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椰微微一愣，倒是沒有料到對方會脫口而出這樣正經(jīng)的理由。而后才低頭在沙發(fā)上找自己拍攝前脫下的衣服。

    換下來的班服被他壓得有些皺，林椰拎起來在空中輕抖兩下，然后將衣服鋪開擺在腿上，抬手去脫身上穿的連帽衛(wèi)衣。

    衛(wèi)衣領(lǐng)口有點(diǎn)小，林椰抬高雙臂，嘗試了兩次次，也沒有把衣服扯過頭頂脫下來。

    他整張臉悶在衣服里，開口叫江斂幫忙。

    后者大概是笑了一聲，走到他面前俯身，伸手拉寬衛(wèi)衣領(lǐng)口，替他把厚厚的衛(wèi)衣脫了出來。林椰拍攝前吹好的發(fā)型在衣服里拱得亂糟糟，他匆忙套上膝蓋上的班服，極其敷衍地?cái)[頭甩了甩頭上的短發(fā)。

    本已經(jīng)站直身體的江斂垂眸掃他一眼，再度彎下腰來，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抬起來，另一只手落在他頭頂，淡聲道：“別亂動。”

    林椰停下擺頭的動作，就著仰臉的姿勢看向面前神色略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人，而后才反應(yīng)過來，對方是在給他整理發(fā)型。

    他眼瞼微垂，望向江斂弧度完美的下巴，一時有點(diǎn)走神。

    江斂的聲音將他拉回來：“剛才拍最后那個部分的時候，你拉住我干什么？”

    林椰略想了想，換上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口吻：“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誤吃了我的口水。”

    江斂詫異一秒，而后明白過來，林椰這是在拐彎抹角地回敬自己之前說過的那句“沒有喜歡吃別人口水的特殊嗜好”。

    他一哂，停下手中動作，目光鎖住林椰的視線，“記歌詞不怎么行，記仇倒是很厲害?！?/br>
    林椰道：“難道我有說錯？”

    “你說得沒錯。但是，”江斂目光順著他的鼻梁無聲無息地下滑，最后定定地落在他微抿的嘴唇上，“沒人告訴過你，凡事都有例外嗎？”

    林椰猝然抬眼，望入江斂的眼眸深處。一秒之后，他嘴唇微動，吐出一句微不可聞的話來：“什么例外？”

    江斂沒有回答，落在他嘴唇上的目光中的情緒愈發(fā)濃郁難測起來。

    林椰眸中輕滯，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心中忽上忽下，竟隱隱有點(diǎn)心律失常的前兆。卻始終維持著嘴唇微張的姿勢沒有動。

    仿佛就連空氣也突然凝固停滯，然而在那之中，卻又有什么rou眼不可見的東西暗暗涌動。

    江斂握在他下巴上的幾根手指微微用力。

    林椰投向半空里的視線略顯心不在焉。

    下一秒，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溫免的聲音從門外模糊地傳入：“林椰，你好了嗎？”

    江斂退后讓開，偏頭示意他先出去，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緒。

    林椰亦沒有說話，抱起自己脫下的衣服開門往外走。邁出門內(nèi)的同時，反手將門緊緊合上。

    溫免問：“你看見江斂了嗎？”

    林椰微微一頓，回答道：“沒有?！?/br>
    “老師讓我過來叫你們?！睖孛庹f完，兀自往前走了兩步，轉(zhuǎn)頭見林椰沒跟上來，停步等他的同時，神色間浮起詫異，“你在想什么？”

    林椰思緒回籠，神情自若地一笑，“我在想，江斂去哪里了。”

    說完，又在心中無聲反駁，不對。他不是在想，江斂去哪里了。

    他只是在想，剛剛在更衣室里，他竟然會以為，江斂想要和他接吻。

    第四十章 狐貍精

    第二天去練習(xí)室的時候，所有人都換上了貼有名字貼的新隊(duì)服。林椰昨晚沒有洗頭發(fā)，早上起床發(fā)現(xiàn)頭發(fā)被枕頭壓得亂糟糟，出門前隨手拿起擺在桌邊的白色棒球帽戴上。

    教室里寥寥幾人圍坐在一起吃早餐，江斂和明讓都沒有來。林椰昨天出去拍廣告落下學(xué)習(xí)進(jìn)度，特地早起過來追進(jìn)度。

    他只脫下羽絨服沒有取帽子，捏著歌詞本坐在靠走廊的窗臺上練習(xí)歌詞。江斂與明讓路過窗外，明讓曲起一根手指，從他身后輕彈他的后腦勺，在他回頭的那一刻笑道：“好努力的弟弟?！?/br>
    恰逢林椰有一段合唱部分唱不對正確的調(diào)，他單手撐在窗框上，捏著歌詞本大半邊身體探出窗外，“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正確的調(diào)？”

    “你替他看?！泵髯尳舆^歌詞本順手遞入江斂手里，轉(zhuǎn)身從前門踏入教室，直奔教室中間吃早餐的幾人而去的同時，口中還在念叨，“你們吃什么好吃的呢？也給我嘗嘗?！?/br>
    江斂也戴了頂黑色的棒球帽，垂眼掃過手中的歌詞兩眼，靠在窗邊朝他輕揚(yáng)下巴示意，“你過來一點(diǎn)?！?/br>
    林椰又往江斂那邊湊近幾分。兩人的帽沿迎面撞在一起，林椰偏了偏頭，將自己的帽沿從江斂額前錯開，余光卻陡然瞥見，江斂帽子右側(cè)的邊緣有一片小小的白色字跡。

    他凝神看去，認(rèn)出來那是江斂的名字拼音首字母的大寫。

    他心中一跳，繼而想起自己頭上這頂偶爾會代出門的棒球帽還是江斂的。他回憶片刻，卻始終記不起來，自己有沒有在頭上這頂帽子上翻到過任何江斂留下的記號。

    窗外的江斂抬起歌詞本敲在他的帽沿上，“聽清楚了嗎？我的話?！?/br>
    林椰堪堪回神，“什么？”

    江斂不快揚(yáng)眉，又重復(fù)一遍剛才的講解，“現(xiàn)在聽明白了嗎？”

    林椰點(diǎn)頭道明白了。

    江斂將歌詞本還回他手中，“你唱一遍。”

    林椰依言放緩聲音唱了一遍。

    江斂擰起眉來。

    林椰亦從轉(zhuǎn)音中聽出明晃晃的不對勁來，有些頭疼地自語：“這個轉(zhuǎn)音好難?！?/br>
    語氣中還夾裹了幾分耐心流失的浮躁和抱怨。

    江斂似笑非笑地抬眼，“你在跟我撒嬌？”

    林椰滿臉愕然，堪堪脫口而出一個音節(jié)：“我——”

    接著就被江斂打斷，“如果是你的單人part，我就幫你唱了。但是合唱part我不能幫你唱?！彼?/br>
    看向林椰，“既然這個轉(zhuǎn)音其他人都能唱，你為什么不能克服？多聽多練，時間還很充足?！?/br>
    對方撂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從前門進(jìn)入教室內(nèi)。林椰被他一番話堵得氣悶，二話不說從窗臺上跳下追過去，要笑不笑地叫對方名字：“江斂，我什么時候——”

    半句話說完又被身后邁步進(jìn)門的邱弋打斷，對方雙手插在口袋里，一只耳機(jī)塞在耳朵里，一只耳機(jī)垂蕩在空中，前一秒還在眼皮微垂專心致志地哼唱歌曲，后一秒就好不詫異地掀起眼皮，“你們兩個大清早的在這干嘛？演偶像劇嗎？”

    林椰登時語塞。

    有些人開口前和開口后兩個模樣，粉絲們恨不能堵住他們嘴巴，讓他們永遠(yuǎn)都不要開口說話。說的大抵就是邱弋這樣的人沒錯了。

    隊(duì)友們來齊以后，身為隊(duì)長的邱弋開始組織大家練歌。練習(xí)生中人均vocal水平皆不算差，只是每個人的音色與慣用的唱法完全不同，想要將八個人的聲音完美融合和銜接在一起，也不是簡單容易的事。

    當(dāng)中比較違和的部分，就是在和聲的轉(zhuǎn)音里，林椰走調(diào)的聲音略顯突兀。隊(duì)友們紛紛給他打氣，起初還算一本正經(jīng)，說到后面卻越跑越偏。

    這人道：“反正時間還早，加油練吧。”

    那人道：“如果實(shí)在不行，我們可以求老師不要給你全開麥。”

    剩下有人點(diǎn)頭附和：“是啊是啊，彩排的時候先錄好，公演的時候直接對口型就好了?！?/br>
    身旁隊(duì)友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腦勺道：“你是不是傻？對口型那是不開麥，半開麥還是要唱的。好的不學(xué)，這些有的沒的倒是一樣都沒落下。小心被剪輯老師收到正片里，讓你掉粉。到時候哭著叫mama也沒用?！?/br>
    對方聞言面露心虛，摸著后腦勺嘀咕：“不是我說，你說話這口氣還真有點(diǎn)像我媽。”

    隊(duì)友橫眉豎眼，佯裝生怒，“那也該是你爸?！蹦┝耍€戲多地伸手?jǐn)堖^他，摸著他的腦袋道：“乖兒子，叫爸?！?/br>
    兩人就“誰才是爹”這一亙古不變的難題爭執(zhí)起來，其他人在邊上看了一會兒熱鬧，才慢吞吞地?fù)渖先窦?。豈料勸到最后，自己反倒不受控制不分?jǐn)澄业丶尤肓嘶鞈?zhàn)之中。

    唯有組內(nèi)年齡最大的江斂和明讓穩(wěn)坐一旁，不受打架的隊(duì)友們波及。林椰更是心不在焉，借著混亂不已的場面取下自己頭上的帽子，直接翻到右邊，仔仔細(xì)細(xì)檢查過一遍帽子邊角。在確定帽子上并無江斂的名字縮寫后，不動聲色地松一口氣。

    那邊疊羅漢玩得不亦樂乎的幾人終于氣喘吁吁地休架言和，前前后后地從隊(duì)友后背上翻身落地，然后不約而同地面露困惑，“剛剛是在說什么來著？”

    明讓似笑非笑地接話：“林椰的轉(zhuǎn)音?！?/br>
    “沒錯，林椰的轉(zhuǎn)音。”大約還記得自己肩負(fù)隊(duì)長身份，邱弋面色很快恢復(fù)如常，氣喘吁吁地走到林椰左側(cè)盤腿坐下，“你們先自己練，我教林椰唱這個轉(zhuǎn)音。”

    邱弋坐得離他很近，兩人肩膀相抵手臂相貼，對方說話時略顯急促的呼吸熱騰騰地?fù)湓谒樳?，林椰有些不適，不著痕跡地往外側(cè)挪了挪，連帶著手中的歌詞本也跟著往外挪了挪。

    一雙眼睛盯在歌詞本上的邱弋不覺有他，也下意識地跟著歌詞本往林椰坐的位置移動。

    過程中冷不防額頭被林椰頭頂?shù)拿毖仨數(shù)?，他捂著額頭抬起臉來，大喇喇咧唇道：“怎么今天你和江斂都戴棒球帽？你們兩個這是偷偷約好戴帽子，還不告訴我們嗎？”

    教室內(nèi)驀地一靜，隊(duì)友們紛紛扭頭看向邱弋。

    “巧合而已?！绷忠娌桓纳?，指著歌詞轉(zhuǎn)開話題，“需要我先唱一遍給你聽嗎？”

    邱弋卻一聲不吭。

    當(dāng)對方是沒有聽見，林椰又問一遍。

    邱弋還是不答。

    林椰神色古怪地轉(zhuǎn)過頭，想要伸手推他，卻不偏不倚地對上對方落在他臉側(cè)略有疑惑的目光。

    下一秒，他聽見邱弋輕咦一聲，指著他的帽子左邊問：“你帽子上寫的，是江斂名字的縮寫嗎？”

    對話最終以江斂的一句“帽子是我的”作為終結(jié)。假如說悄悄在自己帽子上寫隊(duì)友名字不合常理，那么哥們相互借帽子戴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然而林椰心中始終還是有些介意。他一聲招呼不打，就把江斂的帽子留下自己用，怎么想也不算是比較合情合理的行為。

    亦沒有人知道，所有一切的源頭僅僅是因?yàn)樗也坏焦?jié)目組發(fā)給自己的帽子。

    半個小時以后，林椰在沒有任何攝像頭的安全樓道間找到江斂。他意圖解釋一句帽子的事情，見對方塞著無線耳機(jī)，坐在樓梯的最高一層臺階上打電話，又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在與安全樓道僅一門之隔的走廊上干等了片刻，始終不見江斂打完電話回來，他終于耐心耗盡，再次推門出去找對方。

    江斂仍是戴著耳機(jī)坐在臺階上，卻不是在打電話，而是在看手機(jī)。沒有任何想要窺探隱私的意圖，林椰停在兩步外叫他的名字。

    江斂取下耳機(jī)回頭，口吻輕描淡寫：“要看嗎？”

    林椰不解，“看什么？”

    江斂說：“第三期正片的花絮?！?/br>
    林椰問：“誰的花絮？你的嗎？”

    江斂道：“也有你的?！?/br>
    林椰愣了一秒，三分意外七分期待地走至對方身邊坐下，接過江斂遞來的耳機(jī)戴好。

    耳機(jī)孔內(nèi)傳出來的聲音卻稀奇古怪。

    林椰湊近瞥向江斂的手機(jī)，屏幕上的畫面的確有他也有江斂，甚至還有明讓。只一眼他就辨認(rèn)出，花絮內(nèi)容放的是那天在超市中，他與江斂和明讓三人在鏡頭前的互動。

    畫面以外，還配了一首背景歌。

    林椰問：“這是花絮？”

    江斂揚(yáng)眉，“粉絲用花絮剪的視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