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溫故知聽得挑眉,腦海里飛快劃過去一個人影。 他摸著下巴笑了:“晾著。” “為什么?”花月不解,“當真心悅,不會想廝守?” “若這是什么太平盛世,那我定是將她八抬大轎迎過門。可現(xiàn)在不是啊。”溫故知搖頭,望向遠方聲音極輕地道,“別看咱們這些錦衣玉食的人,瞧著鮮亮,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刀光劍影。就眼下這局勢,我娶她,不是害了她么?!?/br> “……” 心口好像被什么東西給刺了一下,花月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袖,呼吸跟著一輕。 溫故知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完全沒意識到聽這話的人會怎么想。他吧砸了一下嘴唇,喃喃道:“那小丫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懂?!?/br> 昨兒還跟他鬧脾氣,讓他有多遠滾多遠來著,特別不好哄。 唏噓感嘆了片刻,溫故知抬頭想與花月再說,卻發(fā)現(xiàn)面前這人不知什么時候走了。 庭院里沐浴著驕陽暖光,一片好春色,可就他一人站著,左右看看,瞧不見人影。 溫故知撇嘴,繼續(xù)回藥房去熬藥。 李景允聽韓霜哭訴完了之后,發(fā)現(xiàn)身邊的小狗子一直沒回來。 他納悶地出門找了一圈,問藥房里的溫故知:“看見你小嫂子了么?” 溫故知正扇著火,聞言頭也不抬地道:“先前還在庭院里,后來不知道走哪兒去了?!?/br> 還真是越來越不像話,李景允皺眉轉(zhuǎn)去別處,心想這人之前還挺有分寸,今日在別人的地盤上,怎么還亂跑起來了。 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他心里跟著一緊。 這是韓府的地盤,韓霜尋死,韓家人心里都不好受,別是把火氣撒在殷花月頭上了吧? 步子加快,他在韓霜繡樓附近找了兩個來回。 沒人。 臉色越來越難看,李景允一把抓過韓府的管事,冷聲問:“我?guī)淼哪莻€人呢?” 管事被他嚇了一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方才從側(cè)門離開了?!?/br> 走了?自己一個人?李景允聽著就笑了:“不掰斷你兩根骨頭,你是不是不會說實話?” 管家哀嚎連連:“三公子,當真是走了,您要不回去看看?!?/br> 這糊弄人的話,他自個兒都說了千百回了,哪里肯信,直接扭著管事去找韓霜。 韓霜本來都睡了過去,被他這吵醒一問,哭著就又往床柱子上撞。下人急忙去請韓府的老爺夫人,一群人嘰嘰喳喳地就鬧騰了起來。 沒管韓家夫婦的怒罵和譴責(zé),李景允渾身戾氣地搜了大半個韓府,確定找不到人,才打道回府。他想過了,若是將軍府里也沒人,他就帶人回去把韓府拆了。 結(jié)果一下馬車,他就看見殷花月好端端地站在將軍府東側(cè)門邊。 還在笑著與人說話。 滿心的擔(dān)憂凍成了一塊寒冰,李景允在原地站著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大步上前,將她扯了個趔趄。 “誰給你慣出來的毛病?!彼募纾劾锕纹鹆藠A著冰刺的暴風(fēng),“走了也不會跟爺說一聲?!” 花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聲吼得沒反應(yīng)過來,抬眼看向他,無辜又茫然。 李景允是真氣壞了,看著她這副模樣,他覺得自個兒方才那大鬧韓府的舉動就是一個純傻子,被她耍得團團轉(zhuǎn)。 “你故意的是吧?想看爺為你緊張一回,為你怒發(fā)沖冠,著急得上躥下跳才滿意?!彼艘豢诖謿?,捏著她肩頭的手漸漸收緊,“你們女人這點心思,什么時候能收干凈些,非要無理取鬧來宣泄自己的不滿?韓霜上吊,你玩消失,爺欠你們的是不是?” 花月被罵懵了,呆愣愣地看著他,直到聽見最后一句話,才慢慢回過味來。 她想笑,嘴角卻揚不起來,只能尷尬地抿了抿。 喉嚨里堵著一團東西,咽了兩回終于咽了下去,花月清了清嗓子,聲音卻還是沙?。骸版緵]有那個意思?!?/br> 給他看了看手里抱著的藥包,她一字一句地解釋:“方才是霜降來傳話,說夫人舊疾復(fù)發(fā),她找不到方子,讓奴婢來看看藥材。” 一邊的霜降已經(jīng)被他嚇得臉色發(fā)白,聞言跟著點了點頭。 花月想了想,還是將笑意掛了上來,溫軟地道:“沒知會一聲就走了是奴婢不對,奴婢給公子認錯,奴婢以為公子會多陪韓小姐片刻,也不好打擾,想著抓了藥材就立刻回去的。” 她交疊好雙手,恭恭敬敬地給他屈膝行禮:“奴婢知錯,請公子寬恕?!?/br> 一口氣提在心口,沒能舒出去就被堵在了這里。李景允捏著她的肩,罵也不是,不罵好像情緒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來。 他就這么瞪著她,喘著粗氣。 霜降看不下去了,鼓起勇氣將花月護去身后,皺眉道:“三公子,她也不是故意的,您罵也罵了,消消氣。” 原本也沒覺得有什么,被人這么一護,花月倒是有些眼熱。 這人吶,什么委屈都能受,最怕的就是受了委屈有人護著你,越護哭得會越兇。霜降顯然不明白這個道理,還跟老母雞護崽子似的半抱著她,輕輕拍了拍。 她不太想在李景允面前哭出來,那屬實太過丟人,所以花月推開了她,拿出自己殷掌事的氣勢,笑道:“公子若還不消氣,待會兒罰了奴婢便是,眼下先讓她去給夫人送藥,奴婢陪您回韓府去吧?” “不用了?!彼]眼,拂袖跨進門去,冷聲道,“韓府那邊暫時不必再去,你隨我過來?!?/br> “是?!?/br> 長這么大,李景允還沒跟誰服過軟道過歉,但是吧,他現(xiàn)在冷靜下來一想,方才吼人好像是吼得過了些,小丫頭眼睛都紅了。 人家也沒恃寵而驕,是事出有因。 進主屋去倒了杯茶,他摸著杯沿猶豫,這話該怎么開口,才能既不掉面子,又讓人知道他在認錯。 還沒想明白呢,面前就又遞來了一杯茶。 殷花月雙手舉著茶杯,低著頭給他遞了上來,輕聲細語地道:“這杯是剛沏的?!?/br> 態(tài)度好像比之前還好了不少?李景允很納悶,小姑娘受委屈了不是該鬧脾氣么,她怎么更乖順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伸手接過茶,心想狗子就是不能太寵,偶爾發(fā)發(fā)火,也讓她知道不能任意妄為。 于是他就把話給吞了回去,心安理得地抿了一口熱茶。 第41章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接下來的幾日,李景允驚奇地發(fā)現(xiàn),殷花月再沒跟他犟過嘴,也再沒出過任何岔子,早膳午膳,更衣看茶,她都做得細致妥帖、滴水不漏。 他說要出門,她便去備車,他說要見客,她便備好茶點然后帶人退得遠遠的。 莫名的,李景允覺得不太對勁。 晚上就寢的時候,他將她拉住,抬眼盯著她低垂的眼皮,沉聲問:“要去哪兒?” “回公子。”花月恭敬地道,“奴婢去睡旁邊的小榻,已經(jīng)收拾好了。” “為什么?”他微惱,“先前也沒說要換地方睡?!?/br> 花月溫和地笑著,很是耐心地給他解釋:“天氣熱了,奴婢擠著公子睡難免不舒服,再者說,睡床上和睡小榻上也無二致,在外人看來,都是睡一起的?!?/br> 她的態(tài)度實在太過誠懇,以至于他再多說一句,都像是在找茬。 李景允不太舒坦,可是好像也沒什么辦法,手被她輕柔地拿開,他斜眼瞧著,就見她抱著被子去小榻上鋪好,然后吹熄了桌上的燭臺。 屋子里暗下來,兩人都各自躺好。 李景允睜眼瞪著床帳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道:“明日是五皇子的生辰,太子殿下要為他在宮外設(shè)宴,你隨我去一趟?!?/br> 五皇子周和珉,舅舅是當朝丞相,母妃卻在冷宮里關(guān)著,圣上對他不太寵愛,太子倒是因著最近廢除掌事院之事與他甚為親近,甚至要親手cao辦壽宴。 花月半闔著眼,眼里盛著窗外傾進來的月光,皎潔又幽深。她像是走了片刻的神,然后輕聲應(yīng)下:“是?!?/br> 朝外頭側(cè)過身子,李景允看向小榻上那一團影子:“你不想搭理爺?” “公子多慮。”她聲音里帶著淺淺的笑意,“公子有什么想問的,奴婢都會答,不想搭理又是從何說起?!?/br> “那為什么你……”他想說她這兩日冷淡,可仔細一琢磨,她每天都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沒有回避他,也沒有故意不與他說話。 把話咽了回去,李景允暗自嘀咕,自個兒怎么也變得敏感多疑起來了,這覺得旁人冷落自個兒的戲碼,是韓霜才喜歡玩的,他一個大男人,沒必要。 “罷了,睡吧?!崩罹霸史黹]眼,想著明日帶這人去見見世面,她一高興,說不定就正常了。 四周重新歸于寂靜,花月也翻了個身,看向窗臺上被月光照出來的花影。 明明滅滅,像極了四爪云龍袍邊兒上的花紋。 五皇子的壽宴擱在了京華一處隱秘的山莊里,赴宴的都是朝中權(quán)貴、公子小姐。太子為表親近,特意穿著他的四爪云龍袍,親自站在庭院里與來客寒暄。 “景允你來得正好?!边h遠看見他們,周和朔就招了招手,“本宮要去一趟后庭,你來招呼一下這幾位大人?!?/br> 他這話說得別有深意,兩字三詞地就把李景允劃為了“自己人”,在場的權(quán)貴聽著都是一笑,李景允倒也不駁,只扭頭對她道:“你去花廳吃茶?!?/br> 這場面,旁邊站個婦道人家終究不合適,花月乖順地應(yīng)了,跟著下人往花廳的方向走。 花廳里坐的都是太太小姐,來這等宴會,穿著大多是正紅戴翠,殷花月這一身妃紅羅裙,進門就受到了八方注目。 大抵是沒料到會有人帶妾室來這地方,好幾個夫人都捏著帕子按了按嘴角,表情不明,性子直些的小姐,徑直就笑出了聲。 “這是誰家的?”有人指著她問旁邊,“是不是帶錯地方了?” 廳里一陣莫名哄笑,韓家夫人看著她,眼神涼得刺骨:“可不敢妄言,這位是李家三公子的心頭好呢,為著她,婚約都不要了。也就是暫時穿穿水色,等扶了正,什么樣的裙子穿不得?” 幾個近好的夫人一聽,紛紛不忿:“我當是什么天仙,也不過爾爾,三公子哪哪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不怎樣?!?/br> “是啊,你看這沒規(guī)沒矩的,半點也上不得臺面,哪里比得上貴門小姐知書識禮?!?/br> 風(fēng)向一定,廳里就七嘴八舌地嘲弄開了,大家都是抱著團過活的人,誰也不愿少說兩句被人劃拉出去,于是起了哄就更加口無遮攔,什么狐媚子、自薦枕席的破落貨都說出來了。 一邊說,還一邊打量門口那人的臉色,想看看她是什么反應(yīng)。 結(jié)果就見她跟沒聽見似的,接過下人遞的茶抿了一口,一雙眼無波無瀾地望向她們,像沒聽夠似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們繼續(xù)說。 “……”韓夫人噎住了,目光怨毒地瞪著她,旁邊幾個夫人也齊齊皺眉。 廳里漸漸安靜下來,花月覺得好笑,放了茶盞想問她們?yōu)槭裁床唤又f,結(jié)果人群里突然出來了一個人,拉著她就往外走。 下意識地想掙脫,可這人的手又軟又溫柔,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 花月怔愣,抬眼看過去,就瞧見一張分外嫻靜的臉。 “隨我來?!彼α诵?,“我不會害你?!?/br> 許是這人身上的氣息實在太過友善,花月放棄了抵抗,跟著她一路繞到了小花園里。 這園子修得精巧,假山飛瀑,鳥語花香。面前的夫人坐在假山邊朝她一笑,五官雖比不得旁的夫人精致,但卻別有一股令人安心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