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方永年收拾完最后一枚硬幣,拿下嘴里的煙,抬頭,正視陸一心:“所以?” 陸一心咽了口口水。 以前的方永年,并不是這樣子的。 雖然也一樣的不修邊幅,做事情也一樣的慢吞吞,但是那時候的方永年,笑得很多。 他長得像個女孩子,大眼睛長睫毛,那時候臉上有rou,笑嘻嘻的時候看起來很漂亮。 現(xiàn)在也很漂亮。 可是太瘦了,不說話只看著她的時候,會讓她覺得呼吸困難。 “所以?”他又問了一遍。 “所以我爸爸這次回來,你會去找他么?”她本來還想再鋪墊一下的,結果現(xiàn)在被嚇得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方永年扯起了一邊的嘴角。 陸一心捏著鳳梨酥的包裝紙,緊緊張張忐忐忑忑。 這丫頭…… “我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彼緛聿幌牖卮鹚@個問題的。 大人們的事情,和她無關。 陸博遠要回來這件事,她應該是剛剛才知道的,一知道就巴巴的跑來藥房找他,東拉西扯,從他的毛衣嫌棄到他的胡渣。 現(xiàn)在想想,他和陸博遠最后一次大吵,似乎也是因為這丫頭暫時偃旗息鼓的。 當初進項目的時候,陸博遠一直強調項目組的人都是一家人,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大家都要互相幫忙?,F(xiàn)在看起來,唯一一個真的把項目組里的人當家人的人,只有陸一心。 那個豆腐包子,算是沒白喂。 陸一心低頭。 他沒有叫她爸爸的名字,他提到她爸爸的語氣,還是有很明顯的疏離。 “那我回去了?!彼枘璧摹?/br> 他看起來,像是早就知道她爸爸會回來的樣子,一點都不意外。 他跟她爸爸這四年來雖然并不常常見面,但是他還是很清楚的知道她爸爸的行蹤,她平時說的所有和她爸爸有關的話,他看起來都不意外,也不驚訝。 他來禾城開的這個破舊小藥房,并不是為了糊口的。 他每個月都會外出好幾天,他有別的經濟收入,他有很多她不認識的朋友。 他并不瞞著她。 “陸一心?!狈接滥暝陉懸恍淖叱鏊幏壳敖凶×怂?。 陸一心回頭。 方永年已經點燃了剛才那根煙,在收銀臺后的陰影里吸了一口,煙霧下,他過分瘦削的五官棱角分明。 “好好讀書?!彼f,“其他的事情,和你沒關系?!?/br> 那場車禍,死去的兄弟,和他的腿。 都和她沒有關系。 *** “我真的覺得你是個變態(tài)?!币恢备C在藥店庫房里的鄭飛姍姍來遲,張口就不是好話,“一邊調查人家的爸爸,一邊做著人家的叔叔,這樣會讓你有特殊快感么?” 鄭飛長得很平凡,中規(guī)中矩的穿著別著執(zhí)業(yè)藥師牌子的白袍子,戴著高度近視眼睛,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方永年面無表情噴了鄭飛一臉的煙霧:“你才變態(tài)?!?/br> 鄭飛出奇的怕陸一心,每次陸一心來找方永年,鄭飛總是會找各種借口走開。 一把年紀了也不嫌丟人。 “那丫頭鬼精鬼精的,從我這里套走不少話了?!编嶏w也往收銀臺里丟了三十塊錢,給自己拆了一包利群。 兩個藥房老板關著門在藥房里吞云吐霧。 “錄音拿到沒?”鄭飛摘下眼鏡,拿身上的白袍子擦眼鏡片。 “拿到了?!狈接滥晡艘豢跓?,皺著眉,“只是沒用。不是那一年的錄音帶,只能說明葛文耀在前幾年和那家制藥公司有經濟糾葛?!?/br> 鄭飛手指夾著香煙,止不住的苦笑:“再這樣查下去,你們那個項目組里就快沒有干凈的人了?!?/br> 死的,沒死的,殘的,沒殘的,都有故事,都有立場。 方永年很久沒有說話。 那個錄音是七年前的,那時候項目剛立項沒多久,項目組里的人都是老教授一個個找來的,都很年輕,都是能獨當一面的精英,都有可能成為業(yè)界泰斗。 這樣的陣容在業(yè)界少見,當年好多媒體都在醒目的位置報道了這個項目。 立項那天大家躊躇滿志,認為攻克阿爾茲海默這個難題只是時間問題。 方永年咽下了嘴里的苦味。 葛文耀是他的師兄,南方人,普通話很不標準,藥物晶型研究方面的專家。 他今天用盡方法拿到的那個錄音里,葛文耀用他特有的普通話把他們項目研究初期的報告一個字一個字的賣了出去,錄音里沒有說價格,但是他知道,那大概只是華亭市郊區(qū)一幢60平米房子百分之三十的首付。 雖然那份初期報告研究方向其實是有問題的,很快就被否決了,但是葛文耀當年確實曾經泄過密。 七年前。 方永年放任指尖的香煙燃盡,紅色的煙灰卷起灰色的煙霧。 他們那個項目,從立項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人盯上了。 立項三年后,在他們無數次失敗終于找到正確方向的那一天,項目組的重要成員在高速公路上發(fā)生了重大車禍,對向車道的一輛工程車撞破護欄和他們迎面相撞。 車上四個人,死了三個,殘了一個。 葛文耀,在副駕駛座,當場身亡。 而他,在后排,右腿被卡在車門里,在施救的過程中被截肢。 那一年,他二十八歲,他們項目的主要負責人陸博遠,本來應該在車上的陸博遠,在臨上車前突然接到一個神秘電話,把駕駛位讓給了齊逸,一個同樣結了婚有孩子的師兄,車禍當場死亡。 “繼續(xù)查?!狈接滥暝跓熁腋桌镛魷缦銦?。 就算當年整個項目組的人都不干凈,他也要查下去。 為了告慰亡靈,為了他自己的這條腿和他曾經的夢想。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三年,終于看到有人夸我名字起的好了,熱淚盈眶語無倫次手舞足蹈。。 這本不會虐的,起碼在我的認知范圍內,這是一本甜文。。還是一本有點燃的甜文! 留言都有紅包包呦 感謝評論區(qū)里所有的老面孔新面孔,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分開一段時間又重新看到的老朋友 再次感謝大家~ ☆、第三章 “然后呢?”鄭然然翻了一頁練習冊,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 陸一心雙手托腮,圓眼亮晶晶,語氣斬釘截鐵:“然后我要嫁給他!” …… 果然…… 鄭然然對這個結論早就已經免疫,連白眼都懶得賞她一個。 “我還拍了照!”陸一心仍然興致勃勃,摸出手機獻寶一樣的塞到鄭然然面前。 陸一心的拍照水平很一般,花樣年華的自拍都能拍出只看到下巴的死亡視角,唯獨拍方永年,或許是真的有濃烈的感情,陸一心鏡頭里的方永年,總是有滿溢出鏡頭的情緒,樸素但是動人。 就像這張剛拍的新照片。 完全不懂什么叫做光影效果的陸一心把方永年的臉拍在了陰影里,蒼白的老舊藥房,方永年穿著深灰色的毛衣,手指上的香煙安靜的燃燒。 照片里的方永年,寂寥到危險。 鄭然然很認真的欣賞了一分鐘,然后毫不猶豫的戳破陸一心的粉紅泡泡:“你男神讓你好好讀書,可是你的化學分數仍然只有我的零頭?!?/br> “……你化學是滿分!”被拉回現(xiàn)實的陸一心忿忿不平,“我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么,這輩子身邊除了我自己其他人都是天才級別的學霸!” 從12歲開始就喜歡的男神方永年是理化天才,22歲就已經藥物化學碩士畢業(yè),博士在讀;她自己的爸爸陸博遠是天才,年紀輕輕各大學術雜志上就已經經常會出現(xiàn)他的名字;她唯一的閨蜜,初中軍訓第一天在cao場上撿到的她以為只是個內向的乖乖女的閨蜜,居然都是個每次考試都能全校第一的學霸。 陸一心的成績不算差,但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學渣樣本。 “你這題錯了?!睂W霸鄭然然很矜持的用辣條指了指陸一心的練習冊。 花癡了一半被打斷的陸一心只能心酸的嚼著辣條好好讀書。 “不過……”鄭然然一邊吃辣條一邊看陸一心做題,到底有點擔心好友,“你爸爸回來以后萬一他們還吵架怎么辦?” “我回來的路上想過了?!标懸恍淖鐾炅艘活}對上了參考答案,吁了口氣,“他們以后反正都是要吵架的,現(xiàn)在多練習幾次也不錯?!?/br> 鄭然然叼著辣條一臉問號。 “在我和方永年結婚之前,他們之間一定會有一場世紀之戰(zhàn)?!标懸恍囊槐菊?,“現(xiàn)在吵架把火氣都發(fā)出來了,對以后有好處?!?/br> 鄭然然:“……” 真是……邏輯鬼才。 “祝你們百年好合?!编嵢蝗环艞壓童傋诱撻L短。 在陸一心這里,方永年的所有話題,最終的結語一定是百年好合。 少女們的喜歡和崇拜是最熱烈單純的,熱烈到了極致,她們能想出來的最最激烈的詞,也不過就是嫁給他。 這種偶像崇拜式的喜歡,最美的是過程,并不存在結局。 這一點,理智聰穎的鄭然然很清楚,沖動又精力旺盛的陸一心也一樣清楚。 從小對陸一心開放式教育的陸一心mama劉米青,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