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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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視四周,每個人都仰頭看我。我對身邊的姬允說:“君侯,桃華為您開道,在城門口等著您?!彼⑿︻h首,我隨即揮鞭,踏雪應(yīng)聲而動,如出弦之箭,絕塵而去。我一路以雷電之勢狂奔,耳邊只有春風(fēng)烈烈,馬蹄特特。事到如今,唯有拋卻前塵,一往直前。 我在馬上反復(fù)默念著諸兒的名字,從今往后我會把你珍藏在內(nèi)心最柔軟的所在,我一定會好好地生活下去,等待你來和我踐約。 …… 踏雪飛奔到城門之下,姬允騎著他的白馬追趕上來。曲阜城里已是萬人空巷,皇家隊伍路經(jīng)的街道兩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我讓出一個馬頭的位置,與他一前一后,毫無掩飾地走在大街之上,共同接受民眾的歡呼。相比故國百姓的冷眼,我想我也是擔(dān)得起如此盛情的,對他們來說,我是能為之帶來和平與富庶的大國公主,他們也只有先填飽肚子,才會有力氣在茶余飯后談?wù)撐业腸ao守。 大街上駢肩疊跡,即使在侍衛(wèi)的驅(qū)趕之下,兩匹馬依然舉步維艱,好不容易行至驛館,一干人等才安頓下來。 踏雪在城外一路狂奔,濺起的泥塵染黑了白蹄,我的鞋襪也失去了本色。果兒拿來換洗的衣物伺候我沐浴,一入溫水,我長吁一口,渾身酸痛才略有緩解,動了動胳膊,竟有“咯咯”的響聲。 果兒上前為我舒展筋骨,笑道:“公主今日的上馬威真是厲害,策馬飛奔的時候更是英姿颯爽,您不知道有多少人瞠目其后呢!” 風(fēng)光背后,多有隱痛。我笑道:“好久沒有活動了,實在顛得厲害,一上馬我就后悔了。只是那么多人看著,已經(jīng)騎虎難下,我還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呢?!币荒_踏進魯國,就有重獲新生之感,語氣也跟著輕松起來。我和果兒相視而笑,仿佛童年時候,發(fā)現(xiàn)一臉正色的半夏,臉上畫著濃淡不勻的胭脂。 沐浴完畢,重著華冠麗服,鏡前的我煥然一新。我道:“果兒,我餓了,開膳吧?!?/br> 果兒喜道:“公主倒是知道餓了?!?/br> ―――――――――――――――――――― 翌日,便是我與姬允的嘉禮。我沒有再拒絕宮娥呈上來的鳳冠,好像夙夕之間,我已經(jīng)老得沒了半點脾氣。 鳳冠霞帔,猶如重甲。一大清早,我就全副武裝,和姬允并坐在大殿之上接受百官朝賀。 領(lǐng)頭的是太宰羽父,魯國宗親,百官之首,長著一對狹長而精明的眼睛,每次見他,都會讓我想起管夷吾。他的太宰之位源于弒君,勸說姬息殺弟不成,就來游說姬允弒兄。一山難容二虎,今日高居廟堂的不管是姬息還是姬允,我都認為無可厚非。但墻頭草,就讓人深惡痛絕。 可我不會把嫌惡寫在臉上,生在宮廷,這是必須的城府。何況,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對我的幾句溢美之詞,聽著也著實受用。我和藹笑道:“有勞太宰大人了。我初來貴國,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大人提點?!?/br> “不敢不敢,君夫人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下官,下官定當(dāng)竭盡所能?!?/br> 又客氣了幾句,他才戀戀不舍,長揖退去。 百官之中,有一個小個子,相貌平平,泯然于眾。他自稱大夫申繻,這名字倒是如雷貫耳。我示意他免禮,真誠道:“申繻賢名,我在齊國就有耳聞。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日后有機會,倒想向先生學(xué)習(xí),還望先生不吝賜教?!蔽疫@脾氣始終沒改,只要碰上有識之士,便想從師,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都以先生相稱。 “君夫人謬贊,申繻不敢當(dāng)?!敝涣滔乱痪溆舶鸢鸬脑挘凸硗巳チ?。耿直的人,戲就做得差。申繻對我的不屑,溢于言表。我只朝他無所謂地笑笑,高帽子戴得,這點白眼,我也挨得。 亙古以來,君侯王者身邊總有這么兩種人,各司其職,相互制約,一個也不能少。 朝臣們魚貫而來,官階高些的,拜再前面,我還能記得。越到后面,越是力不從心,只覺得脖子僵硬得快要折斷下來。 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朝堂之上的冗長儀式,我被安排在偏殿休息。才跨進門檻就迫不及待地摘了鳳冠,這東西帶在頭上,猶如千斤壓頂,著實讓人受不了。姬允上前,柔聲道:“夫人,辛苦了?!彼臀艺f話,眼睛總是不看我,倒像個下人。 我揉揉脖子,客氣道:“君侯哪里話。嗯……這死沉的東西,一會還要帶著嗎?” 他取過,掂了掂,笑道:“是挺沉的,夫人嫌累,不帶也罷?!?/br> “多謝君侯?!?nbsp;果兒端來茶點,我奉了一盞過去,對他笑笑。姬允對我總是柔聲細語,禮數(shù)周到,這樣的人我也沒法討厭。他對我客氣,我就還他和氣,以后的日子,若能相敬如賓,就再好不過了。 姬允接過茶杯,道:“夫人用些點心,小憩片刻吧,一會兒還有一場喜宴。” 我點頭,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斜靠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一會兒還有一場喜宴,除了記得七七八八的朝臣,應(yīng)該還有后宮。在我之前,姬允已經(jīng)納了好幾房夫人,我雖為正室,也總是新人。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還真是難以預(yù)料,總要養(yǎng)足精神,才好去應(yīng)對。 我睡得迷糊的時候,果兒喚醒我,捧來一身羅裙。我對鏡描眉,瞥見身后的姬允一直凝神看我。鏡中四目相對,他才反映過來,倉惶地收斂起眼神。 我裝點妥當(dāng),攜著姬允的手步入宴會。 開筵之前,同樣少不得一番虛禮。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跪在我面前,脆生生地喊了聲:“孩兒拜見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若是長我?guī)讱q的夫人喊我一聲jiejie,我尚且受下了,可這一聲母親大人,喚得我著實有些無措,我哪里生得出這么大的孩子。孩童無心,這官話多是大人教的,就不知道教自己的孩子喊別人母親,心里是個什么滋味?我的視線越過眼前的孩子,看向他身后的艷婦,長相尚可,就是妝化得忒濃,想遮掩歲數(shù),卻欲蓋彌彰。那婦人朝我和姬允一福,婉轉(zhuǎn)道:“妾夕君拜見君侯、君夫人?!?/br> 姬允指著那孩子向我介紹:“這是庶子慶父?!彼又亓恕笆弊?,像是要寬我的心。我回頭看他一眼,他的臉上像是傅了一層紅粉,竟有幾分少年般的羞卻。 為人嫡母,總要有些風(fēng)范。我招呼慶父過來,給他一盤鮮果,讓他在我身邊坐下。 再打量一番眼前艷婦,含笑道:“原來是夕君jiejie,桃華初來乍到,以后請jiejie關(guān)照?!?/br> “妾不敢?!毕荒樄ы?,我一時也難辨真?zhèn)巍?/br> 其余有名分的夫人也一一上前拜見,我都含笑答禮。我一直以為,父親的宮里,只有半夏的美貌才能和我匹敵,原來姬允的宮,也是一樣的。 孩子總歸是孩子,剛才還彬彬有禮,一會兒就露了本性。慶父并不安份,拿我給他的鮮果擲臺上的舞伎,夕君怕他擾到我,就讓人抱走了,我也由著他去。 酒過三巡,人聲漸漸嘈雜起來,長袖也舞得越發(fā)繚亂。笙歌鼎沸,對我這個害怕落單的人來說總是好的,我試著融會其中,直到姬允奪下我手里的酒觴,這場盛宴才終告結(jié)束。 我派人把父親送回驛館,明日他就要啟程回國了。臨行前,他又交代了幾句話,看他的神色,許是什么要緊的話,我也沒有聽進去,不過一直點頭應(yīng)承。我低著頭,視線落在他握著劍柄的右手上,那只無數(shù)次持劍沖鋒的手,已經(jīng)老態(tài)畢露。我站在宮門口,目送他的馬車遠去,隱約感覺這一別就是生死之別,卻不敢多作深想。 回到后宮,已經(jīng)累得癱軟無力,整個身子都埋在浴盆里,不愿再動。昨日馬不停蹄,今日又疲于奔命,我不是怕身體上的負荷,怕只怕這種喧囂之后的沉寂,一旦停下手腳,就有相思蝕骨。接下來的洞房花燭夜,良辰美景天,又叫我如何消受? “公主,水涼了,您出來吧,別又凍著了?!惫麅簛韯瘛?/br> “那就添些熱水。” “您已經(jīng)洗的夠久了,手都泡白了?!?/br> 果兒的后半句話噎在喉嚨里,我轉(zhuǎn)身看去,姬允站在屏風(fēng)處,眼神混沌。 華衣底下,謙恭背后,也是食色之性。我被姬允從水里撈出來,橫陳榻上……一覺醒來,已是覆水難收。 一大早,又是一番耳鬢廝磨,姬允才肯上朝。 果兒進來伺候,身后緊跟一人,她道:“公主,您看誰來了?” 我循聲望去,驚道:“阿蘇!你怎么會來?” 第18章 同緣 我臉上潮紅未退,妝亂釵脫。一見阿蘇,心弦一顫,倉惶四顧,倒像做了什么暗昧之事被人撞破。 “公主,只有我一人?!卑⑻K垂首道破。 “哦”,我心里一陣涼,又道:“你不在世子身邊,怎么跑來這里?” “您一離開,世子就解禁了。他曾快馬加鞭追上您的隊伍,但不敢上前,只能一路目送至爍水。世子還要前行,屬下等力勸,方才作罷。遂命我一路保護公主,到了魯國,就留在公主身邊,聽候差遣?!?/br> “你是世子身邊的老人了,來我這里,他怎么辦?” “還有阿費?!?/br> 我點頭不語,揮退阿蘇,示意果兒進來伺候。我吩咐果兒:“他若愿走,我也不留。他若愿留,你就好好安頓他,讓他暗地里保護吧我?!蔽也辉高@人時時出現(xiàn)在我眼前,省得睹人思人。 我換妥了衣衫,就命人把早膳送到花園里去用。我的自由是一場交易所換,得來不易,故再不愿意時刻困在六面墻中。 才吃幾口,就見慶父追著蝴蝶跑來我這廂。我給了他一塊甜糕,問道:“這個時辰了,怎么不在書房里?” 他咬著甜糕,囫圇道:“那里沒意思,我不愿去?!?/br> “你不去,倒沒人管你?” 他聽我這話,警覺看我,倔道:“我君父和母親都不管,你要管我嗎?” “哦,你昨夜不是喚我母親的嗎?”我終究沒有長大,竟和個孩子計較起來。 他的話和糕一起噎在嘴里,白我一眼,小聲道:“才不是你!” 宮里豢養(yǎng)的幾只白鶴款步走進亭子,啄食地上的甜糕碎屑。慶父一腳踢開靠近的一只,驚得其余幾只四散奔逃,撲扇起翅膀,落了一地白羽毛。 果兒上前護住我,幾個宮娥趕來,朝身后招呼:“夕夫人,公子在這里?!?/br> 夕君急急跑來,一見到我,略有錯愕,復(fù)又神色如常,恭敬道:“君夫人在這里,夕君給君夫人請安了。”她一把拽過慶父藏在身后,又道:“小孩子不懂事,若擾了君夫人,請君夫人見諒?!?/br> 我笑道:“jiejie哪里話,慶父在我這里很好。只是……這孩子正是讀書的年紀(jì),倒沒有請先生嗎?”這本不關(guān)我的事,只是我自己在書房里長大,深知里頭的好處,就希望其他孩子也能知道。慶父這孩子頑劣,與小白不同的是,他的頑劣里頭有一種粗鄙,我并不是很喜歡這個孩子。 “先生是有的,我這正要捉他去呢,讓君夫人見笑了。”她觀察了一下我的神色,繼續(xù)說道:“慶父是君侯的長子,故對他有些溺愛,都是被慣壞的,我也不好說什么?!毕谶@個“長”字音上費了番功夫,她的言下之意,我也不是聽不出來。 “既這樣,你就帶他去吧,不要讓先生久等了?!?/br> 夕君拉過身后的孩子,道:“還不快拜別嫡母大人?!?/br> 慶父極不情愿地給我磕了頭,我也心安理得的受了,含笑看著這對母子離開。果兒斜了他們一眼,想要對我說什么,卻被我的眼神制止了。 …… 自我嫁到魯國,才漸漸發(fā)現(xiàn)桐月宮里那段幽閉的日子對我潛移默化的濡染,我的棱角已經(jīng)被歲月打磨光滑,有的時候甚至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上有了半夏的影子。聽說半夏被姬晉強娶的那天,我還為她大哭一場,自以為感同身受。原來我一直都低估了女子的韌性,你不愛他,就只會對他笑,卻不會為他流眼淚。 姬允不再去別的夫人那里。我雖掌管后宮,但如今正室專寵,側(cè)室們就鬧不起來,我只需維持臺面上的一片祥和,私底下的事也不去費心。國政我是不理的,他肯同我說,我便聽著。大多數(shù)時候他也不會瞞我,軍國之事我是知道的不少,利弊得失也有論斷在胸。只是我從不多言,不是什么亡國滅頂?shù)拇笫?,我也不愿為他cao這樣的閑心。 姬允待我的好,我其實看在眼里,可除了保持夫妻間的一團和氣,我也實在拿不出更多。 ―――――――――――――――――――― 無事弄花草,閑來吟風(fēng)月,若是撇得開前塵往事,我在魯國的生活也算優(yōu)游自適。橙黃桔綠,桂子飄香,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收獲季節(jié)。這年秋天,我愛上了甜柑和桂花糖水,總是吃個沒完,卻不思茶飯。 果兒看出我的異樣,找來疾醫(yī)把脈。疾醫(yī)把出喜脈,姬允樂得手舞足蹈,興奮得像個孩子。而我,也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安慰,至此安胎成了生活的重心。 到了小腹微凸的時候,我勸說姬允分房。 果兒對我的決定提出過異議,我示意她無需多言。這個素未謀面的孩子,已經(jīng)讓我付出了內(nèi)心最天然和純粹的感情,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母親,可能才是一個女子一生之中所扮演的最偉大的角色。未來有太多的無常,他可能才會成為我最后的寄托,即便不是諸兒的孩子,我也將視如珍寶,竭盡所能為之爭取世間最好的一切。 分房幾個月之后,側(cè)夫人容容也懷了身孕。果兒報我這件事的時候,對我還有嗔怪。 我只撫著肚皮,淡淡道了句:“無妨?!?/br> “公主,您倒是大方!”果兒不依不饒,又頂了我一句。 我笑道:“你跟了我這么些年,一直護著我,我是知道的。我這作主子的也當(dāng)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了,你年紀(jì)不小,也該把你許人了?!?/br> “果兒陪著公主,不嫁人?!?/br> “啊呀,你若不肯,我也沒有法子。可是諸兒把阿蘇交給我,我總要替他打算,這宮里可有你相好的姊妹,揀個模樣好又溫順的,讓我許給阿蘇?!?/br> “哦,我會注意的?!惫麅翰豢次?,悶悶地說。 我戲謔她:“死丫頭,你就硬撐著吧,我就拖到你來求我?!?/br> 果兒哀怨地看我,道:“公主,您又不愿見阿蘇……” “我不見他,又不是不許你嫁他。你只管說你喜不喜歡,我自會給你做主?!?/br> 果兒害羞地點頭,一張臉紅得像個熟透的桃子。 乘著年節(jié),我就把果兒的婚事辦了。她跟了我許多年,在我心里,倒比半夏還親近幾分。如今看她出嫁,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身著喜服的一對新人,金童玉女般站在我面前。這是我來魯國以后第二次看見阿蘇,看見他,果然會想起諸兒。阿蘇是諸兒的人,果兒是我的人,這一對璧人站在一處,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我開始熱衷于媒婆的角色。不為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為了能在別人身上彌補自己的遺憾。 果兒的婚禮很簡單,他們來拜見我的時候,我給了些賞賜,準(zhǔn)了幾天假,還在我的宮里替他們辦了幾桌喜宴。因她是君夫人的貼身侍女,在后宮里多少有些分量,故得了不少饋贈,連幾位側(cè)夫人也爭相巴結(jié)。 容容也在邀請之列,穿了件素色的寬大深衣遮掩住微凸的小腹,怯怯地給我問安。 我和氣道:“jiejie有孕就不必拘禮了,我如今身子沉,不能來扶你,你的辛苦我是知道的?!蔽沂疽馑氖膛鏊饋恚株P(guān)照了幾句體己的話。本想叫她在我的身邊入席,但不管我表現(xiàn)得多么寬宏大量,也不會松懈這個膽小女人的心防。我不愿給她這樣的不自在,就讓她坐到別處去了。 我其實并不會害她,我說“無妨”,就自有道理。往遠處說,魯國是周公封地,子孫最惜姬旦扶立幼主的圣名。往近處說,姬允本身就是在嫡庶相爭,兄弟鬩墻中幸存下來的,他在一日,就不會讓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容容的孩子,即便是個男孩,非嫡非長的,又拿什么來和我的孩子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