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這一切發(fā)生得極其之快,八百里加急送返京城之時,汜水關(guān)已失,叛軍來勢洶洶直奔京城,蕭太后只來得及下旨,京營剩余的十萬大軍立即入京駐守。 伏老將軍終于還是臨危受命,為主帥駐防。 ...... 楚玥這幾天都沒出門了。 外頭天色漸暗,“轟轟轟”已響徹一整個白日的巨大檑木撞門聲終暫且停歇下來,仿佛被震得麻木心坎空了空,尤帶微寒風(fēng)拂過,滾滾硝煙稍稍被吹散。 今日,是西河王圍攻京城的第四天。整個京城人心惶惶,她再整天惦記著出門打理商號就不合常理了。為防府中突然有人找,她非必要也不悄悄出門了,有事就傳信,她在傅縉的外書房處理。 如意撫了撫心口,惴惴不安:“少夫人,您說城門會被攻破嗎?” 這聲音就算聽了四天,也不會讓人習(xí)慣,西河軍倍于朝廷軍,她真的很害怕京城被攻破。 楚玥聲音沉穩(wěn):“按理不會?!?/br> 京城是這么好攻的嗎?一國首都,城高池深,有伏老將軍在,監(jiān)軍是傅延也不會整什么亂七八糟的幺蛾子,即便只剩下十萬守軍,也游刃有余。 “陛下令天下諸州府率兵勤王了,十日內(nèi)如果西河王不能攻陷京城,他就只能撤退?!?/br> 因為不撤退就只能被包餃子了,伏老將軍不是吃素的。 研究了這么久的兵書,雖然不能說精通,也不敢說率兵打仗,但局勢楚玥還是能看明白的。 “只有十日,除非有京內(nèi)什么大變故,否則西河王只徒耗糧餉?!?/br> 這一點,傅縉的觀點和楚玥一樣,他還細細給她分析了后續(xù)戰(zhàn)局可能的發(fā)展,說若攻不破京城的話,西河王必占住汜水關(guān)重新往外擴張,固守為營,壯大自身再卷土重來。 如此,雖攻不破京城,但也徹底成了氣候。 當(dāng)然,上述前提是西河王攻不破京城,若出現(xiàn)變故就另算。 傅縉細心教導(dǎo),楚玥自然認真學(xué)的,仔細拿著信反復(fù)琢磨,眼看差不多了,她才起身用晚膳。 匆匆吃罷,她命小廚房給做些硬實頂肚的糕點,再連同日間給傅縉收拾好的貼身衣物,交給梁榮,讓他送去城頭給馮戊。 傅縉如今駐守城頭,吃喝都在上頭,戰(zhàn)時不比平日,衣物漿洗飲水吃食肯定不方便的,既府里就在城中,她自然收拾好干凈的送過去,再把臟的接過家中漿洗。 不想今日梁榮都未曾出發(fā),傅縉卻先無聲回來了。 “什么事?” 楚玥一詫,忙迎上去,又屏退諸仆,見他唇有些干,她連忙提起暖籠里的大白瓷壺,給他倒了一盞茶。 “怎么突然回來了?” 這幾個月,傅縉偶爾能騰出身回來,不過多半是去吉祥巷,次數(shù)不多時間也不長,實在他如今困身得很。 現(xiàn)在更甚,城頭隨時可能召開軍事會議的,他水都喝一口就趕回來,肯定是大事。 傅縉接過茶盞一口氣喝干了,自己又續(xù)一盞,楚玥見他鬢角還沾了黑塵,掏出帕子給擦了擦,他拉住她的手,讓她挨著自己身邊坐了。 “殿下起兵了?!?/br> 傅縉聲音壓得極低,帶一種難以遮掩的亢奮之意。 楚玥眸子倏地瞪大,“哦?” 傅縉低聲:“天下諸王侯,今已起兵勤王。” 他話里這個殿下,自然是寧王。 說來這一點,蕭太后下旨令勤王時,她是把諸藩王忽略過去了。因為她清楚諸藩中還有好幾個蠢蠢欲動且實力不弱的,未免給這些人名正言順的起兵機會,她索性冷處理。 但這事兒,并不是她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京城被圍,諸王侯出兵勤王,此乃天經(jīng)地義的事,可無需奉詔。這么好的機會,此時不把握,更待何時? 趙王周王淮陽王,率先臂一呼,表示勤王乃諸藩之責(zé),他們必忠于王事援救京城,已迅速整理兵馬赴京。 到了這份上,就算不想蹚渾水的,此時此刻也不能裝聾作啞了,于是,諸王積極響應(yīng),有立即點兵的,有拖拖拉拉,更多是中規(guī)中矩的。 寧王就是其中一員。 光明正大,摻和到這一場混戰(zhàn)當(dāng)中來了。 男主說這話時,一雙銳利的黑眸湛亮,聲音輕緩平靜,卻察覺到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隱隱亢奮。 是該亢奮的,蟄伏了多年,終于正式踏開征途。 楚玥心跳加快,長長吸了一口氣。 終于來了。 夫妻對視一眼,傅縉握住她的手囑咐:“局勢變化難測,以防萬一,我們先把祖母悄悄送出去。” 目前看著京城還很穩(wěn),但到底太多不確定因素。眼下四門緊閉不得進出,但二人先前已討論過先將張?zhí)蛉税才旁诔抢锊黄鹧厶幜?。這幾個月宅子早已尋好,也提前布置妥當(dāng)。 楚玥點頭:“你放心,這幾日我勸過祖母,祖母已有松動?!?/br> 此一時彼一時,老太太說到底是不想拖累孫子罷了,她有十足把握將人送出。 “好!” 說罷祖母,就剩她了,傅縉伸手輕撫楚玥的臉,“我已令梁榮等人必跟隨著你,若生變,你也立即趕那邊去?!?/br> 楚玥和老太太不同,老太太能十日請一次安不見人,楚玥不能。傅縉已嚴令梁榮等人以保護主母為第一要務(wù),一旦京城有什么變化,立即往老太太那邊去。 吉祥巷和信宜柜坊不好去了,這是楚玥明面上的嫁妝之一,傅縉這是怕他暗地里的身份有可能會不得不曝光。 “嗯?!?/br> 楚玥明白,立即應(yīng)了。 時間緊迫,傅縉并不能多留,最后他大力將她抱在懷里,低頭重重在她額角印上一吻。 “好了,你趕緊回去吧?!?/br> “嗯。” 傅縉匆匆趕回,在城墻腳跟披上鎧甲,重新登上城頭。 馮戊正領(lǐng)著兩個親衛(wèi),將府里送來的東西搬回去,傅縉目光一轉(zhuǎn),卻在不遠處瞥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城頭上下火杖熊熊,石階遮擋投下一小片暗影,影影綽綽有一個身穿深紫色曲裾的艷麗美婦正仰首,和跟前高大威嚴的男人說著話。 “……你多穿些,你不擅武藝和承淵不同,勿著涼了?!?/br> 男聲柔和:“嗯,我知道。你趕緊回去吧,這邊風(fēng)冷,也不好多來,……” 傅延,還有楚姒。 傅縉冷冷挑了挑唇,移開視線。 登石階而上,他望城外,遠處西河大營暗影憧憧,士兵執(zhí)戟巡邏,營帳連成一片,將京城圍了嚴嚴實實。 再往外,是原野丘陵,有平坦有起伏,在月光下隱隱能看見些青草顏色,一望遙遙,不見盡頭。 風(fēng)云變幻,不知局勢如何走向? ...... 同一片月光下,城西永安坊,一處不起眼的二進宅邸。 章夙正端坐大書案之后。 心腹譚恩呈上訊報,又稟:“圣旨欽點的二十一州府,及諸藩,俱以勤王之名點兵赴京。” 前者是奉詔的,后者是自發(fā),不過不管何種心思,誰也不敢過分慢了,訊報發(fā)出之時,有個別的都差不多能動身了。 較近的會最先抵達,然后陸續(xù)聚攏,一州一府的駐兵并不多,數(shù)千頂多萬余之?dāng)?shù),但耐不住州府多。另外藩王們才是棘手的,頭一撥趙王周王淮陽王蠢蠢欲動多年,這三位加起來都快二十萬的兵馬。 匯集成一股洪流,作為眾矢之的西河軍腹背受敵,就算抵擋住了沖擊也必定元氣大損。 沒必要。 “十天?!?/br> 最多就十天。 十天內(nèi)若不能攻陷京城,就必須戰(zhàn)略性撤退,退回去固守汜水關(guān),而后謀求發(fā)展,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再看京城。 這是一個被迫退而求其次的戰(zhàn)策。 若得了京城這個易守難攻、城固糧草軍械多、又為天下首腦之地,滅了所謂的正統(tǒng),后續(xù)會順遂非常之多。 章夙緩緩道:“諸藩抵達之前,我們必須攻陷京城。” 譚恩急道:“可如今,三爺,我們?nèi)绾问呛???/br> 西河王傳信來,希望章夙這邊能設(shè)法里應(yīng)外合。 章夙道:“京城城高池深,若要攻破,必得內(nèi)部生亂?!?/br> 他瞇了瞇眼:“軍亂,宮亂?!?/br> “三爺,可,可如何才能軍亂宮亂?” 章夙將訊報扔在案上,軍亂,這點不難,伏老將軍乃軍中擎天巨柱,偏偏蕭太后對其極忌憚,一煽動即可。 “三皇子現(xiàn)在還囚于獄中?!?/br> 這點對于章夙而言真不難,他在吳王府長達七八年,對三皇子某些暗棋了如指掌,驅(qū)動其一接觸,那蕭太后必會中計。 “至于宮中?!?/br> 這點卻難。 這一亂得非同小可,得震蕩超綱,讓朝堂上下驚惶失措,配合上伏老將軍這邊,才能產(chǎn)生足夠的動亂,讓西河大軍能一舉作氣,趁機攻陷京城。 什么宮亂能致使這種效果。 恐怕唯有蕭太后或小皇帝出了大事,方可達到。 可惜的是,他們并沒有這樣的人手。 否則,也早用上了。 章夙眉心蹙起,垂眸思索,久久,他緩緩道:“有一個人,或許能一用?!?/br> 下首譚恩忙問:“是誰?” “皇后?!?/br> 章夙驀睜眼,“大行皇帝的徐皇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