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皇上瞧著她的樣子,本就不悅的臉色更冷了幾分:“混賬!你這是什么樣子來見駕!” 一見她就火大,他是打著來瞧遜嬪的幌子來延禧宮,若非當著這幾個人的面,繡玥放他鴿子的事,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訓(xùn)她! 繡玥心里暗暗直叫苦,皇上為了找她的晦氣,事先不通傳,大晚上的突襲延禧宮,把她從入睡的佳境拉扯出來,稍有延誤還要關(guān)進慎刑司,她能不是這副德行嗎? “回皇上,嬪妾聽聞皇上駕臨延禧宮,一心急于見駕,又怕皇上久等,是以簡單拾掇了一下就趕來了?!?/br> 颙琰睨著她漠然不語。 繡玥又哀求道:“皇上,嬪妾匆匆忙忙的,為了趕來見駕,差點梳子把手都給劃破了?!闭f著她就將自己的手一個勁舉到前面去,努力給他看。 蘭貴人好信,她伸長了脖子瞧了一下繡玥比比劃劃的手指,根本就是梳頭的時候不小心刮了一下,連皮都沒擦破,她卻在這叫慘。 皇上大約是被她煩到了,瞧著她的傷口皺眉道:“得了,平身罷。” “謝皇上。” 繡玥起身,想了想,看著皇上的臉色道:“皇上責備的極是,嬪妾即便急于見皇上,這副樣子也確實不妥,不如嬪妾先回偏殿梳了妝再過來?!?/br> 她這就是想托詞先走。 也不怪繡玥,她現(xiàn)在頭有十斤重,大冷的天從被窩里被提溜出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簡直是酷刑折磨。 皇上冷笑一聲,“你這副樣子,梳了妝又能好看到哪去?朕看都看過了你這德行,現(xiàn)在補妝有什么用!” “坐下!” 繡玥心中暗暗叫苦連天,面上勉強擠出笑道:“嬪妾謝皇上圣恩?!?/br> 她說罷,轉(zhuǎn)身瞧了瞧,蘭貴人在皇上下方,李官女子在遜嬪下方,她現(xiàn)在腦中混沌一片,再胡言亂語什么,實在不想坐在前頭,便悄悄坐到了李氏右后方。 讓李氏稍稍擋住了一些。 蘭貴人瞧著繡玥坐得那個位置,心里才舒服了點,算她還識相。 她便不理會繡玥,轉(zhuǎn)回去向皇上殷勤著道:“皇上,說起梳妝打扮,嬪妾倒是有那么一點兒心得,皇上瞧嬪妾的臉色嬌嫩,可就是用了花瓣和露水精心調(diào)和的胭脂呢,湊近了聞,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香氣,兩相得宜。還有,皇上看嬪妾手上抹的胭脂……” 殿里仍然是蘭貴人喋喋不休的催眠音,偶爾遜嬪娘娘也會說幾句,李官女子也壯著膽子試著開了回口。 颙琰在上方坐著也是煎熬,這殿里的人召來了,仿佛跟沒來沒什么兩樣,連貼心話都說不上。 “遜嬪。”皇上突然吩咐道:“朕瞧著你宮里的鈕祜祿氏不太—安分,她若言行無狀,不利于你修養(yǎng),便挪出延禧宮去罷!你的意思呢?” “這……” 遜嬪也不知這樣對繡玥是好還是不好,延禧宮偏遠冷僻,挪出去固然好,可她如今只是貴人的位分,不知會挪進哪個宮殿的偏殿,若遇上個不好相與的主位,可要吃苦頭,外加繡玥若是以不安分的罪名挪了出去,也有損她的名聲啊。 遜嬪思忖了一番,拿不定主意,不由向繡玥看了看。 “回皇上,如貴人她一向侍奉嬪妾勤謹,吵不到嬪妾養(yǎng)病,嬪妾倒還挺喜歡如貴人?!?/br> “只是延禧宮的西偏殿陰冷潮濕,從前都是不住人的,從前內(nèi)務(wù)府委屈了如貴人,如今挪宮的事兒,還是問如貴人自己的意思罷?!?/br> 聽到這,蘭貴人簡直不能更氣了。 挪出延禧宮這樣的好事,偏偏又是砸在了鈕祜祿繡玥的頭上!遜嬪好不偏心! 遜嬪說完,便去瞧著繡玥。繡玥聽到遜嬪娘娘的話,娘娘這是前路后路都幫著她想周全了。 她當即起身回道:“回皇上,嬪妾也愿意跟著遜嬪娘娘住,西偏殿雖然陰冷潮濕,但不及娘娘對嬪妾的情誼厚重。” 在延禧宮里住,做什么去哪,可都自由自在多了,遜嬪娘娘好相與,連約束也比別的宮殿少很多,繡玥才不愿意搬走。 颙琰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不上道就是不上道。扶不上墻的爛泥。 第108章 蘭貴人見狀,她心里生怕事情有轉(zhuǎn)圜,忙新起了一個話頭,趕緊將這茬話題岔了過去。 “皇上,延禧宮偏遠,嬪妾還是去永和宮給瑩嬪娘娘請安時才聽說,皇上前幾日病了,嬪妾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夜夜給皇上誦經(jīng)祈福,今日見皇上的氣色,果真是好多了呢?!?/br> “這想必就是上天聽到了嬪妾的祈求,被嬪妾為皇上的一片心意感動了啊。” 她說得出,遜嬪和李官女子在一旁聽著都替她臊得慌。 她們兩個一個染病在身,一個苦于身份卑微,雖然都有苦衷,可到底都是皇上重病之時未曾到場,事后哪里有臉再說這些,遮掩尚且來不及,皇上何等英明睿智,蘭貴人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而不自知。 這廂繡玥坐回原位,仍覺得渾身發(fā)冷,不由攏了攏外衣,環(huán)抱著自己。 坐了一會兒,她眼皮實在沉得厲害,一直在打架,頭也越來越沉,強撐了一會兒,后來漸漸開始一下接一下地點頭打瞌睡。 蘭貴人還在說著便宜話來邀功,突然發(fā)現(xiàn)皇上的眼神變了。 順著皇上的目光望去,她轉(zhuǎn)過頭,看到了隱在角落里默默打瞌睡的鈕祜祿繡玥。 皇上在此,她竟然生了困意? 蘭貴人驚得連高興都渾忘了,這個鈕祜祿繡玥,御前如此無狀,膽大包天,簡直不要命了! 遜嬪也瞧到了,她想要張口,被皇上伸手攔阻了。 颙琰從上方起身,來到渾然不覺的繡玥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壓抑了七天的怒氣,再加上她這副敷衍的德行,他沉下目光,高高揚起了手。 李氏膽子最小,眼見著繡玥要挨巴掌,她嚇得躲開跪在了地上。 “啪”地一聲,繡玥身側(cè)桌邊上的茶杯被揮飛了出去,撞碎在地上。 耳邊這一聲響動,繡玥意識回來了不少,她半睜開眼睛,見到皇上正在面前居高臨下,龍顏不悅地瞧著她。 她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皇上,又瞧瞧自己。 想起來了,這會兒應(yīng)該是在養(yǎng)心殿被罰抄書,抄書抄的眼淚縱橫,經(jīng)常是皇上批完了折子,就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睡了過去。 偶爾皇上會發(fā)點善心可憐她,將她提溜回養(yǎng)心殿后寢殿。 皇上現(xiàn)在是批完折子了罷,她怎么想不起來,自己的書抄到哪了?她抄到那一頁了?怎么都記不起來了? 算了,繡玥頭昏沉沉的,反正皇上不是答應(yīng)了要替她抄么。 “皇上,”繡玥一手扯著他腰間系的那些墜子,“這些書好像抄不完了,皇上。今個是要先用晚膳,還是皇上想先午睡?” 颙琰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這是胡說夢話? “皇上,皇上?!崩C玥又在扯他腰間掛的那幾個墜子,被他“啪”地一手拍開,若是扯壞了,被后宮知道了去,又不知會惹出多大的風波,到時候還不是要他去費心周轉(zhuǎn)擺平。 “常永貴?!彼愿懒艘宦?。 “皇上?!背S蕾F趕忙湊上前來,靜聽著吩咐。 “朕今晚歇在西偏殿,去備著?!?/br> 聽到這話,蘭貴人臉色變了,從座位上直接站了起來。 “嗻?!背S蕾F回了話,瞧著皇上身側(cè)的鈕祜祿繡玥,欲言又止道:“皇上,要不要給如貴人用點冷水?” 皇上沒出聲,但聽了這話的臉色并不好看。常永貴雖猜不透圣心,但大抵自己這句話在圣上面前也不討喜,便沒接著再問。 “困成這樣?”他俯視著繡玥道。 繡玥沒回,直接向他伸開雙手,模樣乖得不得了。 見到她這副樣子,心都化了,還能生什么氣。 在去西偏殿的路上,常永貴在后頭小心跟著,他到了(liao)也沒看明白,皇上最后臉上那表情,到底是高興啊,還是不高興啊? 過了半柱香的時辰,蘭貴人在遜嬪的寢殿里整個人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好像僵住了一樣。 皇上的圣駕已經(jīng)去了西偏殿許久,正殿的后寢殿里又只剩下遜嬪、李官女子她們?nèi)齻€人,還有零星一兩個宮人在空蕩蕩的殿里站著。 李氏瞧蘭貴人的臉色嚇人,她沒敢回西偏殿,皇上在西偏殿,她心里膽怯,覺得自己不方便回去。 從一開始就明知自己沒希望的,即便是有些酸酸的感覺在心頭,羨慕,孤寂,稍稍壓下去也就不難受了。 “娘娘,奴婢……奴婢能不能在娘娘您這借宿一晚……” 按常理,李官女子這個請求應(yīng)該跟蘭貴人提才不會失了規(guī)矩。但蘭貴人此刻的狀態(tài)不尋常到駭人,她真不敢跟蘭貴人開口,且遜嬪娘娘也比別的宮殿主位通情達理多了,即便不允,也斷然不會跟她計較。 遜嬪明白蘭貴人的性子,她對李氏點點頭:“你就在寢殿的次間湊合一宿罷?!?/br> “謝娘娘。”李氏感激地道了謝,又不敢越過蘭貴人,小心地朝她道:“蘭貴人,您也早些回東偏殿歇息罷?!?/br> 蘭貴人聽到話音,突然回過了神,向遜嬪娘娘道:“對了!西偏殿陰暗潮濕!皇上的龍體怎能歇在西偏殿呢!娘娘,這不成?。 ?/br> “你去說?”遜嬪斥她道,“你若覺得不妥,你現(xiàn)在去西偏殿,去跟皇上提議!沒人攔著你!” 蘭貴人頓了頓,她自然是沒這個膽量去說的,她當然是指望遜嬪這個主位去說啊,要不然要她這個主位有什么用? 蘭貴人吶吶了一句:“嬪妾身份低微,皇上面前哪輪得到嬪妾說一字半句……” “輪到輪不到,也沒耽誤你少說一句話,得了,本宮乏了,你回罷,李官女子留在本宮這歇息?!?/br> 蘭貴人碰了個釘子,出了正殿,朝著西偏殿那邊看了好久,才轉(zhuǎn)回身。 都偏心,都偏心這個賤人! 颙琰走進西偏殿的門,還是他上回來時的那幾盆綠植,生命力旺盛地在花盆里長著,全都沒有一朵花瓣,妖里妖氣的,都是他討厭的物種。 羅漢床炕桌上的茶杯還余半杯茶水,颙琰嫌棄地一一掃過,是上次奉與他,苦得他差點吐出來的苦水,這房間里的味道竟都如此地熟悉討厭,和她身上沾染的味道一模一樣,半分香甜之氣都無,混合著植物被太陽曬過的味道。 簡直是不入流,他心底想著,這樣一個世俗女子,自己怎么竟還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念頭冒出來,簡直是荒謬。 進到偏殿里屋的稍間,繡玥被放到床榻上。她一沾著床,像魚一樣滑進了被子里,蓋住了大半個身子。 常永貴跟在后面,看著這西偏殿的配置和皇上的臉色,他趨步上前,小心著道:“皇上,您真要歇在這里……” 颙琰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常永貴便躬身“嗻”一聲,向門口伺候的小練子打了個眼色,小練子便帶著幾個御前伺候的太監(jiān)上來一齊給皇上更衣。 季節(jié)交替的時候,這房間里更加陰暗潮濕,常永貴一邊暗暗心疼著皇上的龍體,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呀。 颙琰換了寢衣,即刻便覺得房間內(nèi)冷了。他余光瞥過,常永貴即刻躬著身子帶奴才們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合上門在外守著。 這被子也是,不知道填充的什么東西,身下的褥子也是,翻身還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他想起在養(yǎng)心殿就寢的時候,她就偏要枕著填滿甜蕎麥殼、苦蕎麥殼的枕頭,來回翻動也是這樣窸窸窣窣的聲音。 躺上去,枕著動了一下,延禧宮果然不出意外,也是這樣的枕頭。 繡玥朦朦朧朧間,似乎覺察出身側(cè)有人,自己的床榻上怎會有人?她神志不清著,防著不測,還是硬撐著睜開眼睛瞧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