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江灼在苗翰亮背后站著,手中的槍還頂在他的后腦勺上面,但此時看著對方的背影,他心里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很怪異的想法。 苗翰亮算是一個書生類型的人物,估計長這么大也沒被人這樣威脅過,現(xiàn)在他分明非常害怕,那么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話要么就是完完全全的實話,如果敢撒謊,只能證明他隱瞞的秘密幾乎和生命一樣重要。 那么,苗翰亮……會不會也是重生的人? 按照他之前的分析,重生的人有兩個特征,一是自己死過,而是殺過人。目前已經(jīng)鎖定了一個楊辛鋒,但答案顯然并不是唯一的。 苗翰亮見江灼久久不語,舉著槍的手臂卻好像不會酸一樣,晃都不晃一下,心中忐忑,正想試探著想回頭看看他的表情,忽然聽見江灼冷不防問了一句。 “你上輩子怎么死的?” 這個問題有點驚悚,苗翰亮先是一驚,隨后茫然,反問道:“上輩子?” 他知道江灼祖?zhèn)餍W,倒是沒懷疑他的話在耍弄自己,第一個反應是自己上輩子跟江灼有個什么仇什么怨,把人給得罪了,所以今生江灼來找他算賬。 苗翰亮感到很絕望,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也只能說前世造下的孽,現(xiàn)在想什么都晚了,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被打死了。 結(jié)果心驚膽戰(zhàn)地等待片刻之后,想象中的恐怖畫面都沒有發(fā)生,江灼將手收了回來,一言不發(fā)地與苗翰亮擦肩而過,推門走出了衛(wèi)生間。 厚重的木門打開之后,又砰地一聲甩了回來,帶起的風刮了滿臉。苗翰亮定定地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灼,我有個問題。” 晚會結(jié)束之后,云宿川把衣服遞給江灼。外面?zhèn)鱽碛浾邆兓靵y的提問,以及不斷響起的快門聲,兩人沒有出去,直接順著樓梯上了大廳二樓。 這里的空調(diào)開得低,哪怕是盛夏也能感覺到?jīng)鲆猓瓢岩路舆^來穿上,問道:“我?guī)煾傅氖???/br> 云宿川道:“我記得何掌門跟你的師徒關(guān)系一直相處的很好,后來他因要追尋大道離開,江爺爺還找了他好一陣子,最后也沒有尋找到他的下落?!?/br> 江灼道:“可以這么說?!?/br> 云宿川:“要是我的話,跟什么親近的人好久不見之后,再聽到對方的音訊,怎么也應該感到驚喜或者急切。你今天的樣子可不像?!?/br> 兩人也沒坐電梯,一直走到頂層,江灼手扶著欄桿上,面對著落地玻璃窗外的夜景,云宿川便也在他身邊停下來,靠在欄桿上。 這里是說話的好地方,欄桿外面就是城市的半空,可以遙望見明月高懸。 江灼道:“這事說來話長,其實你出國之后,我見過何箕。” 云宿川神情微微一肅,不是因為江灼說的消息,而是他注意到,江灼的稱呼是“何箕”而不是師父。 江灼道:“也就是你剛走之后不久,我18那年,高中畢業(yè)之后沒有參加高考,出去歷練。結(jié)果在西南的一座大山里面碰見了幾個風水師,看見我之后二話不說,上來就動手,我學藝不精,輸給了他們,就被抓了?!?/br> 云宿川完全沒想到自己剛離開就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只是當時他命劫已經(jīng)快到了,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更是有可能會連累到江灼,這才走的如此匆忙。 他說道:“不是你學藝不精,那幾個人既然問都不問就動手,肯定是早有準備盯上你了,他們?nèi)擞侄唷?/br> 江灼道:“對,他們之所以要抓我,就是為了帶我去見何箕,為了用我從何箕手中換一樣東西。” 云宿川低聲道:“換什么?” 江灼苦笑道:“我聽的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什么花……反正聽那意思也跟飛升成仙什么的有關(guān)系。然后我就跟何箕見面了,一個人用槍指著我的腦袋,告訴他如果不把東西交出來,就要打爆我的頭。難得那回挺狼狽的?!?/br> 雖然江灼好端端地站在身邊,云宿川還是感到了一陣后怕。 “何箕沒有選你?” “要這么說也不對?!苯谱I誚地搖了搖頭,“我大約等了兩分鐘左右,何箕一直沒說話,但我身后那個拿槍的人卻不耐煩了。我就趁著這個時機,冒險搶了他的槍,將他挾持之后逃跑——應該說,那次才是我見我?guī)煾傅淖詈笠幻??!?/br> 云宿川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所有的人被人拿槍指著頭的時候,還有勇氣冒險反抗的,在動手之前一定已經(jīng)做好了被一槍爆頭的準備。 江灼這樣做不是莽撞,江辰非去世之后,他一直把師父看的如同親生父親一樣,自然不愿意聽見他親口放棄自己。以何箕果斷的性格,會那么久不說話,答案是什么已經(jīng)昭然若揭,江灼選擇動手,不過是想要顯得師父根本不會為了一樣東西罔顧他的性命,這完全是他自己的決定。 然而人又怎么能騙得過自己呢? 江灼素來不是個拘泥小節(jié)的人,他從小失去的多了,很多事也就逐漸學會不那么在乎,然而何箕是他打出生起就拜下的師父。 在他的想法中,一直告訴自己何箕的想法是正確的。師父一生都在追求大道,為此也放棄了很多,總不能受人要挾就功虧一簣。在他們修行之人眼中,生與死本來就不那么重要才對。 然而在內(nèi)心深處,沒有人不希望在遇到危難的時候,能有個人不離不棄,永遠將自己放在第一位。這是情分,永遠不能用理智的“值不值得”來分析衡量。 天邊明月高懸,夜風卷落樹葉,又打著旋落在地上。 對面的大樓里,是晚會結(jié)束后留下來的一些客人繼續(xù)參加了宴會,音樂聲隱隱約約的傳出來,那璀璨的燈光卻仿佛將夜色映照的更加寂寥了。 一邊繁華,一邊空曠,好像是兩個被切割開來的世界。 江灼眺望著那個方向,說道:“我以為不會再跟他遇見了,可是今天又看到了他的東西……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那幅畫的出現(xiàn)并不尋常。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這回的重生任務有關(guān)系?!?/br> 云宿川沒有回答,他握著欄桿的手用力到指尖發(fā)白,然后慢慢松開,攥成拳背到了身后。好像這樣,就能夠把所有的憤怒和感情全都壓回到心里一樣。 第59章 蛋糕重現(xiàn) 江灼那個時候才18歲,獨自被綁走,還要面對師父的舍棄,他當時有沒有害怕?有沒有受到傷害? 自己以前說過了,什么時候都要陪著他,結(jié)果剛離開江灼就遇到了危險……云宿川覺得哪怕是跟他一起被抓走都比這強。 他心里很難受,不愿意再深想下去,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對不起江灼的事情一樣,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根源在于何箕,無論他有沒有出國,都改變不了什么——云宿川總不能掐著何箕的脖子讓他選擇江灼。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江灼在他心中,依舊像是剛被送到自己面前的那個寂寞寡言的小孩子,呵護成了習慣,就總?cè)滩蛔《嘈奶垡稽c。他向來冷心冷肺,恐怕此生最熱烈的感情,也已經(jīng)全都耗在這個人身上了。 江灼問過問題之后久久得不到回答,看了云宿川一眼:“你想什么呢?” “你放心吧。”云宿川道,“別人怎樣我管不了,你在我這里永遠都是最重要的。我就算……我就算自己死了,從地獄里爬出來,也不會舍棄你。” 江灼愣了愣,還沒意識到自己隨口講的這件事情把云宿川給心疼壞了。但總歸話是好話,聽著還是讓他心頭一暖,說道:“我知道你。” 云宿川笑了笑,不繼續(xù)這個話題,抓著江灼的胳膊將他從欄桿上拉起來,又說:“至于何箕,他是不是在這件事中起了作用,咱們現(xiàn)在誰也沒辦法判斷,不管怎樣還是得從苗翰亮這個人入手,明天先找人調(diào)查一下再說吧。都這么晚了,咱們先進去,我找點東西給你吃?!?/br> 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關(guān)于苗翰亮的新聞已經(jīng)占據(jù)了各個網(wǎng)站的頭條。 抄襲事件無論放在哪一個圈子里都是說不過去的,更何況苗翰亮之前那張幽靈蛋糕圖的風波還沒有過去,這一下形象崩塌的有點徹底,恐怕是很難再恢復元氣了。 雖然他那天晚上在洗手間里的回答似乎沒什么問題,聽到江灼提起上輩子的時候也很驚訝,但出于謹慎起見,江灼還是請了私家偵探,暗中將苗翰亮的生平整個調(diào)查了一番。 苗翰亮,今年三十七歲,畢業(yè)于華國美術(shù)學院,畢業(yè)之后他似乎有意成為全職畫手,但陸陸續(xù)續(xù)地被幾家出版社退稿之后,由于生活所迫,只能跑到保險公司去當了銷售。 一直過了七八年,他才逐漸熬出頭來,后來越混越是風生水起,賣掉幾部改編的版權(quán)之后,達到了如今知名畫家的地位。 苗翰亮的父母在他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雙雙去世了,其他的親戚都不怎么來往,他還有個妻子名叫單靜,曾經(jīng)也是畫手,兩人五年前才結(jié)婚,婚后單靜就成為了家庭主婦,夫妻兩人都沒有孩子,但是感情一直不錯。 江灼把苗翰亮這些年來的活動軌跡仔仔細細地翻看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問題,他的社會關(guān)系簡單,也沒有什么仇家,連警察局的大門都沒踏進去過,似乎也沒有殺人的理由。 兩個條件都不符合,所以苗翰亮……應該不是重生者? 或許他的成功,真的就是運氣加上本人有點水平又會玩手段,江灼師父何箕的那幅畫,也真的只是被人撿去之后賣掉,被苗翰亮無意中購得。 是這樣嗎……是嗎? 江灼坐在自己新分配的辦公室中,面前散亂堆放著一沓沓的資料,反復琢磨著這其中的關(guān)系。窗外的夕陽已經(jīng)搖搖欲墜。 “噠噠噠。”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江灼道:“請進?!?/br> 門被推開,外面的人探個頭進來,原來是霍巖。 江灼的辦公室窗戶正朝著西方,又是落地式的設計,霍巖一探頭進來,便見滿屋金紅的余暉當中帶著幾分暗夜的深沉之色,江灼坐在光影的交界處,倒像是古典西方文學當中描述的吸血鬼王子一樣,讓人無端陌生。 他按下墻邊的開關(guān),問道:“你下了班不走也就算了,怎么連燈都不開?” “喲,你來了?!狈块g中的光線明亮起來,江灼起身道,“我本來打算回家呢,就懶得開了……你這是下班了又回來的,還是也沒走?” “嗐,我加班?!?/br> 霍巖苦笑道:“我轄區(qū)那邊的天橋上頭有兩個算命的撕扯起來了,還放狠話說自己是什么什么門派,牛逼哄哄的,吵的不可開交,派出所的過去調(diào)停,怕引起門派糾紛,就給交到咱們這邊處理,結(jié)果我過去問了半天,就是倆騙子,還在我辦公室里打了個續(xù)集?!?/br> 他故意做出一臉倒霉相,把整件事情夸張了幾分,眼看江灼淡淡笑了一下,才覺得心里有了種烽火戲諸侯般的寬慰感,說道:“不過他們打這一架也不完全是壞事?!?/br> 江灼道:“怎么講?” 霍巖將一份報紙放在了江灼的桌子上,道:“看看這個,右下角?!?/br> 江灼接過來報紙一翻,發(fā)現(xiàn)這東西還真是有年頭了,上面的日期是七年之前的,紙質(zhì)已經(jīng)泛黃,略略一掃,報道了各種大事要事,時事新聞。 他的目光從套紅頭條的標題掃下去,發(fā)現(xiàn)右下角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豆腐塊上面,簡單地報道了一樁兇殺案,單身男青年開完派對之后,深夜慘死家中,兇手被當場抓獲,經(jīng)判斷為過失殺人,判處無期徒刑。 霍巖想讓江灼看的就是這個。 “程諳,也是華國美術(shù)學院的學生,跟苗翰亮是同一個學校的。”江灼念出死者的名字,“不過這能代表什么……” 他的眼睛看向新聞報道中搭配的照片,語音停住,帶著些許不確定說道:“幽靈蛋糕?” 照片上已經(jīng)把血腥的部分都打上了馬賽克,死者的尸體死狀沒什么可看的,但江灼發(fā)現(xiàn),在照片當中房間一角的桌子上,正擺了半個殘缺的蛋糕。 雖然細節(jié)方面看不太清楚,但他們最近對苗翰亮那幅蛋糕圖實在是看的太多了,此時一眼望上去,竟覺得這隔了七年之久的實物蛋糕與圖畫上面的一模一樣。 霍巖道:“這張報紙不知道在哪個陳年的書堆里面摞著,兩個算命的打架的時候撞出來了,也是巧合,我拿起來一看,當時就覺得這半個蛋糕很眼熟。你不是最近在查苗翰亮么?我覺得可能是條線索,就把當年程諳被殺的案子找了找。” 他將自己找到的資料遞給江灼:“也不知道有沒有用?!?/br> 江灼精神一振,將東西接過去:“有心了,這次我得好好謝謝你?!?/br> 霍巖道:“師兄你見外了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先看看有沒有用再說吧?!?/br> 霍巖離開之后,直播間的觀眾們都好奇地等著江灼開啟新的線索: 【這事不能深想,一深想有點瘆得慌,難道苗翰亮真的跟這件命案有關(guān)系?這可是七年前的事情啊?!?/br> 【那他昨天在衛(wèi)生間的時候那副慫樣也太能裝了吧,那么會演為什么不去出道?!?/br> 【精神分裂?重生?被人穿越了?】 【前面是寫小說的吧?腦洞真大!】 霍巖給江灼的資料上面確實沒有苗翰亮什么事,而是著重介紹了案件中的死者,程諳。 程諳也是華國美術(shù)學院的學生,跟苗翰亮是校友,不過要比他小上幾級。畢業(yè)之后考了教師編,在一家初中里面當美術(shù)老師,兩人之間除了同校的交集之外,似乎便沒有了任何的關(guān)系。 從照片上來看,程諳是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死的時候也才二十來歲。 當時的情況是程諳過生日,請了一些朋友在家里開派對。他獨居在父母留下來的一套大房子里面,地方寬敞,派對的規(guī)模也不小,大伙喝酒打牌唱歌,最后都沒離開程家,醉醺醺找地方睡了。 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就發(fā)現(xiàn)程諳獨自死在了客廳的地板上。 據(jù)其中一名叫做岳筱的目擊證人介紹,當時他們喝多了,有好幾個都是干脆橫七豎八地躺在地毯上睡著的,第二天睜眼之后,卻只有程諳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大家這才意識到他的死亡,連忙報警。 結(jié)果警察來了驗尸的時候,法醫(yī)在程諳的尸體上發(fā)現(xiàn)了被侵犯過的痕跡,體內(nèi)有jingye,身上的隱私處還殘留著一些傷痕,死因是窒息。 江灼看到這里的時候還翻到最前面去確認了一下程諳的性別,霍巖在旁邊玩著手機,看見他這個動作便道:“別懷疑,程諳就是男的,而且也被他的同事證實了,性取向同樣為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