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明白這一千五對她難度有多大，連程塵都沒再說風涼話。

    許美靜擠到跑道邊上：“昭昭，加油?！?/br>
    開始了。

    昨天跑完八百，遲昭嗓子火辣辣的都像是快冒煙，這才剛跑沒多久，那種感覺又來了，而且更為強烈，從嗓子一路蔓延到胸腔，連呼吸都成了負重的折磨。

    呼吸。穩(wěn)住呼吸。

    遲昭想著葉司予的話。

    第一圈意識還算清楚。

    到了第二圈，遲昭意識儼然渙散，為了集中注意力，她在心里默背起元素周期表。

    鉀鈣鈉鎂鋁。

    呼吸變得急促。

    鋅鐵錫鉛氫。

    大腦缺氧到爆炸。

    銅**銀鉑金。

    加油聲，廣播聲，熙熙攘攘的吵鬧聲，都被隔離在意識之外，漸漸變得不甚清晰。只有她的呼吸聲，越來越大，充斥在整個耳鼓膜。雖然老周說放棄也沒問題，但真的被推到了跑道上又是另外一回事。遲昭清楚應該要放棄了，像遲爸說的，何必跟自己較勁。

    但是。

    停不下來。

    身體仿佛與大腦分離，機械地只朝著一百米，下一個一百米一路前進。麻木到連痛苦都慢慢遠離。

    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遲昭覺得自己會一直跑到死為止時，身邊忽然有人喊她：“學姐?！?/br>
    熟悉的聲音讓她抽離的意識歸位，遲昭抬抬眼，看到內(nèi)側(cè)草坪上，葉司予陪跑在她旁邊。

    “你怎么……你怎么在這兒？”遲昭上氣不接下氣。

    嚴格意義上來講，比賽時是要清場的，但女子一千五和男子三千是例外，通常都允許班里學生在內(nèi)草坪陪著，只要不違規(guī)就好。畢竟這段路程實在太漫長，萬一半路有人暈倒，也好第一時間接應。

    “我從剛才，就一直在?！?/br>
    不止是葉司予，許美靜還有幾個男生也是跟著的，但最后都放棄了。

    “還有多遠？”

    “還剩下半，半圈?！?/br>
    遲昭看了眼周圍，方圓之內(nèi)已經(jīng)沒了選手，她應該是最后一個了。

    “要不，放棄吧？”

    “就剩下半圈了?！边t昭伸手抹了把快落盡眼睛里的汗，“我能跑完?！?/br>
    葉司予不說話了。

    他安靜跟在身邊，最后半圈，遲昭精疲力竭，像童話里那個化作泡沫的人魚公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從小腿往上，牽扯到肺腑，沒一處不疼的。

    整個世界都被這痛苦隔絕，外界的聲音遁入虛空，聽不到了，只剩下她和身邊的葉司予。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遲昭看到了終點線。

    一米。

    最后一步。

    她邁過了終點。如潮水一般的加油歡呼聲沖破意識防線涌入腦海，在一片混亂中，遲昭摔倒在地，她只來得及看到葉司予向她沖過來，就徹底昏了過去。

    *

    “你真的太逞能了?！弊詮倪t昭醒來，許美靜念叨著一句已經(jīng)念叨了有七八遍。

    遲昭跑完一千五直接虛脫暈倒，被送來醫(yī)務室，完美錯過了之后的比賽。

    當然也有好處，為了體諒她，運動會那些瑣事都被老周指派給了體委程塵。

    等好一些，遲昭才開口說話：“結(jié)束了嗎？”

    嗓子刀割一樣疼。

    許美靜正在給她削蘋果，聞言抬頭：“什么？”

    “運動會?！?/br>
    “還沒呢?！痹S美靜看了眼表，“還剩接力和閉幕式，應該六點結(jié)束吧?！?/br>
    遲昭哦了聲，繼續(xù)躺回去休息。

    “你真的太逞能了。”又一遍。“早點放棄不行嗎？非要把自己跑得暈倒?！?/br>
    遲昭從來不是會后悔的人，相比于木已成舟的事實，她更關心結(jié)果：“我第幾名？”

    “第五名?！痹S美靜道，“我聽他們說最佳精神文明獎肯定是你的了?！?/br>
    遲昭有些訝異。初二十二個班，她第五名算很靠前。

    “我記得我跑完后面應該沒人了。”

    “那當然?！痹S美靜道，“后面七個跑完第二圈就都棄權(quán)了?！?/br>
    遲昭：“……”

    “所以說你真的太逞強了?！痹S美靜嘆了口氣。

    削完蘋果，許美靜遞給遲昭，遲昭不想吃，許美靜自己吃起來。

    “那個陪你跑步的男生?！痹S美靜吃著蘋果，說話含糊不清，“是誰呀？”

    “你不是認得他嗎？”

    許美靜不記得了：“那個？”

    “你暑假說的那個。”

    許美靜怔了下，后知后覺：“放狗咬人的那個？”

    遲昭有氣無力點點頭：“你沒見過他？”

    “他們搬來的時候遠遠見過一眼，沒看清?！痹S美靜又咬了一口蘋果，“他長得還挺好看?！?/br>
    顯而易見的事實。

    遲昭沒接話。

    還沒等閉幕式結(jié)束，遲爸就來醫(yī)務室將遲昭接走了。

    秋運會后緊接著國慶。國慶放三天，再加上周六周日，一共五天假。

    年級籃球賽雖然是秋運會的一部分，不過戰(zhàn)線拖得太長，就放到周內(nèi)，每天放學后進行一場。

    葉司予這五天都去學校訓練。他籃球打得不錯，因為籃球賽，漸漸融入了班級，還交到了朋友。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一切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暑假因為種種事情耽擱了，遲爸原本打算國慶帶遲昭出去旅游，沒想到遲昭因為秋運會跑一千五崴到了腳，走路還得拄拐杖，更別說出門。

    行程又耽擱下來。

    遲昭悶在家里，寫完作業(yè)就去論壇翻譯單子。她雖然是從以后回來的，卻沒什么雄心壯志炒樓炒股囤比特幣，那玩意兒畢竟外行，風險太大，況且也沒本錢。她野心不大，頂多賺點傭金貼補家用，免得高中他們搬家，幾乎掏光遲爸積蓄。

    一晃五天過去。

    周一開學，遲昭拄著拐杖出門，發(fā)現(xiàn)葉司予等在外面。小少年劉海有點長了，低頭時稍稍會遮眼。他聽到聲音抬頭，眼眸漆黑深不見底，不笑時乍見有幾分清冷。然而等他看到遲昭笑起來，冷感消退，蕩然無存，僅像是一個美好的錯覺。

    有那么一瞬間，遲昭以為自己見到了高中時候的葉司予。

    遲昭回過神來，問他：“你在這兒站著干什么？”

    “我和你一起，一起去學校吧?！?/br>
    遲昭笑了：“你害怕我一個人去不了？你又不是拐杖，我和你一起也沒用?！?/br>
    葉司予難得開起玩笑：“那我可以等你摔倒時，扶，扶你一把。”

    葉司予是在擔心她，遲昭也就不拒絕他的好意了。他們并排走，因為遲昭拄著拐，路上回頭率高達百分之百。

    遲昭看了眼身邊的人，忽然發(fā)現(xiàn)什么：“你是不是長高了？”

    “好像是。”

    男生初中竄個子最快，葉司予光認識遲昭的這三個月，就長了不少，只不過遲昭和他每天待在一塊沒發(fā)現(xiàn)，五天沒見他，才注意到。

    遲昭記得暑假他還沒她高，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肩，甚至隱隱有超過她的趨勢。

    長得真快。

    葉司予一路護送遲昭上了二樓，遲昭等他離開回班，她甫一推門，迎面被兜了一頭彩色紙屑。

    遲昭嚇一跳。

    緊接著她聽到程塵懶洋洋拖長尾音的聲調(diào)：“歡迎班長大人——”

    遲昭：？？？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章

    教室里顯然有意布置過一番, 黑板都畫了板書，是特意為遲昭準備的慶功宴。

    雖然晚了五天。

    程塵這時才看清遲昭的模樣。他愣了下，笑道：“怎么跑個步都柱上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