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八皇子嘴里發(fā)苦,若雅珺還是靖海侯府嫡女,他何必百般敷衍母妃,早就請旨賜婚。如今卻只能委屈她沒名沒分地跟著他,他豈忍心娶妻,能拖一日是一日。早晚有一天,他會將她失去的榮譽(yù)親手捧到她面前,讓任何人都不敢再嘲笑欺凌她。 宸妃心里來氣,每次說到他的婚事都這樣,可她又不想和兒子生分了,只能點(diǎn)到為止:“罷了罷了,待出了孝再說。” “母妃放心,兒子心里有數(shù)?!卑嘶首影参苛艘痪洌黹_話題:“母妃,三年孝期將滿,母妃可知父皇屬意哪家貴女為太子妃?” 兩年前先皇后病故,本該只守孝一年的太子主動要求守孝三年,以致太子妃虛懸至今。 宸妃緩緩搖頭:“未曾聽陛下說起過?!?nbsp;拿眼看著兒子,覺得他不是隨口一問。 八皇子皺了皺眉:“太子與豐樂縣主頗有往來。” 宸妃面色微變,這位縣主名滿天下尤其是在百姓之中極有威望,因著糧食增產(chǎn)的功勞,她在朝野民間的地位超然。 便是自己曾經(jīng)也因?yàn)樗牡匚粍舆^心。思忖良久,又按捺下去,正因?yàn)樗匚环峭话?,求娶不易,沒得最后吃不著羊rou還惹一身sao,引來皇帝和太子以及諸皇子的猜忌。再來到底鄉(xiāng)野長大,又整日埋首農(nóng)事,只怕是難以勝任皇家媳婦這一職。 宸妃瞇了瞇眼,太子動了心思?真要娶了,有利有弊,利益自然是她帶來的人心威望;弊端則是皇帝的忌憚,歲月不饒人,皇帝老了,垂垂老矣的皇帝面對如日中天的繼承人,早年的驕傲欣慰逐漸變成猜疑戒備。 到底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 轉(zhuǎn)瞬之間,宸妃就有了決斷,不能讓太子心想事成。 太子本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多年來他在這個位置上兢兢業(yè)業(yè)頗有建樹,于廟堂內(nèi)外深得人心。倘若再娶蕭家嫡女,更是如虎添翼。屆時(shí)哪怕是皇帝,也輕易撼動不了他的地位。 宸妃瞇了瞇眼:“豐樂縣主澤被萬民,這樣的功德深厚之人,配了等閑人只怕會折了對方壽數(shù)?!?/br> 八皇子一怔,就聽見宸妃意味深長的聲音:“普天之下,也就天子才壓得住這大功德了,你說是也不是?” 宸妃撫著精致的寶石指套,嘴角綻笑。 聽聞那豐樂縣主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這男人無論十六還是六十,哪有不愛年輕漂亮小姑娘的,尤其這小姑娘享有盛譽(yù),更添征服欲。威望民心,太子需要,皇帝也需要,此消既是彼長。 一舉多得的好事兒,想來陛下不會不心動。 第16章 真假千金16 皇帝心動了,以蕭氏女之功績,放眼天下,除了皇室中人還有誰能配得上,就是皇家也不是誰都堪配。太子原是個好人選,太子妃之位空缺。對蕭氏女的厚待,可昭示皇家對百姓民生的重視,有利于朝廷收攏民心。 只是,他年初病了一場,病好之后身體大不如前,不禁生出一種恐慌,一種即將被取而代之的恐慌。 國師說蕭氏女是鳳凰命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得上天眷顧福澤深厚,惠及旁人。對此,皇帝深信不疑,這命格與蕭氏女的經(jīng)歷不謀而合。 龍鳳成雙,蕭氏女為太子妃,那太子是不是馬上就要成為真龍?zhí)熳印?/br>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 “陛下,太子求見?!?/br> 聞言,皇帝回過神來,平復(fù)心情:“宣?!?/br> 趙琮入內(nèi),匯報(bào)政事后,露出難得一見的遲疑猶豫,欲言又止片刻,在皇帝的打趣下,做了一揖:“兒臣思慕豐樂縣主久矣,望父皇成全。” “……”皇帝總不能說自己也看上了,作為一個愛惜名聲的皇帝,他厚不下臉皮在兒子開口后求婚再奪人所愛。但是皇帝也不想成全,他正忌憚太子,豈肯再助長太子勢力,不提蕭氏女背后的名望人心,單是靖海侯府就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助力。 皇帝嘆道:“豐樂于社稷有功,理當(dāng)重賞,只以她的身份,若入東宮,只能以太子妃之位待之??勺鳛樘诱?,要管理偌大東宮,還要聯(lián)絡(luò)宗親命婦,更不提將來。朕恐她被瑣事纏身,再無法專心農(nóng)事,這豈不是我大秦之遺憾,百姓之損失?!?/br> 趙琮便說還有女官長吏。 皇帝就說那是太子妃的本份,女官長吏可輔佐卻不可做主。 皇帝長長一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你身為太子當(dāng)以社稷為先,個人得失在后。” 趙琮笑容苦澀:“父皇說的是,是兒臣著相了?!?nbsp;皇帝不答應(yīng)在他意料之中,他本意就不是為了賜婚,只是為了打消皇帝離譜的念頭。宸妃,老八,他記住了。 皇帝想了想:“御田那邊你暫且放一放,交給老四老八,”他一臉的和藹:“免得你觸景生情?!?/br> 趙琮神色一黯,強(qiáng)打著精神應(yīng)是。 父子倆寒暄兩句,趙琮告辭。 回到東宮,趙琮坐在書房里,目光幽深,恍若潛藏著漩渦。 這一趟歸來,明顯感覺到父皇對他忌憚更深。下面的弟弟日漸長大,人大了,心也跟著大了。在他離開這幾個月,各宮娘娘沒少吹枕頭風(fēng),那些兄弟們更是不遺余力地給他上眼藥。 歸根究底,還是父皇心生猜忌,才給了他們可乘之機(jī)。 縱觀歷史,年老多疑的皇帝與正當(dāng)壯年的太子,能善終的太子寥寥無幾。 趙琮勾了勾嘴角,笑意蔓延到眼底,卻是涼的。 …… 宸妃沒等來蕭氏女入宮的喜訊,也沒等到更期盼的父子相爭局面,好不扼腕。枉她費(fèi)盡心思打通了國師的關(guān)卡,哪能讓自己當(dāng)了惡人,萬一蕭氏女和太子知道是她煽風(fēng)點(diǎn)火,不敢怨皇帝,必是要恨上他們母子的。眼下兒子羽翼未豐,他們母子還需韜光養(yǎng)晦,切不可冒頭。 幸好兒子得了樁好差事可以聊做安慰,只宸妃還是遺憾的很,遺憾失去了一個扳到太子的大好時(shí)機(jī)。倘若蕭氏女入了宮,余情未了與太子藕斷絲連,那才是妙呢。 阿漁尚且不知自己差點(diǎn)就要進(jìn)宮給個糟老頭子當(dāng)娘娘,若是知道,她一點(diǎn)都不介意沾上因果弄死想吃嫩草的老皇帝。 什么都還不知道的阿漁迎來了兩位稀客,趙琮帶著四皇子和八皇子來到御田。 趙琮說了御田之事轉(zhuǎn)交給四八兩位皇子。 阿漁微笑著哦了一聲。 趙琮看她神色如常,不禁覺糟心。自己為了她故意得罪父皇,她倒好沒心沒肺。就算不方便表露不舍,好歹也表達(dá)下震驚,也不枉他們公事了一年有余。 四皇子笑瞇瞇的:“以后還請縣主不吝賜教?!?/br> 阿漁道:“不敢當(dāng)賜教二字?!?/br> 四皇子花式吹了阿漁一回。 阿漁不好意思地自謙,也禮尚往來地吹四皇子。 趙琮掃二人一眼,這么瞧著倒有點(diǎn)相處融洽的氛圍。 八皇子冷眼看著,想不明白一個沒有受過任何教育在打罵中長大的人怎么可能有這樣驚人的本事。但凡蕭雅瑜不是改良了種植之法使糧食增產(chǎn),哪怕她是個大才女,雅珺的處境都不會這么難堪。。 可就因?yàn)槭捬盆び趪诿裼泄Γ藗儗λ屑ぬ榱?,所以對于她的遭遇更加同情憤怒。周家人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便是無辜的雅珺也被打上惡人的標(biāo)簽,肆意刻薄辱罵。然而當(dāng)年的調(diào)包又不是雅珺自己爬過去主動要求換的,甚至要不是靖海侯夫人被及時(shí)發(fā)現(xiàn),雅珺有可能夭折于荒郊野外。 和四皇子商業(yè)互吹的阿漁余光瞥了一眼八皇子,心下冷笑,看她不順眼是吧,有本事來咬她??!一想他不再像前世那般風(fēng)光無限,阿漁就通體舒暢,想得勢,除非她死了。 忍著心底不喜,八皇子面帶微笑地客套了幾句。 阿漁也意思意思寒暄,態(tài)度不如對四皇子時(shí)熱情。 在場都是人精,豈看不出來。 趙琮知她是因蕭雅珺之故,心想到底還小,場面上功夫不到家,不過以她如今聲望,也無人會因這點(diǎn)‘小瑕疵’問罪與她。 四皇子若有所思,論理蕭陽是老八伴讀,他們應(yīng)該更親近些。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蕭氏女更喜歡他這種成熟穩(wěn)重的,而不是老八這種冷冰冰的小白臉。 如是一想,四皇子對阿漁憑添幾分好感。有眼光,不虧是有真本事的,不只種田厲害,看人也厲害。 長得好看又如何,性格不好,也就那些沒見識的小姑娘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 八皇子微微皺眉,倒沒想到蕭雅珺身上,他自覺做的天衣無縫神鬼不知。只覺得蕭雅瑜被人捧得忘乎所以,目下無塵。老四捧她,她就有好臉色,自己不吹捧她,就甩冷臉,當(dāng)真以為自己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也就是上位者想拿她立牌坊才把她供起來,若是被上位者厭棄,她什么都不是,有的是方子讓她繼續(xù)研究。 察覺到來自于八皇子身上的惡意,阿漁心念一轉(zhuǎn)計(jì)上心頭,笑盈盈地迎著三位天潢貴胄去梯田參觀最新研究成果。 “這一片大豆用了最新的肥料,發(fā)芽率……”阿漁如數(shù)家珍地介紹。 四皇子特別好學(xué)地問,回頭皇帝問起來也有話答,這樁差事辦好了名利雙收,可得把握住了。 “主要原料是用了牛糞,喏?!?nbsp;阿漁隨手一指。 趙琮等人下意識回頭,就見上面梯田里的老黃牛慢悠悠地自發(fā)犁著地,邊上連個指揮的人都沒有。 四皇子笑:“這??烧孀杂X?!?/br> “老牛通人性?!卑O:“牛糞可以改善土壤,還能……” “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八皇子看著靠過來的臟兮兮的黃牛,皺著眉頭往后面退了幾步,忽見那頭牛肥屁股一撅,噴出一大坨黃褐色糊狀物。 八皇子駭然欲躲,卻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睜睜看著那坨牛屎迎面砸到頭上,糊了一臉。 空氣突然安靜。 “呸,噗,呸,噗,呸……”慣來冷靜自持的八皇子跳著腳,瘋狂吐口水。 阿漁繃著嘴角努力不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蹦康煽诖舻乃幕首?,旋即爆笑出聲,笑得前俯后仰:“八……八……弟……”笑得話都說不出來。 阿漁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破了功,笑得雙肩發(fā)顫。 趙琮不愧是太子,除一開始抽了抽嘴角,很快就控制住臉部表情,吩咐侍衛(wèi),趕緊遞水遞手帕。 狼狽不堪的八皇子狂漱口,只覺得滿嘴惡臭,甚至覺得自己無意中吞咽了牛屎,再聽四皇子笑得東倒西歪不得不借著侍衛(wèi)站穩(wěn),兩只眼里燃起火苗。 四皇子不想笑得這么招人恨的,但是他真的忍不住啊?;盍硕辏胖莱斯费茴^外,還有牛屎淋頭,尤其倒霉催的還是素來愛裝的老八,讓他如何不幸災(zāi)樂禍。 笑就笑了,老八母妃是妃,他母妃也是妃,還比宸妃資歷深。自己還是哥哥,老八還能把他怎么樣不成。 四皇子笑得肆無忌憚,笑得肚子疼。直到趙琮說了一聲,他才收斂了些,只一張臉憋得通紅。 趙琮命人趕緊帶八皇子下去梳洗更衣。 八皇子壓了壓火,咬牙告了一聲罪離開,腳步又大又急,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滋味。 等人走遠(yuǎn)了,四皇子又開始喪心病狂地笑,扶著腰喘著氣說:“老八這是什么運(yùn)氣?” 趙琮不著痕地掠一眼笑容克制的阿漁,直覺和她有關(guān)系。他見過她如何安撫受驚狂躁的馬匹,也偶然見過她和其他動物互動,彷佛能和動物溝通。但是又覺得自己這想法匪夷所思,有些人的確招動物喜歡。但是溝通,命令一頭耕牛淋特定的人一頭屎?似乎過于天方夜譚了些。 第17章 真假千金17 “實(shí)在是失敬,八皇子第一次來,就出了這么個意外?!?nbsp;阿漁彷佛很是不好意思。 心情美妙的四皇子樂呵呵擺手:“意外,意外,誰能想得到。”樂死人了,老八肯定是缺德事干多了,多的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才派這頭牛略施薄懲。四皇子滿眼憐愛地看著淡定地自如地犁地老黃牛,覺得有必要替它宣傳宣傳豐功偉績。 阿漁似乎還有些不安,看看太子,再看看四皇子:“八皇子會不會怪罪這頭牛?” 太子含笑道:“怎么會,八弟心胸寬廣,豈會和一頭牛一般見識。何況律法明文規(guī)定,除老弱病殘,任何人都不得無故宰殺耕牛。” 阿漁便露出一抹如釋重負(fù)的笑容,心里樂開了花。 八皇子肯定恨不得宰了這頭膽敢以下犯上的牛,但是耕牛作為特等保護(hù)動物,等閑不得宰殺,還是因?yàn)檫@種搞笑的理由。又有太子和四皇子在,但凡要點(diǎn)臉的,都不可能跟一頭畜生計(jì)較。讓他惡心她,她惡心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