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她的話當(dāng)然不是沒有道理。但正如霍留行注定要捱野利沖那一斧頭,河西也注定要遭逢眼下這場戰(zhàn)事,許多事情好像自有命定的軌跡,僅憑他一個舉動,當(dāng)真能改變那么多嗎? “不論如何,小心駛得萬年船,出征之前,我得先好好查查這事,你安心待在家里,哪兒都別去?!?/br> 霍留行思慮重重地離開了霍府,立即著手排查汴京可能存在的危機(jī)。 他這一走,一直到夜深了才回來。 只剩那么幾天,霍留行自然不愿與沈令蓁分床,哪怕已經(jīng)晚了,也只好吵醒她,還是決定睡在她那兒。 沐浴完畢后,他輕手輕腳進(jìn)了沈令蓁的臥房,忽然聞見一陣奇異的熏香,而沈令蓁背對著屏風(fēng),躺在榻上,看起來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 他心中警鈴大作,道是什么不好的香,立刻便要覆了那香爐,卻忽然聽見床榻那頭傳來沈令蓁的聲音:“郎君,你回來了,那香是我點的。” 哦,又神經(jīng)兮兮小題大做了。 他朝床榻走去,掀開床帳:“怎么忽然點起了熏香?” 沈令蓁整個人都裹在被衾里,只露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在外邊,支支吾吾道:“就……就是覺得挺好聞的……” 霍留行坐在床沿奇怪地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臉怎么這么紅?” “被衾捂太緊了,有些熱……” “那捂這么牢做什么?” 霍留行伸手要去拎她的被角,被她一把擋開。 她連人帶被地往床角縮去,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似的。 “怎么了?”霍留行今日本就特別敏感,看她這樣子,以為她出了什么事,反倒較真地去掀她被衾。 沈令蓁死活不給他掀:“等等,郎君等等,我還沒準(zhǔn)備好……” 準(zhǔn)備什么? 霍留行一臉懵懂,手下卻沒了耐性,使了大力,一把扯開了她的被衾。 這一扯,眼前雪花一樣的一片白,就見沈令蓁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肚兜,含胸縮著身體,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瞅著他。 “……” 霍留行傻?。骸澳恪阕鍪裁础?/br> 沈令蓁哆哆嗦嗦地抱著自己,耳根都跟著紅了:“我……我看郎君一直害怕那詞應(yīng)驗,所以,所以我想跟郎君把房圓了,那樣就跟詞上說的更不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受寵若驚霍留行:臥槽你這小機(jī)靈鬼! 第69章 可不是嗎?詞中內(nèi)容表明,他原本并不曉得沈令蓁對自己的心意, 那么, 倘使眼下兩人連房都圓了, 豈不更能夠與那句“何日曉, 吾心殷殷”相差十萬八千里? 這個邏輯竟叫霍留行一時無法反駁,并且感到眩暈。 見他分明心神震顫,人卻僵坐著一動不動,沈令蓁猜測到他的顧慮:“郎君放心, 我今日午后特意問過了羅醫(yī)仙,他說調(diào)理我體內(nèi)寒癥的藥與生育有些沖突, 以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縱使想懷都懷不上身孕,起碼得等停藥半年以后呢……” 這道赦令, 幾乎要將霍留行最后一道防線擊潰。 喉嚨火燎一樣的干,香爐里燃著的奇異熏香絲絲裊裊地飄到鼻端, 合著眼前這副景象,叫他著實有些上頭,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指指香爐,眼色疑問。 “那是蒹葭找來的, 說是……說是可以壯膽來著?!鄙蛄钶栊÷暪緡?。 霍留行看這不是壯膽, 是助興。 他喉結(jié)滾了兩滾,一把扯起被衾將她重新裹住,又回頭滅了香爐,背對她站在床前舒緩緊繃的神經(jīng)。 “郎君……”沈令蓁悶悶地叫了他一聲。 “你先別叫我?!被袅粜谐砗筘Q掌示停, 持續(xù)深呼吸著,小半柱香過去,才回到床沿坐下,“今日太晚了,還是歇息吧,總歸我已知道你的心意,便算是與詞里所說不同了。你把衣裳穿好,別著了涼?!?/br> “那好吧?!鄙蛄钶璋T癟嘴,看他主動背過了身,便從被衾里鉆了出來,窸窸窣窣地給自己穿中衣。 可霍留行實在是眼睛太尖,往哪兒看不好,偏偏看見了對頭梳妝案上的一面把她此刻模樣映了個正著的銅鏡。 而且鏡面帶來的朦朧感,不知為何竟比方才直視所見更叫人心底發(fā)癢,躁動。 他迅速移開了眼。但偏偏沈令蓁不曉得,還慢吞吞地動作著,這里扯扯,那里擺弄擺弄。 于是沒過一會兒,他被香熏得薄弱的意志力瀕臨崩潰,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了銅鏡。 也正因如此,她穿戴完畢后,還沒說一句“好了”,他便已相當(dāng)準(zhǔn)時地回過了身。 沈令蓁被他這仿佛背后長眼的神功一驚,一晃眼便看到了那面銅鏡:“哎呀,郎君你怎么……!” “我沒看?!被袅粜邢乱庾R否認(rèn),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 沈令蓁又羞又氣,恨鐵不成鋼地嘟囔:“郎君真是的,明明都叫你光明正大了,你偏不要,不要就不要吧,卻轉(zhuǎn)頭去偷雞摸狗?!?/br> “我是……”霍留行嘆口了氣,“我是怕你受罪。” “家家戶戶的姑娘都是這么過來的,怎么到我就不行了呢?我近來身子已經(jīng)養(yǎng)得不錯,郎君太小看我了。”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那個……” “哪個?” 霍留行說不出口,煩躁地?fù)]揮手,兇神惡煞道:“別問了,趕緊睡。” 沈令蓁郁卒地轉(zhuǎn)過身,背對他縮到了床角。 霍留行看她這神情,想說點什么,張嘴又沒能出口,只得默不作聲地熄燭上了榻,在外側(cè)躺下。 躺了片刻,睡意全無,聽沈令蓁那呼吸聲也明顯是在裝睡,興許是黑暗給了人鼓舞,他醞釀了一會兒,拍拍她的肩,解釋道:“不生氣了,我跟你說……” 沈令蓁轉(zhuǎn)過身來。 霍留行壓低聲,咬著她耳朵說了一句話。 沈令蓁臉都沒來得及紅,就被他抓著手往下走:“不信你‘看看’?” 她被那碩大的輪廓攪得膽戰(zhàn)心驚,但嘴里卻努力說著相反的話:“哪有呀,就這么丁點罷了!” 霍留行黑了臉,翻了個身,把她籠在了下方:“算了,‘指’上得來終覺淺,我給你躬行躬行?!?/br>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沈令蓁在半個時辰后,切身體會到了霍留行與她說的那句:“不是我小看你,而是我那處生得比尋常男子大得多?!?/br> 最后自然是鬧得一個大汗淋漓,一個梨花帶雨。 盡管霍留行已經(jīng)使出渾身解數(shù)忍耐,將速度放慢成了龜兒爬,沈令蓁還是叫苦不迭,待風(fēng)收雨歇后,精疲力竭地軟成了一灘泥,連根手指也再抬不起來。 一室喘息,和著更漏點滴,將這夜拉得分外漫長。 霍留行在沈令蓁肩窩里埋了很久,才從她身上下來,支著肘探了探她濡濕的額頭,在昏暗中盯著她道:“知道要受罪,為什么還故意激將我?” 沈令蓁當(dāng)然是在一開始用手感受的時候,便體會到了他的“異于常人”,之所以迎難而上,就像她今夜特意準(zhǔn)備熏香,以及主動寬衣解帶一樣——其實她根本打定了主意,要在他出征之前做好這件事。 她好半晌才喘停了氣,啞著嗓子低低反問霍留行:“那郎君明知是激將,又為什么還要上當(dāng)呢?” 兩人誰也沒有回答彼此的問題。 霍留行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一言不發(fā)地起身點燭,打來清水準(zhǔn)備給她擦洗身體。 沈令蓁像是一樁心事了卻,終于松了口氣,還不等他回,便已沉沉入了夢鄉(xiāng)。 * 接下來這三日,兩人誰也沒再提那兩首詞和出征的事。 三日后一早,霍留行一聲招呼沒打,天沒亮便穿戴好鎧甲兜鍪,提上佩劍,離開了霍府,就好像平常出門一般。 沈令蓁在他下榻的那一刻就醒了,卻假寐著,一句話也不與他講。 兩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在避免這一場送行,避免那一幕“馬上將軍拍劍去”。 好像只要這樣,后面的事就不會發(fā)生了。 霍留行走后,沈令蓁從床榻上坐了起來,雙目空洞地抱起了膝。 那夜,她沒說出口的答案是——其實她也很害怕,害怕這一場生離當(dāng)真會成為死別,所以在他離開之前,她想與他做一次真正的夫妻。 而霍留行正是在她出口激將之時,看穿了她的害怕,所以改了主意,明知她一定會受罪,也下狠心完成了她的心愿。 當(dāng)然,也是他的。 沈令蓁看著窗外將亮未亮的天,披衣下榻,翻找出炕柜里的那張?zhí)烨嗌伵?,輕輕摩挲著霍留行寫的那兩行詞。 他那時候得有多難受,才會在后來回到桃花谷時,拼了命地救她啊。 如果悲劇再重演一次的話…… 沈令蓁攥著絹帕的手一緊,忽然起了個什么念頭,移開房門問侍候在外邊的婢女:“蒹葭,郎君出城了嗎?” “按著時辰算,應(yīng)當(dāng)是快要準(zhǔn)備開拔了吧?!?/br> “那我現(xiàn)在追過去的話,來不來得……” “及”字還沒出口,廊廡盡頭驀地傳來一陣兵甲相擊的轔轔清響,沈令蓁霍然抬首,正見霍留行大步流星地朝這向走來。 “郎君……”她愣愣注視著他,一時也忘了問,他為何又回來了。 霍留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輕輕捧起她的臉,低頭看著她:“跟我一起走,我們不分開,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乖巧點頭沈令蓁:辣能不好嗎? 第70章 霍留行是斟酌再三才做了這個決定。 從汴京到河西路途遙遠(yuǎn),沈令蓁不像霍舒儀, 她不會武, 甚至連起碼的馬術(shù)都一竅不通,跟在軍中必然會遭遇很多麻煩。不管是于她,還是于軍隊。 但他實在無法安心叫她一個人留在汴京, 所以最后作了個折中的安排——讓霍舒儀帶一批急行軍先開拔, 他則率領(lǐng)后續(xù)的騎兵部隊與步兵主力跟上。 步兵壓后, 行軍速度上的壓力便減輕了, 加之這里尚且是大齊的地盤,他可以安排沈令蓁坐馬車走官道,與他這支走野路的軍隊保持行動同步。 這樣,即便他人在軍中,也能夠隨時把握她的動向,不至于鞭長莫及。 沈令蓁自然是千百個愿意,只是難免有點擔(dān)心:“這樣會不會讓郎君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