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聽說你過的很慘、穿成七零女知青[穿書]、小傻妻、嫌疑人有47條染色體、裴太太你已婚、重生麻辣小媳婦、我?guī)褪赘换ㄥX擋災(zāi)、不露聲色、逢婚、這備胎我不當(dāng)了[快穿]
夢澤雖不是羲和府的女主人,但幾乎所有人都把她擺在這個地位對待。恭敬又熱絡(luò)地引著她進(jìn)了屋。 羲和府的座椅擺件都是成雙的,李微狗腿,幫著把墨熄安頓在寢臥里,而后便出來諂媚夢澤:“公主,我家主上可念著您呢,什么都要給您專門留個位置。只等著您來了方便?!?/br> 夢澤嘆道:“他也就是個懶人,圖個成雙成對,什么給我留的?” “哪能啊,主上對公主的心意,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可都瞧在眼里呢。”李微說著,將大廳上的黃花梨座椅拉開一個,“公主稍坐,喝杯茶再走罷?!?/br> 夢澤沒拒絕,月娘便笑道:“如此,那就勞煩李管家了?!?/br> “不勞煩不勞煩!”李微忙招呼下人備了八點心八蜜餞,一壺頂好的碧螺春給夢澤送來,嘿嘿笑著討好道,“公主您看,這套茶盞也只有一對杯子,主上平日最愛用這套了,以后您可要多來陪他喝喝茶,下下棋啊?!?/br> 夢澤看了一眼茶具,確實是重華御窯廠產(chǎn)的雙杯茶套,只配一個壺,兩只杯,一般都是用來招待摯友或是夫妻之間才用的。御窯廠燒這種制式的茶具其實也是討個喜,意思是“你我情深,再無旁人?!?/br> 夢澤雪把臉轉(zhuǎn)開,輕咳一聲道:“李管家莫要胡說,我可從來沒喜歡過松竹梅的瓷器。你要再隨意揣度你家主上的心意,當(dāng)心等他醒了我都告訴他,看他不罰你。” 李微道:“哎喲,那我不敢了,不敢了。” 話雖這么說,眼里的笑意可半分也沒少。女兒家的心意又不難猜,夢澤嘴上責(zé)怪,但心里就愛聽墨熄惦念她,待她好,對她與旁人都不一樣。 正伺候著公主用茶點,陪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余光卻瞥見一個人站在陰暗的小角落里,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 李微心里咯噔一聲。 平日里夢澤的位置都是顧茫坐的,夢澤用的茶具也是顧茫用的……可是……可是這都是因為顧茫不懂禮數(shù),主上又懶得管他,所以才讓他這般恣意妄為。這會兒顧??蓜e覺得是夢澤占了他的地盤,要上來跟夢澤翻臉吧? 李微打著小鼓,正準(zhǔn)備找個理由把顧茫支開去,卻見顧茫盯著夢澤看了一會兒,那目光并不是仇恨的,而是黯淡的。 好像一只嗲著毛的狼崽子,認(rèn)清了自己在族群里的地位與命運(yùn),原地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就走了。 很多事情不懂的時候無所謂,一旦明白了,回頭再看就會理解當(dāng)時別人為什么會有那種反應(yīng)。現(xiàn)在顧茫終于知道了為什么一開始自己想坐這個地方,墨熄會那么不高興,會對他說“這個座位不是留給你的”。 狼在群中有自己的從屬,人也一樣。 他以為墨熄身邊的位置是空的,所以無所顧忌地賴在了上面,原來不是,那個位置早就有人了,只是她沒有回來,他一直給她留著而已。 是他厚顏無恥,占了夢澤的位置。 他只覺得的臉頰火辣辣地燙。 “顧茫最近好像乖了很多?!背^完幾天,李微摸著下巴站在廊下看著勤快干活的那個身影,“不搗亂不反嘴,也不隨便亂坐了……”他嘖了兩聲,最后笑瞇瞇地下了個結(jié)論,“姜藥師的藥真管用啊?!?/br> 墨熄倒是問過他幾次江夜雪都和他說了些什么,亦或是他后來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但顧茫并不是很愿意說。 直到開春后的一天,墨熄換了一件素白衣袍,說要去戰(zhàn)魂山給父親上香。顧茫聽了,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墨熄皺起眉頭:“怎么了?” 顧茫這幾個月很努力,如今說話已經(jīng)連貫多了,除了個別字句,或是情緒特別激動的時候,不然他與正常人也沒有太大區(qū)別。 顧茫道:“我想跟你一起。可以嗎?” “你去做什么?!?/br> 顧茫垂眸低聲道:“我也想祭拜?!?/br> 墨熄整頓領(lǐng)緣的修長手指停了下來,抬眸盯著他看,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過了一會兒,他說道:“……換身白衣。我在前廳等你?!?/br> 春日的戰(zhàn)魂山草木蔥蘢,鮮花芳菲。嚴(yán)冬的酷冷已然過去,解封的溪流潺潺淌著,四月的和煦陽光照在河面,瀲著晶瑩的光澤。地頭草木間時不時有驚蟄過后蘇醒的動物竄逃而過,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往山上行去。 祭拜為顯心誠,不御劍,不輕功,只一步步踏踏實實地走著,從山腳一路往上,花了大半個時辰,才終于到了戰(zhàn)魂山的山頂。 英烈陵外兩個守陵侍衛(wèi)立著,見了墨熄,低頭行禮,兜鍪紅纓簌簌:“參見羲和君!” 墨熄與他們點了點頭,領(lǐng)著顧茫進(jìn)了陵園中。院內(nèi)松柏環(huán)繞,很是闃靜,似乎是擔(dān)心打擾到英魂的長眠,連鳥雀的啁啾都顯得無限空靈。兩人順著白玉長階拾級而上,顧茫左右顧盼,所見的盡是銘刻著金字的玉碑。 肅懷君周凈月,英靈長眠。 寒山君岳風(fēng)崖,英靈長眠。 …… 越往上,墓碑立得愈恢宏,刻著的生平功頌也就越繁多。 顧茫的腳步在路過一座龐碩的玉碑時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那座石碑前還擺著新鮮的饅頭水果,煙灰與紙錢是不久前剛化的,在往生盆里還沒有被風(fēng)吹散,供爐內(nèi)的三株清香正岑寂地燃燒著。 他不禁抬眼去看碑上的字。 那一行大字筋法豐滿,氣派雍容,勁厲地鐫刻著“第七代望舒君慕容玄,英靈長眠?!标柟庖徽?,金澤輝煌。 注意到他的動靜,墨熄回頭瞥了一眼,說:“那是慕容憐父親的墓。”他說完,目光又往貢品和香爐前掃過,嘆了口氣:“看來慕容憐是剛走沒多久?!?/br> 這樣也好,若是慕容憐在這里與顧茫撞上,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槍舌劍,那么多先烈看著,終究是不合適的。 顧茫又看了慕容玄的墓碑一會兒,轉(zhuǎn)頭問墨熄:“你爹爹的墓呢?” “在最山頂。走吧。” 兩人上了峰頂,舉目浮云繚繞,天地浩渺,重華王城在云海間隱約浮現(xiàn),遙遠(yuǎn)得像一場隔世的夢。回頭望去,來時的山道綿如長河,連接著山底的俗世與山頂?shù)耐龀恰T趹?zhàn)魂山之巔,死遠(yuǎn)比生更加真實。 墨熄走到一座足有三人高的英靈碑前,將手中提著的祭籃擱在旁邊。 “父親,我來看你了。” 山風(fēng)吹著他的白袍,峰頂好像離九天那么近,旭陽就像從頭頂上徑直灑落,玉碑上金字浮光,墨熄的長睫毛簌簌輕顫著,迎著耀眼的光芒,將那字跡一寸一寸地看過。 弗陵君墨清池,英靈長眠。 墨熄跪下來,香火點燃,他將祭食一一布好,金箔冥幣燒起,青色的煙靄透著松柏斷枝的清芳。 顧茫也跟著在他身邊跪落,猶豫地伸出手,詢問地看著墨熄,見墨熄雖然頓了動作,卻沒有阻止,于是也拿了一些紙錢,跟著投入到火盆里。 火焰忽地卷起,熱浪上竄,令顧茫瞇起眼睛,低低咳嗽著。 墨熄拿火鉗撥動冥紙,讓它們盡數(shù)點燃,一張張地蜷為灰燼。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很多年以前,他就希望能帶顧茫一起來他父親的墓前祭拜。想讓自己唯一敬重的長輩,見到自己唯一付之以真心的人。 但那時候顧茫不肯。 顧??偸切χ泼摚骸皠e了吧,那啥,咱倆這關(guān)系去拜墨伯父,他肯定不高興,要在天上罵你胡鬧的?!?/br> 或者就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師弟乖啊,別的事情師哥可以陪你,這事兒真不行,太正經(jīng)了,以后你媳婦兒要吃醋的。我怎么好意思讓姑娘家傷心呢?!?/br> 他知道姑娘家的心是不能傷的,于是他就可勁地踩墨熄的真情。 現(xiàn)在顧茫倒是乖乖地跟著他來了,沒人教,也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化紙。簡直像是當(dāng)年的夙念就此成真。 可墨熄卻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 紙元寶燒完了,墨熄嘆了口氣,說道:“走吧。” 顧茫卻沒動,側(cè)著臉看著他,忽然道:“……對不起。” 墨熄起身的動作停下來,目光仍落在碑上,半晌道:“除夕之夜,江夜雪與你說的,是不是我父親的事情?!?/br> “你猜出來了?” “這幾個月看你表現(xiàn),多少心里都有了點數(shù)?!?/br> 顧茫又重復(fù)道:“我很對不起?!?/br> 墨熄看著他。 好了,真是皆大歡喜,曾經(jīng)想與這人拜父親,他來了。曾經(jīng)想聽這個道歉,他道了。可事情并不該是這樣的——來祭拜的本該是他的愛人,而不是叛徒囚奴,道歉曾該是明因知果的,而不那么懵懂無知。 “我是真的……真的想不起來當(dāng)年為什么要背叛你?!鳖櫭┣械?,“但以后不會了?!?/br> 墨熄喉結(jié)攢動,閉了閉眼睛:“顧茫,你覺得,你與我還有什么以后?” 顧茫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道:“你別難過……” “你憑什么覺得我在難過?”墨熄道,“我會為你難過的日子早就已經(jīng)一去不回頭。至于你的背叛……那是因為你有你的野心,有你的報復(fù)。” “你是戰(zhàn)爭的鬼才,是令敵人聞風(fēng)喪膽的瘋子,你一生的夢想就是帶著你的軍隊建功立業(yè)馳騁沙場,聽到打戰(zhàn)你的眼睛都是亮的,你不喜歡流血,但是戰(zhàn)爭讓你興奮。因為那是你逆轉(zhuǎn)命運(yùn)的唯一出路。”墨熄頓了頓,轉(zhuǎn)頭看著他。 “但對我而言不是這樣。” “……” “我恨沙場。因為它不斷從我身邊帶走重要的東西,只還了我并不在乎的功名。顧茫,我跟你曾是同袍,但或許我們從來不是同路人。” 他將目光轉(zhuǎn)向那繚繞煙云,說道:“所以我們最后殊途,大概也是命中注定的?!?/br> 第68章 信我一次 顧茫沒有說話, 藍(lán)眼睛望著黑眼睛,香灰在他們身周寂寂拂過。 江夜雪的嘆息仿佛又在耳畔響起, 江夜雪告訴他過的—— “弗陵君走的那一年,墨熄只有七歲?!?/br> “被副帥背叛,身首分離,靈核剝體。未寄的書信中還寫著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br> “你與他做了差不多同樣的事情, 你讓墨熄怎么原諒你?!?/br> 煙灰風(fēng)吹散,香火迷蒙。顧茫低聲呢喃道:“墨熄, 我覺得,我也……不想打仗?!?/br> 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是為什么,他心喉酸澀, 幾近哽咽。他雖然不記得了,但他覺得自己這一句是真心的。 是墨熄不懂他,是墨熄誤會他。 他怎么會喜歡打仗呢……那么多人死, 尸山血海,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怎么會喜歡。 他不是為了翻身在打,不是為了功名在打,不是為了自己的出路在打——不然他看不到那么多鬼,看不到他們在質(zhì)問他, 在責(zé)備他。他一直都活在罪孽里。 “我知道……你的那種心情。” 你失去父親的心情, 我是懂的。 我懂的啊…… 墨熄不置一言。 在他父親的墳塋前,他不想爭吵, 他曾經(jīng)無比相信顧茫視人之生命與人之情義為最重,但如今他只覺得顧茫的話很可笑。一個說過“不能太念舊情”的人,一個能為了復(fù)仇把尖刀對向昔日手足的人,怎么會明白他的心情? 他與顧茫不一樣,他根本無法從心底割舍舊情舊意,就好像直到如今,他仍是不愛聞桂花盛開的甜香。 就好像他一直都忘不掉他父親生前的林林總總,盡管那時候他還那么小。但只要他想,他一閉上眼,就能看到曾經(jīng)的一幕幕。 看到墨清池站在月桂樹下,背影挺拔高大。 他甚至無法喜歡自己的武器,因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一直忘不掉自己曾經(jīng)問過父親的那句話——“阿爹,你的武器是用什么做的?” 就像詛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