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傅延和張氏便定下了親事。 也是親事定下后,張?zhí)蛉瞬虐l(fā)現(xiàn),張氏和楊笙暗生好感,雖未挑明,但彼此卻是有意的。 不過卻不深,朦朦朧朧罷了,傅延和張氏一定親,為避嫌,楊太夫人立即給兒子定了親。 少年人少許旖思,年輕時誰沒有?當不得什么。既木已成舟,便就此揭過。不管是張氏本人,還是張?zhí)蛉?,都沒放在心上。 時過境遷,匆匆二十余載過,楊笙兒女滿堂,娶媳嫁女,發(fā)妻和樂順遂。 忽想起,再回首,卻滿腹感傷。 張?zhí)蛉肃溃骸笆俏也缓?,我都未曾問過她,便給她定下親事?!?/br> 否則,張氏嫁入楊家,不會有一點波瀾,自此一生順遂,兒女滿堂。 張嬤嬤勸:“這怎么能怪您,您也是一片慈愛心腸,怎知……” 張?zhí)蛉嗣寄亏鋈?,捂唇輕咳了兩聲,張嬤嬤急了,忙把半敞換氣的檻窗關了,“還有世子爺和二爺呢,二爺還未曾娶妻,孫子孫女,還有許多事得您cao持?!?/br> 她怕主子著涼了,忙命丫鬟去端姜湯:“您可莫要多想了,便是夫人還在您跟前,也是無怨悔的。” 無怨悔么? 張?zhí)蛉碎]目,慢慢靠在椅背上。 第66章 半夜風雪, 漸漸就停了。 一大清早, 楚玥就得起了。今兒還得趕回京城,冬季得多預留點時間, 慎防路上有什么大小變故被耽擱。 最前頭一輛寬敞的寶藍色大車,后頭緊跟一輛略小的杏帷香木馬車,雕花繁復, 繡紋精致。前者是張?zhí)蛉俗{, 而后者則是楚玥的。再后面接下去的, 就是仆役和裝載行裝車馬,清一色藍蓬獨駕。 一直排開去,占了半條大街,正裝肅容的府衛(wèi)緊緊簇擁, 在晨霧中出平津返京。 天色漸亮, 薄薄晨霧漸散,有久違的陽光灑落,為這皚皚白雪披上微微的一點金光。 原野一眺漫無邊際, 入目蒼茫茫的一片白,道旁老樹光禿禿早掉光了葉子,卻另有一種凌霜傲雪的虬勁姿態(tài), 遠遠的天際蔚藍一片,有鷹隼在寒風中盤旋向上。 蒼茫, 豪壯,磅礴的霜雪原野,放眼過去, 教人心胸大開,陡生起一股凌云壯志。 很冷,只也教人流連忘返。 楚玥推開軒窗,便未再關起過。 她捧著手爐靜靜遠眺,車廂門一開,卻是傅縉挑簾而入。 他一見就皺眉:“這是怎么伺候的?你二人可懂照顧主子?” 傅縉聲音頗嚴呵斥,隨車伺候的孫嬤嬤如意慌忙福身請罪,楚玥回過頭來,忙道:“不干她們的事,她們勸好幾回了,是我要開的,我可穿夠了衣裳?!?/br> 她笑:“天蒼地茫,城里可不得見?!?/br> 楚玥一身夾厚厚的夾絲絨蜀錦曲裾,外罩緞面貂皮大毛斗篷,懷里抱著手爐,斗篷后的兜帽也拉上了。 斗篷緞面是鮮亮的水紅色的,邊緣綴了一圈雪白蓬松的狐毛,兜帽很大,映襯得她一張俏臉格外小巧,瓷白中透著粉紅,翹唇而笑。 傅縉目光未曾移開,隨手揮退孫嬤嬤二人,在她身后坐下,展臂將人擁進懷里坐著。 他頭擱在她的肩膀:“有這么好看么?” 摸摸她的手,暖暖的,他放下心,也一同往軒窗外望去。 馬車勻速前行,軒窗外藍天雪原,蒼茫開闊。 楚玥調整一下姿勢,舒舒服服倚著,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閑,不好么?” 確實挺好的。 傅縉雪景倒見過無數(shù),不過他自年少起身負重擔,哪有什么心思閑下來仔細觀看?大約他會覺得大雪路難行的可能性反更高些。 如今懷里擁著嬌妻,兩個人靜靜坐著,反頭回生出了興致來。 空氣沁寒,舉目遠眺,偶爾討論兩句,不知不覺過一個多時辰。雪原到了盡頭,車隊進入山丘起伏的羊首山腳。 差不多了,傅縉便伸手把軒窗關上。 楚玥意猶未盡收回視線,伸了伸懶腰,問他:“你出京這好幾天的,可有妨礙?” 要知道,如今京中并不平靜。 傅縉道:“無妨,三皇子動作頻頻,我正好避上一避。” 稅銀案一案至今,三皇子一黨捉襟見肘,但到底是盤桓朝堂十余年的人,他根底比貴妃太子還要深厚許多,這反撲也使極其厲害的。 傅縉等人的目的,從來都不是朝爭黨爭,恰好京營先前因軍餉案肅清了三皇子一派的人,相對要平靜一些,他正好避一避。 既提起,他順便就將現(xiàn)今朝局和楚玥說了說。 楚玥點頭,和他們先前預料的一樣。 “那咱們呢,陛下對西河王有何手段?” 她壓低聲音問。 盡量避免被波及,才是他們實際上的頭等要務。 二人坐回短榻,傅縉將她摟到大腿上坐著,薄唇正好湊在她耳側,啄了啄粉紅色耳廓,他低聲道:“房太師奏,擬推恩令,陛下駁了。” 楚玥一怔:“推恩令,這不大合適吧?” 她知道推恩令。 藩王的封地爵位,歷來皆由世子一人承繼,而這所謂的推恩令則以公平分配為原則,人人有份,按嫡庶依次分享封土,賜爵,將原來大封地分割成若干塊。代代如此。 政策固然是好政策,封地越封越小,藩王實力同樣遞減,兵不血刃解決擁兵自重的問題。但是吧,這得中央實力強勁,帝皇強悍的時候才好辦,否則一個弄不好,在第一代執(zhí)行推恩令之前,就要出大亂子了。 當今及朝廷,還有軍事,雖并非主弱臣強,但距離壓倒性優(yōu)勢還是有一大段的。 故而楚玥有此言。 傅縉贊許看她一眼:“所以陛下駁了?!?/br> 駁回之后,卻先是加大力道約束西河附近的州府,再次大肆調動大小官員;接著,又示意對周邊一帶如沈氏般的大商號重重打壓,以防還有第二個投藩的;再然后,又明著下旨,削減諸藩封國的國兵,及采礦等等權利。 難免就對其余藩王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而且這才剛開始。 在利益受到侵害的情況下,怨言是必然的,這很難安撫,甚至有可能激起更多的反心。 皇帝這招使得還算漂亮,下面的人先提起這推恩令,讓諸藩的心提起,然后他駁回,后續(xù)再采取其他手段的時候,諸藩雖利益受損,但也容易產生一種慶幸心理。 楚玥了然,人之常情,當然,這不包括本來就有反心的。 她問:“殿下那邊如何了?” “第一時間將消息傳回去了。” 寧王提前安排好,大寧礦山少,他遣出心腹京營的商號,還有楚玥的趙氏商號俱不鄰近大寧,暫時來說,影響不算大。 傅縉囑咐:“你回去后,正好使人盯緊西河及趙地淮安等地?!?/br> 這幾個藩王皆實力強勁,正好旨意下去他們必會大調整,趙氏老牌商號卻一貫低調,非常適合打探消息。 皇帝這還沒完,可以預見日后的暗流涌動,有機會得抓緊布置。 楚玥鄭重應了:“好,我回去就安排?!?/br> …… 趕路一整天,傍晚抵達京城,楚玥顛得有些骨頭疼,一回到禧和居,立即吩咐打水泡澡。 就著熱騰騰的水泡了兩刻,又按摩一番,她昏昏欲睡,送張?zhí)蛉嘶馗厶玫母悼N回來了。 他兩三下就洗刷干凈,揮退下仆就挨過來。 楚玥真怕了他,昨夜宿在平津,被他追著兌應承諾,她想著自己確實答應過,只好應了。 月半孤枕,傅縉也是想得厲害,來勢洶洶狠得和那出閘猛虎似的,她著實吃不消,好在他到底把天明得早起趕路聽進去了,這才饒她一饒。 她心有余悸:“今兒趕了一日的路,我累得很了?!?/br> 楚玥不依,忙不迭卷起錦被團成一團,把口鼻都縮進去了,只露出小半個腦袋。 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嬌俏可愛極了。 傅縉一探手,連人帶被卷拖過來箍住,他湊過去和她鼻尖對鼻尖,“你昨兒都答應我了?!?/br> 被弄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那會兒,胡言亂語都不知答應什么了,楚玥想了想,蹙眉:“那不算?!?/br> “我明兒也得早起呢?!?/br> 出門一個多月,商號一大堆事,還有暗務得趕緊布置下去,早起是肯定的。 傅縉想了想,“要不……就一回,一回好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剝著被卷,楚玥七手八腳也抵不過,他輕易就把腦袋給扒拉了出來,二話不說,立即湊了上去,用力一陣又親又蹭。 他熟悉她得很,果然,楚玥又麻又癢,一邊縮一邊笑尖叫著往后縮,登時潰不成軍。 淚花都笑出來了,最后只好應了。 “你說的,就一回,可不能騙我。” “嗯,那肯定是,……” …… 楚玥得了一個深刻的教訓,看來限定次數(shù)還不行,下次還得限定時長。 清晨天還黑著,朦朧雪光映在窗欞子上,她翻了個身,迷瞪瞪睜開眼,如此想道。 她又往柔軟的緞枕蹭了蹭,忽床帳一撩,傅縉俯身下來親了親她,“要不再睡會兒?” 他已穿戴整齊,今日回京營銷假,坐在床沿看她迷瞪瞪的模樣兒,喜愛極了,也舍不得起身,俯身擁著她說話。 楚玥瞪了他一眼。 “邊兒去!” 她氣鼓鼓的,到底還是爬起床了,沒辦法,事挺多的,她不喜歡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