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陽春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去，他慢慢走到岳西的身前蹲了下去：“meimei，你說什么？”

    岳西側(cè)著頭看著他，一只手還在不停地從狐裘上往下拔毛，她的眼神清澈如水看不到丁點(diǎn)兒醉意，可她確實(shí)是醉的連今夕何夕都分不清了。

    用了把子力氣才把那一叢狐毛拔下，她看都不看直接丟在一邊，又攥了一把開始用力：“東哥，你怕什么？怕我找你去尋仇嗎？”

    她松了手，不再和那把狐毛較勁，聲音也低了很多：“回不去啦，我的尸體都被燒成了灰，回去也是孤魂野鬼了。我也沒想再回去……北北在這里……”

    “我們是一家人。”她低了頭，眼睛有點(diǎn)發(fā)直：“你是大哥哥，是家長，原來你對我們多好啊?！?/br>
    暈頭轉(zhuǎn)向中，上一世小時(shí)候的很多事都無聲無息的冒了出來。

    那個(gè)時(shí)候，他們都是沒有父母的孤兒。

    對于岳西來說北北和東哥就是她的家，是她的一切。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伙伴，是比親兄弟還親的那個(gè)人。

    在東哥和北北面前，岳西可以放下所有的偽裝而安心的做個(gè)單純的小姑娘。

    小姑娘可以在哥哥面前不懂事，可以撒嬌，可以肆無忌憚的弱小。

    肆無忌憚的活著，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可惜，這樣的幸福也只能是在她醉酒后才有。

    醉了的時(shí)候，沒有贏素，只有北北。沒有韓陽春，只有東哥。

    對北北和東哥，可以說實(shí)話。

    岳西現(xiàn)在就是無意識的在說實(shí)話。

    她平平淡淡的說，如同說著旁人的故事，不悲不喜。

    韓陽春默默地聽，身上的冷汗涔涔已然濕了衣衫，酒意消得干干凈凈！

    “你不該推我為楠姐擋匕首的……”岳西噘著嘴表示出了些許不滿：“我能踢開那柄匕首……”

    “疼吧？”韓陽春雙膝及地跪在她的面前說道：“肯定疼。”

    岳西搖搖頭：“太快了，我當(dāng)時(shí)只覺出了冷，冷得沒著沒落的，連血都凍住了……真冷！”

    贏素伸臂將她攬住了她：“娘子醉了，回去吧。”

    岳西猛的扭頭看著他，看清了身邊的人是誰之后她推了贏素一把：“北北，你干嘛那樣看著東哥？要吃人??！”

    “娘子不是說他……推了你一把才……”那個(gè)‘死’字就在嘴邊，贏素怎么咬牙也說不出口。

    他也喝了不少酒，頭暈?zāi)槦?，但娘子說的每句話贏素都聽見了，說不出為什么，他相信她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真到他已經(jīng)沒有勇氣再聽下去。

    “哼！”岳西冷哼一聲：“你也不是好東西！”

    贏素手臂用力很想把她直接抱回屋子，只是岳西對著他橫眉立目的模樣又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喝醉了的娘子非但無法無天還力大無窮，單手就把狐裘揪禿了一片，贏素掂量了一下兩個(gè)人的實(shí)力，要說把她抱回去還是沒多大問題，但她要是鬧起來，估摸著也得把自己的頭發(fā)揪下幾縷！

    “連韓月夕和韓花朝都分不清，你臉上白長了那么一對兒漂亮的眼睛了……”岳西探過頭去抵著贏素的腦門兒，兩個(gè)人貼面對視著，呼出的氣息同時(shí)撲在對方的臉上：“漂亮！”

    岳西與他生活越久看贏素的面貌便越習(xí)慣，單純的知道他是極漂亮的男子，看到他就會心生歡喜。

    “你們兩個(gè)還真是兄弟，竟為了同一個(gè)女人弄死我兩次……”岳西看了贏素一陣又推開了他，搖頭換腦地得瑟道：“可我就是死不了……嘿嘿！死不了我就好好活著，氣死你們！”

    “……”娘子的話天上一句地上一句，聽得人莫名其妙。贏素只好無奈地看著她，一只手還拉著她的衣袖，怕她搖搖晃晃的躺在地上。

    “meimei，愚兄總算是聽出你說的是醉話了！”韓陽春如釋重負(fù)的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徑自坐在了雪地上：“怎么是同一個(gè)女人？剛才你還說愚兄是為了小楠推你去擋了匕首，現(xiàn)在又說妹夫是……”

    他瞟了贏素一眼接著說道：“妹夫是為了花朝慢待了你，光聽著就知道是兩個(gè)女人了，你怎么又說是同一個(gè)女人？”

    “呵呵！醉鬼說胡話！”韓陽春抬頭望天笑出了聲：“我差點(diǎn)被你嚇?biāo)馈?/br>
    “傻！”岳西的手指幾乎指到了韓陽春的鼻子上：“傻透了！”

    “你們怎么就沒聽明白吶……”她的手又指向贏素：“北北，jiejie告訴你，韓花朝就是楠姐，她們是一個(gè)人……我的前世是岳西，這一世是韓月夕，我們也是一個(gè)人，我娘說，這是我的前世今生……”

    四周的一切陷入寂靜，贏素與韓陽春如同兩條離了水的魚，被岳西的話炸得只能張著嘴茍延殘喘卻不能說些什么。

    “岳西?！焙L(fēng)帶著點(diǎn)點(diǎn)冰渣從韓陽春的臉頰邊吹過，他哆嗦了下冷冷的開口問道：“那你來做什么？報(bào)仇雪恨？”

    “報(bào)什么仇？雪什么恨？”岳西收回一條腿來把手臂支在上面托著自己的臉頰斜視著他，一副不好惹的痞子相：“那一世的你推了我一把，難道這一世我也推你一把？”

    “就算是我把現(xiàn)在的你……”岳西單手做了手起刀落的動作，眼睛依舊盯著韓陽春說道：“能把你兩世的腦袋都砍下來嗎？”

    不能，當(dāng)然不能。

    韓陽春酒后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岳西說得很明白，他聽懂了。

    聽懂之后他的臉色很快緩和下來：“meimei想多了……愚兄是不會做那樣的事的。怎么能為了救別的女子害了meimei呢?！彼樣樥f道。

    “馬后炮，說這樣的話沒滋味?！痹牢饔执瓜铝祟^，仿佛脖子上舉著個(gè)大鐵頭，重的抬不起來：“你喜歡楠姐，你喜歡韓花朝，這都沒錯(cuò)，可不能為了讓她活的自在就要了我的命……”

    韓陽春閉了嘴，也低了頭。

    微醺中，他依舊覺得慚愧，后悔……覺著沒臉在她面前呆著。

    “東哥?！痹牢魃焓滞屏怂话眩骸耙闾稍谶@上面睡。”

    她扶著贏素的手臂站起，讓出了坐著的狐裘：“明兒見！”

    韓陽春仰著頭眼看著贏素?cái)堉牢鞯募缇彶阶哌^了一道院墻拐彎兒不見了身影。

    獨(dú)自坐在冷的透骨的地上，韓陽春發(fā)了好一會兒呆。反反復(fù)復(fù)地琢磨著岳西說的一番話，末了他呲牙咧嘴的一笑：“我怎么還把個(gè)醉鬼的話當(dāng)真了……”

    想到此他起了身，這才覺出屁股已然凍透，隱隱的竟發(fā)了‘燙’，用手一揉生疼！

    活動了一下四肢，韓陽春彎腰拿起還放在地上的狐裘兩手抓著用力抖了抖，地上落地一片黑毛！皮相絕佳的狐裘禿了一塊，如同美人破了相，看了使人唏噓。

    “真是……這個(gè)女人手怎么這么欠！”他心疼得開口就罵。

    “你的手更欠！推了我娘子！”贏素的聲音帶著煞氣從身邊響起，驚得韓陽春頭發(fā)差點(diǎn)立起來：“陛下不是才回房歇著？怎么又回來？”

    贏素緊閉著雙唇虎視眈眈地看著他，腦子里又開始天人交戰(zhàn)，想殺了他一了百了。

    韓陽春看出了贏素眼神中的不善，木頭一樣的腦袋終于在這一刻恢復(fù)了靈活，他抱著狐裘躬身說道：“微臣不勝酒力，喝醉了，此時(shí)正在頭痛，方才的事情竟然全不記得?！?/br>
    贏素雙手負(fù)在身后，身子站的筆直，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這位同父異母兄長的后腦勺，片刻之后他才開口問道：“哦？連我娘子方才說了什么也不記得了？”

    “回陛下，微臣一直在此賞雪，未見舍妹來過?！表n陽春坦然回道。

    贏素心中一陣?yán)湫Γ耗阃玫故菑氐祝?/br>
    “嗯。”閉著嘴哼出一聲，皇帝陛下轉(zhuǎn)身離去。

    直到贏素的腳步聲完全聽不到了，韓陽春才慢慢站起，披上斗篷，用手把禿了了那塊四周的狐毛都往中間攏了攏：“唉，那個(gè)東哥可真不怎樣……meimei，我比他好……”

    嘆了口氣，他又自言自語道：“欲知前世因，今是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日作者是。因果報(bào)應(yīng)，誰說得清呢？”

    ……

    敲打了韓陽春幾句贏素快步回了屋子，進(jìn)門就看見岳西坐在床邊直勾勾地盯著房門看，他忙關(guān)門走了過去：“怎么不躺著了？”

    “躺不住……”岳西將頭抵在他的腹部，身子左右搖晃著說道：“床在動，屋頂也在動，我怕滾下去。”

    “呵呵！”娘子這話是完全的醉話了，贏素聽了好氣又好笑：“以后不準(zhǔn)喝酒，娘子的酒品實(shí)在差勁！”

    “我高興嘛！”岳西用腦袋使勁頂著他，牛犢子似的，聲音卻是軟軟的糯糯的：“好久沒有這樣了……”

    贏素雙手垂在身側(cè)，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岳西，你方才講的那些話沒有一件是值得高興的。你不恨么？”

    “一張飯桌上，有你，有東哥，有我……我們都在，我就高興……”岳西伸臂抱住了他，夢囈似的說道：“我忘不了你們對我的好，所以，我也恨不起來……”

    “真是個(gè)傻女人?！苯K于，贏素紅了眼，重重的抱住了她。

    “我才不傻呢！”岳西用力的掙扎了幾下，終于把嘴湊到了贏素的耳邊：“北北，我跟你說啊，我把東哥的那件毛斗篷薅下好多毛來，誰讓他老贏咱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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