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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入幕之兵在線閱讀 - 第25節(jié)

第25節(jié)

    秦束的眸光凝住。但是奇異的是,她看起來并沒有生氣的樣子。

    阿搖卻幾乎要哭出來,壓抑著聲音道:“昨晚……昨晚婢子費了很大力氣……才瞞過其他人……這是婢子到洛陽城中去抓的藥,在自己房里偷偷熬好的,絕沒有旁人知道!婢子求您,求求您了,喝下它吧,官家他才六歲,您若是、若是不小心……”

    秦束心中在計算著,神色卻是怔怔:“你一個人做的?”

    阿搖抽泣著搖搖頭,“還有阿援,她也知道……她從鎮(zhèn)北將軍府回來,聽聞小秦將軍還留在……留在您殿里,就很焦急……婢子同她合計了一夜,只想出來這一個法子。不過……”

    “不過什么?”

    阿搖深吸一口氣,壯起膽子抬頭道:“不過,若是您愿意同小秦將軍斷了……那這藥,不喝也罷!”

    “斷了?”秦束道,“如何斷?”

    “您不愿意的話,諒他也不敢逼您的!”阿搖急道。

    她自己沒有意識到這話中有多少不妥,秦束卻閉了閉眼。

    “我,”秦束喃喃,“我愿意的。是我……”

    她卻不再說下去了。抬手朝阿搖招了招,瑩白的臉容上甚至還輕輕地笑了一笑,“拿過來,我喝了它?!?/br>
    她一手捧著碗飲盡了藥,極苦,苦得讓她喉頭發(fā)干,但她卻笑出來,好像喜歡這苦味兒似地抿了抿唇,向阿搖瞥去一眼,“哭什么哭,又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寫過好幾種偷情之后,我終于開始考慮幫他們避孕了(大霧)

    第28章 是時春已老

    四月朔日, 皇后見于太廟。

    初四日, 皇帝召鎮(zhèn)北將軍秦賜于永寧宮。

    甫入殿門時,秦賜先聞見一陣蘭花的香氣, 莫名地頓了頓腳步。那幾盆原在顯陽宮墻角的蘭花已經(jīng)移到了永寧宮來,溫太后正立在殿旁, 斂袖輕輕地侍弄著, 見到他來, 便溫和地笑笑, “將軍請坐。”

    秦賜一怔, 忙向太后行禮, 俄而問:“官家召末將……”

    “官家在偏殿里習(xí)書呢?!睖靥笳f到官家, 眉眼好像都和藹地皺起, “夏先生眼下升了官,事務(wù)繁忙, 顧不上給官家講課,哀家便又將鄭太傅請出了山, 并前一陣舉出的幾位大儒。哀家想著,官家如今不同以往,不止經(jīng)書, 政務(wù)也須得學(xué),可憐這孩子,每日都睡不好覺……”

    她說了這么多,就像個民間尋常的嘮嘮叨叨的老母親般,秦賜卻敏銳地抓住了什么:“官家這一向, 都睡在永寧宮嗎?”

    溫太后看了他一眼,和和氣氣地笑道:“這可不是臣下該過問的,小秦將軍?!?/br>
    秦賜斂眉,“是?!?/br>
    溫太后打量著他,心想,這胡兒,看起來是真聽話,心思卻偏偏聰明得緊,也不知秦束是如何調(diào)教出來。她慢慢往回走,明明也不過四十歲,卻走得老態(tài)蹣跚,好像這樣才符合一位太后的身份。

    偏殿里入來一個窈窕女子扶住了她,她一看,笑起,“你不是在陪官家讀書?”

    “官家有那么多先生陪著,哪里還需要我?!蹦桥有Φ煤荛_心,飛揚的眼角瞥見秦賜,道,“這是哪位將軍,母后不介紹介紹?”

    溫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這位便是當(dāng)初在驍騎營救駕有功的秦賜,現(xiàn)任鎮(zhèn)北將軍?!鞭D(zhuǎn)頭又對秦賜道,“秦將軍可見過平樂長公主?”

    秦賜心中微動,站起身來,低頭行禮:“末將秦賜,請長公主安。”

    此刻蕭雩朝他走了過來,好奇地歪著腦袋盯了他半晌,忽然想起來:“我見過你!曾經(jīng)在秦家的過年筵席上,你喝了好多酒?!?/br>
    秦賜道:“蒙公主記得末將……”

    “你不敢看我?”蕭雩打斷了他的話。

    秦賜不得不抬起頭來。

    蕭雩拍手笑道:“這才對嘛!有沒有人教過你,不要低頭?”

    秦賜的眼神暗了一暗,卻不答話。她又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像看一件新鮮玩意兒似的,她腕上的四五串金釧兒叮叮當(dāng)當(dāng)清脆作響,倒給這沉寂大殿上帶來了一點活的氣息。

    “本宮聽聞,你是秦皇后家的親戚。”蕭雩又想了想,“還是奴婢來著?”

    溫太后笑著呵斥:“沒禮貌,小秦將軍是秦皇后的家人?!?/br>
    “家人……”蕭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而道:“你怎么不坐呢?”一邊拉住溫太后的胳膊,“都坐下吧,都坐下!”

    秦賜只得再次坐下。溫太后吩咐下人上茶,蕭雩便盯著秦賜,七嘴八舌地提了許多問題,諸如北地的風(fēng)土,戰(zhàn)場的情狀,天下四方的珍奇異聞。蕭雩看上去十七八歲,比秦束還大些,且已從公主升格到了長公主,但卻還是活潑得不得了,時而被秦賜的話逗得大笑,而秦賜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話有什么可笑之處,只能尷尬地沉默,等著她笑完。

    但是聊得多了,秦賜發(fā)現(xiàn)蕭雩說話了無機(jī)心,最初那幾句帶刺言語仿佛也只是來自上位者的傲慢,并沒有刻意諷刺他的意思。他的戒備與不快漸漸散去,到后來,蕭雩的問話他已能應(yīng)對自如。

    溫太后并不插入他們年輕人的談話,只是在一旁抿著茶,清清淡淡地笑著。

    ***

    春日已到了收梢,秦府里傳出消息,道是司徒長媳、尚書元妻郭氏病歿了。

    然則這消息壓在國喪的濃云之下,并未驚起多大的風(fēng)浪。秦束聽聞之后,便是給秦府遞了正式的帖,邀父母兄長入宮一敘。

    她坐在前殿,看著父母與大兄三人一同向自己下跪行禮。

    秦止?jié)纱┲宄强ず畹某?,梁氏也穿上了誥命夫人的盛裝,相比之下,尚無爵位的大兄秦策倒顯得寒磣了不少。

    秦束笑盈盈地給他們賜座。到秦策時,她略帶些驚訝地道:“大兄今日怎得空來了?”

    秦策臉色疲倦蒼白,卻又不得不強(qiáng)撐著精神笑著應(yīng)對:“小妹切莫折煞我了,中宮賜宴,我焉敢不來?”

    秦束笑道:“本宮還記得,就在上月月初,大兄可是忙得腳不沾地,我連喚了幾次,都喚不回家呢。”

    秦策心中一震,已經(jīng)知道她在含沙射影地諷刺什么,只得硬著頭皮回答:“那時節(jié)……確實有些不方便,還望皇后寬宥?!?/br>
    秦束笑著轉(zhuǎn)頭去吩咐布置筵席,秦策好容易松了口氣,卻聽秦束又道:“哎呀,我多備了兩副碗筷的。二兄不來也就算了,怎么連嫂嫂也不來呢?”

    梁氏終于看不下去,出聲道:“阿束,你……你嫂嫂幾日前剛剛?cè)チ??!?/br>
    秦束臉上仍是笑著,眼睛里卻沒有笑意。她好像從沒聽過這件事一般,輕輕笑著道了聲:“是嗎?!?/br>
    梁氏似乎十分不忍,幾乎哀哀欲泣,“阿束,我們看你入宮之后,萬事繁忙,而今又入主中宮,不同以往了,是以不敢隨便同你說……你大兄也很傷心,望你不要再為難他了?!?/br>
    秦束道:“我為難他?”她頓了頓,抬眉微笑,“不如我下一道懿旨,平陽郭氏有功于國,嫂嫂合該得個誥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下葬——如何?”

    秦策道:“小妹,我看還是算了……”

    “這事,又要怪你的二兄了?!鼻刂?jié)山舆^了話頭,沉沉地嘆口氣,“也就在數(shù)日之前,門下上表,彈劾他國喪期間,酒醉不敬,為父也沒能救得下來,好說歹說,尚書省定了停職歸家。這當(dāng)口上,你大嫂的喪事也不能大辦特辦了,不然不是叫人笑話尚衡國喪家喪兩不掛心?”

    秦束的神色微微一動,“二兄?如此一來……”

    “如此一來,他與溫家女郎的親事,也只能一筆勾銷了?!绷菏蠎K兮兮地道,“尚衡這個出息,不能總拖著人家小女子……”

    “那個不肖子!”秦止?jié)纱岛拥裳?,“今日本該讓他也入宮來見你的,卻不曉得他又跑到何處去廝混了,明明被敕令閉門反省!”

    秦束撲哧一聲笑了。

    秦止?jié)煞驄D約莫不能明白她為什么笑,愣了一愣。秦策則只是一臉愁苦、甚至帶著怨恨地望了她一眼。

    秦束只是覺得二兄有趣罷了。在那個人的身上,所有的禮法科條、人情世故,好像統(tǒng)統(tǒng)都不起作用,他總是有法子擺脫掉自己不想要的東西。

    “有一個二兄在外頭,能給咱們擋住多少明刀暗箭呀。”她的笑容妖妖嬌嬌的,眼里卻似攢著針。

    秦止?jié)煽此谎郏挚此谎?,拍了拍大腿,語重心長地道:“如今是溫家當(dāng)?shù)溃瓦B為父也須得讓著他們?nèi)?,但越是這樣的時候,我們家就越該避嫌,不要亂出風(fēng)頭……依為父看,這一門親事被你二兄折掉,也興許不是壞事?!?/br>
    梁氏聽了,當(dāng)即哼出一聲,“你是輕松了,我看你當(dāng)初就不熱心這一樁婚!溫家有什么不好,這么礙你的眼?”

    “婦人之見?!鼻刂?jié)衫涞乩铝四?,“我扶風(fēng)秦氏與他溫氏是同品,犯不上這樣去討好他。官家與溫太后再親,那也不是溫太后的親兒子,阿束既做了皇后,我們當(dāng)然要事事多為官家著想,難道還為他溫家著想不成?這也是體恤社稷、臨民經(jīng)國的意思?!?/br>
    這話里話外,像是將秦束捧成了秦家、乃至這天底下最了不得的寶貝一般。秦束只倚著憑幾淡淡地笑著,像是贊同他,又好像根本沒入耳。

    秦止?jié)赏櫦y密布的眼底好像含著慈愛的關(guān)切,“阿束,你在宮中,可一定要謹(jǐn)慎從事。有些事為父不便出面,不過為父看那個鎮(zhèn)北將軍秦賜,倒真真是個有心人,上回就是他從夏中書處討來詔旨,接你入宮的吧?這個年輕人也在先帝遺詔之中,你要好生關(guān)照著?!?/br>
    最后一句放得慢了,像在等秦束的臉色。一時間席上默然,每個人懷著不同的心思望向秦束,都好像自己就是最懂得秦束的那個人一般。

    梁氏瞥了一眼秦束,輕笑:“不過,那人雖然姓秦,卻到底是個異種的胡兒,阿束,取予之際,也該小心為上?!?/br>
    秦束看見梁氏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神情,就好像聽見她說:“看,你同我,到底是一樣的人嘛。”

    秦束壓下胸中涌上的那一股惡心,端笑道:“女兒省得?!?/br>
    第29章 利劍不在掌

    將家人送出宮時, 天已黃昏。秦束單留住了秦策,對他道:“當(dāng)時嫂嫂盼著大兄歸家,其實是有話要同你說。”

    秦策一聽,立刻急了:“什么話?”

    秦束卻只是幽幽地笑:“本宮為何要告訴你?”

    秦策怔住。

    “大兄好好想一想,”秦束慢悠悠地道,“有沒有做過什么對不起嫂嫂的事情?她要說的話, 興許就與那有關(guān)了?!?/br>
    昏昧的天色里,中宮皇后的姿態(tài)端莊, 眼角眉梢卻染著一抹狠厲,秦策一轉(zhuǎn)頭撞見了, 竟不由得往后趔趄兩步。

    他愈是想, 愈是害怕,轉(zhuǎn)身便趨步登上了馬車, 喝令車仆速速起行。

    秦束站在殿前, 直到秦府的馬車一駕一駕都離去了, 才終于感到將夜的寒冷, 轉(zhuǎn)身往回走。

    阿援迎上前來,給她披了一件外袍。她淡淡地問道:“官家今晚會來嗎?”

    自她入主中宮時起,蕭霂便從未來過顯陽宮。

    阿援面露為難之色, “之前王全派了小黃門來報說, 官家去永寧宮瞧太后了, 可能便在永寧宮歇了?!?/br>
    “永寧宮?!鼻厥淅涞氐溃皽靥笥植皇撬挠H娘,成日地鎖著他, 外面縱不說她,楊太后也不會善罷甘休的?!?/br>
    “您的意思是……”阿援揣摩著她的神情,“我去提點提點永華宮?”

    “用不著?!鼻厥?,“楊太后雖然蠢了點,夏冰卻是個最精明的,不會讓楊太后去做出頭椽子?!?/br>
    阿援心頭一凜,“楊太后與夏中書……”

    秦束并不接話。她走到御案邊,看到那上面尚擺著秦止?jié)煞驄D送來的時令小物,她連盒蓋都不想揭開,便道:“這個,你代我送到弘訓(xùn)宮去,就說是本宮的一點小心意。”

    她終于又笑了。

    只有在胸有成竹的時候,她才會任自己笑出來。

    她的手指輕輕撫摩過那金漆小盒,“溫太后仗著自己是官家的嫡母,卻忘了還有個太皇太后?!?/br>
    ***

    阿援領(lǐng)命,捧起那小盒走出了殿門,而秦束走回寢殿中,輕輕道了句:“人呢?!?/br>
    秦賜便從那御床后邊轉(zhuǎn)了出來。今日他不披甲,也未佩劍,絳衣素里,錦袍玉帶,好像只是誤入宮中的清客,只那一雙灰眸凝著秦束,還是很認(rèn)真的模樣。

    “宮中耳目眾多,你也膽子太大了?!鼻厥鴳袘械卣f著,往幾案前坐下,“從永寧宮出來卻往顯陽宮跑,萬一被人瞧見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