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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學(xué)鴛鴦老在線閱讀 - 第52節(jié)

第52節(jié)

    然而,這廝跟著進來,什么也沒察覺到,乖乖地站到了他的身側(cè),甚至給他倒了一盞茶。

    李景允氣笑了:“你沒有話要同爺交代?”

    花月正琢磨著明日該準(zhǔn)備些什么呢,被他這沒頭沒尾地一問,滿眼都是茫然:“交代什么?”

    “五皇子?!彼а狼昧饲米姥?,“拉人家衣袖做什么?”

    原來是這事,花月不甚在意地道:“先前奴婢說錯了話,怕給公子惹麻煩,所以拉他回來想解釋?!?/br>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避嫌,什么叫規(guī)矩?”桌子敲得咚咚作響,他頗為煩躁地道,“衣袖也是能隨便拉的?”

    聽過男女授受不親,倒是沒聽過衣袖也不能拉。花月覺得他是故意在找自己的茬,皮笑rou不笑地道:“那下回奴婢要拉誰衣袖,提前沐浴焚香、上稟先祖,再行動作?!?/br>
    還跟他犟起來了?李景允這叫一個氣啊,想罵她又不知道從哪兒罵起。

    “三爺?!睖毓手獙ち诉^來,伸了半個腦袋往屋子里掃了一眼,見只有他倆在,神色一松,笑著跨進門道,“西邊院子的仵作傳話,說初步查驗,韓天永是先被人下了迷藥,再被人割喉的?!?/br>
    李景允應(yīng)了一聲,沉聲問:“可有兇手線索?”

    “沒呢,西院里當(dāng)時就兩個人,連個下人都沒有,誰也沒瞧見有什么進出?!睖毓手肓讼?,“倒是那壺茶,我看過了,用的是‘二兩月’,北漠有名的迷藥?!?/br>
    好巧不巧,司徒風(fēng)就是北漠來的人。

    撐著眉骨沉默了片刻,李景允嗤笑:“該他倒霉?!?/br>
    “也算是報應(yīng)吧?!睖毓手聪蚺赃呎局幕ㄔ拢揶淼?,“不知小嫂子可否認(rèn)識司徒風(fēng),這人在剿滅大魏皇室的時候,可立過不小的功勞。”

    “不認(rèn)識。”

    才怪。

    花月微微一笑,心情又好了兩分。她覺得常歸是個傻子,刺殺多沒意思啊,血一濺人就沒了,痛苦也不過一瞬間。像司徒風(fēng)這樣的人,哪能死得輕輕松松。

    心里有一團烏黑的東西逐漸扭曲擴張,她舔了舔嘴唇,余光朝旁邊一覷。

    李景允正專心致志地盯著她看,墨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緒。

    “……”像被冷水兜頭一淋,花月瞬間清醒,略微失控的眼神恢復(fù)了正常。

    她心虛地低頭去看自己的鞋尖。

    李景允皺了皺眉,扭頭對溫故知道:“你先去繼續(xù)守著,等御林軍的時候,跟他們一起回宮?!?/br>
    溫故知了然,朝他拱手告退。

    門被帶上,鏤空的花雕在地上漏下斑駁的光。花月正盯著瞧呢,冷不防手腕一緊,整個人跌坐了下去。

    李景允將她接了個妥當(dāng),伸手將人按住,懨懨地將下巴擱在了她的肩上:“你是不是又背著爺做壞事了?”

    心口一跳,花月垂眼:“奴婢什么時候背著爺做過壞事?”

    “明人不說暗話。”他冷聲在她耳邊道,“你認(rèn)識司徒風(fēng)?!?/br>
    一股涼意從尾骨往上爬,花月不自在地動了動,卻被他抱得更緊。她很想狡辯兩句,但他的語氣實在太過篤定,連兩分疑問都不曾有,狡辯也沒什么意思。

    于是她咬著唇沉默,看向自己覆在他衣擺上的裙角。

    “爺只好奇一件事?!绷纤膊粫拱祝罹霸誓罅四笏氖种?,沒好氣地道,“既然看司徒風(fēng)不順眼,為什么殺的是韓天永?!?/br>
    誰讓他碰上了呢。

    花月在心里回答,卻沒開口。

    他好像也不指望她開口,只自顧自地道:“有太子護著,司徒風(fēng)未必會償命,至多是下放亦或是調(diào)派出京華?!?/br>
    懷里的人扭了扭,想掙開他。

    李景允不高興地鉗住她的雙手,空出另一只手來捏了她的下巴:“狐貍尾巴都露出來了,還敢跟爺齜牙,是想爺把你送去太子跟前領(lǐng)賞?”

    “爺真想送,那便送吧?!彼粗难劬?,幽幽地道,“奴婢正好跟太子說說,四月初二那日公子到底去了哪里?!?/br>
    “……”神色微變,李景允瞇起了眼。

    “公子與太子殿下交好,借他的大樹乘涼,卻背著他救長公主的人、收長公主的紅封?!被ㄔ螺p嘆一口氣,“公子好奇奴婢之事,奴婢何嘗不好奇公子在做什么。”

    “你威脅我?”

    “奴婢不敢?!彼龘u頭,雙目平靜地看著地上的光斑,“奴婢只想守著自己的本分,做將軍府的下人,還請公子高抬貴手?!?/br>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玉石俱焚。

    李景允咬了她一口,依舊是咬在肩頭上,惡狠狠的,用了賊大的力氣:“在話本子里,知道太多秘密的奴才,都是會被滅口的?!?/br>
    花月吃痛,倒也沒躲,只道:“那是知道太多的蠢奴才,聰明的奴才會把自己的命和秘密捆在一起,主子動手前也得好生思量一番,給個下人陪葬值當(dāng)不值當(dāng)?!?/br>
    他當(dāng)真是拿這人沒辦法,本來只是想讓她敞開心扉說實話,他能幫也會幫,可不知怎的說著說著就成了個要陪葬的架勢。

    松開她,李景允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一個女兒家,在什么時候會突然變得讓人難以掌控,甚至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御林軍撤出山莊的時候,他拿這個問題去問了最懂人心的溫故知。

    溫故知一邊牽馬一邊回答:“自然是她曾對一個人動過心,但后來不再心動的時候?!?/br>
    動心的女兒家最好擺布,管你說什么,只要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的,她都會信??梢坏┠奶焖研乃际栈厝チ?,那這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她變得十分不好糊弄,甚至聰慧得能做一國之師。

    翻身上馬,溫故知納悶地回頭問:“三爺,這世上還能有您拿著沒辦法的姑娘?”

    “沒有。”李景允別開頭,悶聲道,“隨便問問?!?/br>
    意味深長地看向遠(yuǎn)處朝這邊走過來的殷花月,溫故知笑了笑,也沒拆穿,只朝他一擺手,揚鞭就朝前頭回宮的御林軍追上去。

    “公子。”花月走到他身側(cè)道,“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何時歸府?”

    李景允望著那一行車馬帶起的灰塵,許久也沒有說話。

    眼下絕不是什么兒女情長的好時候,他也不該在這上頭花費心思。

    ——腦子是這么告訴他的。

    可是,心口不聽話地縮成一團,悶得他難受。

    她在什么時候?qū)λ麆舆^心思?李景允想。

    兩人親近是有的,可大多是他連哄帶騙,她對他好也是有的,可身份擺在這兒,她的好也未必是那個意思。

    也許最情動的時候,是她問他喜不喜歡她?

    可那時候她的雙眼里滿是戒備和懷疑,沒有半點害羞和期待,仿佛只是在跟他確認(rèn)午膳吃什么一般,平靜而冷淡。

    他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

    其余的時候呢?他在腦子里飛快地想了一遭,能想起來的都是自己抱她吻她的畫面,而殷花月這個人,只要清醒著,就沒對他主動過。

    眉間攏起,李景允頗為惱怒地道:“現(xiàn)在就回吧,爺去跟太子和五皇子告辭?!?/br>
    花月不知道他為什么又不高興了,不過鑒于之前那段不算愉快的對話,她決定不招惹他,乖乖地等他行完禮出來,便跟著上車回府。

    回府之后,花月去了主院請安,李景允一個人先跨進東院的大門。

    “公子累壞了吧?”八斗迎上來道,“主屋里已經(jīng)燒了新茶。”

    他點頭,卻沒往主屋走,腳下一拐,轉(zhuǎn)去了側(cè)邊的廂房。

    殷花月平時雖然都住在主屋,可自己的東西都是放在側(cè)邊廂房里的,東西不多,也沒什么私密之物,所以八斗時常來灑掃。

    見公子突然進這間屋子,八斗很好奇,跟著進來抹了抹門框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地問:“公子想找什么?”

    簡單的擺設(shè),一眼掃去能瞧見所有的東西,李景允看向床邊堆著的那一摞盒子,眼含疑惑。

    “那是之前從寶來閣抱回來的?!卑硕焚N心地給他解釋,“貴重的都送去主院了,這一堆是絲線綢緞之類的,之前殷姨娘時常擺弄,可不知什么時候起,她就收了不做了,全堆在這兒?!?/br>
    李景允走過去打開最上頭的盒子看了看。

    一雙納好的鞋底工工整整地疊在里頭,旁邊還放著繡了半幅的鞋面,玄色的底子,用銀線繡了一半的獸紋,線頭都沒來得及收,就這么卷著。

    殷掌事,在你買東西的盤算里,有沒有爺?shù)囊幌兀?/br>
    “……”

    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韓霜之前送了爺一枚南陽玉蟬,你這一個紅封未必買得著更好的。

    腦海里無端響起這些聲音來,李景允盯著這一雙沒做完的鞋,突然有點想笑。

    他口無遮攔慣了,說出去的話一轉(zhuǎn)眼就會忘。他以為她也會忘,可是沒有,她也曾認(rèn)真地盤算過給他一份更好的禮物。

    只可惜,他好像錯過了。

    舌根微微泛苦,李景允蓋上盒子,抿唇看向了窗外。

    主院里。

    花月趴在莊氏的膝蓋上,旁邊的奴仆都已經(jīng)退了下去。她任由莊氏撫摸著頭發(fā),像只乖巧的貓一樣半瞇起眼。

    “夫人?!彼÷暤?,“奴婢今日見著了司徒風(fēng)。”

    撫著她腦袋的手一僵,莊氏怔愣地低頭看她,手指慌亂地去摸她的臉。

    “奴婢沒事,也沒哭?!被ㄔ滦Σ[瞇地按住她的手,“奴婢只是覺得有趣,那么兇惡的一個人,今日被禁衛(wèi)押著走出來的時候,鬢邊竟然有白發(fā)了?!?/br>
    她歪了歪腦袋,很是困惑地道:“這才幾年,怎么會就有白發(fā)了呢?”

    當(dāng)年司徒風(fēng)為了搶頭功,帶人闖進大魏禁宮、一刀刺穿她皇嫂肚腹的時候,分明還是意氣風(fēng)發(fā),紅光滿面的。

    想起故人,花月又咧著嘴笑開了。

    皇嫂是個很漂亮的姑娘,跟討人厭的殷寧懷不同,她活潑又靈動,總是拉著她翻墻去偷果子吃。

    花月曾經(jīng)好奇地問她:“皇嫂,為什么進貢來的上等果子咱們不吃,非要來偷這洗衣司的酸棗?嘶,真的好酸。”

    皇嫂就神秘兮兮地捂著嘴同她道:“因為我懷孕了呀,甜的果子不好吃,就這酸的最好了?!?/br>
    嚇得將果核都咽了下去,她瞪著眼直拍心口:“懷孕了為何不告訴御醫(yī)!”

    “噓——”面前的小姑娘狡黠地笑起來,又有些害羞地低下頭,“我想先瞞著,等你皇兄從觀山回來,好第一個告訴他?!?/br>
    洗衣司那一棵棗樹上碩果累累,被秋風(fēng)一吹,帶來一陣香氣?;噬┚妥诠麡湎?,一邊吐棗子核一邊笑著掰手指:“我要給他生個好看的孩子,要白白胖胖,長大了要跟他一樣會疼人……”

    尖銳的刀尖帶著刺耳的聲音把畫面扎破,光和影之間破開一個巨大的豁口,接著就有艷紅的血如泉水一般涌出來,糊滿了棗樹和皇嫂的笑臉。

    花月趴在莊氏膝上,從心肺至喉嚨,無法控制地抽搐。

    “乖,囡囡乖?!鼻f氏抱緊了她,一下又一下地?fù)嶂谋承?,有些著急又不得不放緩語調(diào),柔聲哄她,“不想了,都過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