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南子，你們家里莫不是年根兒底下多買了白糖？”季桂月故意捂著下巴。

    “?。可┳?，沒有啊。咋啦？”

    “那我怎么覺得甜得我牙酸呢？”

    眾人都笑，張正生雖然話不多，存在感不是很強(qiáng)，但是很多事兒他都是在場的，而對于自家小妹心心念念總想著來南子家，他這個做二哥的怎么會察覺不出來？

    說起來，南子這孩子張正生還真挺喜歡，長得雖不及華子吧，但也很可以了，不過要論做自家妹夫……不是張正生勢利眼，而是連這住的地方都是賃的，別說自己了，就是娘也不放心讓櫻子嫁過來。

    不過南子在衙門里當(dāng)差，也算是吃官糧的，南子娘還在芊芊幫忙下開了個攤子，別看不起眼，但掙得卻還可以，未來的事也未可知。

    季桂月雖然嘴里開著南子他們的玩笑，但卻留神打量張正生的反應(yīng)，她是個急性子，今年櫻子也十五了，和南子兩人郎有情妹有意的，她有意幫南子探探口風(fēng)，不過見張正生面兒上有些猶豫，心下就有數(shù)了，不過她抬頭將這房子四周掃了一遍，是了，換做是自己，也舍不得讓自家妹子嫁到賃的房子里，看來南子娘的攤子還得多掙點(diǎn)錢才行啊。

    菜擺齊了，酒斟好了，杜芊芊和南子娘才從廚房里過來，南子將火盆子挪到桌肚底下，方便圍坐一圈的大家一同取暖。

    席上話題不外是裴華的腿傷恢復(fù)情況，還有南子娘的攤子之類，都是讓人高興的消息，席間的氣氛很歡樂。

    “旁邊的餛飩水餃攤位見我這鹵煮下水賣得好，也想了不少法兒。”南子娘給眾人夾菜，笑著說道。

    餛飩水餃攤子倒也不多暗怪南子娘插了這么一杠，自打鹵煮下水鋪?zhàn)娱_張以后，一來口味的確沒得說，二來獨(dú)一份兒，三來也多少借欒縣丞的勢，畢竟是“欒縣丞吃了也叫好的”，每天兩鍋供不應(yīng)求，倒成了個人流量很大的小吃點(diǎn)。

    趕早市的人互相打個招呼：“去吃點(diǎn)熱乎的？”

    “走著！”

    都自動自發(fā)去那里，帶動地旁邊的餛飩水餃也賣得比以前好。

    全家的營生皆系于此，自然也懂得變通。

    食客多了，需求自然也多了。就拿餛飩鋪?zhàn)觼碚f，別看本來就兩個銅子兒的買賣，可挑著自家柴火、草鞋來賣的鄉(xiāng)里人，即便是這兩個銅子兒也是好的，使起來也是心疼的，都是自帶干糧，餓了懷里掏出來啃幾口了事。

    餛飩挑子的老板想著就包了柴爿小餛飩，個數(shù)比正常的少了一些，餛飩皮兒薄得幾近透明，餡兒也只用筷子頭蘸了那么一丁點(diǎn)兒，在guntang里滾個兩開，撈進(jìn)放了佐料的大瓷碗里，滿滿地沖上滾滾的高湯，餛飩皮兒一遇到滾的湯汁，立刻就如同被瞬時(shí)注入了靈魂一般，半舒半卷半透明，隱約露出內(nèi)里rou粉色的餡兒芯。

    緊接著，細(xì)碎的蝦皮兒、冬菜、蔥花和香油也跟著餛飩一齊浮將起來，一只餛飩一包汁，怎么一個“香”字了得？

    這么一碗，本錢小，口味卻好，價(jià)錢也更低，一大早辛苦趕路的莊稼人舍得掏錢來吃的就多了起來。

    一張皮，一抹餡，一口湯。餛飩挑子的老板硬是要做出花兒來，聽說等開了春，還想再做菜餡兒的。

    筍蕨餛飩乃是采山珍做餡兒，端的是極鮮的，杜芊芊聽了也連連點(diǎn)頭，這個法子想得好。

    水餃面條挑子也不遑多讓，從最便宜的清水煮雜面到大rou面，種類多了豈止一倍，辛苦翻倍，收入也自然跟著翻倍。

    裴華想著，可能南子說今兒有事兒要商議，可能就是想問問大家伙兒自己鹵煮下水?dāng)偽簧线€能怎么求變，不過鹵煮下水和餛飩水餃不太一樣，要說再往里頭加什么，裴華本就對廚藝這方面不大通，一時(shí)也沒什么好辦法。

    “大娘，你是想著再做素的？”

    第391章 默契無需多言

    “這個先不急?！蹦献幽餄M臉笑，又給安安夾了個雞腿，“這次請大家伙兒來呀，是想商量商量買房的事情。”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又驚又喜。

    “大娘，你這兩個多月賺了多少錢吶？！”櫻子首先驚呼出聲，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其他人其實(shí)也是好奇的，但只有櫻子如此不經(jīng)大腦地直接問出來。

    張正生連忙呵止小妹。

    “沒事兒，我就喜歡櫻子這直腸子，家里多了她每天多說多少話，熱鬧兒的多好！”南子娘顯然并沒預(yù)備瞞著諸人，“托芊芊姑娘的福，別看這攤子小，每日里只兩鍋，但就這，一個月就凈得三兩多銀子，去年年根兒底下，一個年貨集，又比平日里更多賺了些。總賃著屋子住，到底也不是個長法兒，我們娘兒倆想著等初六開市，再攢上個把月也就成了。大家伙兒都是有見識的，來給咱們娘兒倆拿拿主意。”

    南子娘娓娓道來，各人都點(diǎn)頭稱是，不管哪朝哪代，安家立命之根本起碼得有個自己的住處。季桂月心里高興，瞌睡的碰上了送枕頭的，南子家除了人丁上弱了些，再要說有啥不足的，也就是沒個安穩(wěn)住處了，這下好了，等房子一買，可不就四角俱全、兩全其美了。

    “不知道大娘有沒有相看好的？”這些人中，要說對縣城里這些縱橫交錯的道路布局，最熟悉的莫過于裴華了，當(dāng)差這幾年，日日走、夜夜巡，閉著眼睛都迷不了路。

    南子接過話頭，“這陣子，除了當(dāng)差、幫娘出攤子，我整日里就忙這件事兒了。這附近方圓幾里，但凡是往外售的屋子，我都跑了個遍。”

    話里話外透著意氣風(fēng)發(fā)，櫻子抿著嘴偷偷瞧著他笑。

    “攏共有四五處位置大小合適，價(jià)錢也過得去的。”接著南子就一一介紹了下，都是臨街的小鋪?zhàn)雍箢^帶著兩三間正屋。

    在座的幾個人，杜大山夫婦和櫻子對南子口中的那些大街小巷基本沒啥概念，但即便如此，仍是饒有興致地聽其他人有來有去的討論。

    雖然裴華在這些人里年齡遠(yuǎn)稱不上最大，但他往那兒一坐，眾人自動自發(fā)地拿他當(dāng)主心骨，首先排除了只帶了兩間正屋的屋子，且不談價(jià)錢貴賤，不僅鋪?zhàn)用娣e太小，光住的地方也稍顯局促。

    而帶了三間正屋的幾處，占地最大的那處價(jià)錢卻不是最貴，鋪?zhàn)永镱^能放下約莫三四張桌子，后頭除了三間正屋、小小一間廚房，廚房后邊兒還帶了個小雜物間，收拾妥當(dāng)了，正是個專門用來收拾下水的好去處，屋后頭還有不少空地，還能自己種些青菜、蔥蒜。

    攏共才二十三兩銀子，同莊宅牙行的牙保再談?wù)?，還能再談些下來。

    缺點(diǎn)也顯而易見，離熱鬧的幾條街市挺遠(yuǎn)，南子娘是有心這處的，逼仄的小屋子真的是住怕了，做夢都想著能住得寬敞些，又想著自己鹵煮下水的買賣也打出了點(diǎn)名頭了，總歸還是有人來吃的。

    南子是都可以，若是娘執(zhí)意選這處他也樂意，他覺著，這么快就能買房子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哪怕以后生意清減了許多，也是不礙的，反正自己當(dāng)著差，夠用了。

    不過，杜芊芊一聽說后頭還帶著許多空地，就蹙了蹙眉，這地兒也未免太偏了，南子說的那條街杜芊芊來往縣里村里這么多次，也沒聽說過更沒去過，足見一般人趕集是很少路過的，既然特意來問意見了，杜芊芊直言表示不妥。

    最后裴華一錘定音，定的是最貴的那處，兩條熱鬧街道相交的拐角，緊鄰著一家糕點(diǎn)鋪?zhàn)雍鸵患倚★堭^，甚至飯館招牌都僅用個竹竿挑子上頭一塊舊年的幌子，典型的蒼蠅館子，靠的全是好手藝吸引食客。

    “三十六兩，貴是貴了些，但是放遠(yuǎn)來看，多掙的豈止是十幾兩之?dāng)?shù)？”裴華簡直比他自己買房還上心，“大娘，那處正屋也都不小，您住著也舒服?！?/br>
    南子娘當(dāng)然知道住著舒服，就是自己攏共手頭才十二三兩，距離這三十多兩還遠(yuǎn)得很，這樣一來，買房的事兒就又得往后推一陣子了。不過在南子娘心里，裴華不是兒子也勝似兒子了，一口應(yīng)承下來：“那成，就聽華子的?！?/br>
    南子自然更沒什么意見，“好，就定這一處了，等初六一早上我就去牙行交了定金，這處可是好幾家盯著呢。”

    說著，更豪情萬丈地表示，“這二十兩我這三兩個月攢攢勁兒，每日里下了差讓我娘回來休息，我再去多賣上一鍋，也就有了?！?/br>
    本來南子和南子娘表態(tài)時(shí)，裴華帶著笑看了杜芊芊一眼，雖然什么也沒說，透過他眼底盈盈的笑意，杜芊芊就是能感知到裴華的意思，他是想征詢自己的意愿將那二十兩銀子先借給南子，杜芊芊從來不是小氣之人，別說裴華的那二十兩，就是讓她拿出自己的體己銀子，她也是愿意的。

    杜芊芊還不及表示，南子已經(jīng)發(fā)出豪言，滿身的干勁兒，裴華又看了杜芊芊一眼，仍然是高度的默契，男子漢頂天立地自是讓人刮目相看，作為家里唯一的頂梁柱，這股子干勁兒比借他二十兩銀子來得珍貴多了。

    “掙銀子是好的，身體更要緊，就是晚一年買又有啥的?！睓炎游⑽⑧街?，帶著些抱怨的神色瞅了眼南子。

    這種帶著嬌嗔的關(guān)心，南子還是第一次體會，心頭又暖又甜，過了電一般，結(jié)巴道：“沒……沒事兒，我扛得住?！?/br>
    聽了這話，桌上除了只知道啃雞大腿的安安，其余人等心下都明鏡兒似的。

    作為兄長，張正生原本的擔(dān)心也沒了，村里的姑娘能嫁到城里有鋪?zhàn)拥娜思遥?dāng)然能算是抬頭嫁閨女了，南子和大娘相處了這么久彼此秉性都熟悉，沒得說，加上裴華和南子這么多年的情分，其中再多了層杜芊芊的關(guān)系，再好也沒有了的。

    第392章 鴨rou餛飩

    “正生，櫻子今年也十五了吧？”南子娘笑呵呵地隨口問到。

    “嗯，是啊，今年過年我還同娘說呢，小時(shí)候跟在我和哥后頭當(dāng)尾巴的日子就好像還在眼面前呢，小丫頭一下子就成大人了?！?/br>
    “下次也帶你娘來我攤子上嘗嘗鹵煮。”

    “成啊?！?/br>
    這種含蓄的求親方式大家心照不宣，只等著張正生回去透個口風(fēng)，遞個消息，若是張二娘那里允了，兩方長輩再坐下來詳談。誰能想到杜芊芊、櫻子和阿青三個姑娘家，最先定下來的是杜芊芊，卻很可能是最后成親的那一個，姻緣天注定，這話想來的確是不錯的，該著嫁給誰、什么時(shí)候，皆是有定數(shù)的。

    就著腳底的一盆炭火，十來個人邊取暖邊聊天消食。

    大概一個來時(shí)辰，眾人從買屋子到以后鋪?zhàn)永镌摂[幾張桌子，談到是用挑個幌子還是做個牌面，外頭就有人叫門，“大娘，給開個門！”

    杜芊芊覺得這聲音還挺耳熟，一時(shí)卻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等南子開了門，卻原來是和盛的跑堂伙計(jì)，杜芊芊還是去年夏日里送黃桃罐頭時(shí)候常見，后來就沒碰過面了，難怪聲音熟，卻辨不出具體的人來。

    “哎呦，好生熱鬧，大娘，給您老先拜個年！”那伙計(jì)是個積年做慣了生意的，剛打了照面就熱絡(luò)地招呼，按照輩分先給南子娘拜了年，接下來誰也沒落下，就連安安也夸了句“哥兒長得可真??！”

    “咱們掌柜的聽說大家伙兒進(jìn)了城，讓我來請諸位賞光去吃頓飯?！?/br>
    大家伙兒不約而同都去瞧裴華，看他的態(tài)度。

    “已經(jīng)吃完了午飯了，還得往回趕，下次再去叨擾錢掌柜?！?/br>
    伙計(jì)哪里肯依：“掌柜的知道大家伙兒想聚一聚，特意中午沒來打擾，臨來前頭，叮囑我千萬要請到，若是不去，我實(shí)在沒法兒交差。這會子和盛還沒開張，只做這么一桌飯，早早兒吃了，我駕馬車給大家送回村去。”

    話說到這份上，再推辭也說不過去了。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一路走著去了和盛，看著已經(jīng)步行基本正常的裴華，那個伙計(jì)頗有感慨，嘴里念叨了幾句“大難不死必有后?！?，又夸南子娘的鹵煮下水做得好、自己有幾日不吃就想得慌。

    “芊芊，這個伙計(jì)是什么人？話比我還多呢！”櫻子同杜芊芊拉著手說著悄悄話。

    錢掌柜見著裴華卻并沒有多說什么關(guān)于腿傷的話，只親熱地拍了拍肩膀，帶了大家伙兒去了二樓的雅間。南子娘和季桂月幾個并沒有什么出入這種場合的經(jīng)歷，顯得有些放不開手腳。

    “大家自在些，今兒也沒旁人。”

    偌大個和盛就裴華他們這幫人，真正意義上的包場了。

    “丫頭，來了城里也不來給我拜個年？”錢掌柜笑著問杜芊芊。

    “正月里頭您這么忙，我可去哪兒尋去？”

    “來，這就是你的小侄兒吧？”錢掌柜從杜大山懷里將安安抱過去，“嗯，不錯，這娃娃是個撐得住場面的！”

    安安很給力，沒有怯場，被一個陌生人抱著不僅沒有哭，還抬起手去摸了摸錢掌柜的胡茬，逗得錢掌柜哈哈笑，同南子娘給的那個一樣，紅線串上了幾十枚銅錢，仍舊掛在安安的脖子上。

    壓歲錢，寓意比錢更有價(jià)值，錢掌柜辦事有分寸，并沒有出手就是銀錠子或者銀豆子，收的人樂呵，給的人盡興，唯一和南子娘給的那串不同的地方，就是形狀精致了些，串成了鯽魚形狀，取“錢余”之意。

    二樓的雅間有炕床和炕桌，最妙之處在于炕床上還設(shè)了一對瓷帽筒，很有排場了。

    “大家伙兒都吃過餛飩，今兒也來嘗嘗我們和盛師傅做的，充充腸、落落胃，等等好吃暖鍋?！卞X掌柜說著，就有伙計(jì)端來邊爐，是綠釉燒炭的瓦爐，銅底、形狀扁且淺，鴨rou餛飩個頭很大，鍋?zhàn)永锔鞣N佐料佐菜已經(jīng)隨著湯頭“咕嘟”翻滾。

    櫻子發(fā)誓，自己真不是故意的，按理說雖然距離吃完午飯已經(jīng)一個多時(shí)辰了，但是她腹內(nèi)并不餓，可是鴨rou餛飩往邊爐里一推，鮮香味一起，她喉頭不受自己控制地“咕咚”一聲咽了下口水，更糗的是，邊爐里的沸騰聲也沒能蓋住這聲咽口水的動靜，櫻子滿臉飛紅。

    “這姑娘識貨！鴨rou餛飩味道保證不錯，包起來費(fèi)事，成本也高，是我自家吃的，店里沒得賣，多吃些?！?/br>
    錢掌柜解圍的說辭并沒有讓櫻子完全輕松下來，還是窘迫。

    南子搶在杜芊芊前頭給櫻子解圍：“旁的也就罷了，櫻子最愛吃鴨rou，今年一冬吃了好多也還沒吃膩?！?/br>
    一句話讓櫻子如釋重負(fù)，不是她沒見過世面丟人，只是她愛吃鴨rou罷了，感激地朝南子笑了下，張正生看在眼里，對南子自然更加滿意了。

    有那等男人，這種情況不僅不會給解圍，甚至還會覺得對方給自己丟人敗興，遠(yuǎn)了不說，彭大壯就是這種人，窩里橫的貨。

    鴨rou餛飩一汆就熟，湯清味永，三五筷子下去差不多已經(jīng)一掃而光，即便已經(jīng)吃完了餛飩，邊爐里頭的湯汁仍然爽而不濡，眾人都忍不住去喝，錢掌柜攔住：“不是我掃大家的興，這湯喝下去，可惜了馬上端上來的暖鍋。”

    錢掌柜對接下來的暖鍋似乎很有自信，等端上來，杜芊芊明白了錢掌柜的自信從何而來。

    今兒的暖鍋同后世的東北那旮沓的火鍋很相似。

    果然，錢掌柜介紹道：“這是極北之地，洛州那里的吃法?！?/br>
    東北那里冬天來得格外早，還沒立冬，就能見到冰渣了，經(jīng)霜的大白菜開水一漬，一層一層碼放到缸里拿規(guī)整的大石墩子壓上五六日的功夫，酸菜就得了。

    杜芊芊不是不愛吃東北的火鍋，也不是不會做，而是不具備那個條件。

    第393章 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