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追著三少夫人直到西跨院，她倆人像是還口角了幾句?！?/br>
    “后來呢？”

    王氏問道。

    “……后來四小姐就回了月襴堂?！痹S嚒嚒見王氏沉默不語，就問道：“您要不要去勸一勸四小姐？畢竟四小姐的親事在即……”

    王氏擺擺手：“不必。思姐兒的小打小鬧能讓顧晗心里忌憚些也好……不然，她也太得意了。張家出了兩個(gè)嫡子，再不濟(jì)，也輪不到她一個(gè)庶子媳婦在婆婆的屋里耍威風(fēng)。你瞅瞅她上午那一出，簡直是借著思姐兒在扇我的臉?！彼攘艘豢跓岵?，又說：“思姐兒是言語不謹(jǐn)慎，但她也太咄咄逼人了，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里。往大了說，這就是不孝順?！?/br>
    “夫人思慮的對?！?/br>
    許嚒嚒笑了笑：“您別動(dòng)氣，為這些事情，不值當(dāng)?！?/br>
    洋洋灑灑的秋雨一連下了五天，才悠悠轉(zhuǎn)晴。

    孫氏辦事倒是利索，安排好巧玲后，給女孩兒寫了回信讓其安心養(yǎng)胎。

    陽光正好，清風(fēng)拂面。

    顧晗扶著桃紅的手去府里的小花園閑逛。茉莉花開的正好，潔白的花瓣兒像雪花一樣綻放，淡雅清香。

    “回去拿一把剪刀，咱們也弄些茉莉花插花瓶里?！?/br>
    顧晗流連忘返，舍不得離去。

    夏雨得了吩咐，一溜煙兒就跑了個(gè)來回，手里拿了把剪刀回來，“少夫人，給您?！?/br>
    顧晗挑揀些花苞大的剪下一大捧。

    青花白地纏枝紋瓷瓶里的綠菊花有些敗了，桃紅換了干凈水，重新插上茉莉花。

    “少夫人……這些怎么辦？”

    桃紅看著炕桌上多余的茉莉花：“要扔掉嗎？”

    “多可惜呀。”

    顧晗看了看，和她說：“送去三少爺?shù)臅堪??！睆埦育g今日休沐，在書房公務(wù)。

    桃紅應(yīng)了一聲，簡單收拾了，捧著茉莉花往二進(jìn)院的方向走。

    桃綠笑瞇瞇地開口：“少夫人，外面的景致好，又是雨過天晴的，空氣也清新……奴婢扶著您出去走一走吧?！?/br>
    巧珍出嫁了，巧玲回了顧府。顧晗現(xiàn)在可用的大丫頭也就是桃紅和桃綠了，夏風(fēng)和夏雨并不貼身伺候她。

    顧晗“嗯”了一聲，去扶桃綠的手。連著下了幾天雨，她也實(shí)在憋的難受。

    細(xì)碎的光落在游廊上，像不經(jīng)雕琢的寶石，美麗又溫暖。

    桃紅回來的時(shí)候，顧晗正在游廊上閑走。她疾走幾步，屈身行禮：“少夫人……”

    “送去了？”

    顧晗看她一眼。

    桃紅“嗯”了一聲，又喊她：“少夫人……”吞吞吐吐的。

    顧晗覺得她怪怪的，便問：“怎么了？”

    “……奴婢剛才去書房時(shí)，聽到三少爺和孫先生交談……”她有些緊張，還不自覺咽口水。

    ……很不像平時(shí)的桃紅，在顧晗眼里，她聰明又穩(wěn)重，舉止一向得當(dāng)適宜。

    “繼續(xù)……”

    顧晗停下腳步，等她開口。

    桃紅長出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他們說，楊大人的父親逝于昨夜了?！?/br>
    “楊大人？”

    顧晗猛一下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楊若楊大人?！?/br>
    主子唯有的幾次和楊大人說話，都是由她相陪的。桃紅下意識就認(rèn)為，主子應(yīng)該知道這個(gè)事件。

    顧晗：“……”

    前世的楊家雖然衰敗了，但楊思遠(yuǎn)卻沒有出過什么意外。這一世，楊若還好好的，楊思遠(yuǎn)卻死了！

    真的是因?yàn)樗闹厣艿降挠绊懓伞?/br>
    遠(yuǎn)方的天空悠遠(yuǎn)湛藍(lán)，廣闊無垠。人們在它的俯視下，渺小到可憐。

    “少夫人，您沒事吧？”

    桃紅看顧晗愣愣的，忙上前扶住她。

    顧晗搖搖頭，坐在美人靠上歇息。

    張居齡走過來，丫頭們都屈身行禮。他到了顧晗身邊，揉揉她的頭發(fā)，“晗兒，我要去楊府一趟?！?/br>
    “干什么？”顧晗接的很快，像是還在想事情。

    “楊閣老死了。他對我有賞識之恩，朝堂上又幫我許多，我于情于理都該去吊唁。”張居齡停頓了一會，又說：“楊閣老死的突然，楊若估計(jì)會亂了章程，我去幫幫他。”

    “……好的。”

    顧晗起身給張居齡整了整衣領(lǐng)：“路上注意安全。”

    張居齡“嗯”了一聲，低頭親了親妻子的額頭，轉(zhuǎn)身就走了。等上了馬車，才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妻子的表情過于鎮(zhèn)定自若了，他得知了楊閣老的事還震驚了很久，她卻問都沒有問一句。難道，楊思遠(yuǎn)的前世也是這樣死的。

    第176章

    楊思遠(yuǎn)身居高官, 平日的為人又不錯(cuò)。前來吊唁的人就特別多。楊若作為楊家的獨(dú)子，穿著齊哀服, 和幾個(gè)堂兄弟一起跪在靈堂前燒紙。桃花眸里滿是血絲。這幾日天氣變寒，又接連陰雨，父親重病受不得一點(diǎn)冷意，竟然是高燒不退, 吐血、抽搐……活活折磨而死！

    他一想到父親臨死前的慘狀, 就壓抑地渾身發(fā)抖。

    楊家出嫁的女兒里, 屬四姑娘楊真嫁的離家最近, 她也是第一個(gè)趕過來的。和夫君顧景文一起，著手籌備父親的后事。除了打發(fā)小廝騎馬去各親戚府邸報(bào)喪，還有入殮、守鋪、擱棺、居喪、謝孝等事宜，忙的不可開交。

    張居齡坐馬車到了楊府門前，踩著梯凳下來, 就看到顧景文正在迎送來往的賓客。

    “三叔?！?/br>
    他大步走過去，拱手行禮。

    “你來了？”

    顧景文頭上扎著孝帶，和他說話：“……月溪在靈堂?！敝杜鲈陬櫦覍W(xué)堂念書時(shí)就和小舅子的關(guān)系好，他都知道。

    張居齡點(diǎn)點(diǎn)頭, 迎了一聲：“我先去拜祭楊大人, 再去找月溪?！?/br>
    顧景文伸手招個(gè)小廝，讓他給張居齡帶路。

    張居齡到楊思遠(yuǎn)靈前上了香，和楊若去了外間, 問他：“我前幾日在衙門碰到你, 不是還說楊大人的身體有好轉(zhuǎn)了, 怎地如此突然？”

    楊若喉嚨發(fā)緊：“冷熱病本來就兇險(xiǎn)……宋大夫也毫無把握。發(fā)作起來，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父親吃不進(jìn)去東西，還時(shí)常的吐血。實(shí)在太受罪。”他甚至覺得父親死了都比煎熬地活著強(qiáng)。

    父親是很驕傲的人，平時(shí)做什么事情都是親力親為……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連去凈房方便都要人跟著伺候，心里應(yīng)該很難受吧。

    張居齡不是多話的人，這樣的情形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拍拍他的肩膀，“逝者已逝，活著的更該保重?！?/br>
    院里傳來喧嘩聲，德順小跑著過來稟告楊若：“少爺，您趕快出去迎一迎，凌王爺和嚴(yán)大人來府里給老爺?shù)跹淞??！?/br>
    楊若眸光冰冷：“他們的消息倒靈通?！备赣H前腳一走，他們后腳就跟過來了，倒顯得很情深義重似的。

    張居齡看了眼楊若：“月溪，我陪你過去。”

    楊若“嗯”了一聲，倆人挑簾子往外走。

    朱高知身穿月牙白蓮葉紋直綴，頭戴青玉冠，俊秀斯文。要是身后沒有成群的護(hù)衛(wèi)，還真以為他是普通的富家少爺了。嚴(yán)良跟在他右側(cè)。

    楊若緊走幾步，拱手行禮：“凌王爺安好，勞駕您和嚴(yán)大人來一遭，我父親泉下有知，會很欣慰的……”

    朱高知嘴角一抽，笑了笑：“楊大人客氣，同是在朝為官，楊閣老遭此意外，真是讓人遺憾?！?/br>
    楊若桃花眸微瞇，右手一伸，把倆人往靈堂的方向讓。罪魁禍?zhǔn)状髶u大擺進(jìn)來?xiàng)罴摇麉s要笑臉相迎。

    還真是窩囊！

    忿恨和無奈充斥在胸口，楊若的下唇都要咬出血了。

    “月溪?！?/br>
    張居齡拽了他一把，及時(shí)提醒：“……你要振作。”凌王爺和嚴(yán)良已經(jīng)往這邊看了。

    午時(shí)左右，定遠(yuǎn)侯府的王致遠(yuǎn)兄弟倆，顧臨和顧景然等人也到了。大家次第上完香，被管家請去了廂房喝茶。

    裕王爺是和小侯爺徐沛一起過來的，他們倆是路上遇見的。

    “月溪，請節(jié)哀?！?/br>
    徐沛上過香，和一旁的楊若說話：“擅自珍重。”他很少叫楊若的字，認(rèn)識多少年了，倆人要好或鬧翻時(shí)都沒有過。

    他也不明白心里是怎么想的。大概有些愧疚吧。

    楊若拱手：“多謝小侯爺掛念?！毙炫婧^楊家，也幫過。起因皆是因?yàn)楦赣H。現(xiàn)在父親死了……恩怨也就兩清了吧。

    楊思遠(yuǎn)的嫡長女楊柔遠(yuǎn)嫁南京，快馬加鞭的，直到深夜才進(jìn)了楊府。她見了楊夫人先抱著哭了一通，才去了父親靈前。

    “父親……不孝女兒回來了?！?/br>
    楊柔哭的凄慘：“您不是說等年底了還要給女兒發(fā)壓歲錢嗎？怎地說走就走了。女兒想你了怎么辦？還能去哪里找您？”

    她是楊思遠(yuǎn)的嫡長女，掌上明珠一般養(yǎng)大的。說一不二。從小便是捧在手心里。

    女孩兒一哭，楊夫人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落。她伸手撫摸著丈夫的棺柩，一遍又一遍。

    “長姐。”

    楊真去攙扶她起來，勸道：“你遠(yuǎn)道而來，先歇一歇吧?！?/br>
    “真姐兒，父親他……”

    楊柔搖頭不肯，哽咽地說不出話來。父親還那么年輕，四十歲都未到……

    北風(fēng)呼嘯，夾雜著哭泣聲，傳出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

    茫茫黑夜里，連月亮、星星也沒有。格外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