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丫鬟也說不清,來報信的人沒細(xì)說。 阿漁回到靖海侯府,見游氏神思不屬,彷佛哭過,心下一凜,忙問情況。 “雅珺她去了。” 傷心之至的游氏不愿她多想,極力壓住悲苦,卻身不由己地帶出悲戚之色。 阿漁愕然,撫慰一般握住游氏的手,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游氏聲音發(fā)澀:“她去山上的寺廟燒香,不慎失足墜崖,連尸骨都尋不回來。” 阿漁察覺到她的手在顫動,能理解她的心痛,終究疼愛了十三年,如今又芳齡早逝。她站起來,過去抱住游氏,溫柔說道:“娘,你哭吧,別壓在心里?!?/br> 游氏眼淚涌了出來,縱然因周氏夫妻對雅珺生出隔閡,但是她心里仍然希望這個孩子過得好。本以為她去了蘇州,可以重新堂堂正正的生活,怎么也沒想到竟然出了意外,就此香消玉殞,她才及笄年華,尚未成家生子。 游氏淚流不止。 阿漁撫著她的背,無聲安慰。內(nèi)里千回百轉(zhuǎn),驚詫之后是狐疑,蕭雅珺就這么死了,總覺得違和,尸骨無存? 阿漁瞇了瞇眼,去年秋蕭雅珺離開時,她派了幾只貓當(dāng)眼線以防萬一。只跟丟了,畢竟只是沒開智的普通貓兒又是這么遠(yuǎn)的距離,情有可原。之后就徹底失去了蕭雅珺的消息,倒是八皇子那,冬天的時候下江南辦過差。 哭了一場,游氏洗了臉又補了補妝容,領(lǐng)著阿漁去向看望病倒的蕭老夫人。 正遇上蕭老夫人被如意扶起來喝藥,蕭老夫人神情呆滯,面色灰敗,仿若被活生生抽走了生機。 對于蕭雅珺,蕭老夫人愛入骨血,這個噩耗無異于要了她半條命。 “老夫人,夫人和八姑娘來看您了。”如意低聲喚她。 蕭老夫人木然無反應(yīng),直到如意再說了一遍,空洞的目光重新聚焦,慢慢地定在阿漁臉上,倏地抓過藥碗砸向阿漁。 “是你,是你害死了珺兒,是你!” 早有防備的阿漁后退一邊,藥碗因為蕭老夫人病弱無力,只落在腳踏上,就是藥汁也都灑在了她自己身上。 阿漁平靜地望著雙目充血,眼珠子幾乎要脫眶而出的蕭老夫人。 蕭老夫人掙扎著要撲向阿漁,卻連床都下不來,只能面容扭曲地瞪視阿漁,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里都充斥怨恨:“你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你不回來,珺兒怎么會被逼走,怎么會出意外,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珺兒!” 游氏擋在阿漁面前,又驚又怒:“母親,這如何能怪瑜兒?” 蕭老夫人渾身不住顫抖,惡狠狠地盯著阿漁:“你還我珺兒,你把珺兒還給我,還給我!” 嘶啞的聲音聽得游氏心驚膽戰(zhàn),見蕭老夫人目光狂亂,生怕她再傷害女兒,游氏匆匆說了一聲,讓如意照顧蕭老夫人,拉著阿漁快走。 身后,蕭老夫人的哭聲撕心裂肺。 第15章 真假千金15 看望過蕭老夫人,全了禮數(shù),阿漁便返回翠微山莊,她若是長留在侯府,只怕得讓蕭老夫人病上加病。 回到翠微山莊,阿漁多派了幾只貓監(jiān)視八皇子。期間分神留意靖海侯府那邊搜尋蕭雅珺遺體的進(jìn)展。半個月后終于在崖底找到了蕭雅珺主仆的尸體,已經(jīng)被野獸啃噬得七零八落,只能勉強通過衣物辨認(rèn)出來。 最后一絲奢望落空,蕭老夫人悲痛欲絕,病得不省人事。阿漁再次回去當(dāng)孝子賢孫,這一回,蕭老夫人已經(jīng)病得迷迷糊糊的了,便是阿漁這個‘大仇人’站在面前,也沒反應(yīng)。 看了一回,阿漁便借口農(nóng)事走了,眼下她忙得算是國家正事,也無人會說她不侍疾不孝。 經(jīng)過小家伙們一個多月的努力,終于發(fā)現(xiàn)蕭雅珺被八皇子安置在西城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內(nèi)。 阿漁:“……”居然真的是金屋藏嬌! 之前她就隱隱懷疑蕭雅珺的‘尸骨無存’是不是八皇子動的手腳。在她的記憶里,八皇子和蕭雅珺愛得天崩地裂。這一世,哪怕時移世易,兩人還是好上了,八皇子能這么輕易地放手?果然是不能的。 只是阿漁不大想得明白,蕭雅珺好歹是受世家傳統(tǒng)教育長大的,竟然愿意這么不明不白地跟著八皇子。前世,她可是非常驕傲的一個人。 如今卻……阿漁腦中閃過一句話,在順境中保持善良不難,難得是在逆境中保持本心。 原身做不到,蕭雅珺也沒做到。 阿漁扯了扯嘴角,忽然間想起靖海侯府內(nèi)去了半條命的蕭老夫人,第一次同情起這位偏心偏到咯吱窩里的老太太。 搖了搖頭,阿漁并不打算做什么,只要蕭雅珺不妨礙她,她也不會插手她的私事。 這一天,阿漁頭戴斗笠在田埂上檢查作物生長情況,抬頭就見數(shù)月不見的太子趙琮自田埂上不緊不慢地走來。一出正月,他便出京推廣新的種植方法。 趙琮笑著道:“這么大的日頭,你還在地里?!?/br> 阿漁:“左右無事,太子不也剛回京就來御田了?!边@一片試驗田,靖海侯已經(jīng)捐獻(xiàn)給朝廷成了御田,皇帝老兒也上道,賜下兩倍面積的的上等良田作為補償。 趙琮笑笑:“此次出京,多虧縣主幫忙才能如此順利,孤帶來一些土儀,已經(jīng)派人送到山莊,略表謝意?!?/br> 在外期間,他數(shù)次寫信就推廣過程中遇到的實際問題詢問阿漁,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不想結(jié)果喜人,每每令他茅塞頓開。 阿漁自謙一番,道都是應(yīng)該的。 趙琮將部分各地的反饋報告交給阿漁,方便她進(jìn)行下一步研究。自打去年確認(rèn)糧食產(chǎn)量的確增加之后,朝廷就派了不少相關(guān)官員和能工巧匠協(xié)助她,由她領(lǐng)頭繼續(xù)研究。趙琮也因此與阿漁接觸多起來。 說完正經(jīng)事,趙琮看一眼阿漁:“近來聽說了一件事,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一聲?!?/br> 阿漁抬眸,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 趙琮就說了八皇子悄悄把蕭雅珺接進(jìn)京的事。 阿漁:“……” 落在趙琮眼里,便認(rèn)為她是震驚。便是他自己,初得訊,也吃了一驚。沒想到他這八弟還是顆情種,居然冒險沾染滿身是非的蕭雅珺。要知道以蕭雅瑜如今的聲望,一旦暴露,老八也會惹上一身sao。 阿漁應(yīng)景地驚了驚:“金屋藏嬌?” 趙琮微笑頷首。 阿漁眨了下眼,煞有介事地喟嘆:“沒想到他們竟然是一對!” 趙琮目光在她臉上繞了繞,見她臉上除了感嘆外再無其他情緒,笑問:“你就不生氣?” “生什么氣?” 趙琮饒有興致:“她又回來了。” 阿漁不以為意:“她回不回來與我何干,只要不在我眼前晃就成?!?/br> 趙琮看著她,戲謔:“豐樂縣主好心胸,孤自嘆弗如?!?/br> 去年,陛下賜下豐樂二字,取意豐收喜樂。 阿漁假假一笑。 趙琮含笑再問:“那么周氏夫妻與你可有關(guān)系?” 阿漁笑容收斂。 趙琮也不賣關(guān)子,說了八皇子派人去邊關(guān)打點照顧周氏夫妻之事,同時還暗中計劃將周招娣和周小寶姐弟倆接進(jìn)京城陪伴蕭雅珺。 阿漁臉上笑容徹底消失,這她真的不知道。蕭雅珺是死是活不關(guān)她的事,但是周家剩下那四個人絕不可以過上好日子,不然原身那十幾年受的罪算什么。 看來哪怕局勢已經(jīng)被她改的面目全非,這兩個人骨子里的東西還是改不了呢。 她蕭雅珺顧念血濃于水時,可曾想過她能有這個能力是因為蕭家人養(yǎng)育了她,而她的血緣親人在蕭家人身上狠狠捅了一刀??稍脒^被她取代了身份的原身被周家人折磨了十三年。那些本該她吃的苦受的罪,原身替她吃了受了。 蕭雅珺也許想過了,但血緣情深終究占了上風(fēng),要不是周家人,哪有她的好日子,所以她怎么能不好好報答周家人。 而八皇子當(dāng)真是一如既往的愛屋及烏,當(dāng)年他炙手可熱,他就堂而皇之地以權(quán)壓人照顧周家人。如今他未得勢,便悄不溜丟地照顧。 可惜她不是前世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可憐,只能眼睜睜看著蕭雅珺‘報答’周家人。 “敢問太子,蕭雅珺現(xiàn)今住在何處?”她雖然知道地方,但是總得裝作不知道。 看著眼神冷下來的阿漁,趙琮覺得她倒是多了幾分煙火氣。在民間,有說她是九天玄女下凡造福蒼生,也有說她是神農(nóng)轉(zhuǎn)世,這其中有朝廷的推波助瀾,有利于推廣新的種植方法。 接觸次數(shù)多了,有時候趙琮也覺得她有些‘神’,明明身在紅塵,不經(jīng)意間卻給人與整個世間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稍安勿躁,怪我沒說清楚,邊關(guān)那邊我已經(jīng)安排好,周氏夫妻會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趙琮笑著補充。 阿漁一愣,狐疑地瞅了瞅他,致謝一番。 趙琮面帶微笑:“豐樂縣主可是我大秦國寶,這等殘害你的惡人,理當(dāng)受到嚴(yán)懲。” 這馬屁拍的,饒是已經(jīng)被拍的臉皮很厚很厚的阿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這能當(dāng)上太子的人,就是不一樣,她無意識的摸了下臉,摸完了才想起自己的手剛摸過泥巴。 呀了一聲,阿漁反手要擦,斜刺里伸過來一條藏青色棉帕,幾乎要碰到她的臉。 阿漁往后仰了仰身子,若無其事地抽了自己的帕子擦臉。 趙琮微微一笑,眼望著阿漁,徐徐收回手。 阿漁目光坦蕩,無一絲別扭,彷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趙琮溫聲道:“手帕擦不干凈,要用水洗?!?/br> 已經(jīng)有侍衛(wèi)機靈的拿著水囊上前,阿漁打濕了帕子擦臉。 趙琮禮貌的移開視線,沒有一直盯著看。待她擦干凈臉,他才轉(zhuǎn)回目光,瞥見她腳尖朝外,這是打算離開的姿勢。 勾了勾嘴角,趙琮溫聲道:“你問住址,可是想去找她們,依我看倒不急在這一時?!?/br> 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正琢磨理由告辭的阿漁抬眸望過去。 趙琮道:“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人生境遇天差地別,還間接被連累,未必能保持心平氣和。” 阿漁若有所思,前世,蕭雅珺只是在錢財上接濟周家姐弟,并沒有把周家姐弟接到身邊來。這輩子也不知道蕭雅珺怎么想的,居然想把他們接到身邊。莫不是被蕭家拋棄之后,舉目無親,遂想起了這對血脈相連的親姐弟。 周小寶暫且不提,就她對周招娣的了解,這人嫉妒心極強更喜歡把錯往別人身上推。這兩年,周招娣可沒少受罪,還真有可能恨上了蕭雅珺。 孽力反噬可比她出手解恨多了。針沒扎在自己身上,如何感同身受。真希望周招娣姐弟倆爭氣點,也在蕭雅珺身上扎兩針,讓她感受感受這對姐弟的妙處。 明白過來的的阿漁盯了一眼趙琮,玩政治的人心都黑。 阿漁笑著道:“太子說的是,不妨靜待一段時日?!?/br> 趙琮亦露出會意笑容。 …… 景仁宮內(nèi),宸妃聽著宮人匯報八皇子府的修建情況,皇子府即將竣工,下半年正好搬進(jìn)去。 住在皇宮內(nèi)不便結(jié)交外臣培養(yǎng)擁躉,現(xiàn)下,終于盼來兒子出宮建府這一天。宮里有她,不怕皇帝忘了老八。想起皇帝,宸妃眼中閃過一道幽光。 “娘娘,殿下來了?!睂m人進(jìn)來稟報。 宸妃喜上眉梢,叫起行禮的八皇子,語調(diào)溫柔地說道:“開了府,你就是大人了。”又開始抱怨,“眼看著你都十八了,你上面兄長無論哪個,在你這年紀(jì)都成親了,也就你……” 八皇子皺眉打斷宸妃的話,“母妃,我既然在父皇面前說了要和太子一樣,為母后守孝三年,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成親的,否則豈不是不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