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你最重要
“別跟著了,都下去吧。”韓陽春吩咐了一句,徑自往前走,岳西聽著雜亂的腳步聲變得只剩了一人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 山頂上雖然沒有參天大樹茂密的灌木倒是不少,東一叢西一叢的長勢極好,一到了夏天,站在遠處往這座與海里的礁石連成一片的山丘最惹眼的就是山頂?shù)木G蔭。 韓陽春的腳步和他說話的聲音一樣輕。他并未朝著岳西藏身的方向走來,而是半路改了方向越走越遠了。 岳西看著他往東走去,身上還披著一條黑色的斗篷,只是斗篷被他從里面抓的很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是個高挑的模樣。 他往東走,身后還跟著兩名侍衛(wèi),岳西只能把身子往灌木的西邊躲,還不敢動作太大,唯恐被對方的人發(fā)現(xiàn)。 身前的灌木擋住了岳西的視線,現(xiàn)在又是夜晚,她就是想通過枝杈之間的空隙去觀察站在遠處的韓陽春都不成,唯有偷偷摸摸的往來時山路方向望去。 這些人去而復返對于岳西來說并不是好事。 原本想著趁著夜色想法子下去的,現(xiàn)在雖然計劃未變,但難度卻是增加了許多! “我不想離開大昭。”遠遠的,韓陽春的話被風吹了過來,似有若無,岳西要全神貫注的聽才能聽清。 她眼睛警覺的往四周打量著,耳朵卻支愣著聽韓陽春說話。 “主子,登州的大營已經(jīng)被朝廷接手,現(xiàn)在咱們和里面也聯(lián)系不上,除了跟在您身邊的這些人,咱們……”一名侍衛(wèi)接了口,語氣中帶著少許的失落。 “沒有虎符便不聽調(diào)遣,這是大昭的規(guī)矩,劉將軍雖然被解了兵權(quán),但他罪不至死,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表n陽春的話語被風吹得時斷時續(xù),岳西聽著有些費勁。 “可……”那名侍衛(wèi)猶豫了下才接著說道:“登州城里的人馬沒有了,主子您還留在這里豈不是太危險了嗎?” “呵呵!”韓陽春笑得有氣無力的:“那些人馬原本就不屬于我,劉將軍只聽我父親的調(diào)度,他能任由咱們在此處盤桓不過是看我父親的面子?!?/br> “難怪主子從不去城里……”另一名侍衛(wèi)低聲說道。 “咱們離開帝都的時候,我特意挑了你們這些人做親兵,你們知道是原因嗎?”韓陽春忽然問道。 岳西看不見這些人面上的表情,倒是忽然從韓陽春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種莫名的悲哀! “因為你們都是沒有家室的,即便是跟著本宮死了,本宮也只欠了你一條命而已,我不能把那些老少婦孺往火坑里推!”見二人久久不曾回答,韓陽春輕聲說出了答案。 “主子?!”這樣的答案委實讓人吃驚,一名侍衛(wèi)連說話的聲音都高了起來。 “怕了么?”遠處想起了腳步聲,韓陽春似是來回走動了幾步:“沒錯,只要從這里出去,咱們就可以乘船去南方,可那樣你們就跟著我一起成了真正的亂臣賊子了!” “岳西說的沒錯,自古成王敗寇,哪怕本宮出生就被先皇封了太子又如何,現(xiàn)在大昭的皇帝是贏素,本宮若想奪回屬于本宮的權(quán)勢就先要做一個亂臣賊子!” “昭毅將軍南征北戰(zhàn)軍功赫赫,我殺了多少叛軍又剿了多少匪患,遠的不說,但只是屢屢侵犯我大昭子民的倭寇就是本宮剿殺的!那些站在廟堂里穿著武官的朝服只會動動嘴的‘良將’們誰有本宮的本事大?” “殺倭寇那一站打的真漂亮!主子妙計安天下,一把火燒了他們的匪船,逼得那些在水上橫行的小個子連褲子都不穿的禿頭鬼們只能和咱們拼陸上戰(zhàn)!結(jié)果……哈哈!哈哈!” 兩名侍衛(wèi)越說越高興,一時有些忘乎所以,笑聲傳出去老遠。 韓陽春也無聲地笑了笑,又轉(zhuǎn)頭望向遠處。 “主子……您……不想去南邊兒?”少傾,侍衛(wèi)終于看出了韓陽春異于往常的神態(tài),試試探探地問道:“連劉將軍都靠不住,主子再留在此地也……” “唉……”韓陽春嘆了口氣:“不想去又能怎么樣呢……” 片刻之后,腳步聲響起,韓陽春邊走邊道:“走吧,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br> “是!”兩名侍衛(wèi)應(yīng)了,幾個人的腳步一起走遠。 有那么一刻,岳西真想站起來叫住韓陽春,對他大聲說一句:別走了!留下雖然不能再做你的太子大夢,可留下來總還是條活路…… 但這個念頭只在她的腦袋里一閃就馬上被她自己打消了! 在自己還沒有安全的情形下卻想給另一個人打包票負責他的安危,這樣做本身就沒有多少可信度。 另外,與朝政一事,岳西雖然不會去摻和贏素的事兒,但她冷眼旁觀,心里倒是明白,自己的話贏素未必聽!畢竟不管韓陽春這太子的身份是真是假都犯了贏素的忌諱,依著他的小心眼兒是很難留韓陽春一條命的! 沒把握的事兒還是不做,思前想后一番,岳西還是伏身在灌木叢后裝了死。 遠處幾聲清響之后,四周都歸于寂靜,越來越?jīng)龅暮oL伴著海浪涌起落下的轟鳴,反復的發(fā)出單調(diào)而慎人的聲響。 岳西一動不動地在灌木后待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直到覺出面前的葉子上有了露水她才緩緩的往外探了探頭…… 天上那大半個月亮已然掛在了天際,用不了多久就該是拂曉了。 岳西推算了一下潮汐的時辰,猜想韓陽春大概會在明早落潮的時候坐船離開。 管不了那么多了……岳西在心里暗自說道:還是先逃命吧! 在地勢不明的情況下,岳西決定原路退回。 萬分小心地挪到了下山的路口,岳西往下一看頓時皺了眉! 上山的時候她只是感覺山道稍微有些陡峭,這時借著月光一看,這山路簡直都近乎成了直上直下的陡坡兒了! 這樣的道路就是白天走都是極為危險的,在加上此處臨海的淺灘都是礁石密布,也難怪遠近的漁民都不過來了。 這樣的道路只能手腳并用了。岳西倒退著一點點的往山下走,依舊像只四腳蛇一樣趴在地上,姿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是慢慢地往山下出溜兒…… 海邊的凌晨,空氣中帶著潮濕的咸味,岳西每深吸一口氣就會有種再給五臟六腑添作料的錯覺,呼吸進去這么多鹽分,她覺著自己此時要是再死一次沒準兒能混個rou身千年不腐成了干尸! “呸!”一直克制著盡量讓自己少制造出聲音的她突然側(cè)頭朝著旁邊吐了口吐沫,心道:老子好好的想這么喪氣的事兒干嘛?!真是吃飽了撐的! 收攏了心神,岳西專心致志地做一只想要逃命的‘四腳蛇’,只是地上長得結(jié)實的小草上露水也越來越重,岳西每后退一步都要用力踩兩下,直到確定這腳不會踩空才換另一條腿…… 回頭往身后看了看,已經(jīng)可以望到青鯊嘴,岳西一手抓著一把亂七八糟的植物抬胳膊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小道兩邊都是濃密的灌木,一叢連著一叢,岳西只掃了一眼就趕緊咬牙接著往山下爬。 這樣的情況,道路兩邊都太容易藏人了,而自己又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若是遇到有人偷襲,岳西的狀況明顯吃虧! 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岳西加快了下山的速度,眼瞅著還有兩步就能落到青鯊嘴上了,從道邊兒的一叢灌木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朝著岳西登在山道上的腳踝抓去! 清冷的月光下,那只纖細的手是青白色的沒有一點血色! 岳西看到了那只毫無聲息抓向自己的手,甚至還聽見有人小聲的說了一句什么,但此時的她已然顧不得去分辨這些而是憑著本能迅速的做出了反應(yīng)。 岳西單手用力的抓住了一蓬雜草穩(wěn)定住自己的身子,她借著力猛的把整個身子往上拔高了半尺有余而后重重的落下,正踩在那只手上,接著,她才想用力踩踏幾下,道邊兒傳出的悶哼聲卻讓她停住了動作! 岳西雙手各抓住一把雜草吊起身子,而后輕飄飄的直接跳到了青山嘴上:“贏素?”她懷疑自己的判斷出了偏差,因此只是很輕地喚了一聲。 “娘子,為夫的手被你踩折了……”兩條黑影從灌木后撲了出來,直到落了地,扶著贏素的侍衛(wèi)都沒有松手:“當家的,您動作可真快!我們才趕到您都脫險了……” 侍衛(wèi)是跟在岳西身邊的侍衛(wèi),見到她立時高興的有些忘形,頓時招了贏素的大白眼珠子! 侍衛(wèi)趕緊閉了嘴,暗道:我怎么也嘴欠了呢!有陛下在哪里輪得到我開口…… “哼!”贏素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岳西上下打量:“娘子……他們沒有為難你吧?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才說了一句話,贏素的眼睛已然有了濕意,他一把推開扶著自己侍衛(wèi)伸臂就將岳西抱進了懷里!他低頭咬著岳西的肩膀,似乎是強自忍著自己的情緒不要爆發(fā),一排雪白的牙齒死死的咬住她肩上的衣服,贏素哼哼唧唧的痛苦的搖著腦袋,岳西沒敢動,怕他一發(fā)瘋轉(zhuǎn)頭給自己咬下快rou來! “你知不知道啊,我都快急死啦!”片刻之后,他總算是壓下心頭的各種不好的想法,能完整的說話了:“你瘋了是不是?在食肆的時候為什么不自己先跑掉!你要急死我嗎!” 岳西被他罵的一怔,倒也明白自己被韓陽春劫持贏素是真著了急,因此倒也沒有計較他說話語氣重了些。 想著自己方才把他當了敵人傷了他的手,岳西顧不上回話趕緊撈起他的手掌來,可還沒等自己湊過去細看,贏素已經(jīng)用力的甩開了她的手:“我的手就是斷了哪有如何!” “哎……別矯情?。 痹牢魍笥铱戳丝?,還是覺得得先下山再說。 只是她一伸手去拉贏素就被他閃身躲開了:“今兒這事兒你做的不對!” “???”自己把他救了倒落了不是了?岳西見多了贏素使小性子的時候,有心哄他幾句,可這里既不應(yīng)情不應(yīng)景,旁邊還站著個侍衛(wèi),rou麻的話她也沒好意思說。 “岳西,朕離京的時候已經(jīng)留了詔書,現(xiàn)在也不妨讓你知道那上面的內(nèi)容?!壁A素走近她,直視著她的眼眸,很輕聲的說道:“朕已經(jīng)留了遺詔,我若不在了,朕的長子將繼承大統(tǒng),而你是他的母親,理所當然的要保護好我們的孩子,直到他能親政的一天!” “所以,你不該先救我的……沒人比你更重要!”贏素抬起一只手輕撫著她已經(jīng)冷透的肌膚,緩慢的說道:“我身上有蠱毒,并不能久活,而娘子你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不是為了你自己,而是為了大昭的江山!你拼了命也得活下去……否則我們的兒子可怎么辦呢?!” 兩顆大大的淚珠兒順著贏素蒼白的臉頰落了下來,重重的砸到了岳西的心上,讓她的心臟幾乎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