颙琰白了她一眼，“看什么？睡你的覺！”

    是皇上啊。她松了口氣，皇上怎么在這來著？她好像回想不起來了。

    管他呢。

    繡玥翻了個身，將手搭在他的腰間，頭靠著他右肩，很快睡著了。

    皇上瞧瞧向自己貼過來的人兒，又看看落在自己腰間的那只手，他輕輕伸出手，將人攬著她緊了些，心里平衡了許多，這才跟著心甘情愿地入了夢鄉(xiāng)。

    早上，外間來來回回的走動聲，讓繡玥不適地轉(zhuǎn)醒。這西偏殿怎么無端多出了這許多宮人。

    她張開眼，揉揉額頭，才發(fā)現(xiàn)皇上睡在外側(cè)。

    皇上昨夜駕臨了延禧宮，她陪著說話，后來怎么來的西偏殿，她全然沒印象了。

    颙琰這時候輕輕翻過身，朝向里側(cè)，閉目道：“醒了?！?/br>
    “是，皇上?！崩C玥應(yīng)了聲，又道：“這西偏殿陰冷潮濕，皇上歇在這里，小心受了潮氣啊?！?/br>
    “都是嬪妾的錯，嬪妾原想著去給皇上請安呢，卻不曾想皇上先來一步?！?/br>
    颙琰哼了一聲，沒睜開眼睛。她這糊弄人的話，誰信。

    繡玥雖然是隨口敷衍的，卻沒想到皇上會這么快就殺到延禧宮來，她瞧著皇上還在閉目養(yǎng)神的樣子，想想，湊上前去，試著一點一點小口咬著他的下唇。

    皇上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動了一下，他張開眼睛，有些無法適應(yīng)般地瞧著繡玥，等到她收了口，他才舍得說話：“朕覺得，你好像對朕熱情了許多?！?/br>
    第109章

    當他舍棄了所有,為她擋住那一場浩劫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在心底全然接受了他。

    即便這是一場艱難的，不對等的感情，他在那一刻肯為她付出性命,關(guān)在延禧宮煎熬的這些擔憂他的夜晚，繡玥也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她也應(yīng)該為皇上全然地付出一次才是。不再帶著任何顧慮，全心全意。

    只是這樣的話,她當然不會說出口，繡玥眨眨眼睛，“皇上是嬪妾的夫君,嬪妾對皇上熱情，不是應(yīng)該的么?！?/br>
    “那倒是,”皇上的臉色還是有點別扭，“算你識趣，懂得討朕的歡心，朕也不會虧待你。”

    “那朕……晚上還來你這里?！?/br>
    “還要來呀。”繡玥小聲嘟囔了一聲。

    眼見著皇上要動怒，她忙笑了一聲：“皇上來，嬪妾喜不自勝！只是——”她用下巴抵在他的前胸上,有點發(fā)愁：“近來宮中這樣多的流言蜚語，還鬧出了欽安殿那一晚的事,那一晚險之又險,皇上您還是少來延禧宮看嬪妾罷。近來嬪妾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br>
    “這個你不必cao心。欽安殿之事,朕心中有數(shù)?！?/br>
    “說來這件事倒也并非是全無益處,如今有諴妃作保，消除了你身上的不祥煞氣，自然封住了六宮悠悠之口。朕當日會答應(yīng)皇后和諴妃在欽安殿做法事，也是看中了這一點。”

    “只要不能在不祥這件事上再做文章，旁的指證多是空xue來風，算不得數(shù)。唯獨那封信和銀子……”

    那封信和銀子，是實實在在被皇后和諴妃拿住了證據(jù)。

    “罷了。”他嘆口氣，“朕都為你費心轉(zhuǎn)圜就是。你自不必擔心。”

    繡玥聽到這，倒是很意外，從頭到尾，他連半分也沒有疑心過自己？

    “皇上就這樣信嬪妾，相信嬪妾與您手上的傷口無關(guān)，相信嬪妾從頭到尾，還有那一晚救駕沒有任何的可疑之處？”

    聽到后宮中的那些流言和找到的罪證，連她都幾乎快相信了……

    颙琰不想正面回答她這個問題，他轉(zhuǎn)過臉，目光落在上方垂下的帷帳：“朕也不知道。只是朕若不去相信你，就會很痛苦?！笔撬男模乱庾R想去相信她罷……

    “皇上……”

    繡玥沉下目光，道了句：“皇上等嬪妾一會兒?！?/br>
    說著，她便下了床，在稍間里面的柜子中翻找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拿著一封信和一杯水。

    “這是何物？”他問道。

    “回皇上，這一封是嬪妾與楊府往來的家書?；噬峡纯??！?/br>
    颙琰拿過來瞧了瞧，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唯一特別的，就是右下角刻了一個弧形的記號。

    繡玥道：“皇上恕罪，嬪妾私下寄到府中的家書，大多經(jīng)過太監(jiān)之手傳遞出宮，為防著不測，被人掉包或者別有居心，書信的下角皆刻了暗號。從初一到十五，每張略有不同。”

    “陷害嬪妾的這個人，嬪妾很佩服她。此人在宮中不但可以只手遮天，而且心思縝密，她可以從出宮太監(jiān)的手上，中途拿到嬪妾每一封送出宮的書信，并且輕易識破了嬪妾書信中的暗號，偽造的那一張信件，除了筆跡，與送出宮的日期完全相符。嬪妾無從辯駁?！?/br>
    皇上聽到這，白了她一眼，“既然是死局，那還說個什么?！?/br>
    繡玥狡詐地對他笑了笑，“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謂的局中局，計中計，她們會玩，嬪妾也不見得落于人后?！?/br>
    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嬪妾給額娘的書信中，表面右下角的記號，隨著日期變化而不同，其實不過是欲蓋彌彰之法。”

    她將碗里的清水慢慢滴于記號之上，轉(zhuǎn)瞬之間，那記號遇水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到這，颙琰才看出了一點意思。

    繡玥笑笑：“皇上若不信，嬪妾柜中還有幾十封舊書信，每一封上面的標記，遇水都會消去一炷香的時辰，一炷香之后，才會重新顯于紙上。”

    她的笑止住，皺眉道：“皇上為何這樣看著嬪妾？”

    颙琰哼了一聲，“想害你還真不容易啊?！?/br>
    陳德行刺的那一晚就可以看得出來，別看平時那副嘻嘻哈哈的德行，年紀這么小，且精著呢。

    繡玥的眉頭越皺越深，所以她才一直不想把書信拿出來，一來偷送書信出宮也是過錯，二來又引得揣測連連。

    不用說，皇上定然又想到了陳德行刺的那一晚。

    颙琰看著她耷拉下去的臉色，“罷了，你雖然心思多，但朕知道你從來不將這些心思用在害人身上，反而每一次殫精竭慮，都是為了救朕。

    后宮的嬪妃中，有聰明的，有愚笨的，到最后關(guān)頭，肯不計性命前來救朕的，還是你?！?/br>
    “只有你一個。她們的心思都不知道用在了什么地方，朕還苛責你什么?！?/br>
    這樣的說法未免有些凄涼，繡玥聽著有點不舒服，她躺到皇上身邊，“皇上別這樣說，其實后宮里想要救皇上的，必定不會只有嬪妾一個。那個時候，皇后娘娘一人要獨力撐著大局，遜嬪娘娘身染重病，李官女子身份卑微，淳嬪娘娘有心無力，還有很多人她們的心里一定也想著為皇上奮不顧身，拼盡一切的，只是嬪妾有幸辦到了而已?！?/br>
    皇上冷笑一聲，“她們都有她們的難處，算計、顧忌！性命、族人，地位哪一個不是牽掛拖累？難道你就沒有難處？”

    他說著，看向繡玥溫柔了許多：“為何只有你這么傻，總是你舍下一切來救朕？”

    當她走近房間的那一刻，他躺在床上裝作昏迷，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以至于當夜他便失控了，所有的情緒在她來到的一瞬間迸發(fā)，那樣不合情境的時間地點，還強迫臨幸了她。

    大約是被他弄慘了，第二天清晨人便尋了個由頭逃出了養(yǎng)心殿，害他這幾日縈繞在心頭的炙熱感情無處宣泄，一連幾日將后宮的求見拒之門外，一心惦記著追到了延禧宮這兒。

    “朕記得，你那一晚，叫了朕的名字?！?/br>
    當時他聽到‘颙琰’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幻聽了，平時裝作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模樣，竟然敢這樣大膽地直呼帝王名諱。

    繡玥立刻慌了，“我……嬪妾是……”那種情況，都快要傷心死了，誰知道他是裝的呀？

    她正飛快在腦中想著編什么理由搪塞過去，卻聽耳旁傳過來句：“想叫就叫罷，以后沒旁人的時候?！?/br>
    ***

    擺駕回去養(yǎng)心殿，皇上在養(yǎng)心門外便看見了皇后儀駕，他作視而不見，徑自入了前殿暖閣。

    “皇上，”還是常永貴忍不住說了句：“自您康復(fù)的消息傳出來后，皇后娘娘一連在這候了七天了，奴才不怕別的，您再不見皇后娘娘，恐怕前朝后宮，會傳出不好的謠言哪?！?/br>
    “奴才多嘴，奴才有罪！還望皇上您三思啊。”

    “朕知道了?！?/br>
    颙琰坐到羅漢床上，這些天他無心理會皇后，一來是心思都在延禧宮那顧不上，二來他也不想見皇后。

    但從前的事，終歸也要有個了結(jié)。否則總是要生出些事端來。

    “宣皇后進來罷。”

    “是。”

    殿外的春風刺骨，皇后步入暖閣，還覺得身上透著股冷意。這養(yǎng)心殿的暖閣，從何時起，沒那么暖了。

    從皇上那一晚在欽安殿負傷，到后來她屢次求見，屢屢被拒之門外，她的心就開始覺著冰冷。

    十載夫妻情重，何至生分到今日的地步。

    暖閣內(nèi)，皇上的側(cè)臉亦是冷的。

    皇后屈身，低眸道：“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br>
    “起來罷?！彼麤]有看她。

    “皇上，您的傷可好些了嗎?！?/br>
    皇后起身，向前走近了兩步，“那一晚皇上受了傷，臣妾惶惶不可終日，后來又聽聞皇上的傷口惡化，竟還有人在宮中借機散布疫情，臣妾今日見到皇上安然無恙，臣妾，”皇后有點哽咽，“臣妾總算不怕了?！?/br>
    “皇后。”見面三分情，皇后一片肺腑之言，他畢竟做不到鐵石心腸，“皇后有心了，朕沒事?！?/br>
    他對皇后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另一邊去，“皇后坐罷?！?/br>
    皇后。事到如今，他口口聲聲稱的是皇后。

    “皇上，臣妾剛剛在養(yǎng)心殿外等候，聽宮人們說，皇上昨夜去了延禧宮？”

    聽到這話，皇上的目光重新看向皇后：“沒錯，朕是去了延禧宮，看望遜嬪的病勢，然后……就歇在了如貴人處?！?/br>
    果然如此。

    即便心里早有準備，可真正問出了這句話，她的心里又是另外一番苦澀滋味。

    “皇上，您……”皇后緩了緩語氣，“您的傷還未痊愈，還需要太醫(yī)在多觀察幾日，如貴人您還是遠著些好?！?/br>
    皇上的臉色原本和緩了些，聽到這句，他目光沉了下去，面上淡淡的表情，瞧不出喜怒。

    “那依著皇后的意思呢？”他狀似隨口問了句。

    “依臣妾之見，如貴人累及龍體損傷，救駕之事居心叵測，皇上幾番受害，實在應(yīng)該引以為戒，將如貴人發(fā)落出宮為上策。”

    第110章

    話說出口的同時,她便后悔了。

    她這到底是怎么了，這還是她嗎？

    怎么會如此急于求成，將自己的心事就這樣完全暴露出來,好像這些話錯過了就再也不能言說一般,從前她即便再討厭信貴人，也絕不會如此失態(tài)。

    皇后心里有些懊惱,她這究竟是怎么了,一旦遇上‘如貴人’這三個字，她便變得不再像是一位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