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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御賜一品嬌牡丹在線閱讀 - 第26節(jié)

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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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晚膳過后, 高太后還在暖閣里逗弄著木籠中的鸚哥, 便聽說長公主帶著人來了,太后放下手中的金秤,面色一喜, “傳人進(jìn)來?!?/br>
    須臾之后, 太后坐上了寢宮之中的胡床, 只見劉滟君與花眠一前一后相繼而入, 仿佛毫不熟識的兩個陌生人。太后笑著招呼人過去坐, “皇帝給玉兒找了個差事, 他明日要到長安街上巡防去,哀家便沒有傳他過來。你們倆來陪我說說話也是一樣。雁鳴,讓你備的茶果點心還不拿上來!”

    劉滟君坐到了太后對面, 花眠本要跟著婆母落座, 但太后卻將她請了過去,讓她挨著自己。

    “你婆母所住的湖心小筑,是皇上賜下的,地方雖好,但我總疑心濕氣重。你若是住得不習(xí)慣,盡管同哀家說。玉兒如今早已年滿十八了,依照慣例, 是可以另外造府的,你回頭問問他,看愿不愿意讓他舅舅也給他歸置歸置?!?/br>
    花眠礙于婆母也在,無法與太后過于熱絡(luò), 只微微垂面,頷首應(yīng)了太后的話。

    高太后仿佛不覺花眠的拘謹(jǐn),樂呵地又道:“哀家看今晚你們婆媳二人就在這兒住下,明日玉容的事情了了,再回去也不遲?!?/br>
    劉滟君聽得太后此語忽抬起了頭,“母后要了了兒臣的什么事?”

    高太后也不瞞著劉滟君了,“如今玉兒大了,你和霍維棠的婚姻也不必不情不愿地維系下去,哀家給你做這個主,明日讓霍維棠入宮來,親自替你和他把這親離了。”

    劉滟君怔愕,右食指不覺掐住了虎口,尖刺的指甲幾乎劃入了rou中。

    可轉(zhuǎn)眼她便想道,這是之前自己在太后這兒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的。

    何況,夫妻離心十余載,時至如今,霍珩已長大成人,做過一方將軍,守過一方疆土,朝野上下無不夸他忠勇,也確實沒甚么可惦念的了。

    她自知,已沒有理由對母后的一番好心再辜負(fù)了。

    只是說要和離,她仍是不能完全裝作云淡風(fēng)輕,哪怕是在太后面顏歡笑,于她而言也仿佛有登天之難。這十幾年,她唯一唾恨自己處,便是當(dāng)年不知羞恥要強嫁霍維棠為妻,明知那人不過寒門一不起眼的木匠,面臨著父母兄弟的反對,她卻仍是義無反顧一意孤行,傷了親人的心,如今自己也沒落得好。

    “是該結(jié)束了?!眲倬泊瓜铝搜垌皇峭蛄藙e處。

    高太后觀之,女兒仿佛目中有淚,心下不禁嗟惋,望向了花眠。

    “眠眠,你少來深宮,哀家讓雁鳴帶你到丘湖走走,今是良宵,湖中有一碩大蓮燈,你去瞧瞧了來。”

    花眠知道太后是為了支走自己,正巧也覺著打擾太后和長公主母女?dāng)⒃捜缱槡?,便立時起身,盈盈福身,“眠眠去了?!?/br>
    立于身后挑著鵝黃鶴頸蓮莖銅燈的婢女雁鳴,聞言挑起了燈籠,為花眠引路,兩人走出了寢殿。

    正值日暮時分,夕陽半墻,斜暉脈脈。過黛瓦宮墻,穿密林曲徑,不遠(yuǎn)處如琥珀般泛著淡黃色的丘湖入眼,湖中央正放置著一只碩大的藕紅蓮燈,蓮燈頂足有半座闕樓一般高,此時向著湖面四周微展重瓣,靜泊于水面。

    聽雁鳴說道,這蓮燈是陛下托了巧匠構(gòu)思的,當(dāng)中也正有駙馬的參與,它參照了西域睡蓮的一些特性,是隨時辰開合的,但只在深夜之中盛開,以便宮人下水去點燈。這蓮燈一旦盛開,整片丘湖、半座皇宮都幾乎會被照亮,如此達(dá)旦。

    “真是奇思妙想。”

    雁鳴跟在太后身邊日久,說話也自然大膽一些,沉思片刻,說道:“其實若不說別的,駙馬在這手藝上的功夫,可以說是大魏難有能出其右的了。只是可惜,當(dāng)年……”

    花眠的視線終于舍得從蓮花燈上移開了,她溫和地笑了起來。

    “雁鳴jiejie,你知道駙馬為何不喜歡長公主?”

    雁鳴頷首,“當(dāng)初是公主看中了駙馬,定要嫁與他為妻。但那時駙馬已有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了,他為了信守承諾,說甚么也不愿意尚公主,長安人都罵他不識好歹,都說公主脾氣不好,他要再抗衡下去,公主遲早厭惡了他,就不會胡鬧要便宜一個寒門出身的木匠了??烧l知,他越是犟,公主卻仿佛越是喜歡,執(zhí)意要嫁。”

    花眠“唔”了聲,“駙馬脾氣犟,后來又是如何答應(yīng)的?”

    雁鳴道:“誰知那未婚妻老家突然鬧了災(zāi)荒,人都死了,連尸骨都尋不著了,駙馬派去的人找了幾個月都沒尋著,這才心灰意冷,從了公主?!?/br>
    花眠又望向了丘湖之中的那盞蓮燈。蓮花瓣,隨著日暮黃昏,愈發(fā)綻開,最底下的幾片花瓣幾乎已抵觸到了水面。

    雁鳴不再多言,岔開了話題,“再過一刻,宮人便要下水點燈,奴婢知道一處闕樓賞燈最好,請夫人移步一觀?!?/br>
    花眠笑著頷首,跟隨著雁鳴沿著石子曲徑走出了御園。

    雖然對那位常年閉門在家的公公只見過數(shù)面,在一道生活了不過一日,但花眠總覺得,以霍維棠的傲骨,恐怕不是未婚妻一死,便能立時拋諸腦后向強權(quán)低頭的。這么多年,霍府竟無女仆,這本來便是令人深思的一點了?;哒胫?jīng)由雁鳴帶路,上了闕樓,這里樓閣高聳,將整片丘湖之大觀盡收眼中,湖中蓮瓣幾乎已完全盛開,夜色漸深,成群結(jié)隊的宮人經(jīng)由小舟涉水,泊在蓮燈畔,舉著火燭上去點燃燈芯。

    燈亮了起來,從里到外透出一種近乎血色的妖異的桔紅,將整朵蓮花的經(jīng)絡(luò)紋理都映出了,如同一盞蓮瓣琉璃夜光杯,中有半盞醉人的葡萄美酒,只等人盛取。

    花眠不禁再度感慨,造這朵蓮燈之人用心之巧,實在匪夷所思。

    難怪當(dāng)年長公主目無余子,獨對霍維棠青眼有加。

    夜色漸深,花眠一直不歸,劉滟君早已沐浴梳洗,高太后非留她一榻過夜,劉滟君心想道倘若不從母后的心意,恐怕便要被發(fā)落去與花眠共榻了,劉滟君一想便覺得渾身不適,還不如與太后同臥,便答應(yīng)了。

    寢宮之內(nèi)只剩下零星幾盞燈火還燃著,將殿內(nèi)照出了一絲光亮,勉強可以視物。

    太后伸臂在劉滟君背后輕拍著,“母后知你心中難過,只是,總要過這個坎兒的,既識人不清,這二十余年只當(dāng)是個教訓(xùn)罷了,何況玉兒聰明又明事理,日后也定然會好好孝順你的?!闭f著又有幾分不忍,動容地道,“要是想哭了,到母后懷中來哭。”

    劉滟君咽不下心中的一口氣,這口氣撐了二十年。終于今夜,徹底地松了。

    她忍不住嚎啕,撲入了高太后的懷中,啜泣不絕。

    哭得被褥枕上淚水斑斑,高太后心疼又無奈。

    劉滟君的半張臉幾乎埋入了枕中,聲音悶著:“是我錯了,當(dāng)初,是我執(zhí)迷不悟,不聽母后的話!我有今日,是我咎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的!”

    “胡說。”太后叱道,手卻始終扶著她的肩,“即便當(dāng)初是你錯了,可后來你和霍維棠既成夫婦,他又是如何對你的?他縱容婢女在你面前耀武揚威,打你這個主母的臉,難道不是他之過?”

    “和離的事兒,有母后為你做主,即便咱們不搬出天家的氣魄來,也吃不了虧!明日讓哀家與他周旋去,看他是有臉還是無臉在你面前說道!”

    “至于玉兒,”太后聲音一緩,“玉容,你若是想,哀家同皇帝說一聲,讓他入我族姓,改姓劉?!?/br>
    “母后?”

    劉滟君驚愕之際,忙坐了起來,她面頰上淚痕未消,一道紅一道白的,方才在被中尚可不顧,如今與太后撞了面,劉滟君忙伸袖去擦去了眼淚。

    “此事萬萬不可?!?/br>
    高太后不解,“當(dāng)初你與那姓霍的成婚之時,他配得上你?依他的身份,本來就該是他入贅!他如今住的屋舍,吃穿用度,有幾樣不仰仗著我們皇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該讓玉兒姓劉!此事哀家同皇帝一說,想來他也會立馬答應(yīng)!”

    劉滟君垂下了面容,“當(dāng)初是當(dāng)初,而今是而今。玉兒自幼氣傲,不愿讓人說是仰仗了我們皇室蔭蔽,才能當(dāng)將軍,即便母后有這個心,玉兒他自己也是不肯的。我看此事不如算了?!?/br>
    高太后盯著她看了幾眼,她始終不抬頭。

    太后也猜不出劉滟君這是真心實意為了霍珩著想,還是記掛著那男人,要便宜了他。

    見劉滟君不再說話,太后重重地出了口氣,也不多言,徑自躺下了。

    “時辰也不早了,等會眠眠回來,讓她自去安歇吧。玉容,早些吹了燈來睡?!?/br>
    翌日花眠起了大早,高太后撥來的宮婢伺候她梳洗,花眠更換裳服,隨著婢女指引步入殿內(nèi),高太后與嘉寧長公主早已嚴(yán)妝端坐許久。

    尤其嘉寧長公主,花眠初見她時,便知這婆母不愛施粉黛,妝容一貫素凈,今日卻精細(xì)描著紅妝,峨冠高髻,紅裳艷麗,儼然大國公主之風(fēng)范,巍然一坐便令人肅然起敬。

    花眠忙去行禮問安,太后笑著朝她伸手,“來,眠眠,坐哀家這兒來?!?/br>
    花眠笑著朝太后走了過去,挨著太后而坐。

    見劉滟君目不斜視,太后拉了把她的素手,嘆道:“哀家只教你和眠眠來,便是知道你們之中有誤會,想張羅著,讓你們能夠和解。玉容,哀家這話同你說了吧,當(dāng)初哀家將眠眠許給玉兒,你不同意,要驗眠眠的貞潔,哀家口頭雖是同意了,心中卻不敢茍同。眠眠也是曾經(jīng)長安城中為人稱道的貴女和才女了,四歲能聽弦斷,五歲能頌詩書,若無當(dāng)年一場冤案,她配我們玉兒有什么配不起配不上的?我倒是覺得玉兒那倔牛脾氣,像極了那個霍維棠,難保眠眠不吃虧!”

    太后有心袒護(hù),劉滟君爭辯不得,索性充作不聞,連目光都不曾偏過來半分。

    高太后又嘆了口氣。

    花眠握著她的手腕,輕笑道:“太后祖母別想著眠眠的事兒了,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我?!?/br>
    “也是?!?/br>
    太后的臉色冷了下來,“雁鳴,人來了不曾?”

    雁鳴進(jìn)殿來回話,“方來?!?/br>
    聞聲,劉滟君忽然跽坐而起,目光望向了外邊。

    高太后看了眼女兒,臉色沉郁,揮袖道:“讓人進(jìn)來?!?/br>
    雁鳴便轉(zhuǎn)身下去了。

    劉滟君徐徐起身,走到了今日為她安置的太后右手邊席位上,慢慢跪坐下來。

    隨著她落座,霍維棠的一襲青衫,也飄入了太后和花眠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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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劉滟君有半年不曾見過霍維棠了, 他這半年多來沒有絲毫變化, 兩頰消瘦,顴骨突出,鬢邊添了一縷雪發(fā), 但目光仍然清雋, 一如往昔。

    霍維棠規(guī)行矩步, 至太后跟前, 行禮叩拜。

    高太后對他沒甚么好臉色, 一揮手, “來得倒守時,坐吧?!?/br>
    在此之前,太后派去霍府的人并未透露來意, 霍維棠也不得而知, 直至入宮,在落座之際,撞見了對面一襲紅裳,打扮得華美而高貴的公主,目光微微一滯,隨即恍然。

    慢慢地,他垂落于膝邊的雙手握成了拳。

    高太后開門見山:“霍維棠, 哀家當(dāng)年好生地將女兒交給你,囑咐你對她好,待她真誠,你是半點沒有聽進(jìn)去!既然你們夫婦二人離心十余載, 老死不相見了,婚姻也是名存實亡,不如就趁今日做個了斷。你雖然人到中年,但這些年給人做工聽說賺了不少,老了再娶也不是難事,嘉寧被哀家寵壞了,有些驕縱,平日里弄性尚氣,當(dāng)年應(yīng)是沒少讓你委屈,今后她離了你,是再也不會教你難堪的了?!?/br>
    太后話說得并不好聽,但還是存了幾分客氣的。

    霍維棠知曉,這幾分客氣都因為霍珩。

    他并不說話,猶如木石杵在那兒,連眼風(fēng)都不動。

    高太后見狀蹙了眉,又道:“哀家是為了玉兒,多年來才容得嘉寧為你委屈,玉兒如今長大成人,他是皇親貴胄,自有他的前程要奔,哀家望著你明白這一點?!?/br>
    霍維棠明白,太后嫌棄他的出身。

    他抬起了頭,“敢問太后,此事玉兒可知?”

    高太后怫然道:“哀家要替你們做主和離,何須讓玉兒知悉!”

    “霍維棠,這話難聽了些,但哀家不得不告訴你,這十多年來,你可盡到做父親的責(zé)任?恐怕他們母子在你眼中,還不如你擺在后院的幾塊朽木廢材!玉兒當(dāng)年請旨要調(diào)往張掖,你作為父親,卻連夜里出了長安去往瑯琊。這兩年,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渾身是傷,他故意不傳家書回來,但不代表哀家不知道!哀家讓人將軍報每封都抄錄了送到你府上,可這兩年,你可曾給他寫過一封信?”

    “如你這般做父親的,天底下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你即便是對嘉寧心有怨恨,可她終歸是給你生了個兒子,玉兒是你的血脈,你的親骨rou,你卻對他不聞不問到此地步,簡直不識好歹!也不想你一介寒門子弟,何以讓公主垂青,連她誕下的孩兒也要入你霍氏族牒?”

    太后言之咄咄,話已無比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