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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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念一怔。 鮮血,猶在暗處緩慢地滴落。 秦念低頭看了看,那血的顏色與記憶中那紅頭繩的顏色,仿佛也沒什么兩樣。 秦念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她是秦老叫化在一個(gè)三月里的洛陽城門口撿到的棄嬰,那時(shí)候連五官都沒長全,像是剛出生就被扔在了路邊的。秦老叫化撿了她回去,拿自己每日起早貪黑辛辛苦苦討來的殘羹剩飯嚼碎了喂給她,就這樣,竟然真的將她養(yǎng)活了。 秦老叫化只記得那是個(gè)三月,卻記不住準(zhǔn)確的日子。所以每到三月時(shí),他都會拿出自己積攢了一年的積蓄,到集市上去換一些小玩意兒,每到哪一日興起了,便當(dāng)做生辰的禮物送給秦念。在這些禮物之中,秦念最喜歡的就是那一根紅頭繩。 那是秦老叫化買來絲線,自己親手撮成的頭繩。老叫化眼睛瞎了,即使在日頭最亮的時(shí)刻坐在門檻上,眼前也只能看見一片薄弱的白影。但如果將那三五條細(xì)絲線捧在手中,仔細(xì)去瞧,卻竟然好像還能勉強(qiáng)瞧見一點(diǎn)微渺的紅光。 他就憑著那一點(diǎn)微渺的紅光,將那絲線揉搓了三天,才撮出那短短一段的頭繩,送給秦念。 時(shí)日過了太久,她甚至已忘記了爺爺?shù)哪樱苍S就和這世上每一個(gè)年老的瞎子一樣,溝壑縱橫的臉,窅陷無光的眼,吃飯的時(shí)候總是會不慎從嘴角漏出些飯粒,走路的時(shí)候習(xí)慣性地抬起雙手摸索四周……但她卻總是記得爺爺死去時(shí)的模樣。 骯臟血污,遍體鱗傷。 那一夜,她躲在暗處,看著爺爺搖搖欲墜地?fù)]著一根木棒抵擋那些人。木棒只一下就被對方的利劍切斷,但爺爺卻還是不停地與他們搏斗著,即使自己老得連身子都難以挪動(dòng),即使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見…… 雖然爺爺根本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但是秦念知道,他是為了躲在暗處的小小的她,才會這樣與惡徒拼命的。 她就是知道。 而現(xiàn)在,沈秋簾問她:“秦大當(dāng)家,你還記得,你爺爺當(dāng)年是怎么死的嗎?” 她記得的。 她雖然從未刻意去回顧過,但卻始終記得那么清晰。她用了十多年的時(shí)光,才讓自己慢慢地將那回憶的刺人棱角漸漸地磨平。但最后卻還是被挖出來了—— 也許只是因?yàn)樗闹刑^清楚地明白,爺爺是因?yàn)橹x隨而死的。 如果不是她擅自從洛水邊救了謝隨回來,春雨鏢的人也就不會追殺到破柵欄的家中,如果不是謝隨那一晚擅自離開,爺爺也就不會獨(dú)自迎接那些人的屠刀而死去…… “秦大當(dāng)家,我一直不明白,”沈秋簾輕輕地嘆了口氣,“你為什么能死心塌地地跟著謝隨這么多年?殺你爺爺?shù)娜穗m然是春雨鏢門下,但謝隨恐怕也能算上幫兇吧?” 肩頭血流不止,秦念捂住了,指縫間卻又滲出血來。她努力不讓自己被沈秋簾的話鋒所左右,“你是想將我困死在這座古墓里嗎?” “對呀。”沈秋簾卻理所當(dāng)然地道,“這難道不是最省力的法子?” 秦念冷冷地道:“你就不怕夜長夢多,事久生變?” “能生什么變數(shù)?”沈秋簾笑道,“難道你以為,謝隨還能趕得上來救你?沒用的,今日我方聽聞,他確實(shí)已到了長江邊了,但是沒用的——侯爺還帶著兩千五百人的禁軍在山下迎接他呢。” “什么——”秦念一聽果然急了,“兩千五百——” “不瞞你說,”沈秋簾柔柔地道,“我們殺光紅崖寨、起云淑妃的棺材,是陛下與她、謝家與她,都有私怨。但是我們同你,卻沒有什么仇恨的。你盡可以在這古墓里待著,直到我們將外邊的事情處理干凈,自己走了,你就可以出來,便天地逍遙去——你說這樣,不好嗎?” 暮色如晦,晚風(fēng)颯颯,將沈秋簾的話音也吹得寒冷徹骨。但她的語氣卻偏偏那么溫柔,溫柔得好像一切痛苦都與秦念感同身受。 墓道口的韓復(fù)生聽見這話,卻突然如驚弓之鳥一般抬起了頭看向沈秋簾,灰白如土的神情就如片刻前聽見她對自己的許諾時(shí)一樣,根本不能置信—— 假話,全是假話。 明明全是假話,可是這個(gè)女人,卻可以說得像真的一樣,那么誠懇,那么溫柔,甚至好像是在為秦念設(shè)身處地地著想…… 韓復(fù)生低下頭,看著自己滿是血污的雙手。 穿過張開的五指,可以看見死去的那個(gè)孩子,手里還緊緊地抓著那一根蘆桿,鮮血染透了他身下的土地。 那土地上約莫是用蘆桿畫了一張人臉,有長長的頭發(fā)、大大的眼睛,只能看出是個(gè)女孩,鮮血流淌過去,很快就將那張臉覆蓋掉了。 韓復(fù)生想,自己方才,真的是就這么簡單地,殺掉了一個(gè)小孩嗎? 沈秋簾還在說話。 “秦大當(dāng)家,我知道你想報(bào)仇,但死人都已經(jīng)是死人了,還是活著比較要緊。至于謝隨嘛,他的事情你難道還要再管?如果不是謝隨,你怎會痛失至親,顛沛流離這么多年?”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歡他,可若不是因?yàn)槟阆矚g他,你又怎會有這么多年的傷心絕望?” 第66章 心結(jié)(三) 紅崖山下, 各個(gè)路口,已全被延陵侯的兵馬堵死。 謝隨將行動(dòng)不便的蒯藍(lán)橋安頓在城中, 只身尋路上山, 但饒是他找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 最后卻還是撞上了謝陌。 冬末春初的夜色如澆漓的酒,薄而無味, 只有長風(fēng)刮過干枯如劍的樹梢。幾片黃葉落在了謝隨腳邊, 他抬起頭, 見謝陌就站在自己十步開外,身邊一字排開十?dāng)?shù)名武人,而他們的身后更是密密匝匝的腳步聲,數(shù)不清還有多少人正跟來。 今夜月光隱沒, 本就狹窄的山間小徑,樹林中黑暗無光,不知其中還藏了多少埋伏。 “上奉皇命, 捉拿欽犯謝隨?!敝x陌的聲音冷酷如金鐵。 謝隨嘆了口氣, 站定了,卻還喚了他一聲, “云子。” 謝陌沒有回答。 謝隨并不拔刀, 卻只是振了振長袖,以示并無敵意:“云子,我還是想問你一句話?!?/br> 謝陌冷聲道:“說。” 謝隨的話音溫和得好像害怕驚動(dòng)了什么, 但眼神卻剎那淬出冷厲的光——“娘親她, 究竟是怎么死的?” *** 謝陌盯著他, 好像要將他盯穿。 十五年了,他真的很想看看自己的大哥有什么改變,可是他卻又看不清楚了。 夜色極寒,空中似乎飄飛下幾片雪花,又似乎只是謝陌的錯(cuò)覺。 “怎么死的……”他慢慢地重復(fù),突然又大笑,“你以為娘親是我殺死的,是不是?” 謝隨沉默,但這沉默顯然意味著肯定。 “不錯(cuò),我是給娘親喂了藥!”謝陌大聲道,“每一日每一夜,她都活在當(dāng)初欺騙了你的痛苦中,活在對不能回家的兒子的思念中,她那么難過,難過到連覺都睡不好……我就給她喂安眠的藥,每一夜,讓她能睡個(gè)好覺!”他的笑聲在寒夜之中聽去,宛如夜梟悲鳴,尖利而慘烈,“但她每每醒來的時(shí)候,卻還是會問,季子回來了嗎?大哥,你說呢,季子回來了嗎?!” 謝隨輕輕垂下了眼簾。 沒有人能看見他露出了怎樣的眼神,謝陌也不能。 無家的游子,終究不曾歸來。 游子本就無家,又能歸向何處? 謝隨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謝陌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的手,咽了一口唾沫。他想起jiejie說過的:“他身上帶著剔骨針,就與廢人無異,你帶著十?dāng)?shù)個(gè)江湖好手,還有禁軍助陣,根本不必怕他?!?/br> 怕他? 不,不不,自己怎么可能怕他呢? “云子。”謝隨卻并沒有立刻拔刀,而只是看著他,嘆口氣,“你還記不記得,很多年前,我曾經(jīng)帶著你偷偷玩刀的事?” 謝陌怔了一怔,隨即冷笑,“怎么不記得?娘親將我們罰得好重,抄了三天的書?!?/br> “你喜歡刀的吧?那個(gè)時(shí)候。”謝隨淡淡地道。 “是啊,我喜歡刀,可我既不是少林方丈的嫡傳弟子,也不是延陵侯府的長子長孫,我就連摸一把刀也沒有資格?!?/br> 謝陌這話說得很突兀,語氣也越來越急,好像竭力要證明什么,反倒令謝隨驚詫地抬起了頭:“你說什么?” “我說,我沒有資格!” 三軍陣前,謝陌仿佛自暴自棄一般地大吼出聲。 “你在少林寺練武的時(shí)候也好,你跟著爹娘進(jìn)宮的時(shí)候也好,你在爹的書房里和他一同參議朝政的時(shí)候也好——我都只能讀書!別人說得倒好聽,”他冷笑一聲,“說延陵侯府一對芝蘭玉樹,一個(gè)做大官,一個(gè)做通儒,可是我不想做通儒!” 謝隨的身子晃了一晃,“你竟是這樣想的?” 謝陌咬住了牙,好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失態(tài),但他的眼神已經(jīng)倉皇地破碎掉了。 “大哥,我是第三個(gè)孩子,如果你不走,我始終會覺得自己是無用的?!彼穆曇魸u漸地低了下去,仿佛裹挾進(jìn)了冰寒的雪片,在夜風(fēng)中沉默地低徊,“還有,也許你不相信,我……我喜歡……我喜歡過,秋簾。” 但那已經(jīng)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他如今說出口,都想笑話自己。 “大哥,你年少成名,縱橫朝野,一切的一切,對你來說,都得來得太輕易了?!敝x陌認(rèn)真地道,“可我不是這樣的。我如今擁有的一切,無論是地位、財(cái)富還是秋簾,全都是我不擇手段、不計(jì)代價(jià)去搶來的。大哥,你可以很瀟灑地拋下這一切,是因?yàn)槟銖臎]有為它們付出過;你知道如今的我要丟掉這一切,有多難嗎?” 謝隨靜靜地聽完了。聽完之后,他直接地問道: “所以你殺了娘親?” 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動(dòng)搖,話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卻正因?yàn)樘届o了,反而有了幾分冷酷的味道。 這樣的大哥,讓謝陌忽然覺得陌生。 ——本來,十五年未曾相見的兄弟,早就應(yīng)該已成為了陌生人。但不知為何,謝陌總還是把自己的大哥看做一個(gè)可圓可扁、無欲無求的人物,他總還是認(rèn)為無論自己做得多么過分,大哥都根本不會生氣。 “你要問我的罪嗎,大哥?”謝陌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誰給了你問罪的資格?” “云子,”謝隨苦笑了一下,“這么多年,你怎么就沒有學(xué)會把賬算清楚?” “上有天命,下有王法,誰給了你問罪的資格?”謝陌卻只是重復(fù),旋而冷笑,“你只不過是個(gè)連家都沒有的人——”他大聲道,“連家都沒有的人,卻要管別人家里的事情嗎?!” “誰說我沒有家?”謝隨平和地抬起眼,夜色深沉,在他眸底掠過一道溫柔的暗影,“我知道你想拖延時(shí)間,但我如今已沒什么話好與你說了。我要救我的妻子?!?/br> 他只往前動(dòng)了一步。 只一步,謝陌身邊身后的所有人都立刻戒備起來。 “你——”謝陌還沒來得及說話,謝隨身影已動(dòng)! 半天林葉蕭蕭,謝隨溜肩錯(cuò)開來襲的數(shù)把兵刃,身子壓低往謝陌的底盤一掃! 謝陌急得直往后跳,而謝隨的長刀竟只是虛招,他左掌平出,一掌將謝陌擊飛了出去! 謝陌的身子飛上了天,又重重地掉落下來,甚至在兵士們中間砸出了一個(gè)坑。 他的身子像一尾離水的魚一樣彈動(dòng)了幾下,鮮血從口中噴出污花了臉,雙眼卻仍死死地、不甘地盯著謝隨。 謝隨提著染血的長刀,一步一步走上前。 而那二千五百人的禁軍和十?dāng)?shù)個(gè)江湖好手,竟然只是給他讓開了道路。 謝隨終于走到了謝陌面前,低頭看著他。 “你、你憑什么……”謝陌一邊說話,口中一邊不斷地滲出血沫來,“我這么辛苦……我這么辛苦……只是想……” 他只是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