下，但多年的監(jiān)獄生活已經(jīng)使他對于很多事情都麻木了，所以最終也只是坐在江灼的對面，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擱在桌子上，說道：“當(dāng)差的問話，我能不配合嗎？問吧?！?/br>
    “謝了?！苯频?，“要煙嗎？”

    張霆搖了搖頭，說他不抽煙，反倒問江灼身上有沒有帶糖。江灼掏了兩塊巧克力給他，他連忙接過來，將其中一塊塞進(jìn)嘴里，臉上露出了一點滿足的表情。

    江灼打量他一下：“你挺喜歡甜食的?！?/br>
    張霆含含糊糊地道：“還行吧，不是吃不著么。”

    江灼道：“那你記不記得，在程諳過生日那天，派對上有個很大的生日蛋糕？”

    張霆嚼著巧克力，半仰著頭，似乎在思考。

    江灼直接把手里的照片放在了他的面前，那是從霍巖那堆資料中打印出來的現(xiàn)場照，挑的是蛋糕被照出來最清晰的一張。他放下照片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張霆的反應(yīng)。

    張霆低下頭來，看見照片，瞳孔微微一縮，下意識地就將身體向后閃了一下。這上面的場景大概是他非常不愿意記起的回憶，過了片刻，張霆才慢慢地挺起腰來，很不情愿地在照片上掃了兩眼。

    然后他很快地說道：“我想起來了。”

    張霆把照片推回給江灼，沖他解釋道：“程諳他們學(xué)美術(shù)的人，腦子都有點奇怪，喜歡的東西都亂七八糟的。人家的奶油都做個花做個動物，他弄一堆人跟那扭著，我看著就瘆得慌，一口都沒吃?！?/br>
    江灼完全相信，并深有同感。

    苗翰亮畫出來的那副幽靈蛋糕圖還經(jīng)過了一些手法的處理，需要仔細(xì)看才能辨別出來其中隱藏的圖案。程諳這個生日蛋糕的成品就相當(dāng)直觀了，蛋糕表層的奶油裱花直接擠成各種扭曲的人體形狀，別說是張霆，就連他多看一眼，都覺得要犯密集恐懼癥。

    一般的凡人享用蛋糕的時候，恐怕扛不住這種吃人一般的快感，估計也就漢尼拔會喜歡。

    第60章 離奇死亡

    江灼問張霆：“知不知道蛋糕是從哪里買的？

    張霆道：“這種蛋糕，蛋糕店怎么會賣，根本就不會有生意吧。是程諳自己買了原料回來裱的花。圖案什么的，應(yīng)該都是他自己設(shè)計的。”

    是程諳自己設(shè)計的……如果這樣說，苗翰亮那幅幽靈蛋糕圖的創(chuàng)意，是否也是剽竊于他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兩人一定是認(rèn)識的，說不定關(guān)系還很好，那么為什么……之前無論是私家偵探的調(diào)查，還是霍巖給他的資料當(dāng)中，都顯示不出這兩個人之間存在著任何的交集？

    江灼來之前曾經(jīng)思考過張霆是不是重生者這個問題。最起碼他現(xiàn)在因為失手殺死了程諳被判處無期徒刑，已經(jīng)符合那個殺過人的條件。

    可是現(xiàn)在他轉(zhuǎn)念一想，一個經(jīng)歷過死亡又重新活過的人，無論是在哪一個節(jié)點重生，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安于現(xiàn)狀，任由自己將前世的痛苦全部原封不動地經(jīng)歷一遍，再走向死亡。從張霆的表現(xiàn)來看，如果他是重生者，此刻應(yīng)該不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

    江灼在一個筆記本上寫了幾筆，而后詢問了下一個問題：

    “既然蛋糕沒什么人吃，那么少了的那半個都蹭到了床上，是被你們用于……娛樂了？”

    他有點不知道怎么措辭，這“娛樂”兩個字指代的內(nèi)容自然是需要深想的那一種。但其實江灼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判斷。

    ——一樣?xùn)|西，如果你嫌棄它的造型嫌棄到不愿意入口，那么將其往身體上面涂抹，使之與肌膚親密接觸的可能性就也不大。

    果然張霆說道：“我不知道。那個蛋糕從頭到尾我根本連碰都沒碰，只有程諳的另一個朋友吃了兩口，就一直放在那里，最后在我睡著之前還是幾乎完整的?！?/br>
    江灼道：“可是在程諳的尸體上也沾了很多的蛋糕渣和奶油，如果不是你的話，那——”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張霆突然湊向江灼，小聲道：“江警官，問你一個問題。”

    江灼抬眸看了他一眼，沖張霆微抬了下下巴，示意他說。

    他的臉色十分冷淡，秀致的眉眼卻中和了這份孤峭的氣質(zhì)，張霆打量著江灼，問道：“你是gay嗎？”

    江灼：“……？”

    他的全部思維都停留在那個見鬼的蛋糕上面，根本沒想到面前的兇手會突然反過來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由于過于陌生，一時居然還遲疑了一下。

    他的大腦經(jīng)過了一個“gay就是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自己“沒喜歡過女人但是也不喜歡男人”，所以“不是gay”的反應(yīng)過程，才道：“不是?！?/br>
    這點遲疑在張霆看起來就好像掩飾什么一樣，他有些誤會了江灼的意思，玩味地挑了挑眉，說道：“我這個人私生活比較混亂，男女通吃，當(dāng)然，平時找男人的次數(shù)多一點，畢竟跟女人約炮比較費錢，但是有一點需要說明，我是個1，程諳也是，所以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塊?！?/br>
    江灼：“……”

    張霆道：“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花點錢大把大把的人愿意陪你睡，我犯不上去勉強(qiáng)自己的哥們。我們又沒這份感情，何必為了約個炮委屈自己呢？”

    江灼拿出手機(jī)，默默地搜索了一會，大概明白了張霆的言外之意，說道：“但是驗尸報告上顯示，他體內(nèi)有你的jingye?！?/br>
    張霆沉默不語。

    江灼將胳膊撐在桌子上，向前傾身，對他說道：“我能感覺出這件案子當(dāng)中似乎還有其他的隱情，如果你愿意好好合作，并為調(diào)查相關(guān)內(nèi)幕做出貢獻(xiàn)的話，我可以幫你申請減刑……”

    這句話的尾音還沒有完全結(jié)束，張霆忽然探手過來，一把抓住了江灼的手腕，不遠(yuǎn)處站著的獄警見狀一驚，連忙便要走過來，卻見江灼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yīng)，便就又停住了腳步。

    “你聽我說，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br>
    張霆壓低了聲音，語氣因此而顯得有些急切：“我不是兇手，我真的不是兇手，人不是我殺的……我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斷氣了！當(dāng)晚我沒有跟任何人發(fā)生過關(guān)系?！?/br>
    他的手攥的非常緊，仿佛要生生把江灼的手腕捏斷一樣，目光中宛若含著兩道火焰，緊緊地盯在他的臉上。

    “我真的冤枉，你相信我！”

    仿佛剛才出來時那種心如死灰破罐破摔的狀態(tài)不過是一層保護(hù)色，此刻的張霆終于把他的心里話說了出來。

    曾經(jīng)剛剛被抓的時候，他未必沒有試圖辯解過，但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張霆一個人，他是沒辦法對這些認(rèn)證物證上一句“你相信我”的。

    直到江灼從監(jiān)獄出來之后，他的腦海中還回蕩著張霆說出這句話的神情，急切、渴望，還隱隱有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的手腕還在火辣辣的疼著，那是被人當(dāng)成救命稻草大力握住過之后的遺留感受。

    他忽然想起父親去世的三年后，調(diào)查組曾經(jīng)有幾個人來到過江家，跟祖父談話，江灼被焦阿姨帶著，一個人在院子前面的花園里看小兔子吃草。

    談話似乎不大愉快，過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那些人就走了出來。

    其中有個男人走到他旁邊，笑嘻嘻地蹲下，伸手想摸江灼的兔子，小兔子被江灼抱起來閃開，十分警惕地看著他。

    “別害怕，叔叔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那個人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目光中卻有種讓人很不愉快的東西：“你叫……江灼是吧？灼灼想爸爸嗎？”

    江灼瞪大眼睛看著那個男人，但沒有理他。本來沒有出門送客的江老推開家門，大步走到花園里，彎腰把江灼連著他懷里的兔子都一起抱起來。

    “韓警官，我要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了，請你立刻離開?！苯蠀柭暰嫠?，“無論你們上門多少次，地圖的事情我都無可奉告。我的兒子是冤枉的！”

    ——他是那樣堅定地相信著，可是要證明這件事，又是多么的難啊。

    “小灼！”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緊急鳴笛的聲音，緊接著有人大叫他的名字，江灼抬頭一看，正好見到一輛大卡車朝著自己沖過來，緊接著他的腰被人箍住，一把向后拖出。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卡車撞在一棵大樹上停住了，身后抱著江灼的人是云宿川。

    剛才是一輛大卡車沖下斜坡的時候失控，竟然撞到了馬路牙子上面，方向正好就是沖著江灼過來。云宿川的車歪歪斜斜停在路邊，車門還敞著，顯然也是緊急沖出來的。

    他差點就眼睜睜地看著江灼被壓成rou泥，嚇得不輕，按著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眼看沒事，火氣才伴隨著后怕一下子就涌上來了。

    “想什么呢！卡車沖下來那么大的動靜你都沒聽著？”

    江灼揉了揉眉心，心道這也是飛來橫禍了，嘆氣道：“還真沒有?！?/br>
    云宿川瞪了他片刻，也是沒轍，嘀咕道：“你要氣死我啊?！?/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已經(jīng)緩和下來了，順手給江灼拂開額前垂下來的一絲碎發(fā)，問道：“到底又遇見什么事了，讓你這么魂不守舍的。中暑了嗎？我給你買瓶水去。”

    他這幾句話說下來，語氣一句比一句要軟，江灼反手抓住云宿川的胳膊，阻止了他去買水的打算：“沒中暑，但是真有事……上車吧，上車說話?！?/br>
    云宿川無奈道：“弟弟，交警來了，上什么車啊，先去配合調(diào)查一下吧……那個開卡車的也是，瞎撞什么呢，真是欠教訓(xùn)。”

    說來也不能全怪江灼走路想心事，他好端端地走在人行道靠邊的位置，卻正好趕上開卡車的那位疲勞駕駛，拐彎的時候沒剎住車，才會一頭撞上了馬路牙子。

    好在最后除了有點倒霉催的大柳樹，沒有其他人員受傷。

    簡單的溝通之后，江灼和云宿川上了車。

    “我去特案組找你，聽說你來第五監(jiān)獄了，就過來看看，程諳那件案子霍巖跟我說了?！?/br>
    云宿川側(cè)眸看了江灼一眼，見他神色沒什么異樣，正在副駕駛上按著手機(jī)，便接著把話說了下去：“我猜你見的是殺程諳的兇手張霆吧。是不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江灼退出搜索界面，手機(jī)在掌中打了個轉(zhuǎn)，塞進(jìn)口袋里，回答云宿川的問題：“我剛才是在想一件事?！?/br>
    云宿川抬了下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