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鄧九親自抬著夏詹士送到太醫(yī)院,不止許院首,太皇太后和莊煜也早到了,元安本來也要來,但是莊煜怕她看到夏詹士渾身浴血受到驚嚇,便哄了她乖乖在含光宮待著。 眾人看到夏詹士氣若游絲被抬進(jìn)來,皆是一臉不忍,好在許院首診脈后說夏詹士無性命之憂,眾人提起得心這才放下。 莊煜更是如此,他雖然急切渴望為父母翻案,卻也不愿意夏詹士為了此事送了性命,否則他一輩子都難以心安,夏詹士沒有性命之憂,壓在他心頭上的大石頭這才松開。 “你做的很好,”莊煜對鄧九道:“等此事了了,你要什么賞賜只管開口?!?/br> 鄧九激動地跪下:“多謝陛下!”心里盤算著和事后怎么和元安提起自己與小茴的婚事。 夏詹士的傷口看著血rou模糊十分駭人,其實(shí)鄧九用的都是巧勁,只傷了皮rou,并沒有傷到筋骨,只是夏詹士畢竟年邁,就算只是皮外傷也足以讓他元?dú)獯髠?,就算養(yǎng)好了傷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壽數(shù)也大減,原先若是能活到九十九,現(xiàn)在能活過七十就算上蒼垂憐了。 夏詹士沒有白白受難,當(dāng)年為高宗看診的那位御醫(yī)很快就找到了,他也證實(shí)了夏詹士拿出的脈案的真實(shí)性。 刑部和蔡大人嚴(yán)帝師也很快從王宗周有為口中審出當(dāng)年先皇和姚相構(gòu)陷英帝和文德皇后一事,姚相卻是咬死不認(rèn),最后反倒是姚太后先撐不住招了出來,姚相百口莫辯,只好認(rèn)罪。 此案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朝野內(nèi)外議論許久,雖然也有少許異樣的聲音,說夏詹士敲響登聞鼓一事是莊煜安排的,至于英帝和文德皇后究竟是不是清白誰知道呢?抱著此類想法的只是些心思陰暗的小人,也只敢在閑得無聊時胡亂想想,根本不敢宣之于口。 而大部分人還是為冤情得以昭雪而叫好。 臘月二十二,堪堪在小年前一天,此案終于有了結(jié)果,英帝和文德皇后的冤情得以昭雪,姚相和姚太后勾結(jié)蠻族,構(gòu)陷英帝和文德皇后,貪墨國庫,姚氏一族仗勢欺壓百姓,無惡不作,最終姚相一家年滿十三歲皆立斬?zé)o赦,十三歲以下充作宮奴,永不赦免。 至于姚太后畢竟是太后之尊,莊煜卻不好處置,最后由太皇太后出面將姚太后送往皇陵守靈。 守靈可不是個好差事,不但白天不能吃喝,晚上還要守著靈位哭靈,稍有怠慢就要受鞭笞,守靈的一般是由皇帝身前不得寵的低位嬪妃,以太后的身份來守靈的也是舜國建國后頭一遭,莊煜和元安不會克扣她的吃用,但是姚太后終身不得踏出皇陵一步,余下的日子她要日日面對先皇的靈位和那些被她假傳圣旨處死的妃嬪靈位日夜懺悔,她不肯懺悔,刑官多的是手段讓她老老實(shí)實(shí)懺悔自己的罪孽。 至于先皇卻被眾人有意忽略了,除了史書上記了一筆,也沒有其他的處罰了,莊煜總不能將他從皇陵里挖出來鞭尸,真要如此遺臭萬年的就是莊煜了。 元安每每想到此處都會覺得十分憋悶,先皇才是罪魁禍?zhǔn)祝伤麉s奢靡一輩子,最后還是以皇帝之尊下葬,反觀莊煜父母,被拋尸亂葬崗,要不是太皇太后偷偷派人收殮兩人的尸首,只怕就要尸骨無存了。 好在如今公婆沉冤得雪,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年初一時,莊煜終于能正大光明在宗祠祭拜父母,元安嫁給莊煜大半年,這也是第一次拜見自己正經(jīng)公婆。 這個年關(guān)是莊煜回到舜國后過得最為輕松的一個年了,姚家伏法,父母沉冤得雪,北疆蠻族歸入舜國,更有嬌妻在側(cè),莊煜心愿足矣。 正月十六,皇考英帝和皇妣文德皇后的仙體被遷入新建好的皇陵中,以帝后之尊受萬世香火祭拜。 那一日難得沒有風(fēng)雪,元安身懷有孕怕被沖撞,被留在含光宮,莊煜親自捧著兩位圣人的牌位送入皇陵,后又屏退眾人,在兩位圣人靈前跪了許久。 元安挺著肚子站在廊下,頭戴昭君帽,脖子上戴著圍脖,整個人被裹在厚實(shí)的狐裘里,只露出兩個眼睛在外面。 莊煜一眼就看到了裹得圓滾滾的元安笑瞇瞇地看著他,莊煜覺得眼前的畫面美得不真實(shí),他站在原地不敢挪動腳步,生怕自己一動美夢就醒了,醒來沒有元安,沒有他的至愛。 直到元安見他傻愣在原地,扶著小茴的手從走到他面前,艱難地把手從狐裘里伸出來握住莊煜的手,頓時驚道:“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元安皺著眉握住莊煜的手一邊揉搓一邊哈氣,絮叨道:“福旺怎么回事?連個手捂子都不給你備上?這里的冬天又干又冷,回頭要凍得開裂了?!?/br> 福旺忙低著頭不敢說話,心里卻直喊冤,哪是他沒有準(zhǔn)備,明明是陛下嫌麻煩不肯戴! 莊煜看著挺著肚子使勁揉搓他的手為他取暖的元安,突然笑了笑,反手握住元安的手將元安拉到自己懷里,這是他的妻子,不管夢里夢外都是他的妻子,他會和她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元安抬起頭,發(fā)現(xiàn)莊煜眼中滿是柔情,看得她心口發(fā)熱。 元安扭捏地動了動身體,有些不好意思:“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莊煜微微一笑,低頭在元安眉間印上一個吻,輕聲笑道:“看我的娘子怎么這么好看?可是便宜我了?!?/br> “又不正經(jīng),”元安嬌聲罵了一句,“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也不怕孩子聽到笑話你這個不正經(jīng)的爹?!?/br> 莊煜摟著元安的腰朝殿內(nèi)走去:“我夸我自己的娘子,他敢笑話!” “孩子的名字你想好沒有?” “這是咱們頭一個孩子,為夫還得好好斟酌斟酌?!?/br> “還沒想出來?別等小茴的孩子出世了你還沒想好!” 元安已經(jīng)同意了鄧九的提親,只是小茴要等到元安平安誕下孩子才肯出嫁,鄧九想娶媳婦還得等幾個月。 莊煜:…… “若是男孩就叫二狗吧,民間不是都說賤名好養(yǎng)活?!?/br> “你敢!” 冬日難得的陽光散在院子里,云開霧散,驅(qū)散了所有的寒冷和陰霾,窗下琉璃花盆里光禿禿的無名花偷偷抽出了綠芽,又是一年春光即將到來。 而此時在舜國與堯國交界處一座山谷深處,一個粗衣男子正在侍弄著藥田里的藥材,這位男子雖然穿著粗衣粗布,但是氣質(zhì)不凡,貴氣十足。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從一旁的茅屋里出來,看著彎腰在藥田里忙碌的男子嘆了口氣,問出了憋在心里許久的問題:“你最后為什么沒有告訴姚相舜皇沒死?” 男子頓了一下,起身望向大都的方向,沒有開口,老人也沒有追問,搖搖頭又回屋了。 她肚子孩子再有兩個月就要出生了吧,不知道孩子像不像她。 第147章 現(xiàn)在元安肚子里孩子受萬眾矚目, 在姚家伏法蠻族歸降后,莊煜提拔寒門出生的官員頂替姚相一派的空缺,朝野內(nèi)外又恢復(fù)了一派祥和,眾人百無聊賴, 目光都盯在元安肚子上, 民間甚至偷偷開了賭盤,猜皇后腹中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 莊煜和元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追究,權(quán)當(dāng)與民同樂。 關(guān)于孩子的名字遲遲沒有定下來,嚴(yán)帝師、太皇太后和莊煜翻爛了古書典籍, 總共想了一百多個名字,挨個挨個篩選。 “娘子, 你覺得這個名字怎么樣?” 莊煜將手里的名冊遞給元安, 示意元安看他圈出來的那個名字。 “云鶴,閑云野鶴?意境倒是不錯?!痹睬浦@兩個字像是嚴(yán)夫子的字跡,不敢直接說不好,只能委婉提醒:“這是咱們頭一個孩子,只盼著他能多些擔(dān)當(dāng), 日后也能照顧好弟妹?!?/br> “娘子說的沒錯!”莊煜聽見弟妹兩個字頓時笑得合不攏嘴:“閑云野鶴不好,咱們的孩子日后肯定是有大出息的?!?/br> 元安翻了幾頁名冊, 莊煜將所有名字都按男女分類整理好了,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字體, 看得元安直嚷腦殼疼。 莊煜忙扔了名冊, 輕輕揉著元安的額角:“不看了不看了, 隨便挑個得了,可不能累得娘子傷神?!?/br> 元安錘了下他的胸口沒好氣道:“快去忙你的去吧,這還有一個多月呢,急什么?” 莊煜又摟著元安溫存半天,才在福旺的催促下依依不舍走了,走得那是一步三回頭,恨不得把元安揣兜里一起帶上。 福旺如今已經(jīng)習(xí)慣了帝后黏黏糊糊的相處方式,尤其是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了,陛下恨不得把自己拴在褲腰帶上,這要不是魏帥領(lǐng)兵回朝前來復(fù)命,如今正在紫宸宮等著,陛下絕舍不得離開皇后娘娘一寸。 元安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她朝下看去已經(jīng)看不到腳尖,行動也十分艱難,多走幾步都要喘氣,若不是許院首再三叮囑要她一定要多動動,將來生產(chǎn)時才能順當(dāng),她真想懶在床榻上一直不起來。 小茴和春桃一人一邊扶著元安提心吊膽。 “娘娘小心腳下!” “哎呦停下!絲竹快把前頭的落葉掃了,別讓娘娘滑了腳?!?/br> 絲竹噠噠上前,麻利將落葉都揀起來用帕子包著,這才回到元安身邊。 元安:…… “我又不是瓷器,你們這也太緊張些了?!?/br> 元安近來一直被小茴和方嬤嬤這么緊張兮兮盯著,元安踩著路上的水漬她們都如臨大敵,折騰的元安哭笑不得,自己肚子懷的哪是娃娃,這分明是揣了一塊金子! 小茴卻不以為然,她扶著元安在御花園里慢慢踱步一邊嘮嘮叨叨:“娘娘如今可不比從前,眼看就要臨盆了,在這緊要關(guān)頭可不能松懈,務(wù)必要讓小主子平平安安出世!” 元安十分無奈,這些話她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都說女子有了孩子就會變得嘮叨,怎么她有了孩子卻是小茴變得這么啰嗦?也不知道鄧九能不能受得了。 “今日晨兒怎么還沒來?往日他早該過來吃點(diǎn)心了?!?/br> 慶王雖然養(yǎng)在太皇太后身邊,但是大半時候都在含光宮陪元安玩耍,尤其是元安告訴他自己肚子里有了小娃娃,等小娃娃出來以后要喚慶王小叔叔,慶王一聽頓時滿臉放光,挺著小胸脯說自己要保護(hù)小侄兒,慶王也真做到了,日日來含光宮報(bào)道,只要一來就一眼不錯地看著元安的肚子,有時候孩子在肚子里鬧騰,元安肚皮鼓動,慶王就十分緊張,拍著肥嫩嫩的小爪子圍著元安直打轉(zhuǎn),口里還念念有詞:“小娃娃乖!不要鬧,等你出來了,小叔叔把最好吃的點(diǎn)心都給你!” 太皇太后怕慶王吃多了甜食傷了牙口,每日限量供應(yīng)點(diǎn)心,自從知道元安肚子里有小娃娃后,慶王忍著口水從牙縫里省出一半點(diǎn)心用帕子包好,眼巴巴帶到含光宮來給元安,汪嬤嬤說了,小娃娃在皇嫂肚子里,皇嫂吃了就是小娃娃吃了。 起初元安為了逗他,故意吃光了他帶來的點(diǎn)心,慶王是含著眼淚,滴著晶瑩的口水珠子眼巴巴瞧著元安吃光他的點(diǎn)心,他舔舔嘴角,哭喪著臉摸了摸癟癟的肚子,養(yǎng)一個小娃娃真難,點(diǎn)心本來就不夠吃還要分一半給小娃娃,可誰讓自己是小叔叔嗚嗚嗚嗚…… 瞧著慶王的小可憐樣,元安也不忍心再逗他,讓春桃端上各色點(diǎn)心,讓慶王敞開肚皮吃,慶王吃的香,連帶著元安也吃了好些。 然后一大一小都耷拉著腦袋挨許院首的訓(xùn)斥,慶王是因?yàn)樘鹗吵远嗔搜捞?,而元安是吃飽了點(diǎn)心便不肯正經(jīng)吃飯,吃食不均衡不利于胎兒成長。 兩人挨完許院首的訓(xùn)斥,又一起挨了太皇太后的訓(xùn)斥,然后慶王被太皇太后提溜回慈恩宮,元安則在小茴和方嬤嬤不善的目光里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在貪食點(diǎn)心,方嬤嬤和小茴才停下絮叨,元安的耳朵逃過一劫,只是以后她每日的點(diǎn)心也是限量的了,想多吃一塊蜂窩糕還得纏著莊煜鬧上兩三日,莊煜才肯讓她吃一小塊。 元安看著高高鼓起的肚子,忍不住咽了 咽口水,再堅(jiān)持一個月想吃什么都行了! “娘娘忘了嗎?小殿下昨日就被魏老夫人接回魏府了?!?/br> 元安一怔,這才想起來,魏老元帥前日押著蠻族王室凱旋而歸,昨日太皇太后便讓魏老夫人進(jìn)宮將慶王接了回去,讓他們祖孫三人共享天倫之樂。 元安心情有些低落,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慶王畢竟是魏帥的親外孫,慶王由魏家照看更妥當(dāng)些,原先將慶王接到慈恩宮本就是防著姚太后利用慶王做文章,如今姚太后守著先帝的靈位,終日不見天日,慶王還是交給親外祖父和外祖母照看最好,太皇太后雖然十分喜愛慶王,但是也不忍心讓他們祖孫分離。 小茴見元安情緒低落,忙勸慰道:“魏府就在內(nèi)城,娘娘若是想小殿下了便讓人接小殿下入宮陪伴,想來小殿下也想多陪娘娘和小主子。” 元安這才振奮,反正再過一年晨兒也該啟蒙了,當(dāng)時讓他入弘文館跟著嚴(yán)夫子好好讀書,弘文館是皇子讀書的地方,她也能多照看晨兒。 在御花園里轉(zhuǎn)了一刻鐘,元安便直嚷著腰酸,小茴和春桃忙扶著元安回含光宮休息。 一位還留著頭的小宮人守在寢殿門口,低頭繡著一塊水碧色的帕子,連元安走到她面前了都不知道。 元安知道這個小宮人,是絲竹手下的,做事細(xì)心勤懇,每次元安出去散步或是去太皇太后那里,絲竹都會點(diǎn)名讓這個小宮人守著寢殿,等元安回來時熱榻熱水,一應(yīng)都十分齊備。 元安好奇地看向小宮人正在繡著的帕子,頓時臉色微變。 “咳!”絲竹輕輕咳嗽一聲,小宮人這才注意到元安已經(jīng)到了面前,她嚇得撲通跪下連連磕頭:“娘娘恕罪!婢子昏頭了!” 小宮人膽小,因?yàn)榈÷嗽矅樀弥倍哙?,元安瞧著不忍,忙讓絲竹將小宮人扶起來,微笑道:“本宮看你這帕子上的繡樣挺別致的,你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 小宮人被絲竹親手扶起來,正在受寵若驚,聽見元安的問話忙躬身回答道:“那日陛下讓婢子燒一塊舊帕子,婢子瞧那塊帕子上的繡樣好看,就記了下來,婢子手笨繡了好幾塊都繡不好,只勉強(qiáng)打個樣子?!?/br> 元安聞言悄聲嘆了口氣,眼神有些飄忽:“那帕子上的海棠花是雙面繡,你用單面繡法自然繡不出來?!?/br> 小宮人一愣,手里的帕子已經(jīng)被元安拿走了。 元安捏著繡花針在帕子上繡了幾針,然后又將帕子還給小宮人:“看清楚了嗎?” 小宮人忙點(diǎn)頭:“婢子看清楚了,婢子三生有幸能得娘娘指點(diǎn)!” 元安微笑道:“算不上什么指點(diǎn),你照著這個針法繼續(xù)繡就行了。” “是!” 小宮人激動的面上通紅,將帕子緊緊摟在胸口,皇天菩薩喲!她居然得了娘娘的指點(diǎn)!自家祖墳冒青煙了不成?! “娘娘小心門檻?!毙≤钜贿叿鲋惨贿吂ЬS道:“娘娘真是什么針法繡樣都會,這什么雙面繡婢子聽都沒聽過?!?/br> 元安淡淡一笑:“我從前在鄉(xiāng)下時阿姐教過我這種針法,我還用這種針法繡過一張帕子,可惜在去臨城的路上丟了?!?/br> “娘娘早年受苦了,”小茴忍不住嘆道:“好在上天保佑,讓長公主和國公爺尋到娘娘!” 元安沒有再開口,歪倒榻上想起了當(dāng)年被齊姐夫和阿姐護(hù)送到臨城那段往事,也想起了自己丟的那塊帕子,其實(shí)也不算丟了,當(dāng)時她用那張帕子替趙五包扎,后來就留在趙五身上了,她還以為趙五肯定早就將帕子丟了。 趙五……