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回到小院, 卻見正房的燈亮了。楚玥擁被坐起,她擦過臉寢衣也換了, 不見汗?jié)n,正盤腿坐在床上捧著一盅水慢慢啜著,見了他回來, 問:“梳洗了沒?趕緊睡吧?!?/br> 這些天,他也夠累的了。 傅縉心里氣急著,這都幾天了,她心內(nèi)難受,卻不和他傾吐。 想斥她逞什么能,卻看著她一張臉比平時蒼白,聲音也輕,人有氣無力,卻目帶關(guān)切看著自己,到底舍不得。 他重重在床沿坐下,惱怒:“你手刃了那賊子,為何不告知我?!” 楚玥驚訝了,他怎么知道的?問馮戊梁榮嗎?但這幾日,她覺得自己面上也露沒什么異樣的?。?/br> 她才想罷,卻被他一把拉進(jìn)懷里切了。 楚玥夢夢醒醒半宿,血光浮影,好幾張熟悉的面龐閃過,都是為她犧牲的親衛(wèi)們,黯然之際又見那個被她親手殺死的賊人,那一雙暴突的眼珠子格外清晰。 當(dāng)即驚醒,醒來后骨酥筋乏,現(xiàn)在人還軟著 ,被他一扯,整個人跌入他胸膛,鼻尖猛撞一下極酸楚。 “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瞞我?” 他氣得很了,連連說她,只說到最后,卻是自責(zé):“都是我不好,我未曾安排妥當(dāng),讓你受此驚嚇。你這幾日不對勁兒,我都未曾發(fā)覺,……” 他反反復(fù)復(fù)責(zé)備自己,那雙手臂箍得極緊極緊,楚玥的臉還壓在他的懷里,硬邦邦的胸膛咯得她鼻尖酸得很。這種酸楚從鼻端蔓延到眼眶,又一路沿著脈絡(luò)蔓延至心臟位置。 “怎么怪你?” 她抿唇,忽憶起那血腥的夜,還有方才的驚夢,鼻端和心頭的酸楚讓她情緒涌動,驟眼眶一熱,就落下淚來。 “這幾日,我總在想,事前安排是不是能更好一些?如果我順利去了祖母處,不見那個章夙,他們就不用犧牲了?!?/br> 犧牲的這些近衛(wèi),面孔或多或少熟悉,這些生命壓在她心坎上,始終沉甸甸。 她閉上眼睛,將臉緊緊埋在他頸窩,“還有那個人,我總是夢起他的眼睛,他瞪著我,血很燙。” 她喃喃地,訴說自己的愧疚和害怕,傅縉只覺有一只手探進(jìn)他的肺腑,一把抓住自己的心臟,左胸位置一陣陣發(fā)緊,難受極了。 “別怕,別怕寧兒。” 楚玥說那話時,下意識蹭了蹭雙手,卻被傅縉執(zhí)起,他細(xì)細(xì)親吻著,“那賊子助紂為虐,窮追不舍,正該將其刃之。” “你做得對,莫怕?!?/br> “無事的,他人死魂消,我已將他尸身悉數(shù)焚之,他還能奈何?” 一遍又一遍,他細(xì)細(xì)親吻的,吻遍她手心手背手腕,所有可能沾染上鮮血的地方。他的唇很柔軟,溫?zé)岬?,奇跡地,似乎將那種黏糊糊的始終殘存不去的熱腥感覺都覆蓋了去。 傅縉又親吻她的臉,用大拇指細(xì)心抹了鬢角殘淚,綿綿密密,最后一吻印在她的眉心。 “至于鄧忠等人,你親自安排他們撫恤,好不好?” 傅縉不會虧待身邊的人,自是有一套完善的撫恤章程,現(xiàn)在他讓楚玥來,讓楚玥親自安排,“情況突變,誰能預(yù)料?我不能,你也不能。” “日后他們的子嗣長成,你自可照拂扶持一番,你說可好?” “好!” 楚玥感覺好受多了,她把臉埋在他的懷里,傅縉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接一下。 安靜的室內(nèi),燭火無聲燃燒,傅縉輕聲說:“你以后有什么事和我說好不好?” 他喃喃道:“勿要我擔(dān)心?!?/br> 本已漸漸安靜平和的內(nèi)心,忽涌起一陣酸澀之意,楚玥睜眼看他,柔和的燭光映照下,他一雙深邃的黑眸極溫柔,柔得仿佛有水瀉出,要將她密密包住。 她聽見自己說:“好?!?/br> 傅縉俯身親吻她,很溫柔很溫柔的吻,慢慢的,她閉上眼睛,許久,感覺他將自己放下,吹熄了燭火。 他躺下?lián)碇?,在她耳邊說:“睡吧?!?/br> …… 這一夜,楚玥再沒夢見那雙暴凸的眼睛,她沉沉睡去,睜眼天色已明。 朦朧晨光從棕褐色窗欞子濾進(jìn),吱吱喳喳的,山間鳥語蟲鳴,楚玥的心這幾日來首次獲得平靜,那些血腥仿佛悉數(shù)被拋在昨日,她感覺輕快起來。 深吸一口山間特有的沁涼清新氣息,她伸了個懶腰,起身穿衣梳洗。 待打理妥當(dāng),楚玥打開房門,院內(nèi)近衛(wèi)抬上一張小食案,恭敬見禮并退下。 無人貼身伺候,楚玥卻適應(yīng)良好,盤腿執(zhí)箸,見那食案上有烙餅糍粑rou脯,還有一碗熬得極濃稠的栗米粥。 山寨儲藏糧草,未免引人注目,自然以耐存耐放為主。傅縉每入營統(tǒng)軍,必和眾將士同用營中飲食,從不另外購置。楚玥卻知,營中的栗米粥不可能熬得這么粘這么細(xì),必定是他特地囑咐的。 執(zhí)起調(diào)羹,她微微一笑。 飽腹之后,精神更爽,楚玥正要出門,卻見傅縉大步而來,后頭跟了個胡須半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老大夫。 他一進(jìn)門,視線就脧向楚玥,見她氣息明顯比前幾日好,微繃的神色登時一松,“寧兒,你坐下,叫大夫給診診脈?!?/br> 這老大夫,是他昨夜就打發(fā)親衛(wèi)微服入鄭縣請的。本看在銀錢份上,老大夫就出個遠(yuǎn)診,不想?yún)s來了這么一個要命地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不敢怠慢。 楚玥將手腕伸出,搭在小枕頭上,她仰臉笑:“我無事,好得很?!?/br> 傅縉就立在她身后:“看看更穩(wěn)妥些。” 那大夫仔細(xì)切了脈,拱手,說夫人只是過疲,服兩劑藥即可,并無大礙。 傅縉徹底放了心,命他快快把方子開來。 老大夫抱著藥箱出去了,他又囑咐楚玥好生服藥,楚玥無奈,只好應(yīng)了。 藥是傅縉特地命人進(jìn)城撿的,熬得黑稠稠一碗,楚玥捏著鼻子喝了。還別說,服藥后感覺確實(shí)更好些,她覺得更清爽了。 她好了,傅縉就覺開懷,摟著她一頓親,親得她左右搖頭,推了又擋,低低尖叫又笑。 “你趕緊洗澡去,都餿了?!?/br> 春季漸漸進(jìn)入尾聲,陽光開始毒辣,傅縉一身厚重的黑甲,在外頭忙活了一天,捂得內(nèi)衫都濕透了,這胡茬子一天下來也夠蟄人的。 “餿嗎?” 傅縉抬起袖子嗅了嗅,他本是愛潔之人,一時也有些嫌棄,不過看見她皺著臉仰后的模樣,卻又忿忿,猛一把將她摟住,臉往懷里按著蹭了又蹭。 “我覺得不餿,你嗅仔細(xì)些?!?/br> 哎呀媽呀,楚玥大怒,擰著他腰眼一點(diǎn)皮rou旋了一圈,“快放開我。” “不放,我們一起洗唄?!?/br> “你,你想得美!” “哼!” “你,哈哈哈哈哈……” 二人打打鬧鬧,最后這場鴛鴦浴,洗著洗著就往床榻上去了。 傅縉沒忘這是營中,他就淺嘗一回便罷,不過憋夠久的他最后也有些失控了。楚玥先是咬唇,最后狠狠咬住他的肩膀,努力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燭火昏黃的簡陋內(nèi)室,二人汗水潺潺,最后緊緊地親吻在一起,吞下了彼此的輕吟粗喘。 事畢,他輕輕拂開她汗?jié)竦聂W發(fā),吻了吻,“累不累?” 楚玥睜眼,見他一雙黑眸在燭光下格外地亮。 她輕輕一哼。 才不理他。 …… 接下來的幾天,楚玥便專注打理寨中糧草之事,三萬余兵馬,事情并不怎么繁復(fù),她很快上手,并小小調(diào)整一下,把流程簡化,更有效便捷一些。 然后,就是外頭的消息了。 京城確實(shí)已落入西河王手里了,這位自西河到關(guān)中,已迅速割據(jù)了一大塊地盤,徹底成了氣候。 截止到發(fā)訊之時,京城四門還堵閉著,不知內(nèi)里情況如何。倒是外頭,據(jù)聞大行皇帝的徐皇后喬裝遁逃出京了,連同徐氏一族,還有好幾個其他的親近家族,也不知是真是假。 至于天下局勢,京城一破,勤王的諸王諸州速度立即就緩下來了,甚至有些停滯不前的。 大家都在觀望著。 寧王的話,由于封地距離遠(yuǎn),回訊還沒到。 傅縉估摸一下:“就這兩三天,也差不多能到了。” 這寨子很穩(wěn),正好休整一下。 又等了一日,寧王的回信還到,反而是趙禹青木曹思等人護(hù)著張?zhí)蛉?,先一步抵達(dá)了。 當(dāng)時楚玥正跟著傅縉巡視營寨,忽聽見“噠噠”馬蹄聲,舉目眺望,卻見二騎沿著山道疾奔而上。 左邊一騎,青衣黑發(fā),扎袖武士服,身形精瘦腰背挺直,楚玥乍zha眼一望,便認(rèn)出來了。 她大喜:“是青木!” 果然是,青木入寨,翻身下馬,便說趙禹曹思和張?zhí)蛉硕紒砹耍驮谏较?。不過由于山路有些陡峭,上不得馬車,正換了藤轎,眾人護(hù)著老太太慢慢上著,他先一步上來報訊。 傅縉立即親自下山去迎了。 高興打過招呼,楚玥奇:“青木,不是說京城四門緊閉么?你們怎么出來的?” 青木已看過,見楚玥精神奕奕一切安好,懸了一路的心便放下了,露出一絲笑,回:“我們是城門破時就趁亂而出的?!?/br> 吉祥巷和信宜柜坊的一干人,接到傅縉的傳信后,就迅速轉(zhuǎn)移到張?zhí)蛉怂诘陌捕ǚ徽恿恕?/br> 他們打算在這里匯合,而后再見機(jī)行事。 但誰知,左等右等,卻不見楚玥來。 又得訊,竟有羽林衛(wèi)圍了鎮(zhèn)北侯府,大肆追搜她,按方向猜測,很可能已經(jīng)從混亂的西城門出去了。 青木曹思等人登時坐立不安,趙禹等也擔(dān)憂,商議著,這西城門能出去,他們是不是趁機(jī)喬裝而出為好。 大家其實(shí)是想追出去的,唯一就是顧忌年邁的張?zhí)蛉?。老太太一錘定音,馬上走。 于是,他們就匯入奔涌而出的百姓,順利出了城。 出了城,卻全不見楚玥等人的蹤跡,試著尋一尋,尋不到,這京郊并不是久留之地,眾人不得已,只得趕緊離開。 他們直奔鄭縣而來。 鄭縣山寨,趙禹青木幾個都是知道的,無需商議下一步就該往這邊匯合。眾人心里挺急的,但奈何張?zhí)蛉四昙o(jì)大了,過分顛簸不得,只好放慢速度,一路又避避亂兵,直到今日才至。 “主子,羽林衛(wèi)為何突然圍了鎮(zhèn)北侯府?遁離可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