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第109章 蕭阮歪打正著,一陣痛斥之后,周衛(wèi)旻醒了。 不過,他的神智并不是十分清晰,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還需要段琪安的進一步治療。段琪安把人都轟了出去,只留下了太醫(yī)院的一個院判和兩個藥童。 蕭阮剛才一時激憤不顧君臣之禮,此刻平靜下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又擔(dān)心醒過來的周衛(wèi)旻會不會有什么問題,有些焦灼了起來。 云珛倒是有條不紊,先是遣人去前朝議事廳送了信,然后又讓人上了茶水和點心,招呼蕭阮坐下:“王妃,快坐下歇息一下。” 蕭阮定了定神,坐了下來,她剛才長篇大論了一通,此時還真的渴了,也顧不得禮儀,拿起茶盅喝了好幾口。 云珛定定地看著她,忽然輕笑了一聲:“果然,陛下心里最惦記的,還是王妃?!?/br> 蕭阮愣了一下,連連搖頭:“不,只是碰巧罷了,你們都把陛下當(dāng)成寶貝一樣護著,我這一拉扯,剛好碰到了什么機關(guān),咔嚓一下,陛下就醒了,對,應(yīng)該就是這個道理?!彼行┌脨溃瑝旱吐曇舻?,“云公公,我這是一時情急,日后要是陛下怪罪我的無禮,你千萬要替我說話啊?!?/br> “王妃多慮了,”云珛正色道,“陛下一直將王妃放在心里,就算再無禮,也不可能會怪罪,更何況,王妃這是救駕有功,陛下一定會重重封賞,這才不辜負(fù)王妃的一片忠君之心?!?/br> “云公公謬贊了,”蕭阮笑著道,“若論忠君之心,這里還有誰能比得過云公公你?這些年來,陛下要不是有云公公在背后扶持,只怕早就被人陷害丟了性命,現(xiàn)在云公公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云珛苦笑了一聲:“萬萬不敢居功,只盼著陛下能稍稍念著我的微末之功,日后能讓我平安出宮頤養(yǎng)天年,去見一見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風(fēng)景,我也就心滿意足了?!?/br> 蕭阮有些納悶了起來。 照理說云珛是周衛(wèi)旻得以繼位的大功臣,他這樣一個二十上下的宦官,在宮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輩子必定是榮寵無雙了,怎么說話聽起來如此喪氣?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嚰贝俚哪_步聲,蕭釗他們來了。 在門外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寢殿的門終于開了,重臣們搶步而入,一個個熱淚盈眶:“陛下!” “陛下你總算醒了!” 周衛(wèi)旻躺在床上,身下墊了幾個圓墊,稍稍欠著身,他的眉頭微皺、薄唇緊抿著,陰沉的目光從他們幾個身上一一掠過,最后落在了最后面的蕭阮身上。 他的臉上一喜:“阮jiejie,是你?!?/br> 蕭阮趕緊上前見禮,欣喜地道:“陛下醒了就好,我們可算是松了一口……氣了……” 旁邊段琪安朝她眨了眨眼。 蕭阮頓時狐疑了起來。 “阮jiejie,你怎么梳著這個發(fā)髻?”周衛(wèi)旻困惑地問。 蕭阮的心一沉。 段琪安立刻不耐煩地道:“好了好了,這下總算是把陛下治好了醒了,陛下他剛剛蘇醒,還需要臥床休息幾日,你們都不能來打擾他,以免出了什么意外,我們誰都擔(dān)當(dāng)不起。” 蕭釗轉(zhuǎn)頭示意諸大臣:“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先告退了吧,北行、平王爺,我們幾個留下,和陛下說上幾句再走?!?/br>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段琪安讓趙院判和藥童也都出去了,房間里只剩下了三位輔政大臣、云珛和蕭阮。 周衛(wèi)旻的目光在幾個人身上來回游移了片刻,示意蕭阮到他身旁來:“阮jiejie,我只相信你,那兩個大夫也不知道胡說些什么,你告訴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你梳著婦人的發(fā)髻?為什么你們都叫我陛下?這是出了什么事了嗎?” 仿佛一聲驚雷平地響起,所有的人都僵住了。 唯有段琪安,早就察覺到了端倪,他知道這件事□□關(guān)重大,所以剛才人多眼雜不敢多說。 “諸位大人,”他拱了拱手道,“陛下雖然醒了,只怕是缺失了部分記憶,他此刻腦中,還停留在三年前王妃待字閨中的時刻。” 五月二十八,周衛(wèi)旻登基大典,取年號為正安,大赦天下。 朝中的暗潮涌動,在這一刻盡數(shù)平息,周衛(wèi)旻是先帝遺詔上白紙黑字寫著的繼位者,名正言順,沒有人會有半點質(zhì)疑。 唯一讓朝臣擔(dān)憂的,是周衛(wèi)旻醒過來后身體還不是很好,依然在后宮靜養(yǎng),前朝由三位輔政大臣攝政。 蕭阮入宮了幾趟,和云珛一起,把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一一灌輸給周衛(wèi)旻,蕭釗、平王和藺北行一有空了也過來,查漏補缺,過了十來天,周衛(wèi)旻把這三年的事情幾乎倒背如流,就算出去也不會有什么紕漏了。 只是,他的身體還沒完全好。這幾個月的臥床,讓他原本常年習(xí)武的健碩身體變得十分虛弱,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復(fù)原的,只能在太醫(yī)們的調(diào)理下徐徐圖之。 周衛(wèi)旻完全不能接受一覺醒來蕭阮已經(jīng)嫁人的事實,消沉了好幾天之后便頻繁宣蕭阮入宮,說是他只信任蕭阮一個,旁人說的話他一概不信。 他忘了這三年和他一起如履薄冰的云珛、忘了這三年協(xié)助他對付周衛(wèi)熹的藺北行,甚至對成為天子理政都提不起興趣來,借著身體還未復(fù)原的借口,成日把自己關(guān)在寢宮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一日,蕭阮再次奉召入宮。 周衛(wèi)旻正在練劍,看起來,他這三年的勤學(xué)苦練已經(jīng)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并沒有因為記憶的消失而忘記,這劍法比起從前精進了不少,劍光凜凜、寒氣逼人。 像是故意賣弄似的,周衛(wèi)旻挽了個劍花,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了個身,手中劍迅疾地刺出,最后落在了蕭阮的身前。 “阮jiejie,我這一套劍法比起靖安王來如何?”他眉宇間帶著幾分傲然,頗有些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蕭阮想了一下,柔聲道:“陛下的劍法勝在精奇飄逸,藺大哥的劍法卻是務(wù)實殺敵,兩者各有千秋?!?/br> 周衛(wèi)旻悻然:“我知道,你就是幫他說話。他好便他好,為什么還要虛偽地夸上我一句?” 蕭阮尷尬地道:“你是陛下,更何況你的劍法的確很漂亮,這世上已經(jīng)鮮少有人能夠相提并論了。” 周衛(wèi)旻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半晌之后,把手中的劍一丟:“不練了,沒意思?!?/br> 內(nèi)侍們慌忙過來取走了劍,又送上了一盆水替周衛(wèi)旻凈手。 發(fā)了一頓小脾氣,周衛(wèi)旻的心情稍稍好了些:“阮jiejie,我們?nèi)?,我昨晚寫了一幅字,你替我品評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進步?!?/br> 蕭阮哪有心情和他去品字論畫,正色道:“陛下,我此來是有要事和你說的,不如我們……” 周衛(wèi)旻擺了擺手:“有什么要事?不就是太傅讓你來勸我早日上朝嗎?可我身子還沒好,上了朝也是個木頭人一樣的擺設(shè),過陣子再說吧。走,先去書房,等會再說正事?!?/br> 他不等蕭阮說話,便徑自往前走去,蕭阮只好跟著小跑了幾步:“陛下,雖然你身子還沒好全,可你在朝堂上,臣子們的心就定了?!?/br> “他們定不定心關(guān)我何事?”周衛(wèi)旻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從前我被扔在西宸宮受盡欺辱的時候,他們可個個都巴不得看我的笑話?!?/br> 蕭阮愕然,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書房。 這些日子以來,她聽著云珛、蕭釗講著周衛(wèi)旻這幾年來的行事,心中十分高興。經(jīng)過了這幾年的歷練和磨難,周衛(wèi)旻已經(jīng)從一個偏執(zhí)陰狠的冷宮皇子漸漸蛻變成一個有著遠(yuǎn)見卓識的青年,性情中的戾氣也漸漸被取代,從前被他刻意隱藏起來的的溫情一點一點地外露了出來,和蕭釗、云珛之間相處日益融洽,如師如友。 然而此刻,周衛(wèi)旻的言行舉止好像又變回了剛剛從西宸宮出來的那個憤世嫉俗、狠戾殘忍的三皇子,唯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能露出幾分真心的笑容。 蕭阮心中憂慮不已,不得不追了上去。 云珛正和幾名內(nèi)侍在整理堆放在旁邊的奏折,見他們倆進來不由得愣了一下。 蕭阮和他打了個招呼。 環(huán)顧四周,南書房中墨香陣陣,書案上擺著一幅剛剛寫完沒多久的字,上面的墨跡未干;原本啟元帝的一些痕跡已經(jīng)被周衛(wèi)旻的喜好所取代,左側(cè)墻面上掛著幾柄名劍,右側(cè)墻上則掛著幾幅書法。 蕭阮瞟了幾眼,眼神不由得一滯。 中間的簪花小楷不正是從前周衛(wèi)旻從她那里拿去的那一副寫廢了的字嗎?上面的字大大小小,雖然頗有情趣,但卻難登大雅之堂,怎么被周衛(wèi)旻掛在了這里? “陛下,”蕭阮急急地道,“這幅字怎么在這里?快取下來吧,被人瞧見了可真要笑掉大牙了!” “我喜歡?!敝苄l(wèi)旻渾不在意地道,“怎么,身為天子,連掛一副喜歡的字都不行嗎?” “這……”蕭阮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周衛(wèi)旻興致勃勃地到了書桌邊上,示意蕭阮過來:“阮jiejie你看,我這橫折彎鉤力透紙背,太傅說我頗有顏筋柳骨之相,你覺得呢?比起靖安王又如何?” 蕭阮有些惱了,怎么處處和藺北行比? 她顧念著周衛(wèi)旻身子還沒好全,一直不敢說什么重話,可再這樣下去,只怕周衛(wèi)旻會生了不好的心思,到時候徒增煩惱。 “既然陛下不愿我胡亂吹捧,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她沉著臉道,“陛下的字雖然好,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中,藺大哥的字鐵畫銀鉤、遒勁有力,比陛下的略勝一籌?!?/br> 周衛(wèi)旻的臉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勉強笑了笑:“阮jiejie說是就是吧,下次我向藺大哥多請教請教如何討阮jiejie歡心就是了?!?/br> 他把桌上的字胡亂一推,惱火地道:“不寫了,把它們都收了?!?/br> 云珛一直默默地候在一旁,此時大步走了過來,猛然將桌上的字幅揉捏了起來,用力地丟在了旁邊的紙簍里。 “你干什么?”周衛(wèi)旻惱怒地問。 云珛蒼白的臉色猛然泛起了一絲帶著怒意的緋色,原本總是不疾不徐的聲音一下子尖細(xì)了起來:“陛下,你醒醒吧,站在你眼前的,是靖安王妃,是靖安王最心愛的女人,他們倆琴瑟和鳴、恩愛異常,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周衛(wèi)旻的眼中陰晴不定,“我沒想做什么,就想和阮jiejie說說話不行嗎?你對我指手畫腳的,還亂發(fā)脾氣,我倒還想問你,你要做什么?” 云珛的胸脯急劇起伏了起來,好半天才道:“很好,陛下,你就讓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更厲害一些,讓靖安王忍無可忍,讓廢太子得償所愿,這樣你就心滿意足了?!?/br> “云珛,你如此胡言亂語,膽子可真不小,”周衛(wèi)旻森然道,“閉門思過幾日,再出來當(dāng)差吧?!?/br> 云珛呆了一呆,撩袍跪倒磕了一個頭響頭:“是,謝陛下恩典?!?/br> 兩個人你來我往了幾句,還沒等蕭阮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云珛黯然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外。 “陛下,”她氣得不打一處來,“你怎么可以如此對云公公?云公公他為了你嘔心瀝血,剛才說的話也是為了你好,你不思感激,反倒這樣處罰他,豈不是要讓人寒心?” 周衛(wèi)旻在原地呆了半晌,忽然頹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支在了膝蓋上抱住了頭。 這幅模樣有些可憐,蕭阮一下子就有些心軟了起來,好像看見了那個孤身一人坐在假山上捏著貓脖子嚇唬她的少年。 “陛下,你到底怎么了?”她柔聲問,“我不相信,你還會因為年少時對我的一點情意執(zhí)迷不悟,要為了這個去傷害你一直以來崇拜仰慕的藺大哥,甚至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什么有損人倫綱常之事,可你現(xiàn)在的一言一行,的確讓人擔(dān)憂,你和我說說心里話,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衛(wèi)旻仰起頭來,眼神有些迷茫:“一覺醒來,身旁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樣,阮jiejie,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心里很惶恐??傆X得我是在做一個稀奇古怪的夢,你們說破了嘴,把這三年的事情都讓我倒背如流了,可我總覺得那是別人的事情,我半點都不想占了別人的功績,坐在他拼死搶來的皇位上?!?/br> 蕭阮愕然:“可……可這些明明都是你做的事啊……” “可能要等我自己記起來了,才算吧?!敝苄l(wèi)旻嘆了一口氣,難過地道,“阮jiejie,我知道你現(xiàn)在是靖安王妃了,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要是你和藺大哥介意,我就少宣你幾次,成不成?但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宮里,這宮里的人,我一個人都不愿意相信。” “難道你真的連云公公都不信了嗎?”蕭阮不可思議地問。 周衛(wèi)旻的眼神陰沉了起來,好半天才壓低聲音道:“阮jiejie,我就是因為他,才有一種日夜不寧的感覺。一見到他,我就覺得他騙了我一件天大的事情,讓我無法饒恕,可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是什么事。而且,我一去想從前和他有關(guān)的事情,腦袋就會像裂開一樣的疼。所以剛才我是故意的,故意把云珛趕出去,我一見到他就要想,一想就頭疼,他必定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實在是不能看到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大大大肥章呢,求表揚~~ 第110章 蕭阮瞠目結(jié)舌。 云珛前一世為了周衛(wèi)旻慘死,這一世也是為了周衛(wèi)旻如履薄冰、殫精竭慮,誰都有可能背叛周衛(wèi)旻,但是云珛不可能會。 那到底周衛(wèi)旻和云珛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失憶后的周衛(wèi)旻會對云珛起了這樣的抗拒和反感呢? 蕭阮不肯放棄,再三向周衛(wèi)旻擔(dān)保云珛不可能會害他,還和周衛(wèi)旻一起設(shè)想了一些云珛有可能會欺騙他的事情,盼著能幫助周衛(wèi)旻想起兩個人之間的往事,可惜,一無所獲。 周衛(wèi)旻的頭疼得厲害,到了后來幾乎是為了蕭阮在強忍了,冷汗一滴一滴地從額角滴下,臉色煞白。蕭阮慌忙停了下來,讓內(nèi)侍上了茶水和安神湯,又要命人去請段琪安。 “不用。”周衛(wèi)旻苦笑了一聲,“只要不想就不會疼了,阮jiejie,你別擔(dān)心了,我聽你的話,明天就去上朝,就算在上面坐著不出聲也好,讓你們都心安點。” 蕭阮也一籌莫展,只好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呢。” 周衛(wèi)旻歇了片刻,看看天色已晚,不由得精神一振:“阮jiejie,都這么晚了,不如你留下來陪我吃頓飯吧,這些日子我一個人吃無趣得很,胃口都沒——” 話音未落,有內(nèi)侍急匆匆地進來稟告:“陛下,靖安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