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艱難地也跟著摸了出來，此時正聽阿珍叫道：“你難道想這樣就走？”

    老酒鬼干巴巴地說道：“但你從來沒有理睬過我?！?/br>
    阿珍啞聲道：“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好處，你就喜歡我不理睬你！”

    我聽見老酒鬼掙扎的聲音，臉色已經(jīng)沉了下去，隨即就聽那老酒鬼苦笑道：“楚留香，你聽見了嗎？誰要是把一個女人當(dāng)成呆子，他自己就是個呆子。”

    阿珍哭著說道：“求求你不要走，你不走，我立刻就嫁給你……”

    她話沒說完，那老酒鬼已經(jīng)掙脫開她運起輕功跑了，那個叫楚留香的朋友上了一匹馬追過去，只留下阿珍追了幾步，哭著跪倒在地上。

    我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問阿珍道，“你想要那個男人？”

    阿珍嗚咽著不說話。

    我拍了拍她的頭，說道：“別哭，我去幫你把他抓回來，當(dāng)做你救我一命的謝禮?！?/br>
    阿珍吃驚道：“姑娘……”

    我這會兒的聽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不能再耽擱時間了，我腳步一踏，咬牙運起輕功，循著兩個男人消失的方向飛掠過去。

    那兩個男人出了鎮(zhèn)子又跑了一段路，沒有走遠，我趕到時，正聽那老酒鬼的朋友楚留香調(diào)笑道：“那女人大概一輩子都在等你這樣一個男人上鉤，再笨的女人都是有眼睛的……”

    我握緊了拳頭，幾步蹬上楚留香的馬身，上去就把他踹倒在地上，一拳砸上他的臉。

    我現(xiàn)在只有宗師水準，打人的時候再也不需要收力，故而這一拳用足了力道，打得那男人半天沒有爬起來。

    老酒鬼驚叫一聲，卻被我知悉了方位，我立刻沖上去揪住他的衣領(lǐng)，啪啪兩下扇了他兩個大嘴巴子。

    我一邊打他，一邊說道：“跟我回去?！?/br>
    老酒鬼艱難地掙扎了一會兒，忽然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叫道：“楚留香，她是個瞎子！”

    隨即我察覺到腦后有風(fēng)聲傳來，我警惕地避開，那個叫楚留香的人卻已經(jīng)撲了上來，到了這個時候，他仍不肯放棄他的朋友，企圖從我手里把人搶回去。

    我揪著老酒鬼，和楚留香過了一十三招，最后一招的時候，我一腳把楚留香踹了開去。

    我又給了老酒鬼一嘴巴子，“瞎子怎么了？瞎子照樣打你這個負心短命的臭男人，瞎子今天告訴你，要么跟我回去娶阿珍，要么我把你送到皇宮凈身房，讓你玩弄感情，讓你玩弄感情！”

    我說一句，就忍不住給老酒鬼一嘴巴子。

    扇著扇著，那個被我踹了兩腳打了一拳的楚留香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朝著他出聲的方向看去。

    楚留香噗嗤噗嗤地笑著，說道：“胡鐵花，你風(fēng)流一世，今天算是撞上硬茬了，別看我，你都看到了，你我聯(lián)手也打不過這位女俠，我看你還是消受了這份美人恩吧，早點成婚，早點跟我去找人?！?/br>
    我對楚留香的識時務(wù)感到滿意。

    手里揪著的胡鐵花卻不滿意，他掙扎著說道：“哪有這樣的，兩廂情愿的事情怎么能逼迫……”

    我聽見他說話就生氣，又揚手準備給他一嘴巴，就聽那邊楚留香唉聲嘆氣地說道：“老胡啊，你可別說了，你再說還是要挨巴掌?！?/br>
    只是短短的時間里，這位楚留香已經(jīng)充分認知到了他的處境，甚至開始站在我這邊說話了。

    我揪著胡鐵花，沉聲說道：“第一，我不管你是不是喜歡阿珍，她救我一命，我把你交給她算是了賬，江湖規(guī)矩拳頭說話，除非你哪天打死我，否則不要想逃。第二，你追求阿珍三年，她現(xiàn)在答應(yīng)要嫁給你，你卻逃跑，倘若是我，我已經(jīng)把你活活打死。你無非是仗著阿珍不懂武功玩弄于她，我告訴你，你就是死了，也得給我爛在阿珍家的祖墳里。”

    胡鐵花吶吶無言。

    第64章 是你的極樂之星（2）

    我把胡鐵花揪回了鎮(zhèn)子里。

    他的朋友楚留香倒還有些義氣, 即便知道打不過我，也還是沒有拋下胡鐵花走掉，而是牽著馬跟在我們身后, 不時試圖跟我搭話。

    我沒有理他, 一路揪著胡鐵花朝阿珍的客店里去, 看不見對我來說其實還不如內(nèi)氣近乎消失的影響大, 假如我的內(nèi)氣還在, 別說是瞎了，就是瞎了的同時還聾了啞了, 我也是能如常人一般行動的。

    想到莫名消失的內(nèi)氣, 我的心情有一點沉重, 但我并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在這種悲觀的心情里, 那沒有用處。

    也許是我教訓(xùn)胡鐵花的時間比較長，阿珍已經(jīng)不在客店門口了，我把胡鐵花往客店里一扔，隨即就聽有人喊了阿珍, 我側(cè)著耳朵聽著, 果然聽見簾子被掀開的聲響, 隨即就有個東西撲出來, 直撲到胡鐵花的身上，嗚嗚地哭。

    胡鐵花仍舊想要掙扎，我索性去點他xue道，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來已經(jīng)沒法鎖xue，我?guī)е鴰追诌w怒重重地拂過他的麻xue, 按照胡鐵花的武功，至少要麻上一個時辰不能動彈。

    好在阿珍不在意。

    她抱著失而復(fù)得的男人，哭了一會兒，又扇了他一巴掌，嗚咽著說道：“你別走了，別走，我嫁給你……”

    我身后的楚留香輕輕地嘆息道：“人間自是有情癡，雖然看著可憐，但老胡天生是個浪子，這位姑娘留不住他的，女俠何必呢？”

    他說話的聲音非常低沉而動聽，我猜測他的模樣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但說這話我就不高興了，我冷冷地說道：“如果阿珍只要這個男人，我可以廢掉他的武功，打斷他的雙腿，從來就沒有留不住的男人，只有無恥下作沒有擔(dān)當(dāng)，以浪子為名玩弄感情卻不肯擔(dān)負起責(zé)任的男人?！?/br>
    楚留香說道：“相愛之時兩廂情愿，不愛自然一別兩寬，倘若是女子意圖抽身，男子強留，姑娘也是這般做法？”

    我想了想，說道：“旁人感情之事我其實不是很想管，但在此之前，我差點餓死，是阿珍給了我食水，你要怪就怪這個女人心腸太好?！?/br>
    楚留香終于不說話了，那邊阿珍和胡鐵花的交流也陷入了瓶頸，胡鐵花可謂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甚至承認自己腦子有病，只喜歡追逐女人的過程，恐懼和女人真正在一起，阿珍則很明白她今天要是放了手，往后一輩子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心心念念的老酒鬼了，所以不管胡鐵花怎么嚎叫，她就是咬死了要嫁給他。

    胡鐵花的意愿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確認了阿珍的心意十分堅定，我對她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你去找兩個證婚人來，寫份婚書，讓他簽了，他往后就是你的人了，胡鐵花是吧，今天過后，你跑一次，我打斷你一肢，你有五次機會，等到第六次，我就把你從脖子以下全廢，阿珍應(yīng)該不會介意養(yǎng)你一輩子。”

    阿珍發(fā)出幾個意味不明的氣音，還是說道：“……我不介意。”

    胡鐵花起初還帶著幾分被莫名逼婚的哭笑不得和無奈，這會兒倒是認知到了自身處境，語氣很是消沉，說道：“隨你們怎么做，這樁婚事我胡鐵花絕不承認，我知道撩撥阿珍是我的錯，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也認了?！?/br>
    我上去就踹了他一腳，“別弄得像什么貞潔烈男一樣！”

    楚留香攔住了我還想再補一腳的動作，他帶著些許苦笑說道：“女俠，你的想法我已經(jīng)清楚，成婚是皆大歡喜的事，不必要弄得這么僵硬……讓我和老胡說幾句話，我來勸他?！?/br>
    我對這個有好聽聲音的男人印象不是很好，但考慮到他先前說的那些話可能只是想讓阿珍對一個無望的男人死心，真要說太厭惡又沾不上邊，何況我已經(jīng)教訓(xùn)過他。

    我收回腳，果然楚留香朝著那個胡鐵花湊了過去，兩個人從低聲說話到有來有往，再到互相嘲諷……也確實把那個胡鐵花暫時勸服了。

    阿珍很快帶著附近可以稱得上德高望重的兩個老人家來做了證婚人，一個是鎮(zhèn)子上的鎮(zhèn)長，另一個是教書的先生，一般教書的都是秀才，這個小鎮(zhèn)卻窮得不成，教書的先生也沒有功名在身，只是認得字，不多時就擬好了一式兩份的婚書。

    這樣的婚書在男女雙方簽字之后是要上報給附近官府，由官府按印，戶籍存檔過后才發(fā)還雙方，日后如有糾紛，官府里的信息也可以隨時調(diào)出。

    胡鐵花不情不愿地簽了字，我因為看不見，所以讓那個教書先生看著他簽，生怕他簽了假名字。

    阿珍則是認認真真地研了墨，在教書先生的指導(dǎo)下慢慢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她不識字。

    楚留香低聲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為了阿珍嘆氣，還是為了他的朋友胡鐵花不值。

    不管他們覺得值不值，反正我是很滿意的。

    婚書交由證婚人轉(zhuǎn)呈官府，阿珍開了她亡故的父母在她出生時埋下的十壇女兒紅，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原本是有二十壇的，但那十壇被我開了，都……”

    到了誰的肚子里是不需要問的問題。

    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和那一把粗糙沙啞仿佛三十歲女人的嗓子完全不一樣，阿珍的女兒紅只有十五年，她只有十五歲。

    胡鐵花已經(jīng)三十多歲。

    按他的說話，他追了阿珍三年，三年前的阿珍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我?guī)缀跸胍俳o胡鐵花幾個大嘴巴子。

    阿珍沒什么朋友，親戚卻都是本地人，一場倉促的婚宴竟也來了十好幾個人，這大約也是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姑娘能撐起一間客店的原因。

    十壇女兒紅一開即空，我只喝了一碗。

    楚留香則是一個人干了三壇，順帶給胡鐵花灌了好幾碗。

    客人散盡之后，胡鐵花醉成一團泥，被阿珍死命拖著拖進了臥房，確認她不需要我?guī)兔?，我也沒有收拾那些碗筷，而是坐在客店的門檻上吹夜風(fēng)。

    一定要說起來的話，我現(xiàn)在的心情近似于一個富可敵國的巨商，突然被劫掠半空，變成了江南首富，很有一種落差感。

    如果那些財富是我偷來搶來的，那我一文錢都不帶心疼，但那不是，我的財富都是自己一文錢一文錢攢出來的，理智告訴我還能重新修回來，但總有些憋屈。

    夜深人靜最適合胡思亂想，但我控制著自己不要亂想，對武者來說，心境上的平和是武道突破的關(guān)鍵，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境修到了什么地步，但顯然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我嘗試著運行自創(chuàng)的內(nèi)功功法，慢慢地聚起一絲內(nèi)氣。

    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原先只有一片指甲蓋大小的內(nèi)氣聚攏成了兩片指甲蓋。

    而我原先的內(nèi)氣有一個蹴鞠球那么大。

    ……生活不易。

    我從門檻上站起身，抬頭看了看夜空，原先的那片白茫茫已然淡去了許多，讓我朦朦朧朧能看到一點月亮的輪廓，顯然再過一段時間就能恢復(fù)，想來和雪盲的原理差不多，這算是我破碎到這個世界以來最好的一個消息。

    我準備在眼睛好全之前待在這個鎮(zhèn)子上，等到眼睛好了，再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一股郁金香的氣息忽然傳入了我的鼻端，我動了動耳朵，這才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

    楚留香。

    我再一次為了江南首富嘆氣，說實話，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過先聞到氣味，才聽見人聲的感覺了。

    楚留香喝了三壇女兒紅都不見醉，或者是沒有表現(xiàn)出醉意，他從樓上走下來，見到我，還打了一個招呼，“白日里光顧著老胡的事情了，還沒有問姑娘的名字，在下楚留香?！?/br>
    我點點頭，說道：“戚霜，干戚的戚……霜雪的霜?！?/br>
    我想起了那個明眸流轉(zhuǎn)，笑著問我為何不是戚姬之戚，露凝之霜的白衣少年。

    楚留香笑了笑，說道：“這是一個很適合姑娘的名字。”

    也許是喝了一點酒，我皺了皺眉頭，有點不高興地說道：“比你的女人名字好多了是不是？”

    楚留香有些驚訝，問我，“留香是個女人名嗎？”

    我說道：“只是個名字，還沒有太女人，但你熏著一股花香到處跑，就很像個女人了?！?/br>
    我不是故意要擠兌他，實在是我有點受不了他身上的香氣，這種香氣一點都不清淡，走到哪里就熏到哪里，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有跟我一樣的感覺，還是我的眼睛看不見，鼻子就跟著靈敏，我只覺得每次聞見這種香氣，鼻子就被酸得要流鼻涕，從眼窩到太陽xue都熏得疼。

    楚留香并沒有理解到我的意思，還試圖向我走近一些，我不由得后退一步，直白地提醒他，“你的熏香熏到我了?！?/br>
    楚留香停下了腳步，這一次的語氣里帶著點尷尬了，他說道：“抱歉，我……聞不到東西，怕身上有異味打攪到別人，才時時熏著香，我知道有人對香氣過敏，所以挑的是特制很少有人過敏的郁金香……”

    我嫌棄地捂住了鼻子。

    第65章 是你的極樂之星（3）

    楚留香在距離我大半個客店的凳子上坐下, 這是我能忍受他的最短距離。

    好在大家都是江湖人，五感比常人靈便得多，就算是小聲說話也聽得清楚，我暫時沒有入睡的打算，楚留香也沒有, 我猜想他大約是想打發(fā)時間，也就默認了他可以打攪我。

    楚留香笑著說道，“戚姑娘其實很像我認識的一個姑娘, 她也跟你一樣嫉惡如仇，沒什么心眼，又很可愛?！?/br>
    我不承認自己是被很可愛三個字打動的, 但態(tài)度確實軟化了一點，“姑娘家總有相似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