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大殿深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名宮婢扶著太后從里面出來了，趙玉然見狀，連忙上前去攙扶她。

    太后笑道：“今日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趙玉然吐了吐舌頭，道：“孫兒想您了，就特意過來看望您?！?/br>
    太后不由失笑，坐下之后，又望向趙羨道：“明羨也來了?！?/br>
    明羨是趙羨的小字，他立即道：“是，孫兒貿(mào)然前來看望皇祖母，還請皇祖母不要怪罪?！?/br>
    “你這孩子，”太后笑著搖頭，道：“你能想著哀家，哀家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怪罪？”

    她說著，又吩咐宮人看座奉茶，趙羨這才與趙玉然一同坐了，趙玉然性子活潑，便是在太后面前也毫不拘束，有說有笑，句句都很是討喜，難怪太后待她的態(tài)度與旁人不同。

    這也正是趙羨今日要拉著趙玉然來這一趟的緣故所在，沒有趙玉然，他的拜訪就會太突兀了些，說不定深居簡出的太后還會嫌麻煩直接給婉拒了。

    趙羨端起茶盞，聽趙玉然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借著喝茶的功夫，隱晦地給她拋了一個眼神，趙玉然與他配合默契，頓時心領(lǐng)神會，笑吟吟對太后道：“皇祖母，孫兒今日過來，實在是還有一樁事情，您猜猜是什么事？”

    太后無奈道：“哀家猜不到?！?/br>
    趙玉然撒了一通嬌，直聽得趙羨渾身雞皮疙瘩四起才作罷，她笑瞇瞇道：“孫兒這里有一尊罕見的琉璃佛像，想著皇祖母會喜歡，就特意帶了過來?！?/br>
    太后聽了便有生出幾分興趣：“是琉璃做的佛像么？”

    趙玉然沖身旁的宮婢使了一個眼色，那宮婢立即將手中捧了許久的托盤奉上，她伸手揭開那托盤上蓋著的布，下面果然露出了一尊琉璃佛像，晶瑩剔透，猶如冬日里新凝固的冰雕一般，佛像姿勢自然，五官生動，栩栩如生，整體純凈污垢，沒有一絲瑕疵，簡直是稱得上一件珍品。

    太后面上果然露出幾分欣喜之意，接過那佛像看了片刻，稱贊道：“好精巧的手藝，哀家還從未見過琉璃做的佛，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趙玉然眼睛一轉(zhuǎn)，笑瞇瞇道：“這個呀，其實是皇兄弄來的，孫兒不過是經(jīng)了手罷了，皇祖母喜歡，這可都是皇兄的功勞?！?/br>
    聞言，太后面上帶出幾分笑意，轉(zhuǎn)而看向趙羨，頷首道：“你有心了。”

    趙羨立即道：“孫兒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皇祖母喜歡便是最好?！?/br>
    太后看起來確實是喜歡這佛像，便將它小心翼翼放回托盤中，吩咐宮婢道：“仔細收好，放在佛堂里?！?/br>
    “是。”

    宮婢領(lǐng)命去了，趙玉然喝著茶，吃著果子，又給太后說起別的事情來，正在趙羨端起茶盞喝茶的時候，太后的眼神無意間瞥過他，目光忽然一閃，然后定住，對趙羨道：“停下?！?/br>
    趙羨不明所以，動作便僵在了原地，趙玉然也唬了一跳，道：“皇祖母，怎么了？”

    太后眉頭輕皺，看著趙羨，道：“你的右手，是怎么回事？”

    趙羨放下茶盞，將袖子略微往上扯了扯，露出手腕，上面竟赫然趴著一只朱紅色的小蟲子。

    “是蠱！”

    趙玉然驚呼一聲，睜大眼睛，猛地站起來，太后立即阻止她，道：“別亂動?！?/br>
    趙玉然果然不敢再動了，然后就看著太后伸手在趙羨的手上一拂，那朱紅色的蠱蟲就被抹掉了，落在了她的手心。

    太后拈著那蠱蟲看了看，道：“你們從哪兒過來的？”

    趙玉然愣了一下，答道：“皇兄是先去了孫兒的宮殿，而后我們才一道來的慈寧宮?！?/br>
    太后又問道：“路上還碰見了什么不尋常的事情？”

    趙玉然想了想，道：“不尋常的事情倒是沒有……不過！”

    她猛然驚醒：“碰到了一個人，是當初治好二皇兄雙腿的那個神醫(yī)。”

    說到這里，趙玉然的語氣有些許激動：“難道是她做的？！”

    太后聽罷，沉默良久，才搖了搖頭，她將那蟲子隨手扔在了桌幾上，朱紅色的小蟲子縮成了一團，像是已經(jīng)死了。

    趙玉然摸不準她那搖頭的意思，疑惑道：“皇祖母的意思……不是她嗎？”

    太后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哀家也說不好?！?/br>
    于是趙玉然愈發(fā)一頭霧水了，趙羨從一開始就沒怎么說話，直到這時，他才忽然開口：“皇祖母，這個蟲子，是什么來歷？”

    太后聽罷，目光移向他，想了想，道：“你的正妃也會用蠱，想必你也知道蠱蟲是什么?！?/br>
    趙羨頷首：“孫兒明白，只是想問一問，這是什么蠱？”

    太后拿了宮人遞上的布巾擦了手，答道：“這是子母蠱，子母蠱一共有兩只蠱蟲，相互依存，母蠱生則子蠱生，母蠱死則子蠱死，最容易拿來算計人了，這一只，就是其中的子蠱?！?/br>
    趙玉然咋舌：“好陰狠的蠱蟲?！?/br>
    趙羨卻伸手拿起那蠱蟲又看了片刻，道：“孫兒見過這蠱?！?/br>
    太后聽了，只以為他是從姒幽處見到的，并不以為意，卻聽趙羨繼續(xù)道：“賢王當初遇害的時候，我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只這樣的蟲子。”

    太后面色頓時一正，朝他看來，趙羨回視她，眼神萬分平靜，道：“皇祖母大概能明白孫兒在說什么?！?/br>
    太后往后略微靠了靠，下頷微收，道：“哀家向來管不了這種事情?！?/br>
    趙羨卻誠懇道：“在這皇城之中，恐怕唯有皇祖母能幫孫兒一把了。”

    空氣沉默良久，太后一直沒有說話，她像是在思索著什么，而趙玉然卻是一頭霧水，看了看趙羨，又看了看太后，她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慈寧宮的正殿，宮人們開始上燈，昏黃的燭光一點點亮了起來，燭臺被拉出了長長的影子，將仙鶴燭臺優(yōu)美修長的身姿投映在墻壁上，影影幢幢。

    太后終于站起了身，她道：“容哀家再想想?！?/br>
    趙羨垂下眼：“孫兒先行謝過皇祖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