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端著盞碗喝自己的茶，老三媳婦是笨了些，但勝在本分，她手把手教了她一段時(shí)間，索性就全盤地撂給她了……管的還不錯(cuò)。各房各院也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沒有出過什么大事。

    她們商量著定下了都誰去固安張家，要帶那些補(bǔ)身子的……

    正說的熱鬧，顧晴帶著貼身的兩個(gè)大丫頭過來請安了，進(jìn)門就屈身行禮：“給祖母、二嬸母、三嬸母請安?！彼┲C纏枝葡萄紋褙子，淺藍(lán)色百褶裙，腰間系著深綠色腰帶，端的是秀美窈窕。

    “好孩子，來祖母身邊坐?！?/br>
    武氏招了招手，晴姐兒一個(gè)未出閨閣的嫡出小姐，卻要管理著大房……也是委屈了。

    顧晴點(diǎn)頭，坐在了武氏右側(cè)的圈椅上。

    “瞅著你的精神不大好……”武氏拉著嫡長孫女的手，看了她一會兒：“是休息不好嗎？”

    “沒有?！鳖櫱鐡u搖頭：“我吃的好，睡的香，祖母不用掛念的?！?/br>
    “那就好?！蔽涫闲α诵?，和她說起顧晗的事情：“你六meimei有喜了，消息都傳到府里了。”

    “……恭喜了?！鳖櫱缫参⑽⒌芈冻鲂θ?，轉(zhuǎn)身和孫氏說道：“我手里有祖母新賞的幾兩血燕，回去了都給您送去，您什么時(shí)候見六meimei了，也讓她補(bǔ)補(bǔ)身子……”血燕比白燕珍貴，她一年也才得幾兩。

    “多謝你惦記了?！?/br>
    孫氏看了顧晴一眼，開口道了謝。

    “二嬸母客氣。”幾年過去了，顧晴對顧晗的偏見也慢慢地消褪了不少，聽聞顧晗有喜，心里也是替她高興的。當(dāng)年，母親錯(cuò)手暗害了顧晗，她想起來也覺得愧疚……

    武氏見顧晴如此懂事，心里更加的喜愛，和她說心里話：“定遠(yuǎn)侯府的夫人凌氏上個(gè)月請我去看戲，還說到你和大世子的婚事，讓咱們多擔(dān)待些……大世子也是的，從小把他奶大的乳母去世了，他就守孝了一年，這樣一來，倒是把你給耽誤了……”她嘆口氣，又說道：“若不是你和他定下了婚事不好反悔，我和你祖父早就不愿意了……”

    顧晴臉一紅，聲音壓低了些：“他孝順是好事。再說，大哥還沒有成親呢，我也不慌?！蓖踔逻h(yuǎn)她是見過的，高大、英俊，辦事說話都穩(wěn)重，她心里是喜歡的。

    “別提你大哥，提起來我就惱火，他都過二十了，一說還是成婚早成婚早的……人家和他一樣大的，兒子都生好幾個(gè)了?！蔽涫系拿碱^緊皺著：“他是顧家的嫡長孫，他成婚了，剩余的幾個(gè)才好定下……就只顧著念書，什么都忘了?！毖矍浦櫯㈩欔岩捕荚撓嗫戳?。

    “祖母，您消消氣?！鳖櫱缬H自給武氏倒了盞熱茶，想了想，說道：“我讓父親去說說大哥便是。他一向聽父親的話，想必會應(yīng)允的?！?/br>
    “但愿如此?！?/br>
    武氏揉了揉太陽xue。

    楊氏見祖孫倆都不說話了，才笑著開口：“晴姐兒的事情雖然說拖了一年多，但定遠(yuǎn)侯府也是給了準(zhǔn)信的，好日子定在了今年的臘月十六。還有半年的功夫，說快也快了。”

    “這倒是?！蔽涫系哪樕每戳诵斑€算他定遠(yuǎn)侯府懂些章程，不然咱們晴姐兒就更委屈了……”她喝了一口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別人倒還罷了，曙哥兒是男子，說是為了舉業(yè)，也沒有什么……昭姐兒的事情我最犯愁，她高不成低不就的，整個(gè)京都的好兒郎她都相看了一個(gè)遍，還是沒有個(gè)合適的?！?/br>
    孫氏低下頭不說話，昭姐兒常往學(xué)軒閣去，她是知道的……學(xué)軒閣住的不僅僅是暖哥兒，還有波哥兒。波哥兒今年沒有考上貢士，還在顧家學(xué)堂里就讀呢。昭姐兒的心思簡直和趙氏一個(gè)模子刻出來的，她此舉怕不只是想嫁給波哥兒這樣簡單……

    顧晴抬頭看了一會孫氏，笑著和武氏說：“祖母，昭姐兒一慣的脾氣大，她的婚事你和祖父做主便是……別讓她參與了。她年紀(jì)也不小了，再等下去，都會有人笑話了?！?/br>
    楊氏抿了抿嘴，還會有人笑話？早都在京都傳成笑話了……姑娘家的，誰會等到十七歲了還沒有嫁人，就算是歲數(shù)虛，這也太不像話呀。不知道的還猜想著昭姐兒有隱疾呢。

    武氏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鄭重說道：“確實(shí)不能再由著她了?！?/br>
    日落西山時(shí)，孫氏才從凌波苑出來，回去住處后，去了書房給遠(yuǎn)在南京的jiejie寫信，讓她給周浩波說一聲，不要和顧昭有什么接觸。趙氏的女孩兒，特別是顧昭，一定要防備些的。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有趙氏那樣的親娘，言傳身教的，誰知道顧昭又是怎樣的。她心腸好還罷了，要是像趙氏一樣，那jiejie一家，豈不是又被攪和的一團(tuán)糟……

    四月的夜，還是涼的，晚膳一過，人們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顧晗吃了宋嚴(yán)開的藥，也沉沉地睡去了。許是心里高興吧，她一夜都睡的很好，連夢都沒有做。醒來時(shí)，天色才微微地亮，槅窗上貼的高麗紙也泛起灰白。她小心地跨過躺在外側(cè)的張居齡，去了凈房方便。

    “……還早呢，再睡一會兒。”

    她剛回來，走到拔步床旁邊，張居齡便醒了。雙手一使勁，舉著她的小腰抱在了床上。

    顧晗也困，“嗯”了一聲，打著呵欠閉上了眼睛。

    等顧晗再次醒來時(shí)，辰時(shí)都過了一半……她一驚，猛然就要起身，卻被張居齡給按下了：“你懷著身孕呢，起身坐下都得小心點(diǎn)?！?/br>
    顧晗臉一紅，“是的?！彼诉@件事。不過，張居齡怎么也起的這樣晚，往常的時(shí)候，他都是一大早就走的……

    妻子的眼神太明顯了，瞅了他幾個(gè)來回，張居齡就笑起來，揉揉她的頭發(fā)，說道：“我現(xiàn)在又不用讀書也沒有去翰林院，起的早晚都沒有關(guān)系的?！?/br>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呢。”

    外邊的丫頭們聽到內(nèi)室的動靜，挑簾子進(jìn)來服侍顧晗起床。張居齡不喜歡有人近身，便獨(dú)自拿了月牙白的直裾去了凈房換上。

    倆人梳洗完畢后，才擺上早膳，桂花苑的喜兒挑簾子進(jìn)來了。

    “三少爺、三少夫人安好?！?/br>
    顧晗擺手讓她起來，好奇地問道：“……你怎么過來了？是夫人有事情要交待嗎？”

    喜兒微笑著說道：“三夫人高見。夫人說，您懷著身子不方便，以后的晨昏定醒就免了，顧好身子是最要緊的。”

    “嗯？”顧晗忍不住去看張居齡，是他和王氏說的？

    張居齡見妻子竟然看著自己發(fā)呆，便讓喜兒下去，“回去和母親說，三少夫人記下了。”

    喜兒應(yīng)“是”，屈了屈身，離去了。

    人一走，顧晗就問張居齡：“是你和母親說的？”

    “是?！睆埦育g盛了半碗蛋羹端到妻子的面前：“把這個(gè)吃了?！?/br>
    顧晗乖巧地應(yīng)下，又問道：“你什么時(shí)候說的？都說了些什么？我昨日去和她請安，她還沒有說免了晨昏定醒的話，怎的今日又變卦了？”

    張居齡見妻子的杏眸睜的圓溜溜的，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心里就軟的一塌糊涂，愛憐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的問題真多，我都不知道要回答哪一個(gè)了？”

    顧晗笑起來，“那就一個(gè)一個(gè)地回答唄。”

    “我是昨天下午去的桂花苑，也沒有說什么，就是大致的轉(zhuǎn)述了宋大夫的話……”張居齡輕描淡寫的和她解釋：“你安心地養(yǎng)著便好?！敝劣?，他和王氏真正地說了些什么，他沒有打算告訴妻子。

    第114章

    “就這些？”顧晗不大相信。

    “就這些?！睆埦育g笑著搖頭, 捏了捏她的小臉：“怎么，連我都不信了？”

    “……不是的?！鳖欔蠑[擺手：“我就是覺得你說的太簡單了，母親也答應(yīng)的太爽快了。”

    張居齡輕咳一聲, 夾了一筷鱸魚rou放到顧晗的碟碗里, 說道：“我剔過刺了?！?/br>
    顧晗夾起來一嘗, 魚rou上淋了醋和醬油, “味道有些酸酸的, 還不錯(cuò), 好吃?！彼罱枷矚g酸的, 感覺吃了胃里很舒坦。

    “好吃……你就多吃些。”

    張居齡見妻子的注意力轉(zhuǎn)移了, 笑著又給她夾了些鱸魚rou。

    顧晗吃的開心，便不再追問張居齡怎么和王氏說的了。她一貫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既然張居齡不愿意說，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能不去桂花苑晨昏定醒再好不過了……少了看王氏的臉色不說, 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戒備張居思明里暗里的擠兌和暗示。

    喜兒回了桂花苑。許嚒嚒正拿著牛角梳給王氏梳發(fā)。而王氏卻在想張居齡昨兒來桂花苑找她的事情, 那個(gè)庶三子如今是無法無天了, 開口就說顧晗有孕在身不需要她照料……作為張府的當(dāng)家主母，又是顧晗的婆婆，聽到這樣的話, 怎能不生氣？她才反駁了不到兩句，又被庶三子給頂回來了，說她愿意照料也無妨, 顧晗好好的就成, 要是出了意外, 他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混賬羔子！一想到這，王氏就心口悶著痛。顧晗娘胎里就有弱癥，女人生孩子又是在閻王殿里走一遭，天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難道要都賴在她身上不成。

    許嚒嚒見王氏沉默不語，說道：“夫人，您讓喜兒姑娘去三房跑一趟是對的，也向三少爺表明咱們的立場……三少爺今時(shí)不同往日了，咱們暗地里防著他調(diào)查他，估計(jì)他也和咱們一樣呢。不然也不會和您說那樣的話……他也是在威脅您呢?！?/br>
    王氏的聲音拔高：“我難道還怕他？”

    “您當(dāng)然是不怕的?！痹S嚒嚒幫王氏綰了牡丹髻，戴上赤金雙鸞點(diǎn)玉珠釵，說道：“但是，你不得為二少爺、四小姐想一想嗎？咱們還懷疑是三少爺害了大少爺……”

    “是了?！蓖跏蠌蔫蛔由险酒鹕?，“我就是怕張居齡再動了害安哥兒和思姐兒的念頭，才讓喜兒去三房呢……他敢害了寧哥兒，我和三房就沒完，須從長計(jì)議。他們兩口子住在府里，我就不信，一點(diǎn)點(diǎn)錯(cuò)處都找不到？再者，我也想通了，就是因?yàn)槲也挥谜樟项欔希娴某隽耸虏藕臀覜]有關(guān)系呢?！彼ζ饋?，問許嚒嚒：“嚒嚒，你說對不對？”

    許嚒嚒想了想，屈身給王氏行禮：“夫人高見。”

    等吃了早膳，寧氏、張居思等人便來給王氏請安了。

    王氏的表現(xiàn)和平時(shí)沒有什么區(qū)別，先是和大孫子春哥兒玩耍了一會兒，然后才和張居思說話。

    “思姐兒，你可有好好地跟著王師傅學(xué)女紅？” 她在繡靈坊給女孩兒請了一位女紅師傅，主攻湘繡的，在京都小有名氣，大名王琴汀。

    “母親放心，女兒一直都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學(xué)……還要給您繡件博古圖呢?！睆埦铀紜尚χ_口。

    “好孩子，有志氣。母親等著你?！蓖跏弦荒樀拇葠?。

    張居思和王氏撒嬌說了會兒話，才察覺到顧晗不在，她說怎么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像是少了什么……她問道：“母親，三嫂嫂今兒怎么沒有過來？”

    女孩兒一提起顧晗，王氏的心情就不好了，和張居思也是和寧氏說道：“老三媳婦有了身孕，她身子單薄，以后就專注在秋闌閣養(yǎng)胎，不用來桂花苑給我請安了……你們也別過去打擾她。”

    張居思眨眨眼，去拉王氏的手，“母親，三嫂嫂好容易有了身孕，女兒想去看看她。”

    “思姐兒！”

    王氏瞪了她一眼，“不許去。”她養(yǎng)的女孩兒她最是了解，是個(gè)活潑單純的，被老三兩口子賣了估計(jì)還給人家數(shù)錢呢。

    寧氏抱著自己的兒子，喂他吃冬瓜糖，聞言看了母女倆一眼，又低頭繼續(xù)喂兒子。顧氏有喜，看母親話里話外的意思，倒不像是歡喜的……

    張居思無緣無故地被母親瞪，不解又委屈：“母親，三嫂嫂她……”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王氏打斷了，嚴(yán)厲地：“……行了，管人家做什么，顧好自己就不錯(cuò)了?！彼皬埦铀嫉娜槟赴矅?，吩咐道：“拉你們四小姐下去?！?/br>
    安嚒嚒屈身行禮，和夏蕊、夏蘭一起，半勸半哄地和張居思退下了。

    王氏看著女孩的身影走遠(yuǎn)了，才嘆了口氣，和大兒媳婦寧氏說道：“思姐兒不懂事，你做大嫂的以后就得多教著她點(diǎn)……畢竟，寧哥兒就她一個(gè)嫡親的meimei?！?/br>
    王氏說話了，寧氏就算心里不情愿，一般也都是虛心聽教的，“媳婦兒知道了。”

    王氏看著大兒媳婦婦低眉順眼的樣子，還有一旁依偎著她的春哥兒，語氣柔和下來：“母親得了兩盒春茶——茉莉香片。你拿回去喝吧?！?/br>
    “媳婦兒喝的少，母親自己留著……”寧氏拒絕了。

    “都是老婆子了，喝不喝的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你還年輕，而且母親知道你喜歡喝這個(gè)……讓你留著喝就留著喝?！蓖跏蠑[手讓許嬤嬤去庫房取。

    寧氏起身行禮：“謝過母親?！?/br>
    春哥兒也能聽懂話了，有模有樣地跟著寧氏說道：“謝謝祖母?！毙∧桃粲懴驳暮?。

    王氏笑起來：“你個(gè)小鬼精靈?！币晃葑诱局藕虻难绢^、婆子們也跟著笑。

    秋闌閣里。

    顧晗正坐在香妃長榻上看花樣本子，是關(guān)于繡小孩子肚兜和鞋面的。張居齡站在一旁和她說話。

    “夫君，你覺得福壽雙全好看還是福至心靈好看？”

    張居齡看了看蝙蝠一、壽桃一、古錢二，然后又去看一個(gè)蝙蝠、一個(gè)壽桃、一個(gè)靈芝……他看不出有哪里好看的，但妻子的眼神殷切，又不能直說，就笑了笑，問道：“你和我說一說，都有什么寓意？”

    “蝙蝠代表的是幸福，壽桃是長壽的意思，古錢當(dāng)然就是錢、富有。所以就是期待幸福、長壽和富有?！鳖欔腺┵┒?，自從她得知自己懷了孩子后，整個(gè)人都神采奕奕的，精神頭比任何時(shí)候都要好。

    張居齡看妻子的眼睛閃亮亮的，禁不住親了她左臉頰一口，問道：“另一個(gè)呢？”

    顧晗放下本子，伸手摟上了張居齡的腰身，仰著頭看他：“蝙蝠和壽桃都表達(dá)的是一樣的，就靈芝用了它的靈字，說是幸福的到來使人變得聰明靈秀?！?/br>
    張居齡輕輕地摸著妻子的頭發(fā)，十分的寵溺：“你怎么知道的這樣多？”

    得狀元郎如此的夸獎，顧晗臉一紅，起身要躲，卻被張居齡按在了懷里，逗她：“問一句，就要跑嗎？”

    “……妾身才不跑呢?！?/br>
    顧晗小嘴一撅，卻不回答張居齡的問題，只問他：“夫君……你看哪個(gè)花樣子更好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