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在二樓走廊盡頭。開學(xué)第一天，主要忙著打掃衛(wèi)生和發(fā)新書，一路走過去，每個班都跟炸了鍋似的。

    到了辦公室，遲昭敲敲門，沒人應(yīng)，就直接推門進去了。

    二十五中的教師辦公室都是大課題組。遲昭早忘了周老師的位置，找了一圈，終于在角落里看見他。

    不巧的是，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隔得老遠都能看得到那人校服上的涂鴉。畫的是《灌籃高手》里的流川楓。

    走近了遲昭聽到周老師在訓(xùn)斥他：“誰讓你帶球來上學(xué)的？不知道學(xué)校不讓帶？”

    那人嘿嘿笑著沒個正形，在老師面前還敢插科打諢：“我這不是放了個假忘了唄，您還給我，我下次肯定不帶來了?！?/br>
    周老師還想說什么，余光瞥見有人來了，打住話頭。

    遲昭道：“周老師。”

    面對遲昭，周老師的表情瞬間變得和藹可親起來，與剛才相比截然兩副面孔。他將桌子上的表格交給自己的小班長：“今天主要是打掃和領(lǐng)新書，我一會兒要去開會，你去安排下?！?/br>
    遲昭一怔。

    程塵則趁著周老師不注意，朝著遲昭擠眉弄眼做鬼臉。

    遲昭無視這人的幼稚舉動。程塵和她一直不對盤。如果說遲昭是小區(qū)里“別人家的孩子”，那程塵就是“你可小心點千萬別學(xué)他”的反面案例。總之針鋒相對。遲昭記得初中自己當(dāng)班長，沒少被程塵暗戳戳使絆子——明面他不敢，好歹還有個遲老師在。

    遲昭領(lǐng)過表格，周老師將事情交代完，又瞥向一邊的程塵：“想拿回球今天就替班長好好干活，我知道班里那幾個男生就聽你的話，敢犯渾這球就捐校隊去?！?/br>
    程塵一聽急了：“您別呀，校隊哪能看上我那破籃球?！?/br>
    周老師揮揮手，程塵悻悻住了嘴。

    “有事去舊樓找我，我們在那兒開會?！边@一句是對遲昭說的。

    遲昭應(yīng)下來。

    程塵皮笑rou不笑看向比他矮了一頭的遲昭：“走吧，大班長?！?/br>
    遲昭走在前面，程塵跟在她后頭。他們離開辦公室，剛一闔上門，程塵就欠揍地笑起來：“你小跟班今天沒跟著你??？”

    遲昭知道他說的是葉司予，懶得理會，只將表格一把塞進程塵懷里：“大掃除就麻煩你了?！?/br>
    程塵臉上笑容呆滯了，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意思？”

    “沒聽見周老師的話嗎？”遲昭很懂得物盡其用，“想要籃球就好好打掃衛(wèi)生。”

    程塵盯著那表格看了看，三兩步追上來：“這是你的活兒，我只負責(zé)幫忙。”

    遲昭瞥他一眼：“你覺得他們會聽我的話嗎？”

    遲昭指的是班里后排那些男生，常年以程塵馬首是瞻，程塵愛和她對著干，那幾個男生也陰奉陽違。

    程塵語塞。

    遲昭氣定神閑，完全沒有覺得這么做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下午學(xué)生會要檢查，不合格籃球就別想要了。”

    遲昭將大掃除的瑣事全都丟給程塵，自顧自先走了。

    程塵旁的不論，管起這些事來還挺井井有條的?；蛟S是因為他在班里混得開，男生對他非常信服。大掃除交給他后，班里男生很快組織起來，重活累活一應(yīng)包攬，女生們則拿著抹布擦擦邊角，清閑得很。

    旁邊班的男生見程塵破天荒提著水桶進進出出，一把攬住他：“程哥可以啊，您這是打算改邪歸正了？”

    程塵黑著臉：“滾，哪涼快哪待著去。”

    遲昭處理完班里的事，叫了幾個人去舊樓領(lǐng)書。舊樓一層的教導(dǎo)處寬敞，地上各處堆放著教科書，早就按照班級一一分好了。

    遲昭將數(shù)量清點過一遍，沒有問題才讓班里的男生搬回去。將走時她瞥見個熟悉的身影，矮小，瘦弱，抱著厚厚的一沓書，因為壘的太高，書身搖搖晃晃，直叫人擔(dān)心下一秒就會塌下來。

    遲昭走過，輕輕拍了拍對方的頭。

    葉司予轉(zhuǎn)過身來，原本茫然的神情，在見到是遲昭后悉數(shù)化為了驚喜：“學(xué)，學(xué)姐?！?/br>
    遲昭看他手里抱著一沓書，問他：“你們班的課本？”

    葉司予點頭。

    “怎么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葉司予不欲讓遲昭看出來，說道：“我一個人也，也行?！?/br>
    遲昭蹙了下眉，微覷著他，隨即想到什么：“你該不會和程展一個班吧？”

    葉司予愣了愣。

    那就是了。

    遲昭初中和葉司予程展都不熟，并不記得有這檔子事。程展雖然也是新生，但他小學(xué)就在本部上的，班里基本都是熟人，再加上他哥程塵是初二地頭蛇，要對付一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再簡單不過。

    遲昭無語。她看剩的書還多，就說：“我?guī)湍阋黄鸢??！?/br>
    “不，不用?！比~司予有點著急了，“我多，多跑幾趟，能搬完。”

    “這要搬到什么時候去。”

    “沒，沒關(guān)系?！比~司予執(zhí)意不肯讓遲昭幫忙，“我可以的?！?/br>
    遲昭看著葉司予，這小孩害羞得很，平日里已對上她的視線就會垂下頭，這次倒是格外堅定。

    遲昭看他這么堅持，只好松了手：“……那好吧。”

    葉司予朝著遲昭笑了笑，頗有些感激的意味。

    他不讓管，遲昭就真的不管了，站在一邊袖手旁觀。這小可憐抱著搖搖欲墜的一摞書，估計連路都看不清，沒留意差點碰到門柱上。

    幸好遲昭眼疾手快，幫他接住了。

    “沒必要在這種時候逞強?！边t昭道，“去找你們同學(xué)，就說只剩下你們班的了，再搬不完教導(dǎo)處的老師會去找班主任?！?/br>
    葉司予一愣，點了點頭。

    遲昭替他取下一半的量，讓他搬著剩下的先走了。她知道他不想讓她也摻和進來，沒跟著一起。

    *

    同樣的開學(xué)日，對葉司予來說卻并不怎么愉快。

    其實相比于小學(xué)，他的境況改善不少，一來換了個地方，還沒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語，二來升了初中，大多數(shù)學(xué)生都變得成熟了些，已經(jīng)很少有陌生人會漫無目的地拿他的結(jié)巴開玩笑。

    一切姑且算得上順利。

    除了和程展分到同班。

    葉司予在名冊榜上看到程展的名字時，就已經(jīng)想到自己未來至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什么好日子過。程展自那日被遲老師帶回去后，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頓揍，大半個月躺在家里，新仇舊恨，沒道理不報復(fù)。

    唯一慶幸的是，遲老師是他們的班主任。程展多少有所收斂。

    葉司予回班后將遲昭告給自己的話講了一遍。程展不在，班里學(xué)生雖然怕他，但大部分對葉司予沒什么惡意，聽他這么說，好幾個人跟著他去了舊樓教務(wù)處，一趟就將課本全部搬回來了。

    回來時程展堵在門口。

    搬書的學(xué)生心虛，低頭繞著進去了。程展也不難為他們，最后剩下葉司予一個，程展擋住他去路。

    “讓你一個人去搬書，你沒聽到??？”程展仗著身高優(yōu)勢居高臨下看著他。

    葉司予言簡意賅，不想說太多字：“搬不完?！?/br>
    “你還和我嘴硬是不是？”程展推他，差點把他抱著的一疊書推翻，“說了每個人都有任務(wù)，你自己選的搬書，怪我咯？你是不是不滿我這個班長，要不然去找遲老師說說？”

    程展是班里學(xué)生臨時推選出的代理班長，主管軍訓(xùn)這一段時間的班級事務(wù)。

    葉司予不想和他吵，他盡量心平氣和：“讓我把，把書放，進去。”

    “讓讓讓我把把把書放進去?！背陶箤W(xué)他，“多大人了，說話還說不利索?！?/br>
    葉司予看著他：“和你有，有關(guān)系嗎？”

    “怎么沒關(guān)系?！背陶蛊财沧?，“我和你一個班，天天聽你結(jié)巴難受。怎么，你媽沒教過你好好說話嗎？”

    第15章

    嘩啦。

    猝不及防的，葉司予將懷里的書全部砸到了程展身上，緊接著他一把揪住程展的領(lǐng)子，將他推在了身后的門框上，一拳砸過去，程展的頭磕在墻沿，光聽聲兒就知道有多疼。

    程展被打懵了，頭暈?zāi)垦５?，鼻子里還有熱熱的東西流出。相比于暑假，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變得這么猛。

    不僅是程展，他旁邊的一群小男生也愣住了，片刻反應(yīng)過來，他們才手忙腳亂地將葉司予按住。

    “草！”程展晃了晃頭，用袖子抹去鼻血，才握緊拳頭反手打回去。

    幾個男生一哄而上，在教室門口打了起來。人有點多，葉司予被按得牢牢的。不過他是真的狠，無論對人對己，渾然不顧被打得多慘，哪些拳頭打在他身上就跟玩似的，仿佛感覺不到痛。憑著這股狠勁，程展他們盡管有人數(shù)優(yōu)勢，卻也沒占到多少便宜。

    其他班的學(xué)生也圍過來看熱鬧了。起哄的，喝倒彩的，也有看不慣他們以多欺少的，但沒人敢去攔。

    這時走廊盡頭跑過個小胖墩，負責(zé)給程展他們通風(fēng)報信：“舊樓散會了！”

    程展松了手。

    葉司予被打得鼻青臉腫，很是狼狽不堪。而程展也沒好到哪兒去。

    程展摸了下臉，覺得不解氣，又踹了地上的葉司予一腳，才對著周圍的學(xué)生喊：“看什么看？沒見過打架?。俊?/br>
    周邊的學(xué)生都不想惹麻煩，被這么一呵斥，很快就散開了。

    程展讓人放開葉司予。葉司予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全身上下沒一處不疼的。

    “你放學(xué)給我等著。”程展撂下一句幼稚的狠話，就邁過散落一地的課本先回班了。

    *

    “大班長，可以了吧？”程塵扶著拖把桿，懶洋洋拖長了尾音。

    遲昭正在發(fā)書，聽他這么說回頭打量一眼。教室窗明幾凈，積落兩個多月的灰塵一掃而空。

    遲昭點頭：“可以了?！?/br>
    “那我籃球……”

    “我會替你和周老師說一聲?！?/br>
    程塵話還沒說完，遲昭就先答應(yīng)了。

    程塵愣了愣，盯著她看，就像第一天認識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