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丫鬟白玉恭敬的伺候少女換衣服:“隔壁表小姐好像是生病了,先頭又被罰跪祠堂,這才沒辦法顧到小黃……主子恕罪,裴家門風嚴謹,再多的實在打聽不出來?!?/br> 少女冷笑一聲,看著哥哥院子的方向:“看來那蠢貨,還是揍輕了?!?/br> 白玉沒敢多話,少女心中也跟明鏡似的。 姓阮的丫頭看著膽子大,什么話都敢瞎說,什么人都敢認識,其實是個謹慎的人,義氣是義氣,規(guī)矩是規(guī)矩。如果只是生病,她不會忽略狗子,會忽略,原因當然不可能是生病。 是那蠢哥哥不注意行為,叫人家誤會了! 她從小到大都沒交過朋友……這事不解開不行。 少女眼瞳微瞇:“去公主府傳個話,五日后的宴會,我要去?!?/br> 白玉手一頓:“可這次宴會是為了招待喻國使團,那位丹璇公主——” 少女冷笑:“我會怕她?” “主子當然不必害怕,可那位公主脾性實在難對付,罵人也不要臉面,她要來惹您,怎么都臟手……”白玉一邊說話,一邊幫主子整理衣服,整理到胳膊時,速度突然加快,過了這段,才又變慢。 少女左手輕輕握住右手小臂,眼睛微閉。 人們罵人,很少忌諱被罵者的身份,大不了悄悄罵,身份越高,別人許罵的越重,這些年來,臟話難聽話耳邊何曾少了?可那位使團公主—— “她也配讓我生氣?” 白玉不再多話,只低頭應:“是,婢子這就去辦?!?/br> 少女點了點頭,視線不期然落在桌面的紙頁上。 一張又一張,每一張都滿滿當當,字寫的一點都不好看,沒有骨沒有形,只有鮮活的問候。 少女微微瞇眼。 她**思的朋友,怎么可以辜負? …… 阮苓苓養(yǎng)完病,出門才發(fā)現(xiàn),家里下人們規(guī)矩了很多。以前也是規(guī)矩的,只是最近感覺特別不一樣,叫南蓮四處打了打聽,才知道是為什么。 之前那一場鬧騰,方氏全程沒管,裴文信果然沒饒了余姨娘母子三人,裴芄蘭和準姐夫勾搭,實錘太硬,家里發(fā)生的事總會有痕跡,下人嘴里問著問著就出來了,裴芄蘭身邊的大丫鬟霜月沒有保住,直接打板子拉出去賣了,小丫鬟也各有不同懲罰,連她自己都被裴文信直接定下了親事,許給他看好的舉子兼弟子,目前那人在外地做縣官。 裴芄蘭當然不愿意,各種鬧,余姨娘疼女兒,想方設(shè)法規(guī)勸裴文信,最后當然沒能打動鐵石心腸的二老爺,母女二人一同被罰。余姨娘還好,只禁足幾日,罰了半年月錢,裴芄蘭受一頓家法后直接鎖到了后院空著的繡樓,裴文信下了死命令,不準她出來,一直學習規(guī)矩到出嫁。 看管裴芄蘭一事,裴文信本想交給方氏,但方氏不愿沾手,用話擋了,不知夫妻倆關(guān)起門來聊了些什么,裴文信出來就把這件事交給了余姨娘親自負責。二老爺對自己這位姨娘非常滿意,覺得處處貼心,這次一定不會出問題,畢竟裴芄蘭是她肚子里掉下的rou,哪個親娘不愿意看著女兒好? 生母姨娘和親meimei都倒了霉,裴明昕自然跟著受挫,精神有些恍惚,辦砸了一件緊要公務(wù),短時間內(nèi)別說作妖,光想著怎么補窟窿善后已經(jīng)愁的他掉頭發(fā)了。 裴家上下迎來難得的安寧,且不用方氏加大懲罰力度給下人緊緊皮子,下人們已經(jīng)夾起尾巴小心翼翼了。 這個當口,公主府的帖子來了。 安平公主廣下請?zhí)诰o挨著公主府的私家園林舉宴,意為招待喻國使團。 政治上的事自有嚴肅朝會解決,鴻臚寺官員天天忙的腳不沾地,圣上也會舉行宮宴歡迎來使,那是更刀光劍影的場面,相比來說,做為宗室,圣上嫡親的meimei,cao辦這次宴會就很有親和的意思了,無論朝局還是形勢,都需要這樣一道潤滑劑。 裴家?guī)状迕?,不管老太爺還是已故大老爺,都是為大景立過汗馬功勞的人,二老爺裴文信如今就在朝為官,下面兩個小輩裴明榛和裴明昕都入了翰林,前途可期,這請?zhí)隙ㄊ怯幸环莸摹?/br> 安平公主舉宴,內(nèi)宅女眷必要參與,老太太近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去了反倒不好,方氏一個人不大好看,至少得帶上一個姑娘。 三房在外頭作官,兒女都不在京城,大房只有一個裴明榛,二房庶女裴芄蘭倒是在外面有名氣會來事,可她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了繡樓,不可能出門,裴素蘭作為嫡長女,按理必須得去,可之前退親一事太過丟臉,她抹不開面子。 到裴家這種階層,家里什么情況別人都知道,一個都不帶別人肯定要問,解釋起來都費工夫…… 方氏心疼女兒,沒其它選擇余地,只能是阮苓苓了。 “表姑娘也是咱們家的姑娘呀,二舅母給你做套好衣服,帶著你漂漂亮亮的出門,叫那些夫人小姐也瞧瞧咱們表姑娘的好處!” 方氏拉著阮苓苓的手,笑容無比慈愛親切。 阮苓苓略垂頭,抿著嘴笑,看起來有些羞澀:“多謝二舅母?!?/br> 老太太歪在榻上,靠著大迎枕,頭戴墨綠抹額,神情也很慈祥:“可算是病好了,要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得愁死,咱們這一老一小,說不得得有一個帶病去。” 阮苓苓笑出白白小牙:“要不說我有福氣呢,外祖母盡可安心,我一定乖乖的,不惹事。” 老太太叫徐mama拿出一個首飾匣子,給了阮苓苓:“都是些年輕人用得上的小玩意,外祖母老了,用不著了,你挑著使吧。宴上也不用過于小心翼翼,萬事聽二舅母的,定不會出錯,要是實在不喜歡,同你二舅母說一聲,早些回來就是?!比钴哕咂鋵崒Τ鲩T沒有什么抵觸情緒。 她最初穿過來的時候,處處不熟悉,不大敢斷舍離從裴家搬出去,古代不同于現(xiàn)代,一個未婚少女獨自在外會遇到很多麻煩。她當時就想,如果裴家日子能過,她就過,不能過,她就想辦法結(jié)識人脈,自己出去單過,后來慢慢相處,和所有人家一樣,裴家有難纏的人,麻煩的事,好在長輩通情達理,她也有些心眼,沒怎么備受欺負,委屈的像小白菜,日子還算能過。 但早晚她要離開裴家的,就算裴家對她不錯不用走,將來她也是要嫁人的,朋友人脈依然很重要。 她知道方氏和老太太是在哄她去赴宴,也知道這兩位著實沒有別的辦法,裴家給了她庇護,一碼是一碼,她心里總歸要感恩的。 “能出去玩,開拓眼界長長見識,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怎會不喜歡?”阮苓苓笑容甜甜,“外祖母放心,我定會好生聽二舅母的話的?!?/br> 方氏拉著阮苓苓的手,眸底都是笑意:“到時客人大都是圈子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人,你不用緊張,偶爾夫人和小姐們不在一處,大家也都和和氣氣的,你只管大大方方的吃茶玩耍,只要咱們謹言慎行,自不會出錯?!?/br> “嗯嗯?!?/br> 阮苓苓笑瞇瞇的聽著長輩訓話。 老太太和方氏有很多話要交代,她不嫌煩,也沒太多壓力,一點點吸收著古代飲宴的行止規(guī)矩。 只視線不期然掠向窗外,看到遠處那幢高高繡樓時,心說裴芄蘭一定氣炸了。 安平公主舉宴,小郡王作為兒子不可能不幫著待客,多么好的機會,因為她走了一步歪棋,把自己弄進了繡樓,這宴會也去不了。 阮苓苓摸了摸自己揚起的唇角,把快樂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不好不好…… 可真的忍不住??! 哈哈哈哈—— 她不是品性高潔的人,還是痛快的先笑為敬吧! …… 所有人都在為這場宴會忙碌,時間過得很快,第一場大雪停的時候,終于到了正日子。 頭天晚上方氏讓人過來傳了話,讓阮苓苓坐她的車,省的不當心著了寒氣,阮苓苓應了,結(jié)果等打扮停當,一切準備就緒,馬上就要出門時,南蓮就面色凝重的過來報,二太太那邊突然有事,被一位上官夫人叫走了。 這就有些讓人頭大了。 她一個女眷小姑娘,難道自己出門? 一個人出門倒沒什么關(guān)系,阮苓苓并不害怕,只是在古代這樣并不合適…… 正打算讓南蓮去請示老太太意思,院門口轉(zhuǎn)進一道頎長身影。 煙青長衫,配以同色系灰鼠皮大氅,手里抱著小巧銅質(zhì)手爐,挺拔身姿,不疾不徐,時時都像閑庭信步一般的步態(tài),不是將來的首輔大人是誰? 裴明榛走到阮苓苓面前,輕輕點了點頭算打招呼:“我來接表妹?!?/br> 阮苓苓立刻明白了:“我跟你同去?二舅母知道么?” 這問題根本不用裴明榛親自回答,珍珠笑瞇瞇上來福身行禮:“表小姐放心,長輩們都知道的,還叮囑大少爺一路好好照顧您,千萬莫染了風寒,差點讓大少爺立軍令狀,表小姐告一告就得挨板子的。” 珍珠話說的俏皮,阮苓苓眼睛都睜圓了,還軍,軍令狀,大佬沒發(fā)脾氣甩袖子走人? 裴明榛將手爐塞阮苓苓手里,訓了珍珠一句:“就你多話?!?/br> 珍珠打了下自己的嘴,微笑著退下。 阮苓苓看得嘆為觀止,心說氣性那么大的大佬對珍珠這么溫柔……珍珠肯定不尋常! 珍珠要是知道阮苓苓的想法,怕是當場一口血嘔出來。 她這么表演是因為誰!顯了大少爺用心吹了大少爺功勞,還讓表小姐把注意力集中在事實而不是過程,她容易么,腦子都快想破了!大少爺非要多事,非要跟表小姐一起走,為此還暗搓搓搞了事,向英已經(jīng)把自己忙成了陀螺,她一個做丫鬟的能怎么辦,只能幫著圓??! 裴明榛冷淡無情的轉(zhuǎn)身:“走了。” 南蓮趕緊把披風給阮苓苓穿上。 都是那件火紅的,裴明榛讓人送來的,紅狐貍皮做的大氅。 裴明榛等了片刻不見人來,想催一催,側(cè)過頭看了一眼。 只一眼,瞳眸驟然縮緊。 小姑娘今天出門赴宴上了淡妝,眉黛如畫,唇凝櫻粉,淡淡腮紅輕掃,顯的氣色十足,她本來皮膚就白,淡妝效果除了粉嫩些不太明顯,穿上這件衣服就不一樣了。 白的膚,黑的發(fā),紅的衣,小巧下巴現(xiàn)在柔軟圍領(lǐng)里,櫻粉唇色凝著笑意,站在雪中嫣然一笑,純凈明透,又靈氣十足。 瞬間裴明榛就理解了那些家里有女兒,有meimei的同僚的心。 漂亮小姑娘是他家的人,穿著他送的衣服,他一邊心中滿足,我家小姑娘就應該這樣,美美的,嬌嬌的,一邊心中又不滿足,給的還是太少,做的不夠好,應該再多用心思給多些的,比如他現(xiàn)在就覺得,小姑娘腰間缺一塊合適的壓襟。 小姑娘賞心悅目,他心中愉悅,有美如此,方不辜負世間美好,又不大痛快,因這份美好他能看到,別人也會看到,他覺得驚艷,別人同樣會覺得驚艷…… 未來的首輔大人突然有些沖動,他不想和小姑娘同去赴宴,他想把小姑娘藏起來,放在府里,他的院子里,哪里都不能去,誰都不能看。 裴明榛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冷硬,阮苓苓就有些緊張了。沒辦法,多年形成的習慣難改,她現(xiàn)在還是有點穿不慣古代的衣服,單衣裙子什么的是適應了,冬天的大衣服厚重繁瑣,她就怕自己走快了顧前顧不到后,萬一蹭到哪掛到哪……還不自知,被人看到多丑? 沒辦法,只能速度放慢,隨時保持淑女優(yōu)雅了。 裴明榛見小姑娘繃著小臉,慢騰騰往車上蹭,似乎有些抗拒,眉間微皺:“不喜歡,可以不去?!?/br> 他真是好心,沒半點諷刺的意思。 阮苓苓輕輕嘆了口氣,就知道大佬瞧不上她:“我喜歡呀,可以瞧瞧公主的園子是什么樣,開眼界長見識,還能看到很多人呢?!?/br> 配合話語氣氛,她眉眼彎彎,露出燦爛又明媚的笑容。 她笑的很好看,裴明榛反而更不痛快。 又裝樣子死扛! “以為我不懂,嗯?” 阮苓苓奇怪這話頭從哪里來:“懂什么?” 裴明榛閉眼捏眉心。他哪天要是英年早逝,一定是被這笨丫頭氣死的。 算了,自家meimei,還能怎么樣?小姑娘打扮的這么漂亮,他難道還能按住打一頓屁股? “膽子大一點,”裴明榛只好看著阮苓苓叮囑,“裴家不惹事,卻也不怕事,若有人給你委屈受,只管來找我?!?/br> 阮苓苓十分感動。 然而不等她把這份感動表現(xiàn)出來,裴明榛又冷冷淡淡的說:“我不是護你,是護我裴家名聲?!?/br> 阮苓苓:…… 好叭。 大佬你說什么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