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蕭阮站在窗口看著,身上的疲乏不禁一掃而空。 “王妃!” 走廊外有人叫道。 蕭阮一看,是商易仁。今日他正好在附近巡視,順便過來看看學(xué)堂,剛好碰上了。 “商大人?!笔捜钚χ松先ィ坝袆谀懔??!?/br> “慚愧慚愧,”商易仁連連搖頭,“我在西南這么久,卻沒有做出過一件像模像樣的實事,王妃卻立竿見影,短短半年就辦了學(xué)堂造福百姓,真是女中英杰?!?/br> “商大人謬贊了,”蕭阮連忙道,“你身為刺史,自然考慮的都是要事、大事,我只是做些小事罷了,若是僥幸能扶助王爺和大人一二,也算是功德一件?!?/br> 商易仁看著她,眼神復(fù)雜:“王妃如此聰慧,怪不得會得天子之寵,”他的聲音頓了頓,謹慎地左右觀看了一番,便示意蕭阮到了一邊,壓低聲音道:“王妃此時說話方便吧?有沒有王爺?shù)氖窒赂???/br> 蕭阮愕然:“為什么會有王爺?shù)氖窒赂???/br> 商易仁松了一口氣:“王妃此計甚妙,一石二鳥,這學(xué)堂既能造福百姓,又方便和我互通消息,我派來的兩位官員都是我的心腹,王妃若是有什么消息,告知他們就好,我若是有事,也會讓內(nèi)子過來和王妃聯(lián)絡(luò)?!?/br> 蕭阮又驚又怒:“商大人你在說什么?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我和王爺彼此信任,從無隱瞞,你在公事上若是對王爺有何不滿,也應(yīng)該和王爺當(dāng)面說清,就算彈劾也應(yīng)該光明正大,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地探聽王府的消息?” 這下輪到商易仁愣住了:“你……你難道不是……王妃,你是陛下親賜的靖安王妃、是蕭太傅的孫女,難道你不知道他們對西南的態(tài)度嗎……我還當(dāng)你下嫁西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陛下和太傅安插在靖安王身旁的一把利刃,對你敬佩得很……沒想到……你……你若是被靖安王所誘,迷失了本心,視陛下和大乾于無物,那必定是要被天下人所唾棄的!” 商易仁越說越生氣,最后幾乎疾言厲色了起來。 蕭阮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道:“商大人,我覺得你太迂腐了。水能覆舟,亦能載舟,西南若是治理得好,便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寶劍,你為何要把西南和陛下對立起來?現(xiàn)在的西南,在王爺治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yè),西南子民,不僅是王爺?shù)淖用?,更是陛下的子民,我是王爺?shù)钠拮?,更是陛下的臣婦,何來被人唾棄一說?” “你……真是頭發(fā)長、見識短,我不和你辯論,”商易仁氣惱地道,“總而言之,你好自為之,莫要讓陛下和蕭太傅寒心!” 站在原地,看著商易仁氣沖沖的背影,蕭阮忽然覺得一陣寒意襲來。 這幾個月來,她和藺北行朝夕相處、情深意濃,幾乎忘了西南和朝廷之間這由來已久的互相猜忌。沒想到,今天商易仁的話,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 朝廷派駐下來的官員,在西南沒有實權(quán),好些人可能都抱著和商易仁一樣的心思,等著揪藺北行的小辮子,也說不定暗中搜羅著莫須有的罪名,在呈給啟元帝的奏折中挑唆;而藺北行轄下的西南諸將,也說不定對她這個王妃暗自警惕,賀平寧就是其中最為典型、也不遮遮掩掩的一位。 她每次出王府,真的是像她自以為一樣的自由嗎?身旁沒有人在跟蹤她的一言一行嗎? 她辦學(xué)堂,秉承著漢化土著邊民的心思,盼著西南長治久安,藺北行心里真的信嗎?還是也和商易仁一樣,覺得她是想往外傳遞消息呢? 一時之間,各種念頭紛至沓來,蕭阮的胸口好像被千斤巨石壓住了似的,喘不過氣來。 回到家里,這胸悶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厲害,連帶著頭也疼了起來,好不容易撐著用了午膳,蕭阮回去躺下睡了個午覺。 原本想著睡一覺精神會好些,只是這一躺便再也起不來了。她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一會兒好像被扔進了火坑渾身發(fā)燙,一會兒好像掉進了冰窟瑟瑟發(fā)抖,陷入了昏睡之中。 耳朵旁傳來了熟悉的呼喚聲,忽高忽低、忽男忽女。 蕭阮猛地睜開了眼,藺北行焦灼的臉龐映入了眼簾。 “藺大哥……”她喃喃地叫了一聲,喉嚨好像火燒了似的。 藺北行定定地看著她,猝然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地貼在了臉龐上:“你……你這是要把我嚇?biāo)绬???/br> “讓讓,讓讓,”段琪安沉著一張臉過來了,“你還沒被嚇?biāo)?,我先被打死了,王爺,只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風(fēng)寒罷了,你這樣驚慌失措的,還有半點王爺?shù)臉幼訂???/br> 藺北行充耳不聞,只是固執(zhí)地坐在床邊,握著蕭阮的手不肯放。 段琪安沒辦法,只好擠到了他們倆的中間,開始施針。那明晃晃的銀針又長又細,一根根地扎在了蕭阮的手臂和頭頂。說也奇怪,藺北行自己刮骨療傷都面不改色,可看著這些銀針扎在蕭阮身上,卻是心驚rou跳,忍不住叫了一聲:“輕些!” 段琪安翻了個白眼,挖苦道:“那要不然王爺你自己來?” 蕭阮咳嗽了起來,聲音仿佛破鑼似的:“王爺,我……渴?!?/br> 藺北行立刻忘了銀針,忙不迭地道:“我去拿水,你別說話了。” 段琪安手起針落,終于在藺北行回來之前把銀針都扎完了,禾蕙要上前喂水,藺北行沒讓,自己小心翼翼地扶起蕭阮的脖子,將杯子里的水一點一點地喂進了蕭阮的嘴里。 “王妃,你這一場病來勢洶洶,”段琪安正色道,“可能是這里的秋冬和京城不同,你終于還是水土不服了一回,加之這一陣子你太過勞累,憂思過重,便病倒了。這些日子,府里府外的事情都交給專人負責(zé),你不可再勞神,好好臥床休息,我也趁此機會替你調(diào)理一下身體?!?/br> 蕭阮點了點頭:“有勞段大夫了。” “王爺,你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段琪安終于仁慈了一回,安慰起臉色泛白的藺北行來,“不出三日,王妃必定又會活蹦亂跳了,要不然你砸了我這神醫(yī)的牌子,如何?” 藺北行沉默不語,半晌才道:“好了,我知道了?!?/br>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段琪安把留的針拔了,又交代了幾句這才走了。禾蕙她們喂了藥,又替蕭阮擦了一把身上的汗,也都退了出去。 藺北行重新在床上坐了下來,默默地看著蕭阮。 蕭阮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 藺北行俯下身來,在她干燥的唇上親了一下。 “別愁眉苦臉的了,”蕭阮喉嚨疼,努力發(fā)出了氣音,“很快就好了……” 藺北行充耳不聞,咬了咬牙,擠出幾個字來:“商易仁這老家伙,和你說了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柿子要發(fā)威了! 醋哥臉滾鍵盤,終于在老時間雙更了,精盡人亡躺尸中,求一個么么噠~~ **本章留言的都送紅包一個,追文辛苦啦~~ 第87章 蕭阮愣住了,這一瞬間,她忽然懷疑藺北行是不是在她四周安插了眼線。 然而,這個念頭一起,她便唾棄起自己來。 好端端的,怎么能染上啟元帝這種疑心的毛病來?藺北行待她至真至誠,若是連他也要懷疑,那世上還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她搖了搖頭:“和他沒關(guān)系,是這幾日沒有留心,受涼了?!?/br> 藺北行定定地看著她,眼神陰郁,好一會兒才喃喃地道:“他必定是說了什么話,你才會憂思難解病倒了……” 蕭阮喉嚨里止不住發(fā)癢,又咳嗽了幾聲,忍不住問,“你怎么知道我見了他?” 藺北行悶聲道:“我剛才問了禾蕙和楊澤沖,他們以為你中了毒或是瘴氣,也都嚇壞了,便把你今天做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和我說了一遍,?!?/br> “我沒事,你放心吧,別胡思亂想?!笔捜钤俅伟参?。 藺北行有些后悔,自責(zé)地道:“我和你說這些干什么,你現(xiàn)在要休息,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說?!?/br> 和段琪安說的一樣,蕭阮的病很快在他的妙手下有了好轉(zhuǎn),第二天就不燒了,到了第三天的時候,除了咳嗽還很頑固,其余的癥狀也好了。 這幾日,蕭阮躺在病床上,仔細把她從京城到西南這一段時間做的事情捋了一捋,那日病倒前一下子鉆的牛角尖,忽然就通了。 西南和朝廷之間的芥蒂,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當(dāng)然不可能因為她的到來立刻變得融洽和睦。她只要秉承初心,努力為藺北行、為西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心換心,必定能讓西南諸將消除對她的疑慮。 而朝廷派下來的那些官員,看到藺北行為西南民生所耗費的心血,也一定能慢慢對藺北行改觀。 想到這里,她精神了起來,把日后要做的事情在心里整理了一遍,安心養(yǎng)病了起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尤其是咳嗽這病癥,好起來慢得很,藺北行又管得很死,除了時不時地回來探望之外,還嚴(yán)令蕭阮跟前的下人,一定要讓蕭阮休息好,如果誰出了岔子,他一定不留情面,直接送回京城。 這一歇就歇了十來日。 這一日,蕭阮總算得了段琪安“徹底痊愈”的赦令,當(dāng)即讓楊澤沖派人去刺史府送了請柬,邀請商俞氏到王府一聚。 據(jù)她這些日子和商俞氏的相處來看,商俞氏頗有見識,無論是談吐還是眼光都比普通的后宅婦女高出一籌,性情也溫柔和順,用她牽線搭橋,徐徐圖之,應(yīng)當(dāng)能為刺史府和王府的關(guān)系做個緩沖。 楊澤沖去了之后回來了:“王妃,刺史夫人回絕了,說是刺史大人病了,她走不開,要留在府中照顧。” 蕭阮納悶了。 怎么這么巧,她病了,商易仁也病了? 楊澤沖又道:“我瞧著商夫人的臉色不好,對我言辭也頗為生硬,和從前不同,出來后便去了解了一下商大人的病由,才知道……” 他的聲音頓了頓,有些不知道怎么說出口的尷尬。 蕭阮一下子警醒了起來:“出什么事了?” “王爺他……他去了刺史府……說商大人在王妃面前胡言亂語,致使王妃病倒了,讓他給個說法,兩個人言辭上有了幾句沖突,后來王爺他……拿……”楊澤沖吞吞吐吐地道。 “拿什么?”蕭阮的右眼皮直跳。 “王爺拿劍威嚇了商大人,商大人連驚帶嚇,這才病倒了?!睏顫蓻_吞吞吐吐地道。 “什么!”蕭阮霍地站了起來,臉色一下子白了。 藺北行今日回府得早了,一臉興沖沖的模樣,一進廳門便叫了起來:“阮meimei,看,我今天給你帶來些稀罕玩意兒?!?/br> 里面沒人應(yīng)聲。 木琉迎了上來:“王爺,王妃在書房呢。” 藺北行的眉頭皺了起來:“去書房做什么?病剛好,千萬不能勞累了。” 快步到了書房,房門緊閉著,他推門而入,卻見書桌上的筆墨紙硯都鋪開了,上面擺著一張寫了一半的信箋,蕭阮正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看著信箋上的字發(fā)呆。 “阮meimei,看,你見過這玩意兒嗎?”他把手中的盒子打開了,取出了一樣?xùn)|西放在了蕭阮的面前,頗為自得地道。 蕭阮掃了一眼,還真是沒見過。 看模樣,應(yīng)該是水果,外皮是紫紅色的,個頭很小,看起來像梨的模樣,長得卻像個葫蘆。 “你這才女也不知道了吧?”藺北行高興地道,“這是今日從波斯、大秦那邊來的商隊獻給我的,叫做啤梨,梨rou多汁甜軟,我想著你不是前陣子咳嗽嗎?吃這個應(yīng)該能夠清肺,便拿了幾個給你嘗嘗?!?/br> 蕭阮搖了搖頭,冷冷地道:“沒胃口?!?/br> 藺北行怔了一下,趕緊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額頭,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色:“怎么了?難道是病又復(fù)發(fā)了?有沒有讓段琪安來瞧過?” “我好好的?!笔捜钐崞鸸P來,重新寫起信來,“我只是在給陛下寫信,替你我請罪。” 藺北行愣住了:“你說什么?給陛下寫信替我們倆請罪?” “怎么,王爺這是不許我寫嗎?”蕭阮抬起眼來,淡淡地道,“是不是王爺也要拿出劍來威逼我一番,讓我從此之后再也不許和別人說話?” 藺北行的眼神僵住了,好一會兒才強忍著怒氣問:“是誰在你這里多嘴了?” 蕭阮失望地看著他:“王爺這是還要找人治罪嗎?是楊澤沖告訴我的,你索性就把我身旁的人都遣散了趕走吧,從此以后我眼盲耳聾,聽?wèi){你擺布就是了!” “你……你……”藺北行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胸口的怒氣無處發(fā)泄,抓住了鎮(zhèn)紙想要往地下摔去,眼角的余光瞟見了蕭阮發(fā)紅的眼圈,又硬生生地忍了。 他重重地喘了兩口粗氣,硬邦邦地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你非要曲解我嗎?” “那你為什么要去刺史府找商大人的麻煩?他不就是和我說了幾句話,就算有什么說的不對,你好好地說就是,為什么要拿劍威嚇?biāo)??”蕭阮氣得心口疼?/br> 藺北行沉默不語。 “是,他是對你有意見,也對我一直幫你說話很不解,可我都一一駁斥了他,你倒好,反倒上門自己送上話柄,我真是白白在商大人面前替你據(jù)理力爭了……我……”蕭阮“我”了兩聲,喉嚨哽住了,眼底泛起了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