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晗沒吭聲，她從出生就未見過父親，不知道說什么話合適。

    陽光透過枝椏灑在人身上，并不熱烈。

    顧晗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轉(zhuǎn)頭看向顧景文：“三叔，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您……”

    “你說?！?/br>
    “回事處有一個(gè)小廝叫趙狗娃，是我屋子孟婆子的兒子，他有腿疾，干不得重活……”顧晗繼續(xù)說道：“我想讓他跟著三叔謀個(gè)差事。”

    “還有，我答應(yīng)了孟婆子，找大夫給他瞧一下腿上的毛病……三叔，可以嗎？”趙狗娃是個(gè)男人，她不可能帶去張家的。如果三叔同意收留他，也算是沒有負(fù)她給孟婆子的承諾。

    顧景文是個(gè)商人，其聰明程度不亞于顧景然。他想了想，疑惑地看了眼顧晗。

    “孟婆子幫過我……也算是我報(bào)答她吧。”顧晗主動(dòng)開口：“要是三叔不方便，我就再想其他的辦法?！?/br>
    “不會(huì)。”顧景文也不問她到底為了什么，“交給我處理吧?！彼疾辉陬櫦伊?，能想到什么辦法。

    顧晗回了春在堂后，喚來孟婆子大致和她說了說，又交待她：“四小姐的事情可能還沒有完……喪事一結(jié)束，顧晴估計(jì)會(huì)來找你……你要穩(wěn)住。那天是怎么說的，還要原話不變。她是個(gè)聰明人，你要小心點(diǎn)。等我見了母親，和她說一聲，你就去錦繡苑伺候。有母親照應(yīng)你，顧晴她不敢怎么樣的。”顧晴是最講臉面的，也就是說她會(huì)顧大局……母親是長輩，她再厲害，也不會(huì)光明正大地去鬧事。

    “六小姐慈心，我們母子倆會(huì)記一輩子的。”孟婆子跪下給顧晗磕頭：“當(dāng)初，老奴還好沒有聽四小姐的話，不然害了您……心里難安啊?！鳖櫿岩凰?，她心神不寧的，總怕主子們隨時(shí)來找麻煩……沒想到六小姐替她都想全了。

    “不必了。”顧晗抿了一口熱茶，讓她出去。

    巧珍、巧玲手腳利索，不大會(huì)，裝衣衫的箱子就打點(diǎn)好了。

    “你去喊母親過來一趟?！?/br>
    顧晗吩咐桃綠，“就說我有事找她，別的都不說?！蹦赣H幫三嬸母做事，人多嘴雜的，要是說她在這當(dāng)口回固安……被有心人聽見，又不知道傳成什么樣。

    別說旁人了，就顧晴、趙氏的心里就會(huì)起波瀾。

    桃綠屈身應(yīng)“是”，一溜煙就去了。

    “少夫人，您喝藥?！?/br>
    梁嚒嚒從外面進(jìn)來，把熬好的保胎藥端上來。

    顧晗等涼了些，一口就喝盡了。藥太苦了，她不喜歡拿著勺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喝?！?/br>
    第148章

    丫頭端了漱口水過來, 顧晗含了幾口, 吐在漱盂里。又拿了一粒金絲蜜棗放進(jìn)嘴里去苦味。

    顧昣卻挑簾子走進(jìn)來, 慌慌張張的, 身后只跟著一個(gè)草兒。

    “……六jiejie, 二jiejie看我的眼神很不善……”

    顧昣連禮儀都沒顧，“我是替四jiejie守靈, 找了借口跑出來的。六jiejie，我真的很害怕，該怎么辦？”

    臉上的驚慌不是假的, 抓住顧晗衣袖的手都在發(fā)抖。

    顧晗卻輕輕扭了扭, 掙脫了。讓丫頭去給顧昣倒茶。

    “八小姐, 坐下吧。”

    巧玲搬了杌子過來。

    顧昣心不在焉地?cái)[手, 依舊是站著不動(dòng)。

    顧晗低頭喝熱茶。顧昣是很精明的人，平常和顧晴相處的也不錯(cuò)……突然來和她說這些，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

    “你害怕什么？難不成顧昭的死和你有關(guān)？”

    顧昣一驚，抬頭盯著顧晗：“六jiejie, 你不能血口噴人。四jiejie的死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再膽子大, 也不敢拿人命當(dāng)兒戲。何況她還是顧家的嫡女……”祖母和父親重視顧昭可比她多，她又不傻，才不會(huì)自尋死路。

    “那不結(jié)了……”顧晗笑了笑：“不管顧晴問什么，你只要咬緊牙關(guān)不松口。有大伯父在, 她不會(huì)拿你怎樣的。”

    顧昣點(diǎn)點(diǎn)頭。又聽她提起父親, 勉強(qiáng)開口：“六jiejie, 父親他并不疼我……”

    “不?！鳖欔蠐u搖頭：“沒有父母不疼愛自己子女的，只是份量重不重的問題。從大伯父為你的婚事作打算……就能看出來他還是疼你的。祖母和大伯母的性情你也是知道的。要想在顧家安穩(wěn)地過下去，你靠的惟有大伯父?！彼皇鞘裁戳忌浦叄狳c(diǎn)顧昣也有她的道理。

    顧昣活的越好，她們倆共同合計(jì)顧昭的秘密就越牢固……說起來，顧昭能自殺，這算也是壓死她的最后一棵稻草了。

    顧昣想了一會(huì)兒，猶如醍醐灌頂，“謝謝六jiejie指教?！弊婺负湍赣H都是只重視嫡出孩子的。像她這樣的，依靠她們根本沒有出路。

    沒想到顧晗竟然還愿意給她劃個(gè)明道。

    “不用?！鳖欔蠑[擺手：“草兒姑娘的年紀(jì)也大了，盡快找個(gè)合適的小廝配人吧……”她頓了頓：“或者，先尋個(gè)由頭送出去一段日子，等顧昭的事情過了之后再接回來。免得她受了你的連累……”

    草兒一愣，抿著嘴不吭聲。

    “meimei記下了?！?/br>
    顧昣卻能明白顧晗的意思，她屈身行禮：“六jiejie今日幫我，meimei定當(dāng)銘記……自有一番心意作報(bào)答。”

    倆人正說著話，孫氏過來了。顧昣給孫氏行了禮，就告辭離去了。

    “她干什么的？”

    孫氏坐在美人榻上，問自家女孩兒。

    “……沒事?！鳖欔匣氐溃骸熬褪钦f一些閑話?！?/br>
    “她和你？”

    孫氏不大信，“顧昣是大房的姑娘，和咱們不相干?！壁w氏和她女孩兒一再地陷害晗姐兒……她對大房的感覺簡直是深惡痛絕。

    “母親，您放心。女兒知道的?！?/br>
    顧晗笑著拍拍孫氏的手，和她說了自己要回固安的事情。

    孫氏示意她知道了，“你祖母決定的，自有她的道理。你聽著就是?！倍恳菦]有母親明里暗里的維護(hù)，靠她自己，早支撐不下去了。

    顧晗“嗯”了一聲，瞅著天色也不早了，領(lǐng)著丫頭、婆子就出了春在堂。孫氏一直送她到前院影壁。

    顧景文已經(jīng)在大門口等著了。

    “對了?！鳖欔虾蛯O氏告別后，又想起一件事，“母親，我院里的孟婆子最會(huì)侍弄花草，讓她跟著您吧，錦繡苑多種些花草您也看著舒心……我和她說過了。她也愿意?！?/br>
    “晗姐兒就是孝順……”

    孫氏揉了揉女孩兒的頭發(fā)，倒沒有多想：“好好的，等你生下孩子，母親去伺候你?！?/br>
    “……好。”

    顧晗鼻子酸酸的。別離總是讓人傷感。這一走，不等孩子降生，怕是難見到母親了。

    她拍拍孫氏的手，扶著丫頭的手往外走，上了馬車還能聽到顧景文囑咐護(hù)衛(wèi)和車夫的話。

    “三叔?！?/br>
    顧晗挑開了一側(cè)的惟簾。

    顧景文聽到喚他，上前和他說話：“晗姐兒，怎么了？”

    “謝謝您。”

    或許是懷著孩子情緒比較豐富，顧晗的眼圈一紅：“這些年，多虧您的照顧……要是我父親在，許就是您這樣的。”

    “傻孩子……別這樣說。因著二哥的死，你受了許多不該有的流言……”顧景文想起顧景行臨死前托付他的那些話，“……二哥他是疼你的?！?/br>
    他想伸手揉揉侄女的頭發(fā)，像她小時(shí)候一樣。手抬起來又放下了。晗姐兒長大了。

    “在張家受委屈了就寫信回來，三叔過去替你出去?！?/br>
    “嗯?！?/br>
    馬車噠噠的遠(yuǎn)去了。一會(huì)兒便出了胡同的拐角。顧景文在原地站了良久，才轉(zhuǎn)身進(jìn)府。

    半個(gè)時(shí)辰?jīng)]到，顧晗就到了張家。下馬車后，直奔秋闌閣去了。

    好幾天沒回來，又下著雨。梁嚒嚒就張羅著丫頭、婆子把被褥，毯子之類的重新?lián)Q了。

    “少夫人，要去給桂花苑的夫人請安嗎？”巧珍伺候著顧晗先坐在圈椅上，問道。

    “不必了。顧昭死的事情估計(jì)在京都傳開了……巴巴地趕過去倒顯得我沒有情分似的?！鳖欔舷肓讼?，又說：“……我和王氏本來也是臉面上的功夫。你選幾包糕點(diǎn)送過去，就說我累了，改日再給她請安。”

    巧珍應(yīng)“是”，領(lǐng)命而去。

    床鋪好了，桃紅攙著顧晗去休息。坐馬車回來，少夫人顛簸的臉色都不好了。

    第149章

    大概是真的累, 顧晗躺下就睡著了。再次醒來, 天都黑了。西次間的燭火已然點(diǎn)亮，隔著紗帳影影綽綽, 有種朦朧不清的模糊感。

    她發(fā)了一會(huì)呆, 才從床上坐起來。

    “桃紅?！?/br>
    顧晗喊了一聲。并不見人搭腔。

    好奇怪……屋子里怎么靜悄悄的。丫頭們都去哪里了？她們不是慣常守著她嗎？

    “醒了？”

    清晰又熟悉的男聲傳來, 顧晗愣了一下，隨后紗帳就被撩開了。

    “夫君，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

    他穿著家常的衣衫，像是回來很久了。

    “酉時(shí)左右?！睆埦育g拿了褙子給顧晗套上：“衙門事情少……”

    顧晗懨懨地打著呵欠, 乖巧地往前爬了幾步，伸手摟住了張居齡的脖子：“夫君?！?/br>
    聲音嬌氣又軟嚅。帶著剛睡醒的迷茫。

    張居齡親了親妻子額頭, 像抱孩子一樣，胳膊穿過她腿彎，一使勁抱了起來。

    “嗯？”

    乍然離開拔步床, 顧晗雙腿不自覺就纏緊了張居齡的腰。

    “別怕。”張居齡拍拍她的后背, 笑著說道：“我喜歡你這樣……纏著我?！?/br>
    最后三個(gè)字特意壓低了嗓音，卻更磁性惑人。

    哪樣呀？顧晗低頭瞅了瞅, 小臉騰地紅了：“……丫頭們看到了不好?！彼f著話, 就要從張居齡懷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