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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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茫的喉嚨都有些發(fā)澀,“什么意思?” 君上沒有立刻回答他的這句話,而是問道:“顧帥知道陸卿如今在牢獄里,是什么感受嗎?” “……” “他到現(xiàn)在都仍以為鳳鳴山斬殺來使,是他一時沖動所行之事。他愧疚極了,周鶴說,提審他的時候他一直說想要見你。他想要為他的沖動親自和你道歉。” 顧茫驀地合上睫簾,垂在腿邊的手指緊緊捏成了拳,額角經(jīng)絡(luò)突起,神情極度痛苦。 君上的指尖重新?lián)嵘夏敲渡n白的棋子,摩挲著:“陸卿并不知道,被白子cao控了心智的人,無論殺人、叛變、jianyin、凡惡種種,他們都做得出來,且都會以為是自愿為之——他不過是一個無辜受害之人,一柄殺人之刀。卻以為自己就是兇手?!?/br> 顧茫霍然直起身子,經(jīng)不住地顫聲道:“那君上何不與他言明!” “何不與他言明?”君上似是反問,又像是在捫心自問,他有些悲哀地輕輕笑了出聲,半晌道,“……因為孤問心有愧啊?!?/br> 他轉(zhuǎn)頭望向那茫茫雨幕,下得天地間一片荒涼,他的聲音卻比這山色更為寂冷。 君上輕聲道:“孤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他不是逆臣,而是一位為了重華備受折磨的帥將。孤的心也是rou做的……孤無顏見他。” 頓了頓:“你以為孤不愿意為他洗刷罪名,不愿意立刻還你們一個清譽(yù)一個公道嗎?” “你錯了。天下哪有君王愿意這樣寒重臣的心?!本掀鹕恚叩斤L(fēng)雨飄搖的黃金臺邊緣,負(fù)手望著眼前無邊無盡的長夜。他沉默一會兒,忽然喟嘆般說道:“顧帥啊,有一句話,今日恐怕孤是跪在你面前說的,你也斷不會信。” 他停了須臾,道:“——在孤眼里,你的那支軍隊才是孤自父君手里繼承的至為貴重的珍寶,給孤再多的土地,再絕色的美女來換,孤都不答應(yīng)?!?/br> “……” “孤一點兒都不想失去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君上:我覺得我可以有另外幾個名字。 顧茫茫:啥? 君上:戲精。 顧茫茫:66666,還有呢? 君上:影帝。 顧茫茫:66666,還有呢? 君上:千面羅漢。 顧茫茫:66666,還有呢? 君上:沒有了,我只想知道我的真名叫什么,全文配角只有我一個人至今沒姓名= = 第118章 愿殉邦國 “……” 顧茫沒吭聲, 只覺得很荒謬。 然而覺得荒謬的不止顧茫一人,墨熄也覺得君上此言委實太過可笑。 貴重? 不愿失去? 棄如敝履, 亟欲遣散……說它是君上的眼中刺rou中釘還差不多,珍寶誰信。 君上見顧茫沉默,偏過頭來,忽然問道:“顧帥, 你覺得孤是個怎么樣的人。” 顧茫嘴唇動了一下, 隨即又緊緊地抿上了。 “其實你不說,孤心里也清楚。你們這些人都覺得先考是個賢君, 愿意給奴籍出身的修士一個建功立業(yè)的機(jī)會。在你們眼里,先君是高掌遠(yuǎn)跖。而孤呢?”君上笑了一下,“孤則是膠柱鼓瑟,冥頑不靈?!?/br> 他看著檐角邊涓流而落的水簾, 過了一會兒道:“但是你們可曾有誰站在孤的位置上,想過孤的處境?!?/br> “孤也沒有別的辦法?!本陷p嘆道,“顧帥, 你以奴籍出身, 一路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遭遇了種種非議、無數(shù)摧折,孤看在眼里,最多的不是佩服, 也不是憐憫, 而是感同身受。因為你的這條路,我的這條路, 都是一樣的不好走。注定要背負(fù)無數(shù)的罵名與罪名。” “……” “不,其實孤還不如你。你好歹還有一個可以交心的羲和君,有一群誓死效忠于你的孤勇猛士。孤有什么呢?夢澤?宴平……還是慕容憐?!本险f著,自嘲地輕輕笑了一下,“偌大一個王城,旁系直系諸多親眷,卻沒有一個是與孤毫無芥蒂的。你知道為什么嗎?” 顧茫搖頭。 君上道:“因為孤走上王位的這條路,早已濺滿了手足兄弟的血?!?/br> 他說著,仰頭望著翻墨般的天穹:“……孤跟你說一個傳聞吧。不……應(yīng)該算是禁聞。不過世間人言最難禁,孤想,這一段傳說,顧帥或許也曾聽過?!?/br> 顧茫沒有說話,君上頓了頓,便開口道:“事情發(fā)生在很久之前,孤才剛剛出生的時候……” “眾所周知,孤是王家的嫡長子,按理當(dāng)立為儲君,但重華奪嫡之爭并非沒有先例,只要沒有正式登基,就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于是,在孤滿月那一日,母妃偷偷尋相師占蓍,算了一卦。卦象兇險,相師說孤命中終有一劫,紫薇星宮中,孤注定將同室cao戈,與兄弟難睦?!?/br> “這一卦令母妃寢食難安,大病數(shù)月。而等她恢復(fù)康健之后……”君上停頓片刻,閉了閉眼睛,“不知為何,宮中妃嬪所誕但凡是男嬰,便再也沒有一個可以活過足歲。” 墨熄知道君上說的沒錯,他年幼時常與父親入宮,見到的小皇公子自始至終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當(dāng)今的君上。而且他還很清楚地記得宮里曾有一位溫柔若水的君妃姨娘,善作糕點,每次他來都會特意為他做上兩盒帶回家去。那位君妃身子骨羸弱,后來懷了身孕,拼勁所有心力誕下一個孩子。 是位公子。 墨熄那時候還記得父親曾和母親商議要送什么賀禮合適,然而賀禮尚未敲定,宮里的喪鐘就響徹了整座帝都——小公子夭折了。 具體的死因,因為墨熄那時候太年幼,隔著的時光又太久,所以他并記不清了,依稀好像就是一種小兒急病。而最讓他難以忘卻的是那位君妃夫人因為幼子喪命而悲痛欲絕,數(shù)日后,趁侍女守衛(wèi)不備,自縊身亡。 這件詭譎蹊蹺的事情傳遍了整個重華,而除了這位君妃之外,其他夫人也是人人自危,之后但有所出,只要這個男孩兒,對這些母憑子貴的女人而言竟反而不是好事,而是一個詛咒。 當(dāng)年這樁樁件件的人命案,其中不知凝結(jié)了多少母親的淚水,冤死的亡魂,但要真的歸結(jié)起來,也就真的只是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而已。 君上望著茫茫雨夜,眼神很空濛,像是在雨里看到了自己那些未能長大成人的骨rou兄弟。 他輕聲道:“這些事情,究竟是巧合還是真是母妃所做,孤不當(dāng)妄揣。然而……每個人都會覺得孤是踩著一條血跡斑斑的路上來的,所以先君的那些妃嬪……有誰會盼著孤好?她們的那些裙帶外戚,又有哪一家會真正愿意與孤一條心?!?/br> “他們本就不服于孤,不歸誠于孤。更何況先君殯天時,還曾想過要廢了孤——過繼慕容憐。孤的這個位置你以為有多穩(wěn)妥?” 顧茫:“……” 君上說罷,貝齒咬著嘴唇,眼中的光芒晦明不定:“所以非是孤不愿承先君所拓之道,也非是孤當(dāng)真視你們?yōu)楦∑疾萁?。是因為……”他閉了閉眼睛,“孤沒有其他任何的選擇。” “孤初掌大權(quán),內(nèi)憂外患,諸事未穩(wěn)。你們看上去好像以為重華的大小事宜只要孤丹朱一批,就什么都可以做主,但事實上孤連動個望舒君開的落梅別苑都做不到。這就是重華新君的境遇——你看有多可笑?!?/br> 顧茫:“落梅別苑不過是娼寮楚館,為何會無法封禁?” “娼寮楚館……”君上冷冷嗤笑,抬眼望著顧茫,“顧帥知道這座娼寮楚館之后的水有多深?你不動它的時候,只知道它是望舒君手下的場子,而等你真的想將它連根拔起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根系遍布了大半座王城,你一動它,埋在泥土深處的那些利害關(guān)系都在向你示威,向你喊疼,與你逆向而行?!?/br> “只一個落梅別苑,就廣涉了官官相護(hù),銷贓受賄諸般丑事……這還只是一座娼寮。如今的重華,孤做一件事便有一萬雙眼睛盯著,一千張嘴巴說不,一百條手臂急著把孤摁回座上,那如果有朝一日,孤想改制司禮臺,改制軍機(jī)署,甚至徹底地改變重華的國制呢?又當(dāng)是何種局面?!?/br> 風(fēng)吹雨斜,有湍急的雨水斜打進(jìn)黃金臺里,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無論是旁觀的墨熄,還是當(dāng)時的一對臣子,皆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未幾,君上又道:“退而守舊,并非孤心,而是孤不得不行之策,不得不背之責(zé)?!?/br> 不得不行之策……不得不背之責(zé)…… 兩句話像釘子般釘進(jìn)顧茫的心腔血rou里,令他心胸震顫。 “顧帥?!?/br> 顧茫驀地抬起頭來。 君上將修長的手指搭在暗紅色的雕欄邊,低聲道:“你知道孤這一生最想做的是什么嗎?” “……” “孤想讓那些蠅營狗茍的老貴族都學(xué)會閉嘴,孤想讓那些廢物膿包把嘴里叼著的rou都給孤吐出來——沉棠信錯了花破暗,有了燎國,有人便覺得奴隸之身的修士就斷不可取了。但父王信對了顧卿,重華就有了對陣燎國的鐵將。這世上有花破暗,就會有你顧茫,有他陸展星。” “先君選的路是對的,但孤想比他走得更遠(yuǎn)?!?/br> 他頓了頓,眼神一凝,手指也不自覺地慢慢握緊了,仿佛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么惡心透頂了的東西。 “那些裙帶之臣,那些遺老貴族……他們眼里根本沒有重華這一個邦國,只有他家今日得了什么封賞,明日有了什么官爵,真要上了沙場全是紙上談兵一群廢物!那么多年了……借著花破暗叛國一事,死也不肯讓有能之人、有識之士出頭,稍有奴籍出身的修士冒個頭,恨不能群起而攻訐之扣一堆莫須有的罪名讓對手死在風(fēng)波亭里——” 這一番話莫說是顧茫了,連墨熄都驚愕了。 君上何曾如此一口氣不停而情緒激動不加掩飾地說過那么多話? 更何況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漸閃起激越的光芒,這光芒好像讓他外頭籠著的一層無形的厚殼皸裂了,他這時候才真的像是個揮斥方遒的意氣少年。 “他們畏懼重華改制,畏懼對黑魔法咒的了解,畏懼一切未可知的變化,只想一輩子安逸到死。不想百年之后國可能會破,家可能會亡,只爭一夕歡愉爽利——這就是重華的貴族。我的兄弟?!本献詈蟮馈?/br> “……” “但是你不一樣。我的兄弟我的同袍那些骨子里流著與我一樣血液的人成日介想的是怎么從重華身上多喝一口血,多當(dāng)一日風(fēng)光無限的霸王。顧帥,你不一樣。” “你的那些兄弟,你的那支軍隊,那是重華幾百年來都不曾煉出的一把利劍。孤說了,不論你信不信,那是孤的珍寶。” 困在夜雨里無法逃離的飛蛾在燭火邊瘋狂蹈舞,最終終于撲向火光。忽地一聲火舌上竄,發(fā)出刺鼻的焦臭……飛蛾終于殉了光明,跌落在了燭潭中央。 “孤這一生,非但想承父之道,更想削權(quán)貴,貶裙帶,更想涉前人不敢涉之險——重華不習(xí)黑魔禁術(shù)之道,但必得掌握、必得知曉!知而不行不義,又有什么可恥的?試問若是重華先前就能對三大禁術(shù)廣加普習(xí),陸展星又何至于此!” 顧茫的身子陡地一顫。 “顧帥,一個陸卿就夠了……孤不想再看到第二個,第三個陸卿為黑魔所害而無人有所覺察?!?/br> 他看著穹廬,此時天幕恰又閃過一道電光。 未幾,轟隆雷鳴悶響擂起。 君上的眸子被雷霆之光點得極亮,他喃喃道:“重華的天,該變了……” 風(fēng)云滾滾,黑夜里,深宮內(nèi)院的燭火大都熄滅了,唯有矗立于王城之巔的黃金臺還在呼嘯的狂風(fēng)中亮著微弱的光。它就像是一把泛著幽寒的劍,筆直地指向九霄高天,破開濃深重云。 “顧卿,孤需要一個人,他要足夠忠誠,足夠勇敢,他還要足夠聰明。孤需要這樣一個人打入燎國內(nèi)部,為孤傳遞情報,成為灌入燎國和老士族腹內(nèi)的毒藥?!?/br> 顧茫不傻,顧茫已隱隱地明白了今日君王邀他黃金臺上見的緣由。 果不其然,君上接下來便道:“顧卿。你可愿為重華之股肱,隱忍負(fù)重嗎?” 顧茫沉默一會兒,開口道:“君上想要我詐降?” 極寂。 風(fēng)雨嘩嘩澆落在屋瓦檐頂上的聲響幾乎要鉆透耳膜。這個答案,顧茫在等,墨熄也在等,仿佛一柄玉弓的弓弦已拉張到了極致,只待最后一寸力道的施加。 君上闔了眼簾,而后說:“……是。” 猶如砰地一聲弓弦繃斷,殘弦不住地發(fā)著抖,震顫著…… 縱使身在玉簡之中,不過是個旁觀者,墨熄仍覺得這一晚的凄風(fēng)楚雨都在瞬息間殺進(jìn)了他的骨血里,他渾身的血都涌上了頭顱又立刻凝成了玄冰,他像是被這一聲肯定凍住了。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 冷,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