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得了消息后，領(lǐng)著顧晗、寧氏等人親自去影璧迎接，一看見孫氏就笑：“親家夫人, 一路辛苦了?！?/br>
    “……您客氣了?！睂O氏客氣地笑。

    她身穿茄紫暗花梅紋的褙子，梳著利索的高椎髻，戴了瑤池清供邊花，赤金蝶翅滾珠步搖。很典雅、華貴的裝扮，和平常很不一樣。

    王氏挺了挺脊背, 她怎么感覺孫氏比著前幾年還長了氣勢……莫不是顧暖中了舉的緣故？

    顧晗走上前, 屈身給孫氏行禮：“母親?！眲偛啪涂吹搅耸釈D人發(fā)髻的顧晞, 又驚又喜：“五jiejie?！?nbsp;她臉色紅潤, 衣著華美，一看就是日子過的順心、美滿。

    顧晞笑著和她點頭。

    “好孩子，你有了身孕，不必給我行禮?！睂O氏拉著女孩兒的手，眼圈一紅，上下端詳她：“別人懷孕都是胖了的，怎么你還瘦了？是吃不好嗎？”

    王氏臉上的微笑就一僵。

    孫氏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張家還能虧待了顧晗不成?，F(xiàn)在的顧晗連給她請安都不用了……每日就只是窩在屋里養(yǎng)胎。知道的是顧晗懷孕了，不知道還以為張家供了個祖奶奶呢。

    顧晗的小臉帶著喜色，“母親別擔(dān)心，女兒什么都好?！?/br>
    孫氏卻是不信，又說道：“你的臉色也不好？都是蠟黃的?！?/br>
    顧晗安撫母親：“我是孕期反應(yīng)而已……大夫都說沒事呢?！?/br>
    顧晞笑了笑，也勸孫氏：“我看晗姐兒的樣子，倒像是懷的男孩。我懷如哥兒的時候，就和晗姐兒很像，臉色不好還干吃不胖?！彼嗣欔系念^發(fā)：“我婆母說，懷男孩都是身型不變，懷女孩了會腰肢臃腫。”她去年臘月生了羅家的嫡長孫——羅靖如，來京都省親時，原是要帶著他的，奈何婆母心疼的緊，不忍小小孩兒來回奔波，就留在了家里。沒辦法，她就和夫君羅瑞一起回來了。

    孫氏聽顧晞一說，心放到了肚子里，看女孩兒的眼神更柔和了：“我晗姐兒是個有福氣的，定能一舉得男。你祖母在家也是牽掛不已，她灶上的媳婦兒都給你帶過來一個。說以前伺候過你三嬸嬸的，什么時候該怎么吃她都門清，萬萬不會……”

    孫氏還要再叮囑，卻被顧晗不著痕跡地拉了拉衣袖。她適才注意到，王氏的臉色已經(jīng)不好看了……

    孫氏拍拍女孩兒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話題：“親家，真是對不住……我久久的不見晗姐兒，話就說的有些多，您別介意?！?/br>
    王氏擺擺手：“……咱們倆家是兒女姻親，實在親屬。您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再者，我也是做人家母親的人，您的心情我能理解?！闭f話間，和孫氏介紹了張居思和寧氏。

    她強(qiáng)忍著心里的不忿，卻不敢說什么，得罪孫氏她倒不怕，怕的是她身后的顧家……孫氏這次來，光馬車就進(jìn)門了三輛，除了主子和仆從們專坐的頭先兩輛，最后一輛帶的全是給顧晗的，吃的用的都有，甚至還帶了六個老母雞、六條大鯉魚……一個做飯的竟然是顧老夫人廚上的。張家再窮，豈非一個廚子都請不起了？說白了就是懷疑他們會對顧晗的胎兒做什么……

    由此可見，顧家人對顧晗的重視！

    王氏越想越氣，暗地直咬牙，顧家簡直就是變相地昭告天下了，擺明了對他們張家的不信任，對她當(dāng)家主母的不尊重。

    春哥兒被寧氏牽著，乖巧懂事，見母親給孫氏行禮，也跟著喊人，“祖母?！?/br>
    孫氏看他可愛，夸了他兩句，抓了一把金豆子給他，算是見面禮。

    許嚒嚒見王氏站在原地不說話，就小聲地提醒道：“夫人……”她看了看桂花苑的方向，意思是讓王氏請眾人進(jìn)去喝茶。站在這里敘舊，被來往的仆從們看著也不像回事。

    王氏反應(yīng)過來，和孫氏說道：“太陽大了……要不，咱們?nèi)ノ堇镒滦俊?/br>
    孫氏笑了笑，“但憑親家夫人的安排。”

    到了桂花苑，眾人依次坐下，孫氏讓香草遞上她給王氏預(yù)備下的糕點、錦緞，“也不知道您喜歡什么？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帶了些，還望您別嫌棄?！?/br>
    王氏掃了一眼，便讓大丫頭喜兒收下了，“您的眼光好，錦緞的顏色多鮮凈?！?/br>
    張居思親自給孫氏倒了盞熱茶，雙手端過去，羞澀地開口：“您喝茶水?！?/br>
    孫氏看了她一眼，接過來喝了一口，笑著稱贊：“……四小姐好禮數(shù)。是親家教的好?！睆埦铀奸L相嬌艷，是個美人兒。

    “……別夸她，禁不住夸的?！?/br>
    王氏知道女孩兒的心思，只覺得丟臉，立即喊了她坐在自己身邊。

    顧晞略略揚(yáng)眉。張居思這兩年，變化還真不小……都知道尊重長輩了。

    顧晗淡定地就著茶水吃糕點，眼皮都不抬。張居思討好母親的目的不要太明確，她看不出來才是傻子了。

    她當(dāng)然不會放任張居思打嫡親哥哥的主意，母親哪里，是時候說明白了。

    在桂花苑吃了午膳，顧晗她們才回秋闌閣。

    娘仨進(jìn)了西次間歇息。

    “去煮些梅子湯?！?/br>
    顧晗和巧珍說道：“你去小廚房盯著，少放些糖?！彼谕跏夏抢锫劻颂嘤湍伒?，心里難受的厲害。

    巧珍應(yīng)“是”，屈身行禮后，退了出去。

    “晗姐兒，你沒事吧？”孫氏起身去了女孩兒身邊，輕拍她的后背：“想吃什么和母親說，母親讓人去做?！?/br>
    顧晗搖搖頭，“我不餓，母親，就是胃里有些犯惡心?！?/br>
    “……女人懷孕都是這樣的?！鳖檿勔舱f道：“熬過前三個月就好了?！?/br>
    “是?！鳖欔辖舆^巧玲遞過來的熟水，喝了半盞才緩過勁：“我平日還好，許是今兒太陽太大，也有點熱著了?！?/br>
    孫氏看了看外面火辣辣的艷陽天，憂心忡忡：“唉，你趕的日子不對，前三個月正是最熱的時候?！?/br>
    顧晗失笑：“母親，沒事的，我不出門就可以了?！?/br>
    女孩兒的臉色不太正常，蠟黃還算了，一點血氣都沒有。孫氏沒來由的心慌，去握女孩兒的手，都是冰涼的，手心里卻有濕津津的汗。

    她心一驚，喚過一旁站著的桃紅：“給少夫人把脈的大夫是誰？”

    “德濟(jì)堂的宋嚴(yán)宋大夫?！?/br>
    “讓人騎快馬去請?！?/br>
    桃紅答應(yīng)著出去。

    “母親，真的沒事，我時常都是這樣的……”顧晗扶著孫氏在香妃長榻上坐下：“宋大夫給我開的有保胎藥，我一直喝著呢?！?/br>
    “六meimei，你聽母親的吧……你的身子一直不好，要真如你所說的沒事兒，宋大夫來把把脈，咱們也放心了……”

    顧晞神情嚴(yán)肅。

    顧晗見她們倆如此堅決，只得妥協(xié)。讓宋大夫過來也好，不然母親和顧晞總是掛心……

    巧珍端了梅子湯進(jìn)來，三人都喝了些。

    “五jiejie，我聽到你提如哥兒……”顧晗把手里的盞碗遞給丫頭，問顧晞：“是我的小外甥嗎？”

    顧晞臉一紅，點點頭：“是的，去年臘月的生辰，還不到一歲。”

    “真好?！?/br>
    顧晗一臉的羨慕，她懷孕有兩月了，正是饞孩子的時候。

    顧晞笑起來：“再有幾個月，你的孩子也出世了……孩子都是可愛的?！彼肫鹑绺鐑号粥洁降男A臉，心里一軟。

    “晞姐兒也是，生了如哥兒才派人回府里報喜，按母親的意思，你懷上孩子的那會兒就該說一聲?！?/br>
    孫氏本來在聽姐妹倆說話，見說到了如哥兒，就忍不住插嘴：“回來也不知道把孩子帶回來，我都沒有看過長什么樣呢。”顧晞是庶女，身份不高。如哥兒辦滿月酒就只顧暖帶了禮物去的昌平。

    她年紀(jì)一年比一年大，以前那些看不開的事情突然就有些眉目了。顧晞是她養(yǎng)大的，在身邊時還不明顯，等嫁人一走，心里倒有些想她。

    第119章

    “母親, 晞姐兒記住了?！鳖檿剰难绢^的手里拎過茶壺, 起身給孫氏添茶水：“下次回府時一定給您帶著如哥兒?！彼臉幼舆€是很恭謹(jǐn)，卻帶了絲不常見的親昵。

    顧晗看了看倆人, 杏眸一眨, 含了笑意。原來的事都過去了, 母親和顧晞倆人的芥蒂也開始慢慢地放下。畢竟生活都是要朝著前方看的。

    梁嚒嚒端著幾樣糕點進(jìn)來了，屈身行禮：“……二夫人，這是您喜歡吃的馬蹄糕，少夫人最近都讓小廚房備著, 就等您來呢。里面添加的是新鮮的荸薺粉?！?/br>
    孫氏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夸道：“還是晗姐兒孝順, 都惦記著我的喜好呢……爽滑清甜, 果然很好吃?！?/br>
    “母親喜歡就好?！闭f著話, 顧晗把一水晶盤的蓮子糕也遞給顧晞：“五jiejie, 你嘗嘗這道，上面淋了蜂蜜。”顧晞是喜歡甜食的。

    顧晞笑著接過。

    孫氏吃了一塊就停下了，像是想起了什么, 和梁嚒嚒說道：“你是咱們顧府出去的老人，我是最放心的。來之前母親還囑咐，讓你一定小心著晗姐兒的飲食, 她灶上的林媳婦也會幫襯著……晗姐兒身子弱, 孩子來的艱難, 得確保萬無一失?！?/br>
    “夫人放寬心, 一應(yīng)的蔬菜果rou都是可靠人送過來的。府里的小廚房，里里外外都換成了咱們的人……就連吃食，也是老奴親自盯著的?！绷簢≌f道：“您回去也給老夫人說，老奴知道輕重，會伺候好少夫人的?！?/br>
    “你做事穩(wěn)妥，我一向知道的?！睂O氏取下手腕上繞翠金鐲，笑道：“這個你拿著戴?！?/br>
    “二夫人，使不得……”梁嚒嚒不肯收：“老奴是顧府的家奴，伺候了老夫人大半輩子，得了恩典又來伺候少夫人，自然是盡心盡力的?！?/br>
    “我知道你的心意，正是如此，你才更得拿著了，這是獎勵你伺候主子的。”孫氏不容分說就遞給了梁嚒嚒。俗話說：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梁嚒嚒得了鐲子，會更用心地對女孩兒好。

    當(dāng)著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孫氏的舉動無疑是給了自己大臉面，梁嚒嚒喜不自勝、千恩萬謝。

    孫氏又喊了林媳婦過來，讓梁嚒嚒給她安排個住處，再領(lǐng)著熟悉一下小廚房。

    梁嚒嚒答應(yīng)著，和林媳婦一起出去了。

    母女三人聚一次不容易，坐在一處說了許久的話。

    孫氏就嘆氣：“你們姐妹倆嫁的好，我也不cao心了……唯一愁的就是你們哥哥，都十七歲了，還沒有定親……”

    顧晗和顧晞相視一眼，顧晞先開口了：“依祖父、祖母的意思，按長幼有序，估計是曙堂哥定了后，才會輪到哥哥?！?/br>
    “是?！睂O氏點頭，“我也知道。但重點是曙哥兒一點都不慌他自己的婚事，你祖母提過幾次還都被各種理由拒絕了……他又是顧家的嫡長孫，身份貴重……”她頓了頓，長吁一口氣：“可憐暖哥兒了，他竟是被曙哥兒耽擱了……”

    “母親?！鳖欔侠死瓕O氏的衣袖，搖搖頭：“這樣的話，在女兒跟前說說就罷了。回府后，可不敢在祖母面前說。她最疼曙堂哥了?！弊尨蠓康娜寺犚娦睦镆膊皇嫣?，顧昭最是心眼小的，誰知道她又會做出什么來。

    孫氏拍拍女孩兒的手：“母親也就是和你們發(fā)發(fā)牢sao，在你祖母面前，我什么都不說的?！?/br>
    顧晗笑了笑，低頭喝茶。母親的性子她明白的，既然答應(yīng)了就不會說出去。

    “對了?！彼畔卤K碗，問孫氏：“我有一事憋在心里好久了，想問一問母親?！?/br>
    “什么事？你說?！?/br>
    “哥哥十七歲，晴堂姐也是十七歲，怎么晴堂姐的行第反而排在了哥哥的前面……”顧晗困惑不解：“晴堂姐比我年長幾個月，哥哥不可能和我同一年出生的吧？”

    孫氏看了一會女孩兒，表情悠遠(yuǎn)：“你哥哥比你們姐妹們都大，他今年真正的年紀(jì)是十八歲，是顧府孫輩系的二少爺?！?/br>
    “母親，到底是為什么……”顧晞也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孫氏點頭回憶道：“你們哥哥出生的時辰是二月二龍?zhí)ь^，十分的吉利，你們父親更是高興，對你們哥哥寄以重望……那時候，趙氏也懷著身孕，卻莫名其妙地掉了。她整日的哭鬧，說是府里有人要害他們母子，人都有些瘋魔了。你們祖母沒辦法，就去請廣華寺的大師來府里破解……”她頓了頓，和女孩兒補(bǔ)充道：“廣華寺坐落在京郊，香火旺盛?！?/br>
    顧晗點點頭，繼續(xù)聽孫氏往下說。

    “大師先看了府里各位主子的生辰八字，然后說是你們哥哥的屬相大，沖撞了趙氏，要想家宅安寧，就讓趙氏的下一個孩子排在你們哥哥的前面……”孫氏的語氣有些淡：“趙氏鬧的一日比一日兇，你們祖母也沒有辦法，只得答應(yīng)下來。又等了一年，晴姐兒出生了。趙氏為顯鄭重，還特意叫了族人為證，把晴姐兒的名字寫在了你們哥哥的前面。你們哥哥就由二少爺變成了三少爺、在眾人面前也比晴姐兒小一歲，而晴姐兒卻從三小姐變成了二小姐?！?/br>
    “還有這樣的事？”顧晗問道：“我怎的從來也沒有聽人說起過？”

    “你祖母阻止人外傳。趙氏覺得晦氣，也絕口不提。時間一長，眾人也就漸漸遺忘了?！睂O氏端起盞碗喝茶，也沒有顧忌茶水是涼的，“說來也怪，晴姐兒和暖哥兒互換了行第后，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長大了。”

    顧晞一直聽著，這時候才說：“都過去了……哥哥爭氣，又中了舉人，母親的福氣在后頭呢?！蹦赣H說的簡略。但，依著大伯母事事?lián)屜鹊臉幼?，?dāng)時的情形應(yīng)該是驚險混亂的。不然，哥哥一個嫡子，怎會排在嫡女的后面。

    孫氏笑了笑：“傻晞姐兒，你向來體貼母親的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