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扯沒用的了，還是想想你如今怎么辦吧?！蔽翌^大如斗，“狐妖身份已經(jīng)暴露，萬不能再回知州府。若是情況更糟糕一點(diǎn)，我怕李年會為了安撫朝廷和百姓，讓你背了黑鍋?！?/br>
    “無妨，在人的眼里，妖本就是無惡不作，所以他們怎么看我都無所謂，我來丹城是為了給山主報仇，現(xiàn)今既殺不了滄濯，留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彼乙谎?，勾唇笑道，“你和那些偽君子很是不同，興許以后我們還會再見，到時仍舊可以共商大計?！?/br>
    語盡，白子兮起身撣了撣塵土，慢慢消失在視野中。

    挖了個坑把殷紅面紗埋住，我環(huán)顧四周，琢磨著自己所處位置，怎么著也要把這身衣服換了，否則南婳只需一眼便能認(rèn)出我是救走小白的人。

    圍墻高筑，樹木叢生，遠(yuǎn)處有數(shù)點(diǎn)星火。許是在城中某個角落?？墒堑侥呐蓛粢路兀?/br>
    要不……去搶個劫？

    嗯，這主意不錯。

    我當(dāng)即活動手腳搓起拳頭，把手指掰得“咔嚓”響。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輕盈腳步聲。我循聲而望，趙眉站在參天古樹的陰影中，那是趙眉么？我忽然不太確定。

    臉還是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可她的眼神較之前添了幾分媚態(tài)，在黑夜中頗有勾魂攝魄的魅力。趙眉背脊挺得筆直，下頜微微揚(yáng)起，先前唯唯諾諾的膽小模樣消失殆盡，她唇角一勾嫣然直視我，竟有幾分倨傲的氣場。

    “肖妄，我該謝謝你，有了今晚這一出，那些討厭的人便不會死死盯著我了?！彼鬟^發(fā)梢，“為了答謝你，我就幫你一次，隨我來吧?！?/br>
    是我眼花了么……我揉了揉眼睛，低頭看看自己腳下，又看向趙眉腳下。這一看，足尖如同生了根，半步無法挪動。

    月華如水，披灑在世間萬物上，鐫刻下隱于黑暗中的另一個你，那叫做影子。

    可趙眉沒有影子。

    見我杵在原地沒有動彈，趙眉笑靨如花：“不是要換衣服么，怎得不走？”

    “你不是趙眉吧?！蹦X中有如撥云見日，難怪總覺得她有兩幅面孔，原來本就不是同一人。

    “我自然是趙眉。”她語氣從容。

    我有點(diǎn)惱了，還敢和我玩文字游戲，這是全然沒把我放在眼里，現(xiàn)在連小小的影都敢欺負(fù)到我頭上了？牙齒被我磨得“咯咯”響：“你是趙眉，但你不是人，而是她的影子?！?/br>
    被我如此直接的道明身份，好似在她意料之中：“沒想到世間還有人知道影的存在，”她笑了笑，“說的不錯，所以呢，你要滅了我么？”

    看看這猖狂的樣子！不就是拿捏準(zhǔn)了我不能動她么？

    影，非妖非鬼，亦可稱其為“魍魎”，多行于夜晚。它只是依主人內(nèi)心的夙愿而生。主人想向左，影便向左；主人想向右，影便向右。影與主人，本為一體，密不可分，影死了，主人也不能活。

    我抱手嗤了一聲：“好端端的為何要滅你？”

    方才不動如山的“趙眉”這會倒是露出詫異的表情：“你這話真不像昆侖人說出來的，不過左右你也打不過我便是了?！?/br>
    南婳的劍氣只是讓我胸口疼，影的話卻讓我氣的五臟六腑都突突犯疼。虎落平陽被犬欺，我腦子里蹦出這么句話。

    “帶你去我房中，不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br>
    哼，說什么我也不會原諒這只破影！

    “曙光將現(xiàn)，我快變回影子了，既然你不領(lǐng)情，那就好自為之吧。”

    就原諒這一次！

    我面色怏怏跟在影的身后繞小路進(jìn)了房間，鉆入木桶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換上影給我準(zhǔn)備的衣服。嘖……這衣服……前面怎么怪怪的？

    “你就湊合吧，”影坐在桌邊哂笑，“誰讓你自己發(fā)育不良，像個未及笄的小女孩。”

    我被羞辱了。她居然嘲笑我！胸小！那也是八十三身材不好，我自己身材可好著呢。

    “朱氏是你殺的么？”我摸清楚這只影也是個直性子，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

    “殺她？我嫌臟了自己的手。”影孤傲一笑，“她是見我得了老爺寵愛，自個兒憤憤不平想要掐死我，我輕輕一躲，她就一頭撞到桌角上磕死了?！?/br>
    原來是這么死的么……這也太倒霉了……我頓時有點(diǎn)詞窮。

    “她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影娓娓道來，我知她說的是趙眉，“最初朱氏讓她去勾引老爺好借此打壓二姨娘，她不情愿但聽命了，老爺不喜歡低聲下氣的奴婢，于是朱氏整日打她，罵她沒用，她心里就想‘都是姨娘，我為什么不能和她們一樣站直了說話’，想的多了，便有了我?！?/br>
    “她心底的怨恨，我來平息，她的愿望，我來實(shí)現(xiàn)。勾引個男人，對我來說再輕松不過?？傻节w眉真正得了寵，朱氏卻又嫉妒了，依舊變著法子欺辱她，我便略施小技讓老爺逐漸厭惡朱氏，她若不是自己作死，恐怕也離被休棄不遠(yuǎn)了?！?/br>
    我被她眼中冰冷光芒看得打了個寒顫，最毒婦人心吶……

    “你說人心是不是很有趣，我在知州府里待的久了，就越發(fā)覺得難以猜透他人的心思?！庇靶χ?。

    可不是嘛，人心是世上最復(fù)雜難測的東西，即便我是七巧玲瓏的神仙，能輕易看透妖魔的偽裝，卻始終看不明白人心。

    不然，又怎會落得被滄濯毒死的下場。

    “那你怎么認(rèn)識白子兮的？”我好奇問道。

    “他？”影沉吟片刻，似乎已經(jīng)不記得有這號人物，“噢，那只小狐貍啊，他好像是想借丹城死了人的事引昆侖的人來報什么仇，他還傻傻以為我是妖呢。”

    小白果然是為了我潛入知州府的，當(dāng)初我死了，他該很難過吧……

    “天要亮了，這大概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庇按瓜卵垌?，遮住她那雙嫵媚動人的眼睛。

    我愣了愣神，不解看著她。

    “趙眉心事已了，往后不再需要影的存在了。”她倏爾綻出明媚笑容，燭光映照之下眸光流轉(zhuǎn)，美得讓我移不開眼，“其實(shí)影也有一個心愿，不過你已經(jīng)替我實(shí)現(xiàn)，我很開心。”

    她說，影，而不是趙眉。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望著努力從黑云中掙脫出來的紅日怔怔出神。影子也有心愿，聽起來很詭異吧？

    她最后說的一句話是：謝謝你證明我存在過。

    朝霞滿天，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在了。我癟了癟嘴，把被子拉過頭頂，突然覺得自己鼻子有點(diǎn)發(fā)酸。

    為主而生，為主而滅，這便是影。

    作者有話要說：　　要是我也有只影多好！趴倒……

    周三我生日，所以到時候評論區(qū)會掉一波紅包，只要留言就有紅包??！

    么么噠～

    第15章

    不出所料，李知州果真把朱氏的死一頭栽到小白身上，我立在一旁冷眼看李知州自責(zé)安慰朱氏娘家人的樣子，并未道出真相，反正說了他們也不會信。

    李年需要的不是朱氏真正的死因，而是一個讓自己心安理得的謊言。如此，便可毫無負(fù)罪感的想，朱氏之死與自己無關(guān)，都是那妖怪害人。

    然皆為局中人，何謂無關(guān)？至少寵妾滅妻這條罪是板上釘釘?shù)?，如若他曾給予過朱氏應(yīng)有的關(guān)愛，興許朱氏也不會變得這么極端。

    及至午膳時，我悶頭苦吃，一言不發(fā)，唯恐南婳和滄濯提起昨夜之事。

    但那是不可能的，南婳果不其然發(fā)問：“你昨夜緣何一人在涼亭內(nèi)喝酒喝到不省人事？若非我及時趕到，你已經(jīng)成了狐妖爪下亡魂?！?/br>
    我不敢看滄濯，幾乎快把臉埋到碗里，心里盤算著萬一滄濯說出來我該怎么摘清關(guān)系。

    我說自己喝著喝著內(nèi)急去茅房了，后面發(fā)生什么一概不知他們會信么……

    “昨夜……”來了來了來了。

    “我見月色不錯，斟酒獨(dú)酌，是我大意了，師姐教訓(xùn)的是?！边祝烤尤蝗隽酥e。

    我訝異地抬頭望向他，他只看著前方，目光并未轉(zhuǎn)向我，好似我確實(shí)與此事無關(guān)。

    滄濯為何要替我隱瞞，我想不明白。

    “可惜讓那只狐妖跑了，也不知救走他的女妖怪是誰，要讓我找到……”南婳捏著筷子的手指骨節(jié)“咯咯”作響，“一定把她碎尸萬段。”

    我咽了口唾沫，又給自己加了碗飯。

    飯桌上一時之間陷入沉默，我只能聽見自己咀嚼米飯的聲音。這氣氛尷尬的我都快吃不下飯了！我正考慮要不要給南婳夾個雞腿討好一下，門外“吭哧吭哧”喘著粗氣跑進(jìn)來一個身著官服的小麻子臉，臨進(jìn)門還被門檻絆了個五體投地。

    我下意識捂住眼睛。嘖嘖，看著就疼啊。

    “報報報告幾位仙人，劉寡婦尸體找著了！”小麻子臉扶正頭頂歪了的官帽，扯著嗓門激動吼道。

    是的，找到了，尸體。

    而且還是和陳三一個死法，只剩皮骨，不見血rou，整個人如同一張薄紙軟塌塌搭在形狀各異的骨頭上。人都死了，自然不可能是妖怪，唯一的線索就這樣斷了。

    “是誰發(fā)現(xiàn)的尸體？”滄濯問道。

    小麻子臉滿面恭敬：“回仙人，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去城西大寶寺禮佛歸來路上看到的?！?/br>
    李菲菲和李衣衣？我們隨著婢女去到李菲菲的閨房前，婢女輕輕叩響門扉：“兩位小姐，仙人來詢問您去大寶寺的事了。”

    房門打開，迎面走來的是李衣衣，我趁著門縫大開踮腳向房里瞅了一眼，李菲菲背對門坐著，肩膀不停抽搐。

    嗯……這姑娘大約是自閉了。

    想想也是，先是死了娘親，隨后被告知自己心上人是殺了娘親的狐妖，好不容易想拜拜佛上上香冷靜一下，又碰見被禍禍的不成人樣的尸體。

    擱我身上我也得自閉??！

    我對李菲菲的遭遇表示沉痛的哀悼。

    “幾位，抱歉，jiejie她……受了點(diǎn)刺激，還是我來同各位說清楚吧。”李衣衣福了福身，低著頭道，“我陪jiejie去大寶寺求平安符，在山腳下時瞥見路旁灌木叢里有一團(tuán)白花花的東西，走過去一看……那尸體……”她說著斷了聲音，連嘴皮子都顫抖起來。

    對于她們這種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姐而言，場面確實(shí)是刺激了點(diǎn)。我寬慰道：“二小姐應(yīng)是也累了，先回房好好休息吧，其余的事情就交給我們。”

    李衣衣猶猶豫豫用余光瞥向我，一付欲語還休的模樣，我便知她有話要同我說，故笑著道：“我送你回房可好？”

    李衣衣歡喜點(diǎn)頭。

    院里百花不知愁滋味，仍舊爭妍奪艷競相開放，落在我的眼里卻沒了幾日前自在的興致。見四下無人，我駐足扭頭問她：“衣衣姑娘究竟有何話要單獨(dú)同我講？”

    李衣衣聞言從懷中掏出一枚刻著“平安”兩字的黃符，含羞帶怯放進(jìn)我掌心：“這枚平安符，是我在大寶寺重金求來的，得了主持大師佛法加成?！?/br>
    我有點(diǎn)懵了。這、這幾個意思？她不會是看上我了吧……我尚在惴惴不安犯嘀咕，李衣衣銀鈴般好聽的聲音復(fù)又響起：“可否麻煩肖姑娘替我將平安符贈予滄濯少俠?！?/br>
    哦，原來是看上滄濯了。唉，年紀(jì)小的姑娘就是眼光不行，除了那張臉，我著實(shí)找不到滄濯半分優(yōu)點(diǎn)吶。

    我接過平安符塞進(jìn)腰間，疑惑抬眸：“你為什么不自己送？”

    李衣衣頭低得更深了，她緊張的扯著衣袖，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不敢。”

    小姑娘，雖然我沒追過男人，但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你這樣子怕是撩不到男人的。

    “送倒是可以替你送，不過他收不收我就不能保證了?！蔽姨袅颂裘迹言捦f清楚。

    李衣衣紅著臉搖頭：“肖姑娘能幫我這個忙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我見肖姑娘對美食頗感興趣，也不知您喜歡吃什么，就……”手中忽然一沉，我低頭看，是幾塊銀錠，“權(quán)當(dāng)作是我請姑娘吃頓好的?！?/br>
    上道啊！我美滋滋揣好銀子，笑瞇瞇作保證道：“放心，我一定把東西送到他手上！”

    我站在滄濯房門前，指尖撐起嘴角，上揚(yáng)至一個適中的弧度。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樣滄濯應(yīng)該不會怪罪昨夜的事了。沉下心思，我“咚咚”拍響門板：“師兄在嗎？我是肖妄。”

    有風(fēng)動，門開了。

    “你來了。”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