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李景允若無其事地道:“隨便逛逛,正好給你添些首飾?!?/br> 方才還陰云密布的臉色,瞬間變成了晴空萬里,花月不再追問他在笑什么,反而是翻出了一直收著的兩個紅封,雙手遞到他面前。 “給你了你就收著?!彼麛[手,“去寶來閣里花了也成。” 像是就等著他說這話似的,花月美滋滋地將兩個紅封抱在了懷里,眼珠子滴溜亂轉。 李景允看得好笑:“殷掌事,在你買東西的盤算里,有沒有爺?shù)囊幌???/br> 眼神一滯,她心虛地看了看他,勉強點了點頭。 就這反應,李景允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長嘆一口氣,他表情滄桑地看向遠方:“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br> 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花月坐到他身邊去,大方地拿出一個紅封:“這里頭的都用來給公子買東西。” 他斜眼瞧過來,眼尾有那么一絲愉悅:“想買什么?” 她想了想,試探地道:“隨身的玉佩?” 李景允不屑地哼道:“韓霜之前送了爺一枚南陽玉蟬,你這一個紅封未必買得著更好的?!?/br> 心里一緊,花月尷尬地放下手,睫毛跟著一垂,堪堪遮住自己有些狼狽的眼神。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太對,李景允坐直了身子,剛想再找補兩句,這人就已經(jīng)飛快地將紅封收了起來,臉上恢復了微笑:“那到時候妾身去尋一尋,看有沒有別的稀罕玩意兒?!?/br> “不是。”他張了張嘴,“爺也不是非要什么貴重的……” “公子身份尊貴。”她善解人意地道,“是妾身沒思量周全?!?/br> 掐了一把大腿,李景允心里暗罵,好端端的他說的這叫什么話。真要拉著人說不是故意的,好像沒這個必要,可要是就這么過去了,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身邊這人表情平靜地看著窗外,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看不出喜怒。 李景允沉默,神色復雜。 各家的馬車從進城開始就四散開去,將軍府的馬車停在寶來閣外,里頭有眼色的伙計立馬出來迎接。 “公子夫人里頭請?!被镉嫻硇卸Y,再抬頭一看,“咦?殷姑娘?!?/br> 花月每月都來這地方,與這伙計也算眼熟,笑著朝他道:“我來買點東西?!?/br> 往日她來,都是一身灰鼠袍子,風塵仆仆,平實無華。而眼下,這人換了一襲錦繡紅裙,就著頭上精致的發(fā)釵珠花,襯得膚白如玉,貴氣優(yōu)雅。 伙計滿目贊嘆,然后小聲同她道:“該給咱們掌柜的看看,他肯定不敢再小瞧您。” 像是想起了什么,花月跟著笑出了聲。 背后一道陰影籠上來,將伙計罩在里頭?;镉嬛挥X得莫名一寒,耳邊接著就響起了陰側側的聲音:“好笑得很?” 嚇了一跳,伙計扭頭一看,正對上李景允不悅的眼神,連忙退了三大步:“小的失禮,您里頭請?!?/br> 花月轉頭看過去,卻見他神色如常,甚至近乎溫和地朝她道:“進去吧。” 掃一眼伙計那驚恐的模樣,她茫然地跨進了大門。 寶來閣有兩層,往?;ㄔ露贾桓以谝粯强纯矗裳巯滤龖牙镉秀y子,底氣十足地就拉著他上了二樓。 掌柜的正在二樓的窗邊曬太陽,聽見動靜,隨意扭頭看了一眼,結果這一看,差點掉下椅子。 “三公子?”他滿臉堆笑地迎過來,“您今日怎么親自來了,可是有什么想要的?您在這兒坐會兒,小的給您去取?!?/br> 這得是來光顧過多少回,才能讓掌柜的殷勤至此?花月唏噓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你別瞎想?!彼诹税霃埬槪盃斨爸皇请S徐長逸他們過來?!?/br> “嗯?!被ㄔ乱膊粻庌q,點頭表示聽見了,但不信。 后槽牙緊了緊,李景允往旁邊一坐,伸手指了指她,對掌柜的道:“這小祖宗,帶著她去挑,看她想要什么?!?/br> 掌柜的錯愕了,心想三公子還會帶女人來挑東西?這可是頭一回。 轉頭看向這女人,他更錯愕了:“怎么是你?” 花月皮笑rou不笑地看著他:“候掌柜?!?/br> 從前她來這兒,都是揣著月錢在一樓挑上許久,然后與他討價還價。候掌柜對她這沒錢還想買寶貝的奴婢向來沒個好臉色,誰曾想如今她再來,竟是這么個場面。 臉上笑意有些僵硬,候掌柜余光瞥著李景允,也不敢妄動,還是低頭躬身地請她往簪臺上走。 寶來閣東西繁多,首飾玉器、絲綢緞面,花月挑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盒子疊在一起,有半人高。 候掌柜擦著額上的冷汗,與她小聲道:“之前有些冒犯,您可別往心里去?!?/br> 花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道:“掌柜的怕什么,我不過是借著公子的光過來買東西,又不會少給銀子。” “話不能這么說?!焙蛘乒褓r笑,“我寧可少收您些銀子,也沒道理在三公子身邊結個梁子啊。” 花月更想不明白了:“我家公子雖然出身尊貴,可眼下并無官職,也無建樹,掌柜的何至于如此巴結。” 候掌柜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您不知道?三公子在這外頭,那可是……” “挑好了沒?”李景允等得久了,有些懨懨地走過來。 候掌柜立馬收了聲,朝他笑道:“夫人對本店的寶貝甚是青睞呢。” 滿腹疑竇,花月倒也不急著問,只轉身跟他指了指旁邊的盒子,然后道:“就這些吧?!?/br> 李景允點頭,低聲問她:“餓不餓?” “有一點?!彼?,“現(xiàn)在趕回府,應該還來得及用膳。” “不回去吃了。”他道,“天天吃府里的飯菜也膩,這旁邊有家不錯的酒樓,爺帶你去嘗嘗味道。” 花月一聽,連連搖頭:“夫人還在府里等著呢,要是知道春獵散了咱們還沒歸府,少不得要擔心?!?/br> 候掌柜聽得滿臉驚恐,拼命給她使眼色——順著三公子的意思就行了啊,哪能與這等貴人對著干? 可是,還不等花月接收到他的暗示,面前的三公子就“嘖”了一聲,無奈地道:“行吧,回府?!?/br> 候掌柜:“……” 他覺得自己耳朵可能出了問題,亦或是剛才太困了,他現(xiàn)在是在做夢。 可是,殷花月往他手里放了一疊銀票,掂著沉沉的,也能聞見熟悉的紙墨味兒,怎么都不像是夢境。 “勞煩掌柜的待會兒送去將軍府?!?/br> “是?!?/br> 目光呆滯地送著這兩位出門,候掌柜站在門口發(fā)了會兒呆。 “掌柜的?”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候掌柜回神,定睛一看,又連忙低頭行禮:“韓小姐?!?/br> 韓霜面帶病色,輕咳了兩聲道:“上回我瞧好的那個金鑲玉四蝶玉蘭步搖,你替我送去韓府?!?/br> 微微一愣,候掌柜連忙道:“這個不巧,方才有人剛買走?!?/br> 眉心皺了皺,韓霜略帶戾氣地問:“誰?” “小姐莫怪,是李家三公子的夫人挑走了。” 旁邊的別枝上來就斥:“瞎說什么,三公子還沒立正室呢,哪來的夫人!” 掌柜的一縮,連忙拱手:“見諒見諒,小的也不清楚,只看公子甚是寵愛那姑娘,便當了剛過門的夫人?!?/br> 韓霜閉了閉眼,冷淡地問:“買了很多?” “是,銀票還在這兒呢。”候掌柜連忙攤手給她看。 掃了一眼,韓霜心情甚差,轉身剛要走,卻突然一頓。 她扭回頭來,仔細看了看票面上的密押和水印,臉色驟變。 “是三公子給你的,還是他身邊的姑娘給你的?” 候掌柜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三公子身邊的姑娘給的?!?/br> 點了點頭,韓霜扶著別枝的手回到了馬車上。 “小姐?!眲e枝還有些憤然,“三公子對旁人可沒這么好過,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br> 韓霜若有所思。 車簾落下,馬車晃晃悠悠地就朝禁宮的方向去了,車輪在地上印出長長的印子,蜿蜒扭曲。 花月跟著李景允跨進將軍府的大門,剛在東院更了衣,就收到了寶來閣送來的東西。她仔細盤點收拾好,取了幾個盒子就要往外走。 “喂。”李景允很是不滿,“你當爺是死的?” 抬起的繡鞋僵在半空,花月哭笑不得地解釋:“妾身是要去一趟主院?!?/br> “那你也該同爺說兩句場面話?!彼麛Q眉,負氣地抱起胳膊。 本著哄小孩兒的心情,她轉過身來,笑瞇瞇地朝他屈膝問:“妾身要出門了,公子可要同去?” “好?!彼届o地應了一聲。 “……”花月瞪大了眼看著他。 這人起身朝她走了來,手一抬就將她懷里的盒子都抱了過去,然后不耐煩地催她:“要走就快點,還能蹭頓飯?!?/br> “您?!彼渤鐾?,滿眼小星星,“您愿意去看看夫人了?” 俊朗的臉上劃過一絲別扭,李景允悶哼,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算爺給你的補償?!?/br> 花月也不想問他要補償什么了,隨便什么都好,她提著裙子就跟了上去,臉上的笑意擋也擋不?。骸盃斈⌒哪_下,手上拿這么多有些重吧?妾身幫您拿?!?/br> “不用,待會兒交給八斗。” “那您要不要再換身衣裳?妾身給您找那套藍鯉雪錦的袍子來可好?” 那套袍子早拿去給她擦了頭發(fā)了,李景允心里覺得好笑,面上偏是沒個表情,只搖頭:“不必?!?/br> 花月是高興得不知所措了,繞在他身邊跟旺福似的來回轉悠,就差沖他搖尾巴了。 將盒子遞給過來的八斗,李景允狀似無意地揉了揉指節(jié),眉宇間頗有些痛色。 身邊這人這回反應是極快的,白嫩的小爪子立馬裹上來,捏著他剛才揉的地方細細按壓,柔聲問他:“這兒不舒服?” “嗯?!彼c頭。 于是她就握著他的手捏揉按摩了一路,溫熱的指腹覆在他的指間,一直沒松開。 李景允別開頭,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眼里盛滿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