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禪房中,青煙裊裊,一絲木檀香縈繞在鼻翼,分外好聞。 大長公主和念空禪師聊起天來,蕭阮聽了幾句禪語,也聽不出什么玄機(jī)來,便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起禪房里的擺設(shè)來。禪房是這位大師坐禪、誦經(jīng)的所在,裝飾得清雅深幽,墻上掛著幾幅名家謄抄的佛經(jīng),字體清瘦有力。 “蕭二姑娘也喜歡書法?”念空禪師笑著問。 蕭阮點(diǎn)了點(diǎn)頭:“家?guī)熓窒矚g,我耳濡目染,也就揣摩了一些。” “那你看這一幅如何?”念空禪師指著桌面上的一幅字問。 上好的宣山紙上寫著的是金剛經(jīng)的節(jié)選,文人居士謄寫金剛經(jīng),都會選擇莊重一些的字體,而這位卻反其道而行之,字體風(fēng)流蘊(yùn)藉、筆走龍蛇,一派肆意的模樣。 “好字,如輕柳之扶風(fēng),如夏云之縹緲?!笔捜钯澋?,腦中掠過一個人影,“我猜此人定是一個風(fēng)流俊雅的……” 話說到一半,落款的印章映入眼簾,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果不其然,是慕呈青的書法。 念空禪師呵呵一笑:“是我一位忘年交的棋友,剛才和寧國公世子夫人一起過來拜會我,送了我這幅字。你可曾聽過他的名字?叫慕呈青?!?/br> “剛剛才見過,”蕭阮想起剛才他罵她的話,抿唇一笑,“是個矜傲風(fēng)流的人物?!?/br> “蕭二姑娘喜歡,這幅字便送給你了。”念空禪師吩咐小沙彌收了起來。 蕭阮連忙拒絕:“這可使不得,是他送給你的,我拿了他要不高興的?!?/br> 念空禪師定定地看著她,微微一笑:“蕭二姑娘今日既然來了這里見了這幅字,便是和他有緣,此人天縱奇才,但卻命運(yùn)多舛,這緣分若是能替他化解一些厄運(yùn),便是他的造化了?!?/br> 蕭阮愕然,難道,這位念空禪師是看出了什么嗎?可是,她和慕呈青根本沒有交集,慕呈青日后的劫數(shù)也是她無能為力的,又怎么可能被她化解呢? 她的心中驚疑不定,謹(jǐn)慎地問:“大師的話,我有些聽不懂?!?/br> “順勢而為就好,不必懂?!蹦羁斩U師笑著道。 “那就多謝大師了?!笔捜钍障铝诉@幅字,想了一下道,“禮尚往來,既然大師也喜歡書法,過幾日我送幾份我的習(xí)作來,還請大師指點(diǎn)一二。” “樂意之至。” …… 聊了小半個時辰,周荇宜起身告辭,說是日后再敘。念空禪師一路把祖孫倆送出了禪房,最后神色凝重地問:“大長公主,最近可有什么不適或是意外?我看你面相有異,萬事小心為上。” 蕭阮扶著周荇宜的手一緊,急急地問:“念空大師,我祖母是有什么劫難嗎?可有破解的法子?” 周荇宜怔了一下,笑著道:“傻孩子,大師不能隨便破解我等的劫數(shù),有損天機(jī)。” 蕭阮雙掌合十懇求道:“大師……” 念空禪師看著她們,良久,吐出兩個字來:“西南。” 兩人一路往回走去,蕭阮有些心不在焉。 念空禪師說的“西南”和云珛說的段琪安的下落不謀而合,看來,這位段琪安一定是治病的關(guān)鍵。 周荇宜還以為她在擔(dān)心“劫數(shù)”,寬慰了她幾句,只說是念空禪師的話也只不過是隨口一提而已,她會留意和西南相關(guān)的東西,一定小心謹(jǐn)慎,讓蕭阮不用太過擔(dān)心。 說來說去,周荇宜還是沒有想要吐露病情的意思,蕭阮心里愈發(fā)難過了。 為什么不告訴她?這病也不一定就是絕癥,到時候讓啟元帝幫著遍訪天下名醫(yī),或是發(fā)文讓劉太醫(yī)回來,或是家里人一起想辦法,總比她一個人苦熬強(qiáng)吧? 從禪房回齋房,要經(jīng)過一個園子,周荇宜怕祖母疲乏,便從中間抄了近道。 左側(cè)的林子里一片碧色,影影綽綽的海棠樹下,有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對面而立,熟悉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正是蕭釗和蕭秦氏。 “你不要再東想西想,她的脾氣就是這樣,都已經(jīng)是快要知天命的年紀(jì)了,還計較什么?快回去吧?!?/br> “……她怎么就容不下我……若是她一定逼著你……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什么死不死的,我既然答應(yīng)照顧你一生,便不會食言,無論如何,蕭府總有你容身的一席之地?!?/br> “表哥……” 再繞開也來不及了,蕭阮停住了腳步,恨恨地叫了一聲:“祖父!” 蕭釗快步走了出來,蕭秦氏垂首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面,一副怯懦的模樣。 周荇宜看也沒看他一眼,后背卻倏地繃緊挺直了,旁若無人地和蕭釗擦肩而過。 這一瞬間,蕭阮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周荇宜對自己的病情守口如瓶,前世甚至不發(fā)一語便離開京城回到江南,孤零零地一個人死去。 她不希望自己躺在病床上形銷骨立收獲無數(shù)同情的施舍,不希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小妾卿卿我我,更不希望在蕭秦氏終于將要如愿以償?shù)牡靡饽抗庵卸冗^自己的余生。 這是祖母僅存的驕傲。 作者有話要說:藺北行:我的戲份呢? 藺北行:這樣下去還有哪個讀者愿意入我的股? 藺北行:來人吶,把這說書的拖出去砍了! 醋哥:…… 醋哥:我加班加點(diǎn)給你安排上! **威武可以屈,明天雙更,第一更在早上九點(diǎn),不見不散哈~~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已經(jīng)207瓶啦~~ 第17章 心里的難過和憤懣越來越濃,蕭阮快步追上了周荇宜,脫口而出:“祖母,我們回江南吧,讓祖父日后一個人后悔!” 周荇宜啞然失笑:“說什么傻話?!?/br> 蕭阮認(rèn)真地道:“不,祖母,我不是說傻話,你若是不回江南的話,我們就搬回公主府住,我也不想再看到那個人的嘴臉了?!?/br> 周荇宜搖了搖頭:“阮兒,你不用替我擔(dān)心,我心里明白得很,她這點(diǎn)小動作,我并不放在眼里。既然住進(jìn)來了,我就暫時不能搬出去,要不然豈不是讓她稱心如意了?等我把最后的心事了了,再做打算。” 蕭阮也不知道周荇宜的心事是什么,周荇宜既然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她也沒辦法更改,只好作罷。 一行人出了龍潛寺,蕭陳氏為了哄蕭玨開心,說是一起去金寶堂看看今春新到的首飾,周荇宜只說自己乏了,讓他們自管自去就好,她先回府了。 蕭阮自然跟著祖母回去了,臨走前,她拉過蕭亦珩問了幾句,大概明白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她氣惱極了,蕭玨嫉妒她她心里明白,但蕭秦氏在這種時候火上澆油裝可憐博同情,真是無恥得很,偏偏看起來全家人還都吃她的這一套?!半y道你也覺得祖母不近人情嗎?” “這……”蕭亦珩有點(diǎn)尷尬,“我也沒這么說,只是事已至此,這樣僵持著也沒有意義,姨奶奶她除了這里也沒有什么去處,她又不像祖母,她離了祖父便活不了了,總不能真的讓她去死吧?她也沒犯什么大錯,又替祖父生了孩子,照顧了祖父這么多年,總不能這么無情無義,對吧?” 蕭阮冷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她天生弱小,便可以仗著弱□□祖母步步后退嗎?” “她也沒逼祖母步步后退啊,她不就想要在家里有這么一席之地嗎?”蕭亦珩不解地道。 “你自然是看不出來的?!笔捜钜Я艘а溃龔那耙矝]有看出來,現(xiàn)在總算有點(diǎn)明白了。祖父和祖母這十年的分離,讓蕭秦氏食髓知味,所以才會時不時替祖母上點(diǎn)眼藥,就是盼著周荇宜忍不住了,搬回大長公主府,從此她就可以在蕭家高枕無憂了。 蕭亦珩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別說了,她的事情,哪里是我們這些后輩可以置喙的,就聽祖父的吧。祖母那里方便的話,你也要勸勸,一家和樂最為重要,這樣下去,祖母自己心情也要不好,何苦呢?” 的確,這也是蕭阮最擔(dān)心的。 周荇宜生了病,若是郁結(jié)難消,并定會加重病情。 回到府里,蕭阮陪著祖母散了一會兒步,又挑著輕松的話題陪著聊了一會兒天。等服侍著周荇宜在床上午睡了,她這才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把孫嬤嬤叫出了邠蘭軒,問了問這陣子祖母的身體狀況。 總是口干、腹饑、疲乏,這陣子走路有些困難,陳大夫的藥也一直沒有間斷。 “大長公主總是不讓我們告訴姑娘,”孫嬤嬤有點(diǎn)難受,“說是怕姑娘擔(dān)心?!?/br> “我知道,我會裝著不知道的?!笔捜畎参康?。 正說著呢,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一群人涌進(jìn)來了,中間的那個被旁邊一左一右兩個人扶著,還不停地呲牙叫喚。 “哎呦喂,哥你輕一點(diǎn)!” “等著,我再也不回去了,讓他絕后!” …… 蕭阮一看,哼哼唧唧叫喚著的正是曾在書院中有幾面之緣的周小王爺,一旁的蕭亦珩扶著他忍著笑:“好好好,你在我這里住下,不回去了。” “大哥?!笔捜罱辛艘宦暋?/br> 蕭亦珩的眼睛一亮:“二妹,你來得正好,可真是神了,快來說說你怎么知道他要被打板子的?” 人扶進(jìn)了前廳,蕭亦珩暗中遣人去平王府報了信。 蕭阮讓人取了幾個軟墊墊在了椅子上,周小王爺才勉強(qiáng)落了座。 “這位就是你的二meimei嗎?”周小王爺一臉的驚艷,“亦珩,你可真有福氣啊,有這么一個漂亮的meimei,”他一邊打量一邊有些狐疑了起來,“二meimei,我越瞧你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他一拍桌子,一臉驚喜地道:“是了,一定是上輩子見過面!” 蕭阮背過臉去,掩著嘴笑了。 “一邊去!別拿你的花花腸子招惹我meimei!”蕭亦珩瞪了他一眼,“說說吧,怎么就被打了板子了?” 周小王爺支吾了一會兒,蕭亦珩才把事情弄清楚了。 平王妃去世多年了,平王今年新娶了個小媳婦,也就比周小王爺沒大幾歲。這家伙看小繼母不順眼,以他父親的名義把人騙到了龍潛寺附近,扮做劫匪嚇唬小繼母,結(jié)果小繼母心慌意亂的,一腳踩空從山坡上滾下來了,把腳崴了。 “我這也不是故意的,就想和她開個玩笑罷了,誰知道她這么膽小,還這么笨,這青天白日的天子腳下,哪會有什么劫匪?”他忿忿不平地道,“我爹倒好,這就急了眼了,打了我二十個板子!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從前他多疼我啊,連個手指頭都不舍得碰?!?/br> “周大哥,你就別和寧王妃作對了,”蕭阮笑意盈盈,“她對你沒有壞心眼?!?/br> 前世她和周小王爺并沒有什么交集,只知道他是個紈绔。會知道他被打了板子,只是因為這一次的事情在京城鬧得挺大,周小王爺在外面犟著不肯回家,平王爺也沒妥協(xié),差點(diǎn)鬧得兩敗俱傷,這一年的春闈也沒參加。 后來沒想到的是,平王妃居然是個厲害的,把周小王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第二年春闈進(jìn)了三甲之末,被外放去做了一個地方官,頗為像模像樣。只是不知道,秦中叛亂時他那里有沒有被波及到。 “你怎么知道她沒有壞心眼?”周小王爺奇了,“就算她現(xiàn)在沒有,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還能沒有?不行不行,我還是趁早自立門戶,省得被她害了。” “好了,你聽我meimei的,”蕭亦珩正色道,“她厲害著呢,早就算出來你今日要被打板子了。” “好啊你個蕭亦珩,你知道也不提醒我,有你這么做朋友的嗎?”周小王爺嚷嚷了起來。 三個人熱熱鬧鬧地在前廳說了一會兒話,沒一會兒,平王府就派人來接了,說是平王爺已經(jīng)請來了太醫(yī),要替小王爺療傷。 周小王爺不肯去,他放話要讓他爹沒后,言猶在耳,堅決不想這么早就妥協(xié)。 蕭阮勸了他好半天,他才算松了口,指著幾個家仆道:“這是蕭二姑娘勸的我才給你們面子?!?/br> 家仆們連聲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