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邢司的抬了抬下巴，指向小姑娘的地方。

    明生有些意外，頂多七八歲的姑娘，有這么大的力氣？

    怕是拿個花瓶都吃力吧？

    不過他倒是聽說過，從前有戶人家著火了，房子塌下來，柱子砸到小女孩的母親，小女孩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將整根柱子撐起，把母親救了出來。

    大概是太擔(dān)心了吧？

    旁邊的女子尸體，是她的母妃？

    “死了也好?！泵魃鷵u搖頭，“省得禍害其他人。”

    慎邢司的人蹙眉，“怎么說？”

    他便將賢福的為人，和他平時色咪咪的盯著過往宮女的事道了出來，本也是如此，沒什么好隱瞞的，就當(dāng)幫慎邢司盡快結(jié)案吧。

    他把能說的都說完，慎邢司才放行讓他走。

    明生到長錦宮的時候，長錦宮已經(jīng)升起了煙囪，做起了飯。

    隔壁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長錦宮就像游離在其之外一樣，照舊過自己的小日子。

    獨(dú)住一座小宮殿，前院種菜，后院種草留著當(dāng)柴，廊下掛了新洗的衣裳，離老遠(yuǎn)便聞到一股子泡菜味，很有生活氣息。

    他以前在長懷過的也是這般悠哉，家里不說富貴，也是不缺錢的，有一間鋪?zhàn)樱懊尜u東西，后面住人。

    院里還有一顆桂花樹，到了季節(jié)花一開，滿屋子飄香。

    花瓣不僅能拿來做糕點(diǎn)，還能泡茶喝，長錦宮要真再多一顆花樹，便與他小時候一模一樣了。

    他本以為進(jìn)了宮，遠(yuǎn)離了那種生活，這輩子再也瞧不著了，沒成想老天爺待他不薄，叫他又切身體驗(yàn)了一把。

    也不算切身吧，頂多是旁觀，旁觀也好，光是看著便心生羨慕和向往之情。

    其實(shí)日子不需要大富大貴，這般就很好。

    許是今兒來晚了，平時都是他等里頭起床，今兒里頭等他來。

    剛到便聽到小孩喊他，“你今天怎么這么晚？”

    他坐下來，“路上遇到點(diǎn)事?！?/br>
    晃了晃手里的東西給他看，“瞧瞧這是什么？”

    古扉眼前一亮，“文房四寶！”

    “咦？”他挑眉，“居然認(rèn)出來了？”

    古扉白了他一眼，“我以前好歹是皇子，文房四寶還是見過的！”

    明生摸了摸他的腦袋，“知道，逗你玩的?！?/br>
    他把東西從門縫里塞進(jìn)去，“以后就不用在墻上和土里寫字了?！?/br>
    這么多夠他用一年的，如果正面反面都用，字寫小一點(diǎn)的話。

    “以后有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我也是讀過幾年書的?！彼€挺喜歡看書，不過看不來那些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更喜歡看話本小故事。

    有神話的，有愛情的，也有許多寫宮里的，從宮外傳進(jìn)來，他一看便知道寫話本的不了解宮廷。

    什么宮女啊，隨隨便便就被皇上看上，還有長相普普通通的，被皇上愛的死去活來。

    要么就是那種沒有一技之長的，皇上差點(diǎn)為了她放棄一片森林。

    總之皇上可真忙，誰都要喜歡。

    當(dāng)然啦，也不乏好的話本，有時候看著看著，眼淚不由自主跟著下來，有時候也會因?yàn)槟硞€人太壞而憤怒，恨不能進(jìn)書里揍那壞人一頓。

    看的多了，這種情緒也逐漸少了，大概是經(jīng)驗(yàn)豐富，曉得話本里的角兒死不了吧？

    他們最終結(jié)局都是美好的，千篇一律，老婆孩子熱炕頭，話雖如此，他還是喜歡看。

    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當(dāng)真沒錯。

    “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彼綍r過來，都會帶上話本，一坐一整天不帶悶的。

    看話本這個愛好并非他一開始就有的，是跟一個同僚學(xué)的。

    以前隔壁住了個高高瘦瘦的小太監(jiān)，每次干活都很快，干完就躲在角落看話本，性子孤僻，也不與人接觸。

    后來有一次因?yàn)榭丛挶就顺燥垼砩橡I的睡不著，被他發(fā)現(xiàn)了，將藏的饅頭分享出去，從此多了個朋友。

    這個朋友把自己珍藏的話本分享給他，他一看便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宮里許多宮女也喜歡看話本，做一些不切實(shí)際的夢，期望有一天自己能如話本里的角兒一樣，一步登天，飛上枝頭當(dāng)鳳凰。

    他們看話本是為了什么？打發(fā)時間？還是學(xué)習(xí)里頭如何與姑娘接觸？

    總之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是喜歡看。

    他與那位同僚很有默契，互相替換著買，從不買重復(fù)的，可以省些錢，后來他被安排去了其它地方，才與同僚離了心。

    再后來似乎不用再省吃儉用買話本了，因?yàn)橛腥颂嫠I了，別的可以拒絕，這個無法拒絕。

    他心態(tài)很好，總覺得被啃之后什么都不收吃虧了，可勁敗那人的錢財，也是一種懲罰他的方式。

    看守冷宮無聊，他一天可以看兩本小話本，一本五六個銅板，有時候紙張緊張的時候十個。

    一天看二十個銅板，一個月就是六百個銅板，再加上吃吃喝喝和點(diǎn)心糖果，養(yǎng)他要不少銀子呢。

    希望那人懂點(diǎn)算賬，知道虧了早點(diǎn)收手。

    “嗯?！惫澎闆]有拒絕。

    花溪有時候很忙的，要干很多活，確實(shí)沒什么空教他，以后請教明生哥哥也是一樣的。

    “對了，”他想起來，取下頭上的帽子給明生看，“花溪給我做的，好看嗎？”

    明生歪頭從門縫里看去。

    帽子用的是床單的布，上面繡著古老的花紋，與身上粉色的衣裳不太配。

    最關(guān)鍵的是，并不好看，戴起來還費(fèi)勁，要在后面扎個小辮子，像小姑娘一樣。

    湊近細(xì)瞧，做工粗劣，修剪不整齊，一邊高一邊低，手藝活委實(shí)是差。

    不過他知道花溪在古扉心里很重要，容不得別人說半句閑話，所以昧著良心道，“好看?！?/br>
    “真的嗎？”古扉很開心，“我也覺得很好看?！?/br>
    還沒有審美這個東西，只覺得花溪做的都好，都喜歡。

    “花溪說也要給你做一頂呢。”

    明生眨眨眼，“是嗎？”

    這時候只要保持微笑就完事了，畢竟是一片好心，拒絕好像顯得不太禮貌。

    第35章 手殘一黨

    “是啊。”古扉重新把帽子戴回去。

    他長得粉琢玉雕，也架不住帽子太丑，只注重保暖，沒怎么留神做工和樣式。

    頭頂?shù)奈蛔铀坪醪粫幚?，索性做了個收邊的，像倒扣的錢袋子，口子上系了個蝴蝶結(jié)，怎么看怎么像女孩子戴的。

    “為什么不用昨天的布？”他記得昨兒他送了布來著，特意選的黑色，給古扉做衣裳可以，給花溪也成。

    “花溪說這料子還有一點(diǎn)，不能浪費(fèi)。”古扉如實(shí)道，“最后一點(diǎn)了，什么都做不了，就夠給我縫帽子的?！?/br>
    他的腦袋小，用料也少，足襪已經(jīng)有了，縫‘圍巾’又不夠長，往他腦袋上一套，正好，于是做了帽子。

    花溪說是特意給他做的，不是為了節(jié)約布料，所以為什么要多此一舉特意解釋一下呢？

    總覺得不像她會做的事。

    明生點(diǎn)點(diǎn)頭。

    用完了，也就是說下次再縫不是這種，應(yīng)該是他給的黑色布料，那料子簡單，沒什么花紋，黑色不顯眼，只要裁剪別太差，一些小瑕疵看不出來。

    突然有些期待，自從離了家，還從來沒人給他縫過東西，手工的和其它的不一樣，意義重一些。

    今兒來的太晚，晚到日頭都出來了，晨光不太強(qiáng)烈，也不會太弱，照在身上竟覺出暖意。

    明生倚在門上，抬眼瞧了瞧，大抵是天氣太好，所以心情也很不錯？

    古扉又在他脖間看到了青痕，不知道為什么？總也消不掉，花溪的藥明明很管用的。

    他摔著碰著，抹上沒多久就好了，為什么明生的還不好？

    似乎不太想被人知道，一直縮著脖子，偶爾會忘記，叫他不小心留意到。

    古扉把脖間的‘圍巾’取下來，從門縫里塞出去，“這個是花溪給我做的，你在外面更冷，給你戴吧?！?/br>
    其實(shí)是想替他遮住脖間的痕跡，既然不想讓人知道，纏上繃帶也像欲蓋彌彰似的，還是會被發(fā)現(xiàn)，然后瞎猜瞎想，說是冷，他送的，或許會是個好借口？

    明生愣了愣，他不笨，自然猜到了，畢竟花溪對古扉來說很重要，只要是她做的東西，再丑再難看也完全沒有下限的喜歡。

    平時碰都不會讓別人碰，珍惜的很，突然拿出來要送他，自然不可能是巧合。

    是方才他抬頭看天的時候不小心露出了脖間，被他看到了？

    小孩兒雖然小，但是心思不少，居然能這么周到？還知道替別人著想？

    “真是個好孩子?！彼滩蛔∩斐鍪秩嗔巳喙澎榈哪X袋。

    不是第一次了，越揉越順手。

    如果是其他皇子，自然是不可能這般的，不過古扉被貴妃娘娘和花溪教的很好。

    懂禮貌，尊長幼，也不怎么在意那些虛的，還喊過他幾聲哥哥，倒是叫他占了便宜。

    古扉也被他摸習(xí)慣了，沒怎么在意，其實(shí)如果是他喜歡的人的話，還挺喜歡被摸的，代表著他也被他們喜歡。

    比如說母妃，花溪，再比如說——明生？

    “古扉？”

    屋里突然傳來聲音，清脆好聽，又熟悉異常，古扉一聽就知道是誰？

    整張臉都寫了喜悅，與明生說了一聲，拿起地上的文房四寶，迫不及待朝花溪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