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什么?!” * “你剛才那一刀可嚇?biāo)牢伊?,好端端丟刀子做什么?”被抓住的傅歸元嘰嘰喳喳問個不停,最后終于想到這個事來。 郁覃沒理他。 至于為什么劈床,是因為他主子說了,傅歸元站在哪就剁哪,要知道他在扔刀子的時候也是猶豫不決的,誰能想到堂堂一個王爺都爬到姑娘家床上去了,能想到自己主子聽到了得有多生氣,甚至讓他親自來捉人。 要不是今天被罰跪,腿還不太靈便,可能會親自提著劍把這凌王給剮了。 “能不能不去啊。” 傅歸元還在垂死掙扎,奈何已經(jīng)到了聞人宴的靜安居。 郁覃帶著他進去,將自己今晚所見悉數(shù)告知。 說著說著,都感覺身邊空氣在寸寸變冷。 等他說完了,聞人宴淡淡一句:“你先出去?!?/br> “誒誒,別走??!” 郁覃走得更快了,害怕濺自己一身血。 “你這次回來,準(zhǔn)備待多久?”聞人宴停筆,語氣冰冷。 傅歸元坐得遠一點,害怕對方會跟他動手?!安蛔撸鸷蛞膊畈欢嗔?,這個時候就靜觀其變吧。” “你想做漁翁?!甭勅搜缙届o地陳述了這句話。 傅歸元嗤笑一聲,眼睛瞇著,看那紅燭上跳躍的火苗,黑瞳里也聚了燭火的光亮。“那也得看看,這丫頭是想做鷸蚌,還是做漁翁了。昨日幾個臣子在不醉樓設(shè)宴,李太師和崔遠道也在,崔遠道被一個喝醉的大臣給拽了一手,露出脖子下一個青斑胎記來。都說李太師無意中看了那胎記,像是被雷劈了愣在原地。今日禮佛,有人卻看到李太師的一個親信出城去了,據(jù)說要往云萍去。那崔遠道祖籍,可不就是在云萍?” “他剛失一子,再加上本就有意培養(yǎng)崔遠道。”聞人宴點頭?!靶C樓中尚可得知,二十年前他曾任八品監(jiān)察御史,有元配育一子,后遇上流匪,母子身亡,娶了現(xiàn)在的夫人?!?/br> “果然......他們竟是想使這出,若遭了猜忌?!备禋w元點點頭,語氣還帶這些驚奇。“蔣風(fēng)遲如果不一時頭昏娶了徐家的女兒,沒準(zhǔn)李太師還不會和他翻臉,這下好了,生生將人推到了蔣子夜那邊。按照現(xiàn)在這局勢,丫頭這是要扶持蔣子夜?” “不知?!甭勅搜鐟B(tài)度冷淡,“這件事就到這里,我們來談?wù)務(wù)??!?/br> “這還不叫正事?”傅歸元心里一慌,又想起那兇猛的一刀。不用想都知道是是誰吩咐的。 “她才是我的正事?!闭f得理正氣壯,半分沒有羞愧。 話落,聞人宴拾起了身旁一柄長劍,緩緩起身。 月光透過大窗照進屋里,風(fēng)一刮,掀起素白衣袍,披散的墨發(fā)翻飛,恍若仙人。只是這面上冷意不減,和劍上寒光一起,襯得人更似妖邪。 “拔劍,我們打過。” 傅歸元知道自己躲不過,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擺著兩把劍,一切都擺得明明白白。 雖然心里清楚,自己爬了聞人宴心上人的床,他必定是醋壇子都打翻了,酸得牙根疼。 但話一出口,就忍不住挑釁激怒他:“能上她的床那是我的本事!她的床我從小就爬,你又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來發(fā)什么脾氣?你想去你去呀,看她讓不讓你......” “爬”字還未出口,一縷發(fā)絲已被削斷,帶著聞人宴咬牙切齒的怒意:“閉嘴?!?/br> 傅歸元一股火氣上來,邊躲邊碎嘴:“哦呦,堂堂丞相度量很大才是,怎的這般小氣。你又不是她爹不是她夫君,管我上不上她的床,那被窩軟和著呢,嫉妒了,你想試試?” 聞人宴的劍步步緊逼,在空氣中劃出的聲響讓人聽了都心驚,不過幾下傅歸元這身名貴的袍子就稀爛了,有幾處還破皮滲了血。 倒是聞人宴,只亂了些許的發(fā)絲。 傅歸元怒極,手上占不到巧,嘴上卻一直說個不停?!霸瓉硭裁炊疾恢滥?,你有膽子做這么多,怎么沒膽子說出來啊。我就是爬她床了,這次爬了,以后還爬!” 劍氣劃破衣料,眼看要刺上皮rou,聞人宴手腕一轉(zhuǎn),劍勢一收,狠狠用劍側(cè)打在傅歸元胳膊上,正是前幾日他伸手去掀沈離經(jīng)面紗的那只手臂。 傅歸元嗷了一嗓子,胳膊都僵得動不了了,抱著胳膊蹲下來,不等他開口罵人,聞人宴就讓人把他丟出去了。 郁覃這才敢進來,看到自家公子在泠泠月光下長身玉立的樣子,他還有點猶豫,要不要把話說出口。 “她說什么了?” 聞人宴直接開口問道。 郁覃:“姑娘說床劈壞了,要公子記得賠錢?!?/br> 剛才還冷冽的面上總算是有了笑意?!笆菃?,你果真劈了她的床?” “是。”郁覃嘴角一抽。問的是什么話,還不是他說要劈小王爺?shù)摹?/br> “等她來了再說,我賠便是?!?/br> 半點沒有要賠錢的無奈,聽上去還挺愉悅。 郁覃慶幸自己沒把姑娘說他有瘋病該喝藥的事告訴他。不然他泄怒找得還是凌王,傷得可能就不止一直手臂了。 翌日一早,沈離經(jīng)就坐著馬車去了聞人府,上一次來是被當(dāng)作學(xué)生,這一次回來還是以學(xué)生的身份,卻又有著天差地別。 半個聞人府都把沈離經(jīng)當(dāng)作未來的丞相夫人,連她從旁走過都要小心打量,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出挑的,讓丞相為她上了心。 沈離經(jīng)心里一時間可以用百味雜陳來形容。 沈府還沒出事的時候她在書院里可以說是耀武揚威,在聞人府都能橫著走,又因為聞人府和沈府相鄰,常常翻了墻去隔壁的聞人宴院子里鬧騰。 因為這些事,她的名聲在極重涵養(yǎng)的聞人府中是不大好的,連帶著看她的眼神都奇怪。 等沈離經(jīng)進了學(xué)堂,二十余人的眼光都齊刷刷看向她,多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她從那些眼神中只看到了一個字——酸。 雖然眾人對沈離經(jīng)不滿,卻又無可奈何的不敢動她,尤其是韻寧縣主,回去之后就被自己父親責(zé)罵,一腔怨氣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第一堂課就是聞人徵的。 這是沈離經(jīng)自回到京城后第一次遇見他,雖然時隔多年,再見面還是忍不住心虛。 想當(dāng)初他一把戒尺,真的是成了她的陰影。 沈離經(jīng)雖然胡鬧囂張,但沈家重情重義,她自己也是個知道輕重的人,并且無論她在外面如何放肆,在同齡人面前怎么瘋癲,一旦碰到先生,一定是最乖覺的。 連傅歸元都知道,沈離經(jīng)怕蟲怕老師。 好幾次見了聞人徵,她都要躲在蔣子夜和傅歸元身后,也不只是哪來的毛病。 聞人徵已到不惑之年,鬢角染了白,穿著灰藍長袍,打扮得樸素儒雅,看上去仍然是硬朗清逸。 都夸他有圣人遺風(fēng),沈離經(jīng)也不知道是哪個圣人,能做到和聞人徵一樣永遠板著個臉。 他這種性子能成家,還有不少兒女,在沈離經(jīng)心里簡直是一個謎團,每每看到她的夫人就忍不住露出敬佩的神色。 聞人徵進來就先看了沈離經(jīng)一眼,她神色懨懨臉色蒼白,柳眉之下的一雙眼睛卻透著艷麗。 聞人徵不禁想到昨日,聞人宴跪在地上對著老太太說的話。 這態(tài)度,就和當(dāng)初為了沈家二姑娘忤逆時如出一轍。 第32章 上課 沈離經(jīng)察覺到聞人徵的目光,迅速低下頭,端正的坐好。 聞人徵翻開書頁,也不說什么客氣話,來了就直接講經(jīng)。 雖然是個古板嚴(yán)肅的老學(xué)究,但學(xué)術(shù)上的造詣一直被人稱頌,他也不像秦喻那樣輕視女子,認為女子只需待在家習(xí)些淺顯書文精煉女紅。 聞人徵就像培養(yǎng)聞人鈺一樣,讓她們在做個閨秀的同時,也能做到不櫛進士。 只可惜他跳脫不了聞人家訓(xùn)的束縛,永遠看不慣那些頑皮的學(xué)生。 沈離經(jīng)非常努力的在聽他講課,但只是聽了一句就頭大,思緒不由自主就飄到了天邊。 “‘靜言庸違,象恭滔天’這一句,你來說說是什么意思。”聞人徵用戒尺敲了敲沈離經(jīng)的桌面,她的魂被嚇了回來。 因為走神嗎,現(xiàn)在正心虛不已,又恭敬地問了一遍:“夫子可否再講一遍?!?/br> 聞人徵皺了皺眉,本想看看侄兒喜歡的姑娘是個什么樣的女子,怎奈又是...... 他在心中無聲嘆息,鼻間輕哼一聲,又念了一遍。 “靜言庸違,象恭滔天......”她努力回想這一句,腦海里還真出現(xiàn)了點什么。 其余人只當(dāng)她說不出,暗中幸災(zāi)樂禍,或是慶幸逃過一劫。大多數(shù)女子習(xí)得女訓(xùn)百戒,卻并沒看過晦澀難懂的孤寂兵書,自然也是不懂它的意思。 “這句的意思是指語言善巧而行動乖違。猶言口是心非,花言巧語,貌似恭敬......”說完后沈離經(jīng)小心打量聞人徵的表情,見他神色緩和些才問:“是這樣嗎,夫子?” 他的目光帶了難得的認同,手抬了抬示意她坐下,接著掃過一圈面色各異的小姐,冷言道:“此句在《堯典》中可以說是流傳頗廣,她能答出來并不奇怪,只是你們在座的又有幾人能說出來釋義。今日要學(xué)的,便是這本《堯典》......” 沈離經(jīng)總覺得,聞人徵說這話像是在夸獎她。 事實上這句她能說出來確實不奇怪,當(dāng)初因為裝病逃學(xué)被罰抄《堯典》,這一句看不懂,特地翻了墻去找聞人宴,他耐心講完后還陪著她一起把剩下的抄完了。 往事浮上心頭,卻恍然間發(fā)現(xiàn),聞人宴過去也沒有對她不好,那為什么......總覺得聞人宴討厭她呢?可細細想起來,兩人過去的相處從來就是小打小鬧,她惹得聞人宴黑臉,被他拒之門外,讓他羞惱避之不及。即便如此,聞人宴和他哥哥對她也算不錯了。 無非就是后來她訂了婚要嫁人,這才慢慢疏遠,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割袍斷義的事出現(xiàn),還能淺笑著打個招呼。 聞人徵講完后留了一堆課業(yè)。他一出學(xué)堂的門,立馬就是叫苦連天的聲音。課上有幾個小姐被他點起來回答問題答不出來,還要另外加抄。 小姐們哀嚎了一半,突然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哀嚎聲立刻消失不見,歪歪斜斜的也都端莊坐好。 是傅歸元,他避開護衛(wèi)從墻上翻了過來。 不得不說他生了一副風(fēng)流的好相貌,眼尾狹長,折扇輕搖淺淺一笑就能勾動多少少女心思。 當(dāng)年上京四公子,個個都是能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人物,讓女兒家對他們魂牽夢縈。 不過隨著凌王被貶,沈二被誅,聞人復(fù)娶親,聞人宴入仕,四人都不復(fù)從前模樣,這個稱號也鮮少被人提起,更多的人也只是會叫傅歸元一句“紈绔”。 沈離經(jīng)眼尖的發(fā)現(xiàn)他今日用右手搖折扇,而往日多是用左手,便盯著他的左手臂看。 傅歸元的折扇嘩啦一下展開,停在她面前。 少年眉目俊朗,過去的稚嫩長開,化成棱角分明的英氣,銳利鋒芒都深藏在多情笑眼。 他笑起來會露出兩顆虎牙,就像是好多年前坐在墻頭對她伸出手那樣。 “這么漂亮的姑娘,外頭天氣可好了,出去賽馬好不好啊,我記得為止書院也開設(shè)了騎射,對吧?” 沈離經(jīng)身旁一姑娘臉紅通通的,出聲提醒:“可下節(jié)是鈺先生的課?!?/br> 傅歸元眉毛皺緊,嫌棄般嘁了一聲:“聞人鈺都能做先生了?這豈不是誤人子弟,書院沒人了嗎?” “鈺先生清風(fēng)朗月,才思敏捷,為人也溫和大方?!币粋€以聞人鈺為榜樣的小姐氣不過,反駁了他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