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jié)
慕容辰到了此刻,亦知再裝也無用,因此森冷道:“為何?!?/br> 慕容憐吐出煙靄,淡道:“因為顧茫當年用自己一縷魂魄鑄就的魂盒與別不同。他自己做了整調(diào),打開它,需要一把鑰匙?!?/br> 夢澤驚道:“那就是顧茫當年要你保存的東西?” “不錯?!蹦饺輵z道,“當時我留了個心眼,這件事與誰都沒有提過。” 慕容憐說到這里,幾乎是有些冰冷地看向慕容辰。 “君上苦心孤詣得來的魂盒竟然打不開,想必是鉆研了許久也不得門道。也幸虧我天性多疑,亦知你為人jian滑,到底沒全信你。否則只怕顧?;爻悄且荒?,你就該將重華的人全部洗作木雕傀儡了?!?/br> 慕容辰銀牙緊咬,盯著他,陡地爆出一串戾然長笑。 “慕容憐……慕容憐,原來你當初既不信我,也不信顧?!?!” 慕容憐無所謂道:“是啊?!?/br> “那你這輩子究竟相信過誰?!” 慕容憐淡道:“我和你一樣,慕容辰。我們倆都是那種人——誰也不信,唯獨信自己?!?/br> 他說著,眼神淡漠而疏離:“你的鬧劇也該收場了。放下你一統(tǒng)九州的大夢吧,我早已把顧茫給我的鑰匙毀了?!?/br> 慕容辰笑聲不止,久久盤旋后,雙目赤紅地盯向慕容憐。而后視線一個一個人逡巡過去,從墨熄,到顧茫,到慕容夢澤……乃至群臣。 最后他眼神猶如厲鬼,森森然道:“慕容憐,你以為孤鉆研了那么多年,當真沒有得到第二種解法,可以打開顧茫封印的力量魂盒嗎?” 第183章 魔 慕容憐聞言, 倒是不以為意,反而近乎嘲諷地笑了起來:“君上若要真有這本事, 何苦還要去大澤城將血魔獸的一縷殘魂奪回來?” “更何況燎國已經(jīng)重新飼育出一只新的血魔獸, 唯獨缺了一片魂與力量之源而已。君上若是此刻設(shè)法打開魂盒, 自己得不到什么,只會讓燎國的那只魔獸力量激增,浴火重生。” 頓了頓,慕容憐道:“替人做嫁衣,你可不會這么蠢吧?!?/br> “那要看孤是替誰做的嫁衣了?!蹦饺莩降哪抗猹q如兩池浸淬著劇毒的水,狠戾道,“慕容憐,你是知道我的, 比起外敵, 孤一貫更恨家賊。” 慕容憐神情微動——是啊,他們這個君上,自幼就活在詛咒的陰影中, 對身邊的人不無警惕,他的獠牙上更多沾染的是手足同袍的血, 甚至瘋狂到想要用黑魔咒控制群臣, 讓人人對他俯首聽令。 但他之前并不認為慕容辰能將整個重華的安危不放在眼里。畢竟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可此刻他看慕容辰的神情, 竟是仇恨壓過了理智, 一派魚死網(wǎng)破之態(tài),不禁陡地心驚。 只是慕容憐面上仍不多變,沉冷道:“你待如何?” “這句話應(yīng)當孤來問你吧?!蹦饺莩胶薜? “你隱藏野心這么多年,為的不就是今日之變,你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眹W地揚袖指向王座,“取代孤的位置,成為重華主君?” 慕容憐漠然道:“我還真沒想過。我覺得你那位置特別傻,和個神龕似的,而我一點兒也不想當泥像?!?/br> 慕容辰卻道:“有誰信?!?/br> 他說著,忽然抬起手,懸空一握,厲聲道:“封印,陣開——!” 隨著他這一聲暴喝,大殿外忽然傳來隆隆轟鳴。群臣悚然望去,透過破損的墻垣與敞開的窗,可以看到重華王宮內(nèi)最高的建筑——黃金臺。那里正爆散著強烈金光,一張碩大無朋的封印陣法在頂巔浮現(xiàn),呈五芒星狀,正不斷旋轉(zhuǎn),靈焰騰張。 霎時間風(fēng)云四起,摧枯拉朽。黃金臺四周的草木被勁風(fēng)席卷著倒伏翻飛,那座意味著重華之臣無限榮光的高臺,整個帝都都能看到的問賢地,籠罩在一片沙石漫天,塵土飛揚之中。隨著金光漸熾,封印洞開,一只僅有巴掌大,卻散發(fā)著耀眼光輝的盒子從山體的裂縫之中飛轉(zhuǎn)上升,懸于高天。 夢澤喃喃道:“這就是……顧帥當年以自己一片魂魄鑄就的魂盒……” 她方說完這句話,就聽得身后一聲悶哼,緊接著是撲通跪地的聲音。夢澤回頭,發(fā)現(xiàn)顧茫已經(jīng)摔倒在了地上,竟是口吐鮮血。 墨熄立刻扶住他,焦急道:“你怎么了?” “我……”顧茫似乎想說什么,可他一抬眼去看那遙遠空中的魂盒,就又哇地一聲嗆出一口淤血,竟無力再說什么,徑自昏迷在了墨熄懷里。 “顧茫!” 夢澤是藥修,她道:“顧帥是受了魂盒封印解除的影響,這盒子是他缺少的兩魄其中的一魄,他一時承受不了它的魂力,不礙事的。” 頓了頓,她又睜大眼睛道:“?。∪羰悄軐⒒旰袏Z下,重新煉入他體內(nèi),那他的魂魄多少就修復(fù)了一些——” 話未說完,就聽得君上陰冷道:“你想都別想?!?/br> 慕容憐厲聲道:“慕容辰。我無意奪你之位,你最好也給我清醒點,別再做什么瘋事!” 慕容辰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你確實是不用奪位,孤若覺得今日之后自己還能穩(wěn)坐在這主君位置,孤恐怕就是白活了這么些年?!?/br> “……” “自古階下之君會是什么下場,孤自然十分清楚。與其看你踩著我的肩膀登頂人極,不如孤親自將這些東西都毀了?!?/br> 慕容憐怒道:“慕容辰!重華是母邦,你竟敢因自己一己之憂,不惜讓虎視狼顧的燎國得到血魔獸戰(zhàn)力?你他娘的很清楚血魔獸一旦重新降世會是什么后果!你一人落馬,就要整個重華乃至九州來為你葬嗎?!” 豈料慕容辰卻薄溜溜地陰笑道:“為何不行?!?/br> “!” 憤怒如潮似海涌將上來。哪怕在場的有些人平素里再是尸位素餐,再是渾噩度日,聽到他涼薄至此的話,也忍不住熱血上涌,一時間吝責(zé)之聲不絕于耳。 “慕容辰!你這個人面獸心之輩!” “你還敢說旁人自私,這世上最自私最冷血的瘋子恐怕就是你!” “刻薄寡恩!誤盡忠良!” “你當不成君王,就要引狼入室,讓整個九州生靈涂炭?!” 慕容辰陡地大笑起來:“哈哈哈——不就是這樣嗎?!整個九州,整個重華,若我不為君,不稱帝,與我又有何干?!” “你——!” “在我身居?xùn)|宮,前途未明的時候,在我被父君意廢,地位動搖的時候,在我未登君位那些年,哪怕在我當上君王之后,有誰真心實意站在我身邊,為我思,為我謀,與我有情,憂我所憂?!!爾等向來視我為奪嫡對手,為太子,為君上,有誰把我當慕容辰看過?誰在乎我本身怎么想?!” “就連我父親,也是一聽聞我身染疾病,便要廢我太子位,他有沒有想過一個被廢的太子,在他殯天之后會是什么后果!” 慕容憐卻忽然道:“你以為他沒有想過?他曾密詔我于病榻前,告訴我,若是立我為儲,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因為你的寒疾正是因他而起,他心中有愧!” 慕容辰一怔,布著猩紅血絲的眼瞳猙獰地大睜著。 隨即怒道:“他惺惺作態(tài)而已!他連我患寒疾的事情都告訴了你,他悔什么?愧什么?!”怫然拂袖,“孤立身于世,從來只有這王位支撐,九州天下重華眾生,只與‘君上’有關(guān),與‘慕容辰’無關(guān)!” “若我為君,自當為重華憂謀。但今日爾等逼宮,我將為奴,我便只是慕容辰。而慕容辰不欠這世道任何人情誼!”他不無惡毒地瞇起眼睛,字句都在唇齒間磨碎作齏粉,“你說的對,我為了自己痛快。寧愿魚死網(wǎng)破,損人不利己,引狼入室,獻利燎國——我也斷不會讓你們逍遙!” “慕容辰,你簡直是瘋了!” 慕容辰冷笑道:“你瞧清楚了,孤這輩子死也只做君王,不為囚奴!” 他說完這句話,雙手合于胸前,頓時袍袖飄飛,獵獵翻滾。 慕容辰十指結(jié)印,豎眉喝道:“飛凰,解封?。?!” 只聽得一聲鳳鳥鳴叫似從大地肺腑穿來,慕容辰周身燃起洶洶烈火之光。他一躍而起,自屋頂?shù)钠坡庈S上高空,那火焰裹卷著他,就像顧茫魔氣暴走時解封妖狼之血一樣,慕容辰渾身附著鳳凰之光,靈流滾沸。 夢澤吃驚道:“他……他體內(nèi)怎么也有魔獸之氣?” 墨熄搖頭:“他爆發(fā)的是仙獸之氣。” “那是什么?” “老君上曾經(jīng)想煉育仙獸,那仙獸的靈流失了控,通過老君上侵蝕到了他。使他擁有了這種力量。” 墨熄說罷,結(jié)印厲令:“吞天,攔住他!” 巨鯨靈體于高空發(fā)出嘯叫,揚起尾鰭向慕容辰飛去。慕容辰卻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滿腔仇恨,一心只想毀盡全局,不至狼狽為奴,他對同樣盤桓在夜空中的凈塵殘魂喝道:“去戰(zhàn)!” 凈塵得了令,羽翼撲扇,朝著吞天殺去。 兩只龐然大物在空中斗做一團,嘶吼之聲幾乎能將人的心肺震穿,漫天星斗已經(jīng)失色了,它們廝殺時飛濺的靈流耀眼過白日,相撞處爆開的靈力更如瞬世之煙花,在蒼穹底下轟然炸裂,散作無數(shù)碎片。 但這一回,誰也沒有再躲避,或因憤怒,或因醒悟,或因別無選擇,大殿內(nèi)的修士們無論靈力低微,平日里是否蠅營狗茍,都在此刻施展各自法術(shù),躍出金鑾殿。他們有的襄助吞天與凈塵廝斗,有的怒喝著追著慕容辰往黃金臺方向追去,有的則去布知重華所有兵力,將這座城池從沉眠中喚醒。 長豐君氣得到此刻仍在不住發(fā)抖,他發(fā)出一只只傳音令,將真相飛散于重華街巷的角角落落。 軍機署的一個從前人五人六的小公子在之前的斗戰(zhàn)中失去了父親,此時臉上還掛著淚,他正在安排羽林傳訊:“調(diào)我們手下所有可調(diào)修士,護邦自守!” 神農(nóng)臺的長老是君上的狗腿,他見勢不妙,想要偷溜,卻被一柄刺刀抵住了腰。他一回頭,正對上周鶴陰冷的眼神。 那長老忙道:“周兄,是、是我啊,你也知道的,我倆都是被君上逼的,我?guī)退ν婢?、你幫他煉血魔獸?!?/br> 周鶴一把扼住他的脖子,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凈塵我根本沒有全心全意地在煉化,否則你以為它作為血魔獸的魂魄,會只有這一點威力?我根本不是君上的人?!?/br> “周兄……” 但再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周鶴已將刺刀“嗤”地一捅,沒入對方肺部。 血染五指。 周鶴舔了舔嘴唇,在這血腥氣里享受地瞇了一會兒眼,而后猛地將刀抽出。神農(nóng)臺長老掙扎搖晃一番,瞪直著眼睛,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而他則抬起刺刀獵鷹,伸出軟舌,在刀尖舔過…… 一時間戰(zhàn)局驟開,法術(shù)的火光就像熔巖噴發(fā),從王宮內(nèi)部迅速滾流向整個重華。 墨熄于一團混亂中找到慕容憐,將昏迷的顧茫交給他:“照顧好他,我去阻止慕容辰?!?/br> 慕容憐還是頗為嫌棄地看了顧茫一眼,嘖道:“我是一點兒也不想管他的死活,身為慕容家的人,把自己混成這副慘樣?!?/br> 但說歸說,還是把顧茫接了過來。 夢澤在旁邊看了一眼在空中與數(shù)位貴胄元老交手的慕容辰,慕容辰解封之后力量強悍,那么多人圍攻他也只是稍絆住了他的腳步,只見得慕容辰的鳳凰幻影一擊,離他太近的那些修士紛紛嘔血倒下,從空中墜落。夢澤見狀憂慮道:“恐怕追不上他了,他就要去黃金臺同歸于盡,用性命強毀魂盒……” 墨熄也知時間緊迫,沒再與他們說什么,召出率然躍上梁脊,迅速追著慕容辰趕去。 第184章 蘇 天幕中, 慕容辰與數(shù)十修士相戰(zhàn),不少人已身負重傷, 無力纏斗追擊。慕容辰召出自己的神武洞簫, 凄聲吹響, 更多追截者無法承受這股靈流,落了下風(fēng)。 他冷笑一聲,凰羽招展朝著黃金臺飛去,眼見著就要奪得魂盒,忽然間眼前轟然落下一道烈紅色的火焰屏障。緊接著一圈烈火自高臺邊燃起,將整個黃金臺包裹在內(nèi)! 慕容辰回過頭來,羽翼張弛,瞇起眼睛:“羲和君……你也來阻孤?” 隔著飄揚的金紅色星火, 墨熄睨望著君上的臉龐。這個男人曾有千張面孔, 或善或惡,或怒或慈,或許他這一生就是這樣, 活出了千面,卻早已失卻了自己本身的那張臉。 哪怕是此刻, 慕容辰裹挾著昭彰的憤怒瞪視著他, 也顯得并不那么真實。 慕容辰從來都是“君上”, 他并無法做回“自己”。 此人過去的種種欺騙, 步步算計,此刻猶如走馬燈般在墨熄腦海中一一閃過,墨熄的憤怒雖沉默, 卻壓得極深,他甚至不想與君上再多廢半句唇舌,只劈身向前,手中的率然蛇鞭猶如疾電游出,猛地抽向慕容辰心口。 慕容辰避閃不及,以鳳凰羽翼相合,這才擋住了墨熄的蛇鞭。他咬牙道:“夢澤當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她竟將你的傀儡丹拔除……!” 他話未說完,率然便又是一道疾光閃過,直擊于慕容辰腹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