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晗想笑呢，淚水卻滾出了眼窩。

    “meimei怎么了？”顧暖見顧晗哭了，心里一驚：“……身子還難受嗎？”

    顧晗搖搖頭，拿出帕子擦去眼淚：“哥哥，我沒事。剛才走路時被風(fēng)沙迷了眼睛，有點癢……這會都好了?！?/br>
    說話間，顧晗走到孫氏的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大禮。

    “好孩子……快起來?！睂O氏彎腰去扶女孩兒，眼圈也紅了，心里愧疚的很。她懷孕八個月時，夫君去世……她傷心不止、日夜哭泣，晗姐兒早產(chǎn)不說，出生后更是弱不勝衣，風(fēng)刮刮就病了。

    大夫說，是她孕中大悲大痛影響了晗姐兒。

    孫氏的大丫頭香草搬來錦杌，讓顧晗坐下。

    “你還病著，怎么來了錦繡苑？”孫氏和女孩兒絮叨，“穿的還這樣單薄，怎么不披個大氅呢，剛下過一場雨，也不怕再凍著?！?/br>
    巧珍、巧玲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確實是她們粗心了，出門慌張，竟然忘了給小姐披大氅。

    顧晗撒嬌：“母親，我的手熱乎乎的，一點都不冷?！?/br>
    “知道冷就晚了……”孫氏嗔女孩兒一眼，當(dāng)真去拉她的手，果真是溫?zé)岬?，才放心了?/br>
    “meimei以后出門要穿厚點，天氣雖然和暖了，可到底春寒料峭，多保暖才是正經(jīng)?！鳖櫯攘丝诓瑁瑖诟赖?。

    顧晗“嗯”了一聲，笑瞇了眼。她喜歡被人關(guān)心的感覺。

    “母親，嘗嘗這個?！鳖欔蠌那烧涫掷锬眠^馬蹄糕，獻寶似的遞給了孫氏，剛才只顧說話，把它忘了，“……是我讓小廚房為您做的?！?/br>
    “好吃，真甜。”孫氏捏了一塊，夸贊道。

    母親眼神里滿滿的慈愛和欣慰讓顧晗怔了一下，不合時宜的讓她想起一些往事……前世，她是從母親這里證實了周浩波的死……

    可是，周浩波并沒有死。

    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得人的。

    她也不是要懷疑母親什么……

    但母親為什么要作假證實周浩波的死亡？這中間又有什么變故？

    顧晗想不通。

    “晗姐兒？”

    孫氏見女孩兒木呆呆地盯著自己，覺得奇怪，出言喚道。

    顧晗“嗯”了一聲，把心底的事情壓下，“好吃你就多吃一點?！?/br>
    “好孩子……什么都別怕，有母親呢?！睂O氏卻誤會女孩兒是為著前幾日和昣姐兒的口角傷心……昣姐兒一個庶女，敢這樣的冒犯女孩兒，她也著實憤懣。雖然不能得罪大房，她也想辦法把事情傳入了武氏的耳中。

    武氏最重綱常嫡庶，聽說已經(jīng)狠狠懲罰了昣姐兒，鬧的趙氏也臉上沒光。

    自己雖然懦弱可欺，但作為一個母親，兒女的分毫都不能容人欺負。

    “母親……”顧晗一愣，隨即便了解孫氏誤會了什么。她也不好說眀，只得讓著顧暖、顧晞吃馬蹄糕。

    顧暖倒還罷了，捏了一塊吃。

    顧晞是吃驚不小。嫡妹對她這樣客氣，太陽當(dāng)真從西邊出來了……

    顧晗見她不吃，笑道：“jiejie不喜歡嗎？”

    jiejie？顧晞愣住了，顧晗怎會喚她jiejie？

    “喜……歡?！辟N身丫頭拽了自己一下，顧晞才結(jié)巴著拿了一塊。

    顧晗像是看不到顧晞的表情，笑的梨渦微顯，“jiejie喜歡就好?！?/br>
    顧晞心里一暖，沒說什么，低頭咬了一口。真的很甜。

    錦繡苑難得熱鬧一次，孫氏的話也多了些，一時之間歡聲笑語不斷。

    二房的管事婆子姓李，是孫氏的陪嫁，算是仆人里地位高的。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給孫氏添了盞茶，提醒道：“夫人，到了去正房請安的時間?！?/br>
    孫氏點頭，讓丫頭香韻把準備好的鑲紅寶石赤金瓔珞圈拿出來，她親自給女孩兒帶上，“你身子弱，這些貴重物件能幫你壓些病氣，母親專門讓人打造的，以后可要日日帶著?！?/br>
    “母親……”顧晗哭笑不得，感覺整個脖子都變重了。

    “meimei穿的太素了，帶著這項圈反而好看?！鳖櫯俸僖恍?，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第4章

    凌波苑是顧家正房，與前院隔了垂花門。一溜七間的上房大院，玉砌雕闌，美輪美奐。正中三間打通了作為正廳。左側(cè)兩間是顧臨和武氏的臥室。右側(cè)光線比較好，當(dāng)成顧臨的書房。

    院子以南北走向的十字甬路為界線，把穿山游廊和廂房分在兩邊，其間山石點綴、綠樹成蔭。正中間還砌個花壇，擺滿了君子蘭，枝葉挺拔、花苞火紅，亭亭玉立。

    孫氏一行人到武氏這時。趙氏領(lǐng)著兒女們已經(jīng)過來了，有嫡長孫顧曙，嫡長孫女顧晴，嫡次女顧昭，庶子顧暄，庶女顧昣。

    顧晴緊挨著趙氏坐，見了顧晗立即笑道：“六妹過來了，來我這里，給你留了位置呢?！闭f罷，去拉顧晗的手。

    顧晗還未說話，武氏卻開口拒絕了：“幾日沒見晗姐兒了，氣色倒是不錯，先不忙去你那里，快讓祖母看看?！彼泶┖稚C云紋的緞褙，梳簡單的云髻，端坐在太師椅上，一臉的笑容。身后是一個長幾，青花壽字瓷盤上擺滿了瓜果點心，后墻貼著福壽祿三星報喜圖。右手邊還空了一張?zhí)珟熞?，是給顧臨準備的。

    孫氏領(lǐng)著顧暖、顧晗、顧晞給武氏行禮，也笑：“母親念著晗姐兒，殊不知晗姐兒也日日念著您呢?！?/br>
    武氏爽氣的笑起來。

    “還不去，祖母想你呢?！鳖櫱缯ＵＱ劬?，笑著推了顧晗一把，讓她往武氏的方向去。

    顧晗在原地定了一會，喉嚨發(fā)緊。前世的時候祖母最疼愛她，偏生白發(fā)人還送了黑發(fā)人。

    她走去武氏的跟前時，快速向四周看了一眼。母親和大伯母趙氏打完招呼后，坐在了她的對立面。哥哥和顧曙不知道在說什么，笑的十分開心。

    “我的乖乖，風(fēng)寒可好了？”武氏心疼地拉著孫女兒的手，她可憐晗姐兒出生便沒了父親，憐惜的緊。

    顧晗鼻音nongnong的：“好了，祖母不用擔(dān)心?！?/br>
    “好孩子，你受的委屈祖母都知道，也教訓(xùn)了那嚼舌根的……若下次再犯，無論是誰，一并趕出府去。”武氏的臉陰沉如水。一個庶女，說難聽點奴婢罷了，還敢欺負到正經(jīng)嫡女的頭上，真是作死。

    這話說的響亮，廳堂的人都聽到了，一時沒人吭聲。

    顧昭瞪了一眼大氣都不敢出的顧昣，暗罵一句：廢物。

    趙氏知道顧昭的小動靜，臉上很不好看。論起容貌，她生的顧昭是顧家女孩里最出眾的，美目流盼、傾城絕俗，奈何性子焦躁又蠢笨……做什么都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這時候，一位年輕少婦挑簾子走進來，牽著兩孩子，先告罪：“……暇姐兒貪睡，我來晚了。”她穿了件秋香色小鳳尾褙子，白色月花裙，梳回心髻，用赤金蓮頭簪固定了。人長得清秀美麗。

    “小娃兒覺多，不妨事?！?nbsp;武氏抬眼看向三兒媳楊氏，笑著說了一句。

    楊氏原名楊真，庶女出身，嫁給顧景文后，生下一子顧暉、一女顧暇。她的父親是閣老楊思遠，水漲船高，她在府里也沒人敢小覷。

    “給祖母請安。”兩孩子松開楊氏的手，跪下行大禮。

    “好孩子。”武氏喜歡孫子，讓丫頭把虎頭虎腦的顧暉領(lǐng)過來，好一陣親熱。

    顧暇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她也想和祖母說話。

    楊氏似乎沒瞧見女孩兒的舉止，拉著她坐去了孫氏旁邊。

    “暇姐兒又長高了。”趙氏笑著開口，對楊氏的態(tài)度比對孫氏好多了。

    孫氏點頭，“能吃能睡的，貪長個不長心眼?！?/br>
    正說話間，顧臨從書房處走來，身后跟著顧景然和顧景文，暢快地：“昨夜下了場透雨，老農(nóng)上半年的莊稼不愁豐收了?！?/br>
    “你心cao的挺寬。”武氏揶揄丈夫。

    顧臨哈哈大笑，坐在了武氏身旁。他鬢角有些許白發(fā)了，精神卻好的很，雙目囧囧，威嚴十足。

    眾人依次上前行禮。

    顧臨擺手，讓起來說話。

    顧景然兄弟倆上前和武氏說話。兩人長的很像，都是瘦長的身材，前者偏儒雅些，后者則俊朗如玉。

    顧臨叫過幾個孫子，仔細考了他們制藝，著重交待顧曙：“……鄉(xiāng)試近在咫尺，你在學(xué)堂上有什么不懂的就及時問?！?/br>
    顧曙應(yīng)是。

    顧家的幾個孩子都在族里的學(xué)堂就讀，請的先生是翰林院的大儒。

    “對了，過幾天我有一位小友要從荊州趕來家里做客，他也參加今年的鄉(xiāng)試，你好生招待著。”顧臨端起盞碗，抿一口茶，和長子說話。

    “父親放心。”顧景然問道：“是那位十歲便中秀才的荊州神童張居齡嗎？”

    顧臨自豪一笑：“是。當(dāng)年我任湖廣巡撫時見過他的考卷……小小年紀便見識深遠，是將相之才?！?/br>
    顧晗一愣，張居齡要來了？

    第5章

    顧晗一愣，張居齡要來了？

    心“砰砰砰”地跳起來，有如鹿撞。

    對這位曾經(jīng)的丈夫，顧晗即難過又愧疚。難過自己錯失良人。愧疚自己還在世的時候，沒有好好對他。

    武氏見顧晗一直低著頭，以為大人們說的話無聊，就讓她下去找晴姐兒玩。

    “……府里下人的春衣已經(jīng)做好了，眀日我讓人送過來?！鳖櫨拔脑诨胤A武氏前兩天交待的事情。顧家在北直隸的布樁、商鋪、以及收租的田地，都是他在負責(zé)。

    “你一貫是最穩(wěn)妥的，我放心。”武氏和藹的笑著，又說了幾句閑話。

    顧景文一一地應(yīng)承著，態(tài)度很是恭敬。

    午時左右，武氏留眾人在凌波苑吃了午膳。滿滿兩大桌的菜肴，菜式都是一樣的，清蒸鯉魚、紅燒rou、糖醋排骨、香菇青菜等應(yīng)有盡有，非常豐盛。

    雨過天晴的空氣特別清新，彌漫著泥土的芬芳。

    陽光從開著的東隔窗照進來，折射出溫暖的七彩光線。

    酒足飯飽后，眾人略坐了會，便各自告辭散了。

    顧晗回到春在堂的時候，幾個剛留頭的小丫頭正坐在廡廊下繡手帕，見她回來忙起身行禮。

    “針腳使得不錯，很均勻?！鳖欔咸缴砜戳丝?。約是初學(xué)，她們繡的大都是簡單的花草。其中一人繡的是一對蝴蝶，翅膀用了藍線。

    “謝小姐夸獎。”

    聲音很齊，規(guī)矩教的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