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禹璟瑤帶著三位伴讀出現(xiàn)在重歡殿時，眾人視線一下子聚集了過來，又連忙躬身行禮，身旁的福海擺了擺拂塵便道：“眾位免禮?！?/br>
    慕汐朝還第一次遇到這場面，總覺得剛剛?cè)撼歼B他也拜了一下，一抬頭對上禹璟瑤戲謔的眼神不自在的別過頭去。

    禹璟瑤不管眾人所想，側(cè)頭淡淡對慕汐朝他們吩咐道：“你們各自去吧?！北愦蟛缴锨俺约何恢米呷?。

    “大皇兄安好，倒是許久不曾見到了?！币姷接砭拌€真讓他有些詫異，不過一想今兒大年三十再不出現(xiàn)也說不過去。

    禹景瑕面容一如以往的清冷，只是略顯蒼白，倒真像大病初愈后的模樣。聞言微微拱手一禮道：“多謝二皇弟?！?/br>
    禹璟瑤自知他所指賀禮之事，一笑也不曾多言。

    倒是落座在禹璟瑤身旁位置的禹景瑜笑的刺耳：“不知道兩位皇兄感情何時這么好了？”

    “三皇弟這話就說的不對了。”禹璟瑤勾唇似笑非笑道，“難道我們兄弟兩感情不好？”

    禹景瑜被噎了一下，咬牙道：“自然是好的！”

    這邊禹璟瑤一語帶過一場小風(fēng)波，那邊慕汐朝卻沒這么好命了，剛剛與另兩位伴讀相互引見后便前來赴宴，他原本以為按照禹璟瑤的性子身邊必是嚴(yán)謹(jǐn)之人，哪里想到這位定南侯家的二公子蕭楠似乎有些……話嘮？

    蕭楠自幼畏懼他們這位主子二皇子，可他本身是個歡脫的性子，如今就他們?nèi)齻€哪里還忍得了：“我說你真的十三了？你長得好小噢，我也有個弟弟十三都比你高了一個頭?！?/br>
    慕汐朝不喜別人提這事，自從禹璟瑤玩笑說過一次，他就發(fā)覺自己最近都沒怎么長，可是他同蕭楠并不熟悉，只好用沉默表達(dá)。

    可蕭楠平日里早就習(xí)慣寧墨臣那個悶油瓶子，哪里還會在乎慕汐朝這點，又念叨起來：“沒事沒事，哪里你蕭大哥帶你多補(bǔ)補(bǔ)吃些好吃的，自然會長高了?！?/br>
    蕭楠太過熱情說了就沒停，一口一個“蕭大哥”，慕汐朝平生從未見過如此自然熟之人，一時還真有些招架不住，又聽蕭楠頗有些憐憫的看著他又道：“殿下也真是，你那么小就迫害你?！?/br>
    “迫害？”慕汐朝不可思議的望向蕭楠，終于忍不住開口，“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到場為止慕汐朝說的第一句話，蕭楠驚喜的扯了扯一邊的寧墨臣道：“看看看！他理我了，我就說他肯定會理我！”

    “那是因為你太煩了?！睂幠祭淅淞丝戳怂谎?，又對慕汐朝解釋道，“他自小就怕殿下，更怕曲太傅。”

    因著兩人受命照顧慕汐朝，特地選了一個三人一起的位置，恰好三人身份也差不多，坐在一塊也說得過去，慕汐朝隔著蕭楠沖寧墨臣點點頭。

    不過提起曲太傅，慕汐朝也暗有同感，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驚得蕭楠更是睜大了眼睛，“你笑起來可真好看，我說你是女孩子吧，比我meimei還好看呢?！?/br>
    “你才女孩子！”蕭楠這人說話還真欠抽，幾次三番戳他痛處，慕汐朝忍不住反駁，“我瞧蕭兄容貌也十分出色，比那前面的擺酒的婢子還好看！”

    蕭楠被噎了一下，順著慕汐朝說的婢子望去，更忍不住嗆得咳嗽起來：“是為兄的錯……別見怪別見怪?！闭f完又忍不住嘀咕，“小孩子家家的真記仇，那婢子長得也太平凡了吧，臉圓的跟個包子一樣，本公子英俊又瀟灑，比也找個好看的點的啊……”

    他聲音雖然小，但還是落在其他兩人耳力，寧墨臣是早習(xí)慣他不著調(diào)的性子，白眼都沒賞一個。慕汐朝倒是有點傻眼，剛出口后也覺得有些失禮，哪里想到……只能說這位實在是個妙人。

    處了這一會慕汐朝也大約了解二人性格，寧墨臣性格沉穩(wěn)，蕭楠與之相反，倒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不過對他都沒有什么惡意，而且兩人又都是禹璟瑤的伴讀，慕汐朝也不介意打好關(guān)系，“蕭兄，剛剛失禮了?！?/br>
    “沒事沒事，自家兄弟玩笑幾句不當(dāng)真的?！笔掗@人就是個得罪進(jìn)尺的性子，瞧著慕汐朝明顯有親近的意思，又忍不住絮絮叨叨了起來，一會說起各家公子哥間的糗事，比如誰誰誰被自己老爹湊了，誰誰誰又在外面養(yǎng)了小妾被家中妻子發(fā)現(xiàn)找上門來等等。一會又說起京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東西，諸如此類數(shù)不勝數(shù)。

    慕汐朝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暗暗咂舌，就這么一會功夫京中世家公子的事他盡都知道了大半，也不得不佩服起蕭楠來了，但也明白蕭楠雖然看著是給他講糗事，其實暗地里也在提點他各中關(guān)系，對于蕭楠所舉他還是感念的。

    蕭楠是越說越歡，以往他和寧墨臣一塊時，寧墨臣總嫌他煩，如今終于來個人可以聽他說，說到興頭上更是開口相邀起來。

    寧墨臣終于忍不住打斷：“袖韻樓什么地方你就敢?guī)ィ康钕虏换畎瘟四愕钠?！?/br>
    “那是什么地方？”慕汐朝好奇道。

    蕭楠瞧著精致的不像話的慕汐朝，還真忍不住自打嘴巴了：“小孩子家家的別問那么多，那什么……那地方你不能去，下次帶你去別的地方玩?！?/br>
    慕汐朝并非愚笨之人，聽那名字也絕對不會是酒樓的名字，再聯(lián)想兩人的反應(yīng)，也猜出事青樓一類的地方。不過他也沒在意，雖然他沒去過，或者說沒興趣去，但在家世子弟中這是很習(xí)以為常，就是以前慕汐暉還曾以此吹噓過。

    “喲，這不是慕家二少，二皇子的伴讀嗎？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br>
    這譏諷聲打斷了聊得興起的三人，雖然大多是蕭楠一人自言自語，但別看蕭楠剛剛對著寧、慕兩人嘻嘻哈哈的，但平日里也不是個好惹的主，當(dāng)即反擊道：“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李海你這廝啊，前兒還聽說你家母老虎又發(fā)威了，怎么這回臉上沒抓花？”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瞧熱鬧的一眾也忍不住嗤笑出聲，那人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蕭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蕭楠慢條斯理的瞧了他一眼，才道，“沒意思，這是什么地方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你你你！蕭楠你好樣的！”那人說完又瞪了慕汐朝一眼才離去。

    這幾位都是身份尊貴又不好惹的，旁觀者見無熱鬧可瞧便各自同相熟之人聚在一處繼續(xù)交談，只時不時向這邊打量上一兩眼。

    慕汐朝有些莫名其妙：“他是何人？”

    “你不認(rèn)識他？”蕭楠不可思議道，“他是李海啊，武昌伯家的長孫，說起來你們不也是親戚嗎？”

    “那李澤同他是何關(guān)系？”

    “李澤？”蕭楠忍不住無語問蒼天了，“兄弟啊，李澤排老六，不過他們不是一個爹，李海是長房長孫，李澤是三房的，你都沒見過？”

    “不曾見過?！蹦较瘬u頭，慕汐暉與李澤相斗之事發(fā)生后，兩家之間關(guān)系就微妙了起來，再加上就算晉遠(yuǎn)侯前去武昌伯府，帶的也都是慕汐暉。

    慕汐朝細(xì)想了想，覺得自己應(yīng)該不曾得罪過此人，不過這世上并非每件事都有個緣由，或許單純的看不慣他而已，慕汐朝并不曾放在心上，倒是見蕭楠還面露不滿，還勸道，“這人不過是說了幾句酸話，不用理會便是，你剛剛說的養(yǎng)了外室被妻子湊的便是他？”

    “你倒是好脾氣?！奔热划?dāng)事人都不計較，蕭楠本就瞧不上李海，更加懶得理會，“是啊，就是他，他老婆母家是武將出生，性子一貫霸道，倒是也鬧了不少笑話?！?/br>
    “還是需小心些，李海與李澤相交甚好?！睂幠纪蝗婚_口提點道，“李海性子陰狠，慣會使用些腌臜計兩?！闭Z氣中甚是厭惡。

    慕汐朝心中默默記下，又對寧墨臣感激的點點頭，三人又聊了些別的，等著一同開宴。

    高臺之上，眾皇子位置在正中高位左手邊一塊，皇子們或三五成群具體一處寒暄、或兩人獨處一塊淺斟飲酒、亦有幾個年幼的小皇子們聚在一起玩耍，可最前面三個位置寂靜一片，無人敢上前打擾，倒是透著一股高處不勝寒的意味。

    禹璟瑤對此習(xí)以為常，也很享受這片刻的安寧，不緊不慢的倒了一杯酒慢慢斟酌，這時一小太監(jiān)從后殿進(jìn)來湊近對福海耳語，福海聽了微沉吟便揮手讓小太監(jiān)下去，又上前小聲回稟給禹璟瑤聽。

    禹璟瑤聞言只微微頷首，并不曾往慕汐朝那邊瞧去。

    有心的皇子自然也注意到這一幕，可瞧了半天也曾發(fā)覺有什么動靜，又各自做各自的事。倒是禹景瑜似有所感的往慕汐朝那處打量，不過大臣們的子嗣所坐之處與皇子所坐之處相隔甚遠(yuǎn)，也看的不多真切。

    這時帝后一左一右攙扶著太后前來打斷了禹景瑜的思緒，眾人忙起身跪迎。

    甭管平日里如何，今日三位都面上帶笑，一副母慈子孝、婆媳融洽的模樣?；实蹖⑻蠓鲋渥螅事晫€在跪迎的群臣道：“眾卿不必多禮，今日齊聚一堂，眾卿盡興才是。”

    皇帝如此說，眾臣也不會掃了皇帝的興致，免不了說幾句套話，一時氣氛也熱絡(luò)起來。經(jīng)過一套繁瑣陳的禮節(jié)后，皇帝起身舉杯高唱賀詞與群臣同飲，禮儀太監(jiān)奏鼓樂，又有宮廷舞者邁蓮步上前，宣示著宴會的開始。

    席間觥籌交錯，絲竹聲不絕于耳，又有曼妙舞姿的美人助興，群臣酒意正酣時也卻如皇帝所言盡興了許多，再加上本就是除夕之夜，闔家歡聚的日子，倒是真有幾分過年的喜慶之感。

    不過若說有一人興致缺缺的話那便是禹璟瑤了，宮中每年大大小小的宴會數(shù)不勝數(shù)，要是恰逢皇帝興致好了，隨便尋個名頭都可開宴，真真是無聊的緊。

    禹璟瑤壓下心中的厭煩應(yīng)付著前來敬酒兄弟們，抬眼不經(jīng)意間往慕汐朝處打量，也不知道同蕭楠聊了些什么，慕汐朝連忙舉杯掩蓋笑意。剛剛福海所言可不光李海挑釁了言，便是與蕭楠說了些什么也一字不差的落在禹璟瑤耳力，還沒離開一會就這么稱兄道弟了！如今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刺眼，連帶著對蕭楠不滿更甚了。

    那頭的蕭楠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禹璟瑤的眼神千刀萬剮了，只是覺得后脖子有些涼，還沖著寧、慕二人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些冷？”

    寧墨臣淡淡瞥了他一眼：“你酒喝多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蕭楠不滿的瞪了一眼，又拍了拍慕汐朝道，“別理他，等過兩天我?guī)闳ネ嫒?，還有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時還有廟會呢，倒是我?guī)闳?，可有意思了！?/br>
    上元節(jié)？慕汐朝心中一動，想起禹璟瑤曾說過會帶他去的，便悄悄往高臺出瞧了一眼，旁邊人似乎正在和禹璟瑤說什么，禹璟瑤神色淡淡的點點頭，又漫不經(jīng)心的舉起酒杯飲盡，過程中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

    這便是禹璟瑤平時的模樣？慕汐朝默默對比禹璟瑤和他在一起的模樣，那時的禹璟瑤溫和、甚至可以說的上溫柔，一想到那樣模樣只有自己能看到，慕汐朝不知道為何心中竊喜起來。

    “看什么呢？”蕭楠說了半天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慕汐朝走神，順著方向看去，正好對上禹璟瑤陰鷙的眼神，蕭楠打了一個激靈，“殿下今天是否心情不好？怎么感覺怪嚇人的？”

    “應(yīng)該不曾吧?！蹦较策B忙收回視線，又問道，“剛剛同殿下說話的人是誰？”

    蕭楠這次直接甩了個白眼：“你也每日進(jìn)宮，怎么連三皇子都不認(rèn)識？”

    禹璟瑤不欲他沾染宮中是非，這些事雖然也同他說過，但他從不曾見過，只是這些卻不好同蕭楠解釋了，只好沉默垂眸，蕭楠還當(dāng)自己話說重了，瞧著慕汐朝這樣總有一種欺負(fù)小孩的罪惡感，連忙解釋了起來：“剛剛那個就是三皇子，然后是依次順下來坐的，你不知道誰是誰的話，順著數(shù)下來就知曉了?！?/br>
    慕汐朝會意的點頭，這一瞧就發(fā)覺一個奇怪的地方，若說皇子按排序坐，那為何坐第一位的是禹璟瑤？慕汐朝低聲問道：“怎么未曾見到大皇子？”

    “來了啊。”蕭楠努了努嘴巴，“三皇子旁邊不就是?！?/br>
    慕汐朝聞言瞧了一眼，要說大皇子位置還真有些尷尬，他雖為長子，但生母地位低下，跟禹璟瑤這位元后嫡子自然是比不過的，可卻還排在三皇子之后，慕汐朝這才真切體會到大皇子是有多不受重視。

    “哇！嗚……”突然一聲孩童啼哭聲傳來，眾人尋聲往那處一瞧，神色便各異起來，雖然談不上鴉雀無聲，但比之之前的氣氛就有些尷尬，反而讓那啼哭上顯得更為清晰。

    慕汐朝寬袖中的手攥的緊緊的，死死地盯著前面那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